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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莫非日记-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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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什么样子一样,我想知道那孕育了文明抑或野蛮历史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不过,现在,不用去看了,看看这张脸就知道了。死寂的荒芜,再也没有什么生命之类的东西存在了。    
    王昊说她很奇怪,明明一切正常,为什么人们都说她患有精神分裂症呢?我说,她的确有病,她只是假装没病罢了。王昊说,你可真逗,怎么这样说你母亲呢?我告诉他,如果你现在转回去,你就会看到她又犯病了,就像刚刚被戳破的气球,正乱七八糟、全无方向感地乱撞着,要待会儿才能落在地上。王昊惊愕地看着我,就像我是一个刚从动物园或者马戏团跑出来的人头狮身的怪物。我笑了,问他是不是怕了?他忙说没有,但我看见有一缕恐慌从他的眼中闪过,就像一头受惊的驴子,落荒而逃了。于是,我又笑了,这一次,我笑得很暧昧。    
    


第一部分:割裂的子宫写给未出世的孩子

    1995年8月18日  晴  写给未出世的孩子    
    我亲爱的,这么说时我就笑了。虽然你都六个月大了,我还是没有找到做母亲的感觉。有时候你淘气地又抻胳膊又抻腿的,就像那个在蛋壳里睡了一万五千年的盘古。你想翻身,结果却感觉到了束缚,所以你就使劲儿蹬啊踹的。想想你的样子就很好笑。你知道你是怎么来的吗?你是无中生有而来的,像我一样。在某一天,一个无聊的精子和一个无聊的卵子遇见了,他们以为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或许能减少无聊,就住在了一起,结果就分不开了,成了一个人,而那一个精子和那一个卵子就消失了,死了。的确,新生成的这个生命比他们单独存在时加在一起的力量强大多了,而且会越来越强大,这是上天最神奇的安排!我爱这神奇!所以我爱你。但是,世事轮回,你从哪里来的,你还会回到哪里去,每个人都一样,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生命就是这样一个过程。你要记住我说的话!无论多么神圣的东西,都遵循着这样一个过程。那么,将来有一天,你会长大,你会谈恋爱,当爱情死去的时候,你也就不会那么悲伤了。这是你必然会遇到的,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你怎样想方设法去避免。也只有到那一天,你才真正有资格说,“我长大了。”而先前一切的幸福、一切的苦难都是为此而准备的。    
    不久之后的某一天,你就会看到这个世界,希望你真的能像盘古一样开辟自己想要的天和地。当然,你要付出代价的,你的精神、血肉、生命,你一切的一切。如果那是你想要的,代价就是必须的,也是值得的,但首先你要知道什么是你想要的。    
    有那么一天,你会爱上某个人,你发现你全部的精神世界居然深深根植于另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你愿为他生,为他死,怎么样都行。你毁灭掉自己所有自我的影子,只是为了能够匍匐在这圣洁的形象前。你一次又一次在他的目光中重生,当然还有死亡。你感激上天把他带到了你的面前,你常常关起门来祈祷,祈祷他的存在。是的,存在!无论他在什么地方,只要他活在这个世上,只要他健康平安。    
