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再疯狂-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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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静、文雅姐妹俩坐在靠窗的小桌旁亲密地交谈,她们说了许多彼此的事情。文雅的脸颊上,由于长年受到高原日光的照射和干冷西北风的吹拂,呈现着两团明显的干燥的红晕。
文静:“文雅,你一气跑到青藏高原上去了,没把家里人急死!现在怎么样?想不想回内地来?”
文雅笑着:“我已经升为日喀则医院的院长了,工作上还比较顺心。有时当然想家,那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过回内地的打算目前还没有,以后大概也不会有的,那里太美了,你们无法想象!”她眨动着一双美丽明亮的大眼睛望着文静,忽然问道:“姐,你最终还是没有跟马超龙结婚。他现在怎样了?”
文静:“他因为在造反兵团的时候带人攻打司法局,闹出了人命案,运动结束后被判了八年刑。据说他在狱中有立功表现,被提前释放了。前几天他还来找过爸爸,可能有什么事想要爸爸帮忙,爸爸没有见他。”
文雅:“他也够爱折腾的了。我一直就不懂,你当初怎么会爱上他?还那样固执。这也许只能解释为爱情的盲目性吧!”
文静淡淡地笑了笑:“文雅,其实过去的事情是无法用一句简单的语言来解释清楚的,特别是感情方面。”
现在姐妹俩以平和的心态谈论过去的事情,彼此从理智的角度来看待那些在当时看来是正确的并且坚定不移地追求的事物,已然不再是那么冲动,反而还有某种程度的滑稽可笑的感觉。但是,那一代人所付出的真诚却是不可非议的。历史阿,留给人们更多的是感慨和思考,而在人们所经历的时代进程中,具体的每一个人——这些组成人类社会的基本单元,他们的行为起着怎样的作用呢?思想指点着人类的迷途,而过激的非理性的思想往往会引导历史走向极端。当然,有些东西是永恒的,这就是人类最本质的感情,包括爱情和亲情。
3。
一九七五年春天……
丁桂兰拿着个小提包从外面回来,一进家门,见客厅里空无一人,就喊道:“王姨,文雅到哪里去了?”
王姨从厨房走出来答道:“文雅跟他的男朋友一早就拧个皮箱走了,他们没有跟你说吗?”
丁桂兰惊懊地:“他们到哪去了?说好让她在家等着,我带她到空军医院去报到,怎么就走了呢?这个死丫头!”
丁桂兰推开文雅的卧室,里面无人。丁桂兰无意间将目光投向桌子,只见桌子上压着一张字条。
她走过去拿起字条,上面写道——
“妈妈,我没有征求您和爸爸的同意,就同张家杰走了。我们乘今天早上的车去西藏,到他所在的医院当一名产科护士。
“我不是您的好女儿,没有听您的话,留在你们的身边做一名省城医院的见习医生!
“妈妈,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要追求自己的生活,不想象姐姐那样,碌碌无为地生活在你们的保护伞下。
“对不起,我走了。请你们千万保重!
不孝女:文雅
即日”
丁桂兰感到一阵头晕眼花,手上的纸条飘落下去,房屋开始旋转起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门框,身子一歪,慢慢倒了下去。
站在丁桂兰身后的王姨,慌忙伸手去撑持丁桂兰,惊呼着:“丁部长,你怎么啦?”
4。
惊惶失措的王姨打电话叫回了正在上班的文静,文玉涛也闻讯赶回来了。不一会,120急救中心的一辆救护车鸣着喇叭,呼啸着驶过市区。文静望着母亲那张爬满皱纹苍白的脸,眼睛早被泪水模糊了。
5。
当医务人员用担架推着丁桂兰疾速地走进急救室的时候,丁桂兰竟然苏醒了过来,她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文雅在哪里。
文雅此刻正在去西藏的路上,心中怀着对父母的反叛和对新生活的渴望。
6。
丁桂兰躺在医院高干病房雪白的病床上。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房间里明亮而安静。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文静迈着轻盈的脚步走进病房。
丁桂兰慢慢地睁开眼睛,望着文静,脸颊上掠过一抹淡淡的笑容。这张曾经那样倔犟而高傲的脸,此刻却是这么虚弱和憔悴。
文静来到床边,将一只保温瓶放在床头柜上,俯身看着妈妈:“妈,王姨熬了些鸡汤,我喂给您吃吧!”
