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乔锋-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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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德禅师和慧真自从知晓了那个从逍遥宫盗取《小无相神功》的燕复,其实便是姑苏的慕容斌后,对他所传出的有关契丹武士要来少林寺盗取秘籍的讯息,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是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个月,这期间,寺里面既没有什么风吹草动,外边也没任何警耗,才都死了这条心。
没过多久,契丹铁骑入侵而来,大举进攻河北诸路军洲,众人对契丹武士是否要来少林盗取秘籍一事,便更不放在心上了。燃眉之急,最需要做的却是如何帮着大宋官兵去退敌,于是以慧光为首的武四僧带领二十名少林弟子火速下山,赶去军中效力。谢青山和王云峰、铁狠、周春霆也星夜赶下山,招集四面八方的武林同道,或打探消息或去敌营刺杀带队将领,干得热火朝天。
唯有慧真,误信谣言在先,误杀好人在后,心下着实难安。终有一天,他在去五乳峰下,看望了寄养在乔山槐夫妇那里的那个契丹婴儿乔锋后,回来毅然向灵德禅师提出,要去初祖庵里面壁五年,追思其过。灵德禅师知道慧真是因为雁门关黑石谷一事所累,觉得若不自罚便罪业难消,更是有碍于日后的清修,当下也就准允了。
那初祖庵坐落在五乳峰上面,却是供奉达摩祖师影石的地方。此庵向上去不远便是初祖洞,洞有二丈深,其宽不到二丈,是达摩祖师面壁九年的地方,洞门向下正对着少林寺。
这一年的初冬,雪还没降,却已经有些寒气逼人,慧真拿了几件简单的用具,由慧元陪着上了五乳峰。他们先是在乔山槐夫妇家中小留了片刻,慧真看着那契丹婴儿乔锋愈发长得结实可爱,心下真是悲喜交集,当下嘱咐慧元,在自己面壁期间,要多来照顾些个。
随后,两人才赶去初祖庵,庵不甚大,却也住着十几个僧侣。中殿里边,还有六祖慧能亲手种植的柏树,此树现在已经有两个人围起来合抱那么粗了,据碑文上记载,此树苗是慧能放在钵中从广东带到这个地方的。这庵里的松树都是直直而立的,没有一棵是卧倒起伏而又盘盘曲曲的。
慧真和慧元走进庵里,去参拜达摩的影石,那影石不到三尺高,是白色的石质,黑色的花纹,俨然是一幅胡僧站立的图像。慧真在石前默里许久,念道:“敬祈祖师赐以弟子无上智慧,能够有所启悟。”
之后,便有一名僧人引他去到了东院的一间闲屋里,里边的设置简朴到极点,仅有一个蒲团,并且光线很是暗弱。
慧真拿了东西进去后,僧人便把门关上,慧元则自行寻路回去。
此后,慧真便在这斗室里打坐参禅,起先还有些心涛起伏,烦杂难禁,后来却又慢慢地压制下去。不久,嵩山便降了大雪,狂风肆虐,慧真只穿一袭僧袍,冰冻入骨,所幸有内功护体,又加紧修习少林七十二绝技里的“去烦恼指”的心法,不多长时间居然便有小成,比起在寺中时,自然是快速有加了。
不知不觉,冬去春来,酷寒日渐减退,慧真现在已经能够做到一派心清智明了,“去烦恼指”也有了三成的火候。
夜深人静的时候,又突然想起已经练了近二十年的大力金刚掌来,虽然也有所成,但总是不能像慧光那样洞悉其中的精髓,现在慢慢思量起来,当日有许多费解的地方,如今都能豁然开朗,就好像从前一直在间铁屋子里转悠,猛然看到外面有一丝光线透进来,便借机找到了出口。
日子一天天地滑过,经历了春花烂漫之后,夏日的闷热喧嚣终于也跟着来了,但此时的慧真心里依旧一片清凉世界。不但许多武功方面的疑难缠结都迎刃而解,在参禅上也有新悟。
偶然一晚上,外边月明如水,清风送爽,他竟突然想起当日在大雄宝殿时,逍遥子向灵德禅师请教的那个有关情困的禅题来,方丈当时说到:所谓作茧自缚,用来说情也得其法,居士若真的想化蝶,尽情逍遥,那么即便这个茧是黄金打制而成,又有什么不可以抛弃的?
