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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城市微光-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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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在二楼,楼板踏上去有几分陈旧。当日正好被主人清洗一番,屋内充斥着浓烈的漂白粉味,那味道盖过了因年岁久远而产生的腐木的潮味儿。镇子上如此一类的旅馆不少见,有些明清时代的遗风,算不上文物,经主人修整打理后,虽然简陋,但大体还算干净妥帖。
从主人神情看来,他并没有对房客身份有所置疑,草草登记完后说热水一会儿就送上来。范泽贤嘱咐他来的时候记得拿两盒方便面。
白天跑出餐厅后,他们找到一家诊所,范泽贤逼迫医生为他清理缝合了伤口,还在离开时拿走了酒精、药棉、止痛药以及医生的外套。当时血已经浸湿了他的整个后背,衣服已经黏在了身上,裤子和鞋里都是血。
那一刀下去差点伤到骨头,幸好背后装着霰弹枪的枪包起了不小作用,否则整个手臂都会被顺带着下来。
走进卫生间,那儿有面不大不小的镜子。伤口还在渗血,他拆开手中的纱布又给自己裹了几圈。
马歌远远看着,觉得这个人大概都不会知道疼是一种什么感觉。他没有知觉,也没有感情,有的只是一副看上去精致易碎的外壳。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范泽贤从镜子里看身后的人,没说话,依旧以沉默回应。马歌也看不清他的脸,那些细碎的刘海始终挡住了他的眼睛。
他靠在洗漱台边默不作声,伤口裸□裸地暴露在外,被他雪白皮肤衬托得格外刺眼。
自来水冲刷着白森森的手指。从寒冷的世界里来,所以无论大雪,无论寒冰,皆让他无动于衷。他更像是冰雪的同质,有着空洞的躯体和一尘不染的表象,可是灵魂呢?灵魂始终没有附着在这样完美的身躯上。是一种讽刺吗?这个世上何来完美?
马歌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那道伤口,心居然软了下来。难道他比自己更值得怜悯?
光是血已经让她吐够了,没有一丁点的食欲,即使看见范泽贤狼吞虎咽吃泡面的样子也不为所动。范泽贤见她眼珠都不转一下,伸手抓了泡面丢过去,人还是没有反应。他将吃完的盒子放进垃圾桶里,走过去照常把马歌的嘴封上又找了跟绳子将她捆在床头。
马歌不再反抗,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一系列动作。不想再费神去反抗一个反抗不了的人,她能做的,只是在脑海里盘算着未知的命运。 

一大早,专案组就开了个会,严建东表明了领导的立场,传达了上头的意思。说这么几个月过去了,虽然有所收获,但进展必须再加快,要拿出实质性的战果来,时间是三个月。每个人心里都有数,老爷子已经替大家表了决心,四个月破案,何止是压力。
中午吃饭的时候,夏棋欣琢磨着手机里的游戏,一边儿吃一边玩,被许帅看见一把抢了过去。
“哟,还虎口脱险呢?不错嘛,小朋友。变着花样玩呢?”
夏棋欣夺回手机,“小心吃饭噎着!”
“说你自己呢?”
两人正说着,徐亚飞端着盘子从旁边过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差点和对面过来的高杰撞个满怀,汤险些泼到许帅脸上,许帅像兔子一样蹦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那一惊一乍的毛病?”
“要是我破相了怎么办?你娶我?”
徐亚飞一脸无奈,他瞟了一眼夏棋欣,“还轮不上我吧!”
高杰在剩菜剩饭前绕了一圈,反正这几日没有食欲随便吃什么也无所谓,也就打了两个炒菜。本想挨着许帅坐,又觉得打扰两人世界不太好,正想着,看见徐亚飞在招手。
“你没事儿吧?”
徐亚飞关心地问。脸色极差的人勉强摇头。
“还没消息吗?”
“还没有。”
小王已经确定马歌并没有受伤,这让他放了一半的心。
看着高杰对盘子里的饭菜无法下咽他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督察三天两头来势汹汹的针对性提问已经让他有点招架不住了,似乎他成了这桩谋杀的最大疑凶。调查并未得出有内鬼的结论,但只有他心里最清楚,那些所谓没有疑点的人实则带着重大嫌疑。而现在的状况是,所有人嘴上不说,暗地里最怀疑的人就是他。
“怎么了?”
徐亚飞摇摇头。他的若有所思也让高杰大致猜到了原因,事情过后整个专案组的气氛显然不同于往日,他不知道该不该解释为一种心怀鬼胎。可如果这个人不是徐亚飞,那到底是谁呢?