丁桂兰摇着头,用手示意文静在床边的方凳上坐下来。
丁桂兰:“文静,医生是怎么说的?”
文静笑笑说:“妈,您放心吧,医生说您只是高血压引起的轻微中风。不要紧,休息几天就好了!”
丁桂兰笑了笑:“没事就好,我还不是下来的时候,隔离休还有好几年。”
文静微嗔地看着妈妈:“妈,您好好休息吧,想这些干什么?”
丁桂兰闭上眼睛,静静地躺着。过了一会儿她又慢慢睁开双眼,说:“静儿,文雅有没有消息?”
文静:“她来过电话,说已经到了日喀则,一切都很好!她要在那里当一名产科护士。”
丁桂兰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挂着一个母亲的忧伤。她不能理解,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放弃优越的条件,而偏偏要远离父母,到那人烟稀少的恶劣环境里去?
7。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治疗,丁桂兰已经好多了,脸上又恢复了昔日的光泽和威仪。她坐着轮椅,由文静推着在阳光明媚的秋日的花圃中漫步。
小鸟在树林里跳跃、鸣啭。
丁桂兰抬头望着树林顶上的蓝天,若有所思地:“静儿,我在这里住了快两个月吧。”
文静:“差五天两个月。”
丁桂兰感叹地:“时间过得真快啊!近来我老在想着这个问题,人这一生怎么这样短暂呢?我跟你爸结婚时,是在大别山区一个小村子,那时候我才十七岁,是营部最年轻的卫生员。后来我生了你哥哥和姐姐,他们都在战争年代夭折了,再后来就生了你和小雅。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眼看着你们又要成家立业,我们却已经老了!”
文静安慰着母亲:“妈,您含辛茹苦把我们拉扯大,我们会好好孝敬您的!”
丁桂兰有些黯然地说:“我也不指望你们孝敬,只要你们听话,有个美好的前程和一个幸福的家庭,我和你爸也就放心了!”
丁桂兰的话让文静感到十分内疚。确实,作为母亲,丁桂兰在孩子们身上倾注了全部的感情,甚至不惜利用自己手中掌握的权力。然而做女儿的又为父母做了些什么呢?自己不是时常在工作和个人问题上让他们操心吗?
文静把轮椅推上一个斜坡,她们来到凉亭里。
山坡下,人工湖荡漾着轻柔的碧波。
8。
马超龙和康道阳趴在各自的床上抽着纸烟,屋内烟雾弥漫。
康道阳:“超龙,你的这位尹丽萍,气质虽不如文静,人可是长的漂亮,特别是红润的圆脸上那对眼睛,水汪汪的,含情脉脉,真是风情万端啦!”
马超龙吐出一口烟雾:“你小子要喜欢她,我就让给你。”
康道阳兴奋地翻身坐起来:“真的?这可是你说的呵!”
马超龙猥琐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当然是我说的。”
康道阳跳到地上,说道:“那好,我这就去找她。”他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笑道:“不过,你得给我一个凭证。”
马超龙扔掉烟蒂,也坐了起来,骂道:“你他妈的狗东西,还真动了念头呵。小心我揍扁了你的脑袋!”
这时候尹丽萍正好出现在门口,对马超龙招着手:“超龙,……”马超龙略显不高兴地:“你怎么来了?”
康道阳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尹丽萍:“嘿嘿,小尹……”马超龙推了一把康道阳,便大步走到门边,对尹丽萍说:“有事吗?”
尹丽萍红着脸有些迟疑地说:“超龙,我跟你说件事!”说着便转身向楼下走去。
马超龙披上一件工作服,跟在尹丽萍的后面。
他们来到楼下的蓝球场上,站住了。
尹丽萍沉吟了片刻,羞涩地说道:“超龙,我怀孕了!”
马超龙像被烟头烫了一下似的,他拧着眉头,睁大眼睛,惊恐地说:“什么?你说什么?”
尹丽萍抓着马超龙的臂膀,将头靠了过去:“我今天做妇科检查时,医生说我怀孕了!”
马超龙愣住了,他一把推开尹丽萍:“可是,我们……这怎么办?”