慧真心想,既然作茧便是为了他日的化蝶,即便知道将来成蝶时,身上色彩缤纷,可以任意飞翔,这个黑暗的过程还是必需的。正像那蕃僧龙幢上人所说的,第一流的人物看白云虽至美,却不想拥有,只愿心领意会。第一流
的人物,不在于是不是心处束缚之中,重要的是要学会从困局里找出新智慧,进出无碍。
他想到这里,脸上显出舒心的笑容,心想,那么,且让小僧先来做一个茧吧!只觉得境空无限宽广,心下一片详和明净。屋子里看似只有他一人,其实却是十万菩提相伴。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一晃,便是五年过去了。
这五年中,中原:一直在仁宗身后摄政的大宋刘太后,感寒成疾,经天下名医救治无效,一个月后亡去,终年六十有五。宋仁宗赵桢始得亲政。
北方:大辽国兴宗驾崩,其子耶律宗真即位,是为兴宗,由辽太后摄政。
西疆:西夏国,太子李元昊兴兵攻击回鹘,取得大胜,疆土日益扩张。
江湖之上,潮来潮往,大浪淘沙,中坚挺立。
南边:先有姑苏慕容世家的慕容斌,传假信祸害武林,后又化名燕复,盗取逍遥宫秘籍《小无相神功》,被众多江湖人士追杀讨伐,五年来不敢在江湖上露面,慕容世家更似漂泊在风浪尖头上一叶小舟,时有仇家寻上门去生事,片刻也得不到安宁。
西边:原为逍遥宫掌门逍遥子的大弟子辛阳春,在西域星宿海创立星宿门,以制毒施毒、练就邪派武功而甚为武林人士所不齿。
北边:丐帮帮主谢青山隐退江湖,帮中的大小事务一概交给副帮主王云峰打理,王云峰精明强干,行事有尺有度,帮中因而得到大治,愈见兴旺。
这些事,对于面壁中的慧真来说当然不可能知晓,外界云起云散,花开叶落,斗室里却始终风平浪静。
忽有一天,他听到院里鸟鸣如歌,传到心头如同洪钟大吕,心想:“佛云生命在于呼吸之间,其实修行何尝不是如此?”脸上慢慢绽开笑容,便起身走到门前,推门而出。
院内,清风吹动松针沙沙作响,头顶上,阳光正好,白云浮游;慧真合上双眼,感受着山脉的耸动、花叶的呼吸、光影的抚照,觉得全身的万千毛孔无比地舒坦,直有羽化成仙之感。
本院里的僧人听到响动,赶了过来,冲着慧真合十道:“恭喜师兄出关。”慧真还礼道:“五年之期,心体如一,阿弥陀佛!”那僧人笑道:“师兄真正面壁的时间实为四年零一百六十三天。”慧真听了也笑:“时光忘我,我忘时光,倒也相得益彰。”
当下跟僧人进了禅堂,去参拜达摩祖师的影石,早有小沙弥去灶间烧好了浴汤,慧真经过一番浸泡搓洗,再穿上新的僧袍,顿时神采奕奕。他在初祖庵用过些茶饭后,便告辞而去。
沿山道缓缓而下,见山峰清秀,峭壁间天水倒挂,松柏如同伞盖,竟从中看出了往日所没有的雅致。他乍从昏暗斗室里出来,不免贪看沿途的风景,所以这路走起来就慢了。
将要下到五乳峰的山脚时,慧真突然听到左边的山林里有响动,似有人在追赶什么,转头便看见一只山兔窜了出来,一条后腿显然受了伤,连瘸带拐地仓皇而逃,后边追着一个穿粗布衫子的孩童。
那兔子窜到慧真跟前,猛地又折向右边的灌木丛,只见那童子一声叱喝,手一扬,一块石头嗖地飞了出去,正好打在兔儿的后脑壳上,手法竟是奇准,那山兔向前翻了个跟头,栽倒地上四腿蹬得几下,就不再动弹了。慧真觉得自己一出关便碰上杀生之事,心中不忍,赶忙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那童子急步跑上前去,将兔子拎起来,一脸的欣喜。慧真见他长得浓眉大眼,约有五六岁的模样。那童子注意到慧真在看他,便拿了兔儿走过来,说:“大师父,我可不是想故意杀生的。”
慧真听他这样一说,笑道:“小施主只要心怀慈悲就好!”那童子道:“我阿爹前儿个就病倒了,听娘亲说,吃点肉补一补就会好的。”慧真听他这一说,心中一动,问:“你阿爹可是姓乔?”
