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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二道茶-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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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疼得“嗷”了一声,我的脚下顿时变成了汪洋,一大桶海水倒在地上,我和来给水箱送海水的民工撞了个满怀。
我不敢看那些投来的目光,那些所有的责备和鄙夷。我拖着拖把,只想赶紧把自己的无知无能一并抹去。
上班第一天,因为那个干瘦而又坚硬的胸膛,我失去了这份不错的工作。
我不敢去找王凌菲,请她的亲戚到学院说情。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我坐在实验楼的台阶上想了半天,手指还在渗血,苏姗,你还能干什么?你现在连清洁工也做不了了。我把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站起来,这里也不属于我。
走出校门,一片红色,校门对面有一家保健品公司在搞促销。它的门面几乎被红色和粉红色的广告糊满了,这种场景我太熟悉了,我在广告公司时经常为客户策划这样的活动。我的心里亮堂起来。
我只有做个广告掮客了,也就是个中间扒皮的。那会儿跑业务叫揽活、拉广告,可想而知,一拉一揽得用什么样的手段。
我是谁?是哪个公司的?人家凭什么要把业务给你,给了你你怎么干?我冥思苦想。
我找到也干广告的舅舅,他的公司在前海海面上发布的海上浮牌广告,那年正是海滨一景。
我说:“舅舅你得帮你外甥女个忙,不难的,给我几张你公司的信纸和盖上章的合同。”
“干什么?”
“你别管了,反正不干坏事。”
我捧着薄薄的几张纸如获至宝。
第二天倒了两次车,来到一家专做圆珠笔的企业,我说我是××公司专管礼品广告进货的,如果长期合作,能不能给我个最低价。那个业务小姐带着很职业的笑容说,如果签了合同,拿走多少样品随你。
我说签、签。我很迟疑地在合同上订了1000支,因为作贼心虚,名字都写错了,最后我说:“盖章得拿回去,经理说了算,你能不能让我拿些样品给经理一起汇报?”
她又看了一下合同,从样品橱里两手抱了一大把。
我又一次如获至宝。
第三天,我坐着公共汽车在马路上转了一上午,分析哪个门可以进去。到了下午,我推开了一间挂着“保税区”牌号的落地玻璃门。
我跟一个传电话的女孩子说:“我找你们王经理。”她说:“我们这里没有个王经理,光有个李经理。”我说对了,你看我记错了,她说李经理很忙,你等她一会儿吧。我就坐在经理门口的椅子上看经理室的门一开一合,人们进去出来,看板台后面那个穿绿衣服的女经理一闪一闪的。
不知等了多久,经理出来了,却是提着包出来的。“下班了。刘总请客,吃饭去。”她说。我正要开口,她已一溜小碎步,踏出大门钻进门口的面包车里。
大卷帘门“哗”地就拉上了。站在门口,我耳边还回响着女经理的高跟鞋撞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她一步一步敲击着我的耳鼓,直到面包车一溜烟远去。我心里竟噎得难受,耳朵里只剩下高跟鞋的声音。
第二天又等了一上午,我凭直觉觉得这公司有戏,凡是忙碌的公司凡是总在外面吃饭的经理一定有业务。接近中午的时候,我终于坐到了女经理的桌前。
她问:“你有什么事?”
我说我是××广告公司的。女经理没抬眼皮,开始拨手机约客户吃饭,我说海面上的浮牌广告就是我们公司发布的,是个大公司,信誉好,价格低。
她问:“你们还能做什么?”我知道有门了。
我说我公司还擅长做广告礼品。我看你们公司这么大,该有些广告礼品送客人。我从包里把那一把圆珠笔摊在她桌上,她看也不看。
我正不知如何收场,突然间,她把手机盖“啪”地一声合上,目光移到我身上,盯着我的前胸,我迟疑地低头一看,天哪,前襟湿了一大片。
那不是汗水,那是奶水。
我呐呐地说:“对不起,我孩子刚出满月,我……”我说了假话,不知怎么往下编。
“你现在就上班?”她终于开口了。
“是啊。公司竞争太厉害,完不成计划就不发工资。”
“那你老公也让你出来?”
一句话竟听得我几乎声泪俱下,如果她是个男人,我一定痛哭流涕。
但是我忍住了,我说:“我老公快不行了,他得了癌症,刚做了手术,活不了多久了。我不上班又怎么办?”我一口气编了这些瞎话。因想起了目前的处境,我眼里竟含着眼泪。
“啧啧,孩子这么小。唉!”