☆、迷失(二)

马歌失踪的第七天,高杰终于接到了范泽贤打来的电话。他带上配枪,前往约定的地点。
只要他一个人去,就能看见活着的马歌;只要他一个人去,就能知晓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终于盼到这一天了,早该做出的了断。从少年时代开始,他就坚信那个孩子比他更极端,可是他也明白就算再是恨他,他也不可能做出那种残忍决绝的事来,至少在这一点上他是信任他的。
在破旧的工厂里,他并没有看见马歌。他走进去的时候,只有范泽贤坐在正前方的一段铁轨上抽着烟。
他记得那天天晴,天空呈现出少有的蔚蓝,甚至有些清爽的风扑面而过,枕木上旺盛的野草在风中轻轻摆动,告示着早春已经不那么遥远了。
高杰在离对方大约一百米的地方停下了步子。范泽贤将一只银色的霰弹枪耷在左手手腕上,枪口丝毫不差地对着来者。他摆过头来,看着他。 
高杰从腋下抽出那把跟了他多年的54手枪,扔出一截。
“我怎么知道你带了几把枪?”
“警察只配一把手枪。”
“哦,对了,我都差点忘了你是个警察。”
他用手抹了把自己的脸,背脊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不太自然。
“马歌在哪儿?”
胡茬淹没了半张脸,毫无色泽的皮肤,嘴唇干裂成灰白色。
“说实话,高杰,我从来没有见你这么狼狈过。”范泽贤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走进他,“看来我真是抓到了你的致命点,这点我没说错吧?”
高杰不屑地躲过他的眼睛,又问了他一次。
范泽贤用下巴指了指身后的一截锈迹斑斑的货车箱。高杰想要过去,被对方拦住,他试图推开面前的人,范泽贤却反推他枪口抵在了他的胸膛。
一道强光射进来,让马歌睁不开眼睛。还没等反应过来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拖出了车厢,由于没站稳朝前一颠失重跪倒在地。地面有石子细碎,扎得她异常疼痛。
“马歌!”
听到有人这么叫她的时候,她一下就哭了。
这么几天以来最渴望看见的人终于出现了!他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范泽贤抓着她的衣领,让她根本站不起来,膝盖本能地朝前挪了两步。嘴被封着,喊不出半个字。
一看见她,高杰便有种要支撑不下去的感觉。胸中发疼,一股涩味冲出喉咙。
“你放了她!”
“你认为可能吗?”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我要的你也给不了!我只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明白?”
他明白了,原来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干这种事!前些年,报纸上接连而至的死讯曾让他困惑了很长一段时间。难道他真正成为了那种需要用人命来换取生活救济的人吗?他不缺钱花,不愁吃也不愁穿,他缺的是一种精神意义上的东西。这跟他有关,无论他选择了什么,都和他有关。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做个小警察惩恶扬善?你以为这个世界会给你机会?实话跟你说吧,我天天都在等,等到那些杂种出狱,等到你们所谓法律制裁的结束,我要亲手干掉那些杂种!”
“果真是你干的。”
他眼前这个瘦削的男子,已经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心灵纯洁善良的孩子了,也不再会与他推心置腹地谈论梦想。高杰不晓得该如何理清心里的琐屑。这是谓知何物的情绪,把他的心撺弄,剧烈地作痛,剧烈地发酸。
“对!是我干的!就是我干的!我要把他们统统斩尽杀绝!而你,你做了什么?你能做什么?你还是和十年前一样——懦夫!”
“你回来根本就不是为了兑现那句话?告诉我这就是我该有的结果?”
“谁说不是?我们太有缘了不是吗?”范泽贤无奈地笑,“如果没有肖雨,你说我们会怎样?”
会怎样?他们曾经是如此的朋友,他曾经把他当成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如果没有肖雨会怎样呢?他也不知道。肖雨真实的存在过,所以他没办法想象没有她的青春会是什么样;没有她,他现在会又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他们的结局是否圆满?
“那你杀了我,把仇报了,向我保证马歌能安全的离开这里,保证你一辈子都不会再找她的麻烦。”
他顾不了挣扎着想要挣脱的马歌,把目光重新投到范泽贤的身上。
“但是如果不是为了肖雨,我会反抗。“
“你以为我会听你的?真不知道当初肖雨都他妈爱你什么!还有这个傻瓜!”
范泽贤说着便从后面用力推搡马歌。
高杰想,如果那天许帅没有跟着他来,如果他没有被范泽贤发现,结果会大不相同;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如果时间倒退,他宁愿以死换取许帅的生命,挽留住等待着他的幸福时光。可是他只有一条命,他欠着肖雨,再加上一条,来生再还吧,来生。
范泽贤朝货车厢开了一枪。
“你骗了我!”
“投降吧,你已经被包围了,跑不了的。”
那是许帅的声音。
“我不知道他跟来。”
“你当然不知道,更不知道这里被包围了是吗?”
范泽贤说我以为你值得信任。
“我真的不知道!”
高杰想要挽回局面,可是已经对方失去了耐心,将马歌拉起来试图离开。
许帅从车厢后面跳出来,堵住了后路。
“你最好让开,我不想杀你!”
许帅呵呵地笑起来,“你口气倒挺大嘛,如果你放了人质我就让开。”
高杰动作极快,乘机捡回了手枪。
“我不会相信任何人。”
枪口对着马歌的后脑勺,两个人不敢轻举妄动,最终还是放下了枪。
“是你自己不珍惜这个机会,高杰。”范泽贤失望地看对方一眼,拉着马歌被绑在后腰的手继续往后退。