童子脆生生地道:“是,我叫乔锋!”慧真听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心道他原来都长这么大了!拈指一算,可不是怎地,当年抱他来嵩山时,孩子已经过了周岁,加上自己面壁的这四年零一百六十三天,按虚岁算,这乔锋也真的有七岁大了。待见孩子瞪着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心里便腾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来。
他蹲下身,端详着乔锋的脸蛋,从那眉眼间,依稀便能看出当年萧燕山的影子。慧真心下不禁叹息了声,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脑门,道:“难得你小小年纪,便有这孝心,这便带我到你家去吧,贫僧替乔公念上一卷经文,当可解除他的病厄。”乔锋听了,大喜道:“多谢大师父!”牵了慧真的手,便往山下走,别看他年纪还小,腿脚却很是轻灵。
此处离着乔山槐一家所住的向阳山谷已经不远,两人只小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了菜园、枣树和篱笆墙。乔锋松开慧真的手,拎着兔子一路小跑,朝着草屋奔去,远远地便在喊:“娘,娘,有位大师父要给爹治病了。”他跑进了篱笆墙内,不留心脚下被石头一绊,便向前摔了个嘴啃泥。
只见一个妇人急急地从屋里出来,口里叫道:“锋儿,没有摔坏吧!”跑过去把孩子抱了起来,见乔锋鼻子磕出了血,忙替他擦拭,心疼地道:“看看,都流鼻血了。”
乔锋却并不觉得痛,喜滋滋地举着兔子,在乔妻面前摇晃,叫道:“娘,娘,你看我抓到了什么?待会儿煮好了,爹吃肉来,娘你就喝汤。”乔妻听了这话,心里甜丝丝地,说:“娘舍不得吃,兔儿肉留给锋儿吃,好长个儿!”
乔锋道:“不娘,我吃您做的馍馍就行了,锋儿已经是大孩子了。”
慧真这时已经走进了篱笆墙,看到这温情的一幕,合十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还记得贫僧吗?”乔妻抬头看着慧真,赶忙站起身,喜道:“这不是慧真大师吗?”乔锋道:“娘,大师父说要给爹治病呢!”
慧真道:“听说乔施主身体欠佳,贫僧便顺道来看看他。”乔妻道:“他那身子骨又没啥金贵,哪里敢劳动大师您?”
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忙不迭地把慧真让进屋去。
那乔山槐正躺在床上,见妻子引着慧真进来,慌忙坐起身,道:“慧真师父,好久不见了。”慧真见他的脸色乌青,眼圈的地方隐隐有些黑气,竟然不是一般的伤风受寒,忙道:“乔施主这病……倒好像是中了毒了?”乔妻道:“大师说的是,慧元师父也来看过了,给了一粒丹药吃了,说是被什么虫物咬着了。”
乔锋听到这里,插嘴说:“爹,爹,我昨天还在菜园旁打死了一条蛇。”乔山槐笑着问:“你打死它作甚?”乔锋道:“保不准就是它咬的你啊!”乔山槐慈爱地摸摸他的脑袋,道:“锋儿,爹平日里是怎么跟你说的,要少杀生,多积德。”乔锋点点头,道:“孩儿知道了。”
慧真在一旁看了,心下大慰,暗道:“长在乔氏夫妇这样的淳厚人家里,这契丹孩子肯定能改变心性的。”想到这儿,道:“乔施主,且让贫僧给你略治一下。”伸出双手,握住了乔山槐的双腕,默运真气,给他驱毒治疗。
他这三年多来,领悟了许多武学之道,内功修为较之以往有了很大的提升,乔山槐经他精纯的真气这一灌输,脸上的黑气便慢慢地消散,也有了少许红润。
待慧真运功完毕,乔山槐感激不禁,连声道谢,乔妻则早就起好了茶,双手端了一碗给慧真。便在这时,听到乔锋在外面喊:“爹,娘,慧元师父来了!”慧真听了,心道我临去初祖庵时,曾托付慧元师弟常来照看这一家人,没想到他竟是这么尽心尽意。当下跟乔妻走出门去,就见乔锋牵着慧元的手走进院来,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拎着几包草药。
慧元乍见乔山槐的屋里走出个僧人来,一愕,待认出是慧真来,不禁惊喜交加,合十道:“师兄,你已经出关了?”
慧真也稽首道:“慧元师弟,别来无恙?”慧元喜道:“昨天方丈还提起过你,说是算计着五年快到。我正想顺道去一趟初祖庵瞧瞧你,不成想便在这里碰上了。”
慧真道:“我在下山时,恰好碰上了乔锋,听说山槐染有小恙,便顺道过来探视一下。原来师弟早就过来为他诊治了。”慧元道:“乔施主是被什么毒虫咬了,但并无生命大碍,我今天特地让药王院的师兄给他配了几付药,服下后自当康复。”
当下,把几包草药交给了乔妻,又嘱咐了几句,便不再进屋看视,却与慧真结伴下山。那乔妻自是千恩万谢,乔锋这小小孩童也代着父母送出两僧好远一段路,才自行回转。
两人走出五乳峰,转去少室山。慧真想起虫二先生的事,便问慧元,这期间可曾与那黄月山的徒弟张广陵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