尹丽萍望着马超龙,温柔地说:“超龙,我们结婚吧!”
9。
丁桂兰已经回到家里休养,没事就和文静坐在沙发上缠毛线,织毛衣。同时又开始操心起文静的婚事来。
这天,母女俩坐在屋子外面花坛里晒着暖暖的秋阳,丁桂兰问女儿:“静儿,你跟卢俊祥的事究竟怎么样了?俊祥已经明确了态度,你要是没什么意见就定下来算了!”
文静:“妈,您急什么嘛!多给点时间让我考虑好不好?”
丁桂兰生气地说:“该了解的我都替你了解了,论家庭出身,他是贫农。论政治表现,他是党员。论个人能力,他是大学教师。论人品,论身体条件都无可挑剔,这是妈妈最满意的一个女婿。”
丁桂兰夫妇七四年调到省城的时候,也将文静安排在省城的国土局工作,紧接着就给她挑选了一个在大学当教师的对象。
当时文静并没有作出什么反对的表示,就是说,她已经在原则上接受了母亲的安排,何况对方的条件确实令人难以拒绝。因此,她不冷不热地同卢俊祥谈了快两年了。但她还不想马上结婚,有时她还莫明其妙地期待着这样沉闷的拖延会使卢俊祥厌倦地主动放弃。她是不是还在牵挂着马超龙呢?这种下意识的心理活动应作何种解释,大概在弗洛伊德先生那里也找不到确切的答案。
也许,进入恋爱季节的男女,对于非本人自由结识的异性对象都要格外挑剔些吧。第一次,是的,第一次的印象就是这么强烈。
现在母亲又提起了这件事情,她害怕再让母亲生气(母亲遭受了一次突发的病患之后,她很害怕惹母亲生气),只好拿些话来敷衍:“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不光只有这些,还要有感情基础!”
丁桂兰:“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跟你爸开始也没有感情基础,可是我们也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了嘛!”
文静:“反正我还要再考虑一下。”
丁桂兰正色道:“静儿,你是不是还放不下马超龙?他跟尹丽萍都快结婚了。他们就是没结婚,你愿意跟他那种没有教养,粗鲁无知的人生活一辈子吗?别说他过去并没有为我们做什么,我们对他可是够意思了。婚姻是人生大事,找对象要有一个高的标准才行,不能随随便便。”
文静:“妈,我也没有说非马超龙不嫁,只是现在还不想结婚嘛!”她扔下毛线团,回到屋里,走进自己的卧室去了。
10。
冬天的滨江公园显得有些冷清,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积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文静,这印着夕阳的江水真美,像你的名字一样!”身材修长的卢俊祥双手搁在临江的铁栅上,吟了几句古诗,然后望着文静说道。
文静笑了一下:“你们当老师的是不是都爱好琢磨人家的名字?”
卢俊祥:“那可不仅限于老师,其实不少人都有这个习惯。在这样的环境里,伴着一个有着漂亮名字的美丽姑娘,能不让人的心情美丽起来吗?”
文静:“还满嘴馊词呢!卢俊祥,说正经的,你今天约我上这里来,有什么要紧事?”
卢俊祥:“也没有特别的事情。你可能也感觉到了,最近的政治空气有些异常,学校有人正在整我的材料。就为这,我们的事情请你慎重考虑,以免因为我而影响你的家庭!”
文静不解地:“你干了些什么?”
卢俊祥平静地:“没干什么,只是为小平同志的复出而说了几句心里话!”
文静困惑地说:“那又怎么了?”
卢俊祥:“现在开展的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就是要整批这些所谓的奇谈怪论!我很有可能会被他们整到里面去。所以,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吧!谢谢你给了我这些美好的时光。”他抬起头看着天边的红霞,继续说:“我知道,你实际上一直在心里与我保持着距离,从现在起你不必再免强自己跟我这个危险份子交往了。……我约你来就为告诉你这事!”他轻轻地说了声“再见”就转身匆匆地离去。
文静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忽然,她似乎从心底涌出一股莫可言说的柔情,这才发现自己的心其实已经不可挽回地被这个男人占有了,她从片刻的诧异中清醒过来,追赶着卢俊祥的背影喊道:“俊祥……”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