☆、迷失(三)

就像他后来对马歌说的一样,他没有恶意,仅仅为了自救。
枪声响起的同时,随其而来的甚至有穿过他头顶的子弹。他记得他扑过去抢范泽贤手里的枪,狠狠给对方腰间一击,然后他被枪陀打倒在地,接着他听见了密集的脚步声、枪响、人声。然后他什么也听不见了,头脑一片空白。
许帅倒下后,他的确是听不见了,马歌痛苦抽泣的身影在眼前渐渐模糊。他知道范泽贤跑了,警队来了好多人。他还看见了范泽安,他也来了,他把马歌拥在怀里,而少强则蒙着夏棋欣的眼睛硬把她拉走了,还有穿白色制服的人……
当他从支离破碎的意识里醒过来时,才隐约看见马歌哭泣的面庞,发现自己的脸上也沾满了眼泪,跪在许帅面前不知所措。他想要大叫,想一头撞死,站起来竟失去了平衡。他捂住脸像个喝醉酒的人走出工厂。红色蓝色的光在闪动,他穿过众人的视线找到车,仓皇而逃。
时针指向一点三十,酒吧老板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再看看爬在吧台边上的男子。
“对不起,先生,我们要打烊了。”
男子动了一下,他还能听得清别人的话,吃力地抬起头,“几点了?”
“已经一点半了。”老板回答。
尽力睁开双眼,他看见周围还有几个服务员,拨开手袖看表,再从钱包里摸出两张人民币。
“不用找了。”
凌晨的凉风袭来,让他顿时清醒了不少。
他没有醉,因为他还能记起白天发生的事。工厂、威胁、死亡,人们的脸从眼前依依闪过,惊恐的,快乐的,悲伤的,或者绝望的。从许帅倒下的那一刻起,这些画面就反复在脑里打转,好像拥挤着都快蹦出来,所以他的头很疼很沉,像爆炸前的一秒。
头疼带动了胃的剧烈抽搐,他想要吐却怎么都吐不出来。脚下是湿漉漉的方砖铺陈的地面,可此时却让他觉得如同踩在雪地上一样松软。
他想起了马歌,不知为何,他突然记起了那个五月的夜晚,躺在血泊中时第一次看到她的场景,在此前同样模糊的意识里,他居然还想起了那天受伤倒地前所见的一切。原来,这就是所谓被丢失的记忆。紧接着,他想到了母亲和父亲,一时间,很多被遗忘的事像潮水般涌来。他甚至怀疑它们是否属于记忆的一部分,因为熟悉了,他放不下;因为太遥远了,又觉得陌生。
慢慢地,他不再清醒,跌倒在了冰冷的人行道上……
如果不是被哥哥带回家,他要么被送进派出所,要么被冻死。中午醒来,昏沉沉的,厚厚的窗帘被拉开一条缝,投射进一道阳光,照亮角落。高杰从床上爬起来,把身子搁到窗边,再也懒得动一下。
住进医院第二天,马歌不耐烦地嚷着要出院,医生怎么可能允许。她现在的身体十分虚弱,身上多处擦伤不说,像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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