    也有那么一天,你的爱情死去了,就像它来的时候一样不经意和突然。你规划的关于未来的一切,在一刹那土崩瓦解,不复存在。你不知所措,你悲痛欲绝,而你全部的精神世界以及你全部的未来世界,如灰烬般被吹散,大地上干干净净,你什么都看不见了。我不想描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只有你亲身经历了你才能知道什么叫痛苦,什么叫茫然。但,这就是你未来生活的真实萌芽。这个萌芽从一开始就是个死胎,而且必须是个死胎。这样,有一天,你会结婚、生子、变老、死亡。一切都是必然的、循序渐进的,实在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试想一下,人类就是这样繁衍至今的,一步一步走到了文明。如果你想逃离这样的命运,如果你想逃离这麻木的文明,如果你真的想改变这一切的必然,我可以告诉你一条捷径——逃离城市回归山野,重返自然。你可以一个人生存多久呢?显然,这条路不能走。这是一条死路,孩子,你不是神,只有神才能一个人生存下去。那么,你就去寻找印第安部落吧,希望你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我相信,比起那些“愚昧、血腥”的野蛮人,我们的文明人更加“愚昧、血腥”。我们这个时代,逻辑是混乱的,到你们的时代,想必也不会有太大改善。教育并不能产生智慧,金钱并不能创造幸福,爱情永远达不到永远,那么,你们的所作所为有什么意义呢?你要自己寻找答案。    
    送给你一个名字吧,叫“一天”。一天有24个小时,1440分钟,86400秒,每一秒钟有一个偶然,十个必然。十个必然才能构成一个偶然。然而,主宰你那一秒钟命运的又恰巧是那一个偶然。86400个偶然就是864000个必然。偶然和必然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种关联,因为你的存在形式而被体现。选择怎样的一种形式存在,是你必须要面对的问题,无论你怎样选择,我都没有意见。我能给予你的,我都会给你,而需要你承担的,你必须承担。有些人总是妄想,自己的肩膀如果不承担任何后果了,是不是就可以像神一样飞在天空了呢?结果,连骨骼都退化了,站不起来了,只好四足着地,成了野兽,而你是人,所以,你必须站直了走路!    
    你的生命、你的一切都在你能拥有的每一天里,你的生命必须从你的每一天里汲取能量来源。永远不要相信奇迹,孩子,你永远不可能一步登天,但,只要你不停止脚步,一直向上,你就会看得更远。    
    想对你说的话太多了,一时间竟像麻绳找不到捻子。那就不说了吧,反正日子还长,在你的翅膀还没长成之前,我会慢慢地陪着你寻找经验。    
    孩子,我希望你能长成一只鹰,而不是一只麻雀,因为鹰可以飞得更高更远。但是,只有你想做鹰,你才有可能成为鹰,否则你也只能成为麻雀,或者连麻雀都不如,你只能做一只鸡。这一切取决于你的心。    
    人家说“三代出一个贵族”,其实是有道理的。所谓贵族就是这样一种人:他不生产粮食,却有充分的理由消耗粮食,他是为麦子写诗的人。说白了,也就是这个时代最不耻的人。这个时代,价值是以你创造货币的多少和拥有货币的数目来衡量的,即使艺术也必须被人承认,因此你也可以获得可观的利润,来证明自己有权利消耗这些粮食。除非你爷爷的父亲、你的爷爷、你的父亲馈赠给了你足够的积蓄,而你正当、节俭地消费,你才可以无后顾之忧地作诗,当然这些诗毫无价值。所谓贵族就是这样不创造价值的人,也就是说是最安心于失业的人。在这个崇尚工作和价值的时代,贵族是可鄙的,虽然我并不这么认为。但是,我并不能给你当贵族的条件,所以,我只有让你看远一点:贵族之后的没落,是无可避免的。只要做个平常人就好,没有什么显贵就没有那么多的罪恶。有充足的粮食和必需品,但和奢侈无关,和睦的家庭以及平淡的心情,不多不少的知识,不紧不慢的脚步,坚持二十年,孩子,那就是伟大,不是平凡。    
    有些东西,我也是不懂的,孩子,我也需要足够长的时间去了解、去沉淀。让我慢慢地陪着你长大,而你陪着我慢慢变老吧……让我们在岁月中理解岁月吧,让我们在苍老中读懂青春。    
    


