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乔锋-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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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仇人身败名裂。所以,当年洪水来临时,他在山神庙救了慧真后,便飘然而去,给叶绿华和慧真留下了一个破戒的好机会。
现在,他两只脚板像钉子似的扎在那根木头上面,任它在洪水里顺势向下漂浮,只见放眼处尽是黄色的水泽,上面漂着的除了木头、乱草、衣服等杂物外,还有牛羊等物,平民的尸体更是随处可见。
此时,雨已经下得小了,天边的雷声也落了威,有一下没一下地闷哼着。萧燕山将遮在脸上的黑布扯下来,手搭凉蓬朝前望去,见水势向前涌去的速度正在减缓,原来前面有座山头,将水势挡住了。
无移时,他便踩着木头漂到了山跟下,那洪水却只吃到半山腰,又向两边分流而去。那山头上黑压压地挤满了不少避难的百姓,见到萧燕山两脚踩在木头上,从上边飘然而下,只当是神仙,嘴里都惊呼起来。那木头被洪水卷着冲到山前,眼看着便要撞到崖壁上,萧燕山猛地腾身而起,脚尖一点,踩着峭壁噌噌噌噌几下便窜到了山头上。
那些难民见他飞也似的从水面上到山来,都伏身纳拜,并让出了老大一块地方。萧燕山的双脚刚一落地,便听到一人喝彩道:“好汉子!好轻功!”他寻声望去,见右边的一棵歪脖树旁,正斜倚着一个拄着拐杖的瘸子,长相甚是狰狞,右眼戴只黑色的眼罩,一道伤疤从左边脸颊直划到了脖子下面,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的周遭也闲着一大块地方,显然难民见他长得凶恶,不敢太靠前,萧燕山想到这里,也不耐这些平民的聒噪,便拔步走过去,也站在了那棵歪脖树下。
那独眼汉子冲萧燕山笑了笑,道:“兄弟,我这里还有几件干衣服,你便将就着换一下?”萧燕山因为跟汉人间结下了血海深仇,便不愿意跟此人多有瓜葛,听他这一说,并不言语,却暗地里默默运气,只一会儿工夫,他的黑衫上便冒出了腾腾的白雾,却是用内功将水汽蒸发掉了。
那独眼汉子见此情形,含笑点头,又从腰间解下一个酒葫芦,拔了塞子先喝了一口,又递与萧燕山,道:“来,兄弟也喝上一口,解解乏!”萧燕山原是个爱酒的人,这时在暴风雨里也淋了近两个时辰,还真有些困顿,稍一犹豫便接了过来,灌了一大口,只觉一股甜辣之气直渗心底,口腔里却是绵香不断,这酒居然是绝好的佳酿。
他把酒葫芦还给那人,道声:“多谢!”那独眼人也不再多说什么,自喝一口后,又递与萧燕山,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一葫芦冷酒片刻便被饮尽。
萧燕山眼见风停雨歇,西天边漫上了一层暮霭,而那洪水经向山谷的凹陷处灌去,水位也下去了老大一截子,西边的山势又连绵不断,想必能通去陆地,便冲那瘸子抱了抱拳,道:“多谢赐酒,后会有期!”不待那人说什么,转身就朝西边跨去。却听得叮叮几声脆响,那人已经拄着铁拐赶了上来,道:“我也正想着离开,倒是可以再跟兄弟同行一段。”
萧燕山乍见到此人时,瞧他的眼神、装束已知道他身怀绝技,耳听到他的铁拐戳地声,只一点便跟上来,居然轻灵之极,也不禁暗自钦服。但好胜之心随即又起,倒要试试这瘸子到底有多大道行,当下一提气,身子凌空拔起,向前弹出两丈多远,借势又在岩石上一点,顿时又拔高几尺,这回却不再单脚落地,而是两腿来回摆晃,踏着荆棘丛、草丛向前飞驰,远远地看着,便像一股黑色的旋风刮过山腰而去。
起先,萧燕山还能听得到那瘸子铁拐的叮叮声,跑到后来,他势如奔马疾似迅雷,耳边只听得风声呜呜,再也不闻那叮叮之声了。这一口气居然跑出了近二十里山路,眼见前方地势平坦,也见不到水泽,这才慢慢收势,停了下来,回头瞧了瞧,那瘸子果然被他甩下了。
萧燕山叹息一声,知道自从雁门关黑石谷一事后,自己委实恨透了汉人,所以才对适才那人极为冷淡。想起那冷酒的香甜,不禁又暗暗吞口馋涎,心说经他这一引,倒是把自己的酒虫给勾上来了。
此时天色将暗,他瞧着西北角有一座小镇,正有炊烟袅袅升起,便拔步朝那边奔去。赶到街口时,见那里早聚了不少难民,有官府搭得粥棚正在向外施粥,适才所看到的炊烟正是从这里冒出的。
他自五年前遭此大难之后,如今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虽然看到难民们饥饿困顿,却也并没有多少恻隐之心,反而放快了步子。待转过街角时,忽然瞥见两个穿着破烂的孩童眼泪汪汪地捧着个破碗,正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咽着粥,心下却不禁一酸。
原来,他触景生情,竟是想起自己的孩子来,心道:“若不是锋儿好端端地被寄养在那户姓乔的人家里,只怕碰上了这水祸,也会跟这两个小儿一般地落魄。”长长地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丢到两个孩童的脚底下,这才转身去了。
沿着街心走了没多远,就看见靠着右边有一家酒肆,心下一喜,便挑帘进去,冲掌柜地喊道:
“店家,有好酒先拿一坛来!”掌柜的还没来得及应声,便听得角落里有人叫道:“酒菜已经备齐了,兄弟何不过来同坐?”