“就是,我是实在没有办法啦。”我几乎哭出来。
“算你来得巧,我们公司要在北京搞活动,订点圆珠笔吧,把我公司名字印上。”女经理一边说一边在桌子上挑挑拣拣。
我说,怎么送人,材料装哪?要不要再做一批手提袋,很便宜。
“行,回去设计个样子吧。”
半个小时后,我拿着刚签到的1000支礼品笔1000个手提袋的合同,梦游似地飘出那个公司。
我赢了!我跨出了第一步,虽然是用挺不光彩的手段。
这笔业务除了请人设计,发票走帐,找民工送货,我挣了600块钱。虽然仅够我们娘儿两个一个月的生活费,但带给我的勇气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
攒着这笔钱,我马上去买了件深蓝底子小碎花的短袖衬衣,换下了身上那件奶渍斑斑的衣服,我不能再出洋相了,业务是我生命的支柱。
我口干舌燥,一口气喝了一杯茶水,我发现无缺那沉静的眼神里竟透出点灵光,他迫不及待地催我:
“接着说。”



12、生死之间



几个月后,我通过亲戚的关系揽了几个整版的报纸广告,连设计费加代理费一下子就是1万2千元。因为我没有帐户,也没有发票,只能把支票存到朋友的帐户,换出现金,扣除15%的管理费,换来发票。
看着那个有点谢顶的皮包公司老板,一张一张地从我这里数走了1800元钱,我心如刀割,这是我的血汗钱呢,可我又能怎么办,我连个皮包公司也不是。
我要办个公司,我不能把管理费这块好处送给人家,我锱铢必较。
那段时间,这笔钱真是我的救命钱。女儿在五个月内住了三次院,每次一发高烧就抽风,手脚抽搐,两眼上翻,然后就住进急诊室转进小儿科。我妈说我整天在外面跑,奶水虽好但带了火,孩子吃了准生病。
全家的心情都出奇地不好,我和女儿的家其实是在家里的沙发和医院的病床上交替变换的。
孩子一抽风,父亲用小被子把孩子卷起,我拿着衣服狂奔向医院,我搂着昏迷后醒过来哭闹的孩子,看小护士一针一针在女儿头皮上扎不出血来,每一针下去,我的心都抽搐得颤抖不止。
因为查不出病因,医院就不停地抽血、化验,给孩子喝安眠剂做脑电图,女儿胖胖的胳膊抽不出血,就抽腹股沟,再抽不出就扎脖子上的静脉。
有一次,我几乎搂不住挣扎的女儿,我想揪住那护士的衣领向她大吼:“这孩子没有父亲,你能不能可怜可怜她,一次办好!”可我不敢,我眼看着她从孩子的脖子上抽出一截又黑又浓的鲜血,我觉得像抽我自己的,我的心脏被抽成真空。
不一会儿,那小护士颠颠地跑回来,又送过来一个单子,我问:“查什么?”
“抽血。”
“不是刚抽了吗?”
“抽少了,明早得重抽。”小护士呐呐地说。
“你走!你给我走!把护士长叫来!”我的眼泪奔泻而出。
护士长一会儿就来了,连赔不是。我说把你院长叫来吧,别拿孩子做试验啦。
看她脸通红通红地站在眼前不知所措,我叹了口气。唉!到了这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女儿,我得忍气吞声。
女儿一夜一夜地哭闹,我通宵达旦地不能睡觉,终于,我在女儿的病房里也挂上了吊瓶。我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挂着针管,看着她哭累了,吃着奶一哼一哼地睡着了,头上的细发因为打吊瓶被剃得一块一块的,泛着青紫,肿得左一块右一块的,我的眼泪也像那点滴而下的盐水,长流不止。
邻床那个孩子的父母也在垂泪。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因为多次抽风,眼睛发直,一岁半了,还坐不起来,这一幕更大地刺激了我。
我觉得我是个罪人,孩子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她本可以在父母的呵护下健康地成长,可是她投错了胎,生命刚刚开始,她就随着我颠沛流离,如果再给她的大脑造成永难弥补的损失,我还有什么理由苟活于世,如果……如果……不能给她带来一个正常的明天,我就连她一起带走。
我的眼前倏地一下,波涛翻滚的大海一闪而过,我打了个寒颤,为我的想法而后怕。
“你女儿现在怎么样了?”无缺打断我的话说。
“聪明伶俐,活泼可爱,高大壮实,诚实友好……”我一口气说到不能再说。
“她能接受我吗?”无缺突然冒出一句。
我一愣,无缺把将来式说成了现在式。
“如果不能接受我当她的爸爸,我是不是先去你家当个家庭教师什么的,先联络一下感情,再让她接受。”他只顾说他的,仿佛问题真的就摆在眼前。
“你只要带她出去玩一次顶10次家教。她长这么大,对这座城市的认识真的很浮浅,没人带她出去。”我也傻乎乎地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说,手里的茶水变成了红星二锅头,喝下去有点眩晕的感觉。
“如果出去遇到你的同学熟人呢?你还没结婚呢?”我问。
“那就说这是我女儿,越这么说,谁还敢再问我。”无缺一板正经地回答我。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不是真的是S大的博士?”我盯着他问。
一股凉气突然间袭来,我实在没有这种刚见几次面就切中实际的经验,我看过好几次婚姻骗子的稿子,很危险。可如果是骗子,他会骗什么?