第一部分:割裂的子宫秋风乍起的湖面

    1995年10月11日  晴  秋风乍起的湖面    
    还没下班,王昊就来接我了,好像是理所应当的。对他已经说过很多次,不要接我,不要接我,但接连两三天他都来了。其实我的工作很轻松,做广告策划就这点好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只要能够保质保量按时完成工作。况且,工作和工作也是不尽相同的。我认为那些别无选择的工作令人身体饱受摧残,精神饱受折磨,比如说流水线上的工人。而如果是自己执意选择的,则能带来自我满足感,即便它同样使人疲惫不堪,比如说艺术家们。虽说我不是什么艺术家,但我的工作是我自由意志的结果,是脱离了生存要求的一种活动,所以,我喜欢工作,我需要工作,我不能不工作。工作带给我痛苦,也带给我快乐,但如果我不工作,那就只有痛苦了。    
    大腹便便是挺不方便的,但还不至于影响我吃喝拉撒睡,况且忙得晕头转向,我也没工夫看他那双柔情蜜意的眼睛!他说,“一起去吃饭吧,我已经打电话订了位。”我说,“还是算了吧!我只想回家睡觉!”    
    家里打扫得挺干净的,满屋子还飘着香水百合浓郁的花香味儿。最近,他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活儿,擦桌子、洗板凳、拖地板,当然也只是清洁工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洁癖,但从小就有,我也没办法。现在已经好多了,可能让这家伙折腾的,不管你怎么收拾,他总是能不停地制造混乱,还美其名曰“这样比较生活”,最后,我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了。我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王昊最近好像遇到了什么开心事,整天容光焕发、笑容可掬的。他笑起来就像一只柔软的蛋糕,从小就这样。当初我就是先喜欢上他这个弱智的笑容,而后才喜欢上他的。后来,紫烟的出现让他再也不会笑了,那笑容就像是嘴巴里含着一把苦涩的莲子,十分狰狞,百般可恶,就像是鼓胀着膀胱却找不到茅厕的落魄人的表情。最近却中了邪似的,除了笑,还是笑,一个劲儿地傻笑,好像这才是他天经地义的工作,还死死地盯着你,就像你脸上镶了钻,而那钻是他的。我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开心事儿了,他说,“想想自己居然快当爹了,就觉得好笑,没什么。”真是脑袋抽筋了!他不是七个月以前就知道了吗?现在才反应过来?    
    起风了。地面上扬起的风把落叶吹得一溜小跑,漫天飞扬着好看的树叶,黄的、褐的、绿的,还有微微泛红的。我搬了把椅子坐在窗前,阳光正在一点一点收回余晖。余晖渐淡渐白,然后就看不见了,飘坠的树叶也沉重了许多似的。刚才还愉悦着的心情和天光一起黯淡下来,变得心事重重、魂不守舍。一转脸,却看见他正坐在我的背后发呆,好像进入了梦境似的,一动不动,而我也并没有在他的视网膜上呈现。    
    他却说,“你很美,你知道吗?”这时,窗外滑过一束银白色的光柱,倏忽又不见了,而我身上所有的防备或抗拒都不复存在了……    
    在我,你是一潭秋,一潭深秋。落叶飘满,还有枝枝丫丫的栀子花开着。在你,我只能是一只孤雁,从你这里经过,带着负伤的翅膀和滴血的心。    
    你对我说,休息一下吧。然后,用你散发着馨香的湖水为我洗涤化脓的伤口,轻轻地,悄悄地,使我舒展在湖面。未曾防备,泪水滴落,溅起层层涟漪。我累了,累得麻木,长发飘于湖面。    
    我很困惑,怎么不见岁月的折痕呢?难道岁月仅仅是一场梦魇?我所经历的,我所刻骨铭心的,我所盼望的,我爱的……真的未曾发生过吗?那么,我的伤痛、我的哀愁、我恨的……都未曾存在过?    
    你伸给我一只手,一枝花,一滴水的湖泊,究竟想给我什么启示呢?    
    我终究不能忘记天空。我曾用血画出过一道彩虹,彩虹虽然不见了,但天空还在。    
    我不知从何思起,从何思落。衣袖之间,却挽了你的花香,很绵长。    
    


第一部分:割裂的子宫割裂的子宫

    1995年12月10日  晴  割裂的子宫    
    即使是用一种比喻的方法也完全不能说明白的东西,那就是生孩子。除非你自己生一回孩子,否则你永远也不可能明白。我从痛苦的经验中获得了这样一条最基本的知识,人所共知的知识。我们的老祖先就是靠着获取这么简单的知识延续至今的。人类最伟大的创造莫过于此。假设当初,我们的祖先没有向女娲索要这项能力,这世界也不会有男女之分。没有男女之分,人就不用那么辛苦地造小人儿了。女娲狡黠地推卸掉了本该她做的工作。这工作,对于她来说,是艺术,是手工艺术,而对于人来说,是残忍的形体艺术,而且是由女人单独来完成的。    
    在产房里,王昊攥着我的手,给我讲关公刮骨疗毒的事儿,而这时,我额头上的汗珠子都快流成河了。我想对他说,你别讲了,一点儿也不好笑,他疼他的,我疼我的,他是英雄,我是懦夫,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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