萧燕山闪目看时,吃了一惊,见那人独眼铁拐,可不正是适才在山上给自己酒喝的那个瘸子是谁?自己原本仗着轻功了得,早就将他甩下了,不成想他倒是比自己还早到一步。却见那瘸子笑道:“兄弟的轻功好生了得,俺瘸子死活赶不上,幸好还识得一条近路,想附近只此一家酒肆,兄弟少不得要来打尖,便先行来此相候了!”
萧燕山见对方心存结交他的意思,当下也不好再冷他的面子,只得走过去冲他抱了抱拳,道:“如此就打扰了!”见桌子上摆了两坛酒,四样菜蔬,中间是一大盘熟牛肉,便在那人的对面坐了。
伙计过来筛酒,却是一人一个大海碗,满筛了后,两人端起来让了一下,各自饮尽,酒味辛辣,较之在山上喝的那葫芦酒却是差得远了。那瘸子干尽一碗酒后,用手擦了擦嘴巴上的酒沫子,道:“在下铁狠,敢问壮士高姓大名?”
萧燕山稍一沉吟,便道:“在下姓萧,萧近水!”铁狠听了笑道:“萧兄弟这名字起得倒也妥帖,无怪能在水里来去自如呢!”
萧燕山起先听到眼前这人的名字还没怎么在意,现下却想起来了,铁狠?遮莫便是那个有青龙三年一现身之说的铁狠?听说此人侠肝义胆,多在西疆出没,是以自己也多听说过他的大名。但因为他心中多装了对汉人的怨恨,是以也并无跟对方结交的意思,只是端起酒来,对铁狠道:“萍水相逢实为有缘,我敬铁兄一碗。”
这一碗又是一饮而尽,之后,两人却不再让那伙计来筛酒,而是各自守着酒坛畅饮,萧燕山近些年一直少与中原武林人士正面做接触,喝酒时多是独斟闷饮,哪里能喝得爽利,喝得痛快,如今碰上个善饮的,又不是那么讨厌,也就放开了量。
铁狠却也不跟他絮烦,酒碗端起来碗沿儿一碰就仰脖子干了,那份子豪爽甚是合乎萧燕山的心意,这样子,两人一来二去,无移时便喝干了两坛酒,那一大盘牛肉也吃了个干净,铁狠喝得性起,满面红光,一拍桌子道:“店家,上酒上肉!”
掌柜的和伙计在一旁早看得清细,见两人如此胡喝海饮,都惊得合不拢嘴,听到要酒要肉,赶忙又取了两坛送过去。铁狠见萧燕山很少言语,便又问道:“萧兄弟,瞧你这身手隐隐已有大宗师的风范,却如何在武林中名不经传?”
萧燕山把酒坛子提起来,拍开泥封往碗里倒了些,冷笑了声道:“铁兄所说的武林是你们中原的武林,和我这个外人又有何干?”铁狠一愣,问:“此话怎讲?”萧燕山将碗里的酒灌了下去,盯着铁狠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姓萧的却是与你们大宋为敌的契丹人!”
那店伙计正送牛肉过来,听了他的话吓得手腕一抖,那盘子就啪地掉在桌面上。萧燕山嘿嘿一笑,面上满是讥讽之意。
铁狠挥挥手,示意那伙计下去,又笑着道:“萧兄弟果然是个直爽之人,什么胡汉之分,在我铁狠眼里却是狗屁不通,谁人不是父母生养,谁人不是头顶同一片天,汉人里边也难免良莠不齐,胡族里边亦不乏良善,干么非要分得那么清楚?来,萧兄弟,我铁狠偏偏要交你这个朋友。”
萧燕山听了这话,也觉得心血沸腾,跟他干了一碗酒后,脸上第一次泛起了笑意,道:“只可惜,像铁兄这样豁达的人在中原忒少见了!”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伙计点了牛烛送过来。两人说一句话就干一碗酒,当真是喝得兴高采烈。
当第二坛酒也都干尽了,铁狠放怀大笑道:“萧兄弟,这回可是尽兴了?”萧燕山摸着颌下的胡茬子,笑道:“正是!”铁狠道:“那就不喝了!”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叫道:“店家,再给俺们开一间上房来,我要和这位萧大侠促膝夜谈!”