无缺并不回避我眼睛射来的刀子,他“啧啧”一笑:
“我是个骗子,我就是来骗财骗色的,你害怕不害怕?“
我松了口气,有哪个骗子先说自己是骗子的?
要说骗财,看我荷包里仅有的两张大钞还不辨真假,再看身上,别说没戴什么“一颗永流传的钻石”,连28元一只的假雷达表都不趁,不够他动手的功夫钱。况且,看他不到130斤的体重,恐怕不是孩子她妈的对手。
无缺看着我的表情变化,相视一笑。
“几点了?”我问。
“一点了!”
“咱们走吧。”
无缺走到窗前,掀开百页窗,嗬,银色的世界。偶尔一辆出租车慢慢驶过静止的马路,轧得雪地“咯吱咯吱”地,仿佛在证明一切还活着。
“我不走了,博士楼那个大坡我爬不上去。”他说了个很没有说服力的理由。
“我从来没这么疯狂,不回家我父母问起来我怎么办?”
“就说和我谈理想谈人生。”
“好吧,不如说无缺下惠坐沙发不乱,挑灯夜话。前天饿你一顿,今天熬你一夜。“
“好了,苏姗,别斗嘴了,趁我耳朵还没睡觉,继续说吧。”



13、跟韩国人说我是总裁



我要注册一个公司,就用我女儿的名字。
等她长大的时候,我要把这个公司亲手交给她。我要让她过富裕快乐的日子,我要让她记住,是你给了妈妈活下去的勇气,如果不能给你个爱你的父亲,妈妈永远和你相依为命。
注册一个公司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在那一年阴历年春节前后的两个多月里,我几乎是天天在轮渡的船上渡过的。
注册手续如蚁,数也数不清,今天去验资,明天查资质,后天验章程,补不完的材料,求不完的人,敲不完的门。
冬天的海风吹在铁甲板上寒冷无比,我的心也似冻在了艰硬的冰层里,挤在那些赶路的大男人堆里。我盼望坐在火炉边熬一锅热腾腾的八宝粥,静静地等丈夫回家,这里不是我待的地方,我感叹自己没有那个命。
因为寒流,那条船在风浪中晃得厉害,三分之一的人都吐了。船在海里飘了两个小时始终靠不上码头,我抱住一根冰冷的柱子告诉自己:不能吐,不能吐,你还要去办事,你不是要给孩子一个幸福的明天吗?挺住!
前面的一个中年妇女脸色刹白,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哗”地吐了一地,是血,胃出血。我的眼前血红一片,我终于忍不住了,狂吐不止。
四十多个来回,当我终于懂得看着潮水知道船停在第几层的时候,我女儿一岁零四个月,我捧回了以她的名字命名的营业执照和广告经营许可证,我女儿的皮包公司终于要开张了。
我夹着个皮包,像撒芝麻盐一样,见了门就进,每个写字楼都被我地毯式地清洗了一遍。没想到,公司做的第一个业务居然做到了世界500强头上。
一个搞汽车配件的老板指点我,韩国公司的代表现在就住在一家五星级宾馆,因为要打中国市场,肯定要做广告。但是,这个信息他不能白告诉我,如果业务做成了,要分成。我说行,你六我四,但你得协助我。
“他说什么话?”我问老板。
“当然说韩国话。”老板觉得我问得很傻,有些可怜地望着我,就又补充说:“可能还会说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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