萧燕山原本也喜欢铁狠的性子,但考虑到自己身负的血海深仇,其实便是要与整个中原武林为敌,这铁狠嘴上说不计较自己是契丹人,但临头来只怕会左右为难的,还不如现在就断结了关系。想到此便站起了身,道:“多谢
铁兄美意,只是在下还有要事在身,须得连夜赶路,这便告辞了!”
铁狠听了这话,一皱眉,随即又讪笑道:
“不想我铁狠竟是如此缘薄!”萧燕山听了这话,心中微动,马上又道:“铁兄请多多保重,他日有缘,自有相见的一天。”冲着他抱了抱拳,大步走出店门。
铁狠却又跟了出来,叫道:“萧兄弟,且慢走!”萧燕山却并不回头,只是问:“铁兄还有什么指教?”铁狠道:
“铁某尚有一物相赠。”说着一拍巴掌。
萧燕山转回头来,见那店伙计已经从后院牵了匹枣红马出来。铁狠道:“兄弟连夜赶路,想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办,这便骑了马去吧!”
萧燕山听了这话,心里一热,便想答应他留下来不走了,但又强行忍住,道:“素昧平生,如何值得铁兄你如此抬爱?”铁狠道:“俺铁狠敬萧兄弟你是一条好汉,岂有它意?”萧燕山又是一抱拳,道:“如此就谢过了!”也不废话,从伙计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两腿一夹,那马便向前冲了出去。
他策马冲出了街口,回头瞥了那酒肆一眼,见铁狠兀自站在门口向这边张望,叹息一声,打马拐过了街角,朝西北疾驰而去。跑了一会儿,忍不住大声说了一句:“好汉子!”
虽然才下过暴雨不久,夜里有些寒意,但他因喝了两坛烈酒,又为铁狠的侠气所激,只觉得全身热血上涌,伸手哧地一下将衣衫扯开,露出胸膛上绣着的一颗青黝黝的狼头,萧燕山仰头冲着满天的星斗嗬嗬吼了两嗓子,喊道:
“青龙三年一现身,好汉子!”
那叫声甚是威猛,只震得路旁树林里的宿鸟哗啦啦飞窜出来,草丛里的蛙鸣也一齐哑了。只听得马蹄声如雨点般荡开来,一会儿便去远了。
兰考距离着嵩山却也不远,萧燕山这一道上驱马紧跑下去,天还未亮便赶到了山脚下。他在那小镇上时,原本没有连夜赶路的意思,只是因为不想跟铁狠走得太近的缘故,才谎称要夜行。这一道上赶下来还真有些乏累,便将马拉进了树林里让它自行吃草,自己则躺在一棵松干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看天色已近中午,觉得有些肚饿,便又骑马赶去山脚下的市镇,买了些干粮肉食。又想到这便要常在嵩山住下,一时半刻也用不着坐骑了,只因这是铁狠相赠的,又不能弃之不顾,只得先寄养在客栈里。他在客栈草草吃了一饱,便拿了剩余的干粮赶去五乳峰。
此时是仲夏天气,满山葱绿一片,蝉声盈耳,萧燕山站在五乳峰的一块向外凸起的岩石上,隔远儿看着山谷里的那几间茅草屋。
那篱笆墙的外面开了半亩菜园,穿身土黄布衫的农夫乔山槐正手持锄头在那里劳作,旁边的那颗枣树上还挂着一条白汗巾,他半躬着腰,向前一点点地蠕动着,锄得很是仔细。萧燕山瞧了会儿,从腰间解下一个牛角状的皮囊,向嘴里灌了一口酒,想起昨晚跟铁狠的那一番畅饮,嘴角沁出一丝笑意,但他的眼睛马上就瞪圆了。他看到乔锋从茅草屋里出来。
别看乔锋如今只有七岁大,却比寻常孩童长得粗壮,头顶剃了个“茶壶盖儿”,左右的发则结成了两条羊角小辫儿,垂搭在肩上。大热的天儿,他上身只穿了件青黑色的肚兜,赤着脚丫儿,手里端着一个大瓷碗,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乔山槐的跟前。萧燕山看到那农夫放下了锄头,笑着接过碗来,喝了一口水,又使另一只手拿下头上的斗笠掀着风。
乔锋却颠颠地跑到枣树下边,伸手去勾那条汗巾,到底是身子矮了些,掂起脚尖来勾了几次也没拿到,终是取了根树条才把它挑下来。
萧燕山看到他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