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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朱颜绿鬓-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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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笑,“因为只有你知道——玫瑰又叫徘徊花。”
她挂掉电话。
还是喝咖啡那次,桌上有一朵小小玫瑰,清文说,“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徘徊花。”
朱颜从那时得知,他大学学生物。当真小看他了。学理科又有情趣的男人是很少的。
她也看过许多药书,她说,“姜花又叫夜苏寒——一个美女的名字。还叫香雪花。”
白萧过来拍清文肩膀,“我已宣布散会了——你这家伙。一谈起恋爱来跟疯魔了似的。”
清文嬉笑看他,“知道吗?姜花又叫夜苏寒。”
白萧给他一拳,“吴晓的生日——咱们一起去。”
清文说,“朱颜没告诉我——你几时跟他那样熟。”
“那小子是个趣人。”白晓点着头儿,“他请客。让我招呼一声。”
清文却扬扬头,得意道,“朱颜会带我一块去——要你请。他又不摆满汉全席。”
白萧一面飞他一脚,一面骂他,“你现在说话都一股朱颜味。”
清文不以为忤。
吴晓打电话给朱颜,“我生日那天女朋友要来,你不许对我动手动脚。”
朱颜骂道,“你奶奶的,吴晓。”
恰好清文也在,挤眉弄眼道,“官骂啊。挺像。”
朱颜挑挑眉,飞个媚眼,说,“忘八羔子。”
清文几乎喷茶。
他过去搂着她,“骂什么都行。就是王八这话不能乱骂。”
吴晓生日时,也不过朱颜、清文二人,白萧单身,吴晓与女友。
吴晓女友是他老板小女儿。老头子是与赵子岑齐名的人物,尤其疼孩子。每个人名下总有一笔小生意做着。
那女人也有二十五六样子,人很稳重精明。看得出来很喜欢吴晓,但有钱人说话难免有点压人的气势。
朱颜倒替吴晓犹豫,但这家伙之前早已千叮万嘱,要她为他美言,他说,“我知道,你夸人骂人都不落痕迹。”
朱颜只好出尽百宝,帮好友说些恰到好处的好话。
第七章
    吴晓是聪明人。极快地飞黄腾达起来,与那位小姐打得火热。连一些不相干的熟人都忍不住好奇,向朱颜打听八卦。
朱颜与林清文却渐渐冷下来了。两个人都精明世故,且有太多过去。刚开始的新鲜感已过去,这个时期是男女关系最难的阶段。他们又是太知分寸的人,有许多话不愿问,许多不能问。自己的事呢,许多又不愿说——过去了就过去了,还提它作什么。
太多的顾忌,二人倒常常相对无言。
他们现在通常一两星期见一次面。一天,清文周日去敲门,朱颜披头散发,睡眼惺忪,“嗨”了一声,道:“请自便。”径自倒头又睡。清文看表,已是早上十一点。他摇摇头,看见桌上一本中国古代建筑图片资料,忍不住翻起来。渐渐入了迷。
小时候外婆家就是这种木结构房屋,这边屋里说话,那边听得亮堂堂极清楚。门窗上那种简单花纹,原来叫作拐子文,还有卷草纹。那廊檐旁吊下来的,他叫作小柱头的柱子,学名叫童柱。
朱颜不知何时已起床,蹲在他身边,回过神来,倒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作什么,小孩?”
“你看风景,我看你。”
清文吻吻她脸,“昨晚没睡好?”
“我早上五点才睡。”
他皱眉看表,已是下午一点。又吃一惊——居然看了两小时书。记忆中只有大学时代能一天不眠不休,静坐图书馆。
闲下来才觉得肚子饿。他抱怨,“跟着你,我非得饿死。”
朱颜翻个白眼,把篮子放下去吊吃的。清文突然有感而发道,“我们一辈子就这样过,也未必不好。”
朱颜心头一动,背过脸微微笑。她相信他此刻说的是真话。
吃饭时,清文闲闲问,“你现在做什么。”
“给一个网站写艳情小说。”
林清文把一口汤直喷出来。
朱颜不为所动,继续,“一般写男男做爱。或者3P什么的。”
清文的嘴一时半会儿竟合不拢了。他呆呆不出声。
朱颜终于恼火道,“少爷,别做出那副冰清玉洁的处男相好不好?”
清文张口结舌,过一会儿他笑起来,“朱颜,你这怪物。”
那一刻,他心里释然,忽然很庆幸遇到她。过去的一切不重要,他们的尴尬期过去了。
他喜欢她的屋子,花木,一切布置摆设。当然,最重要是这个主人。这个美丽的听昆曲的女子。
他说,“朱颜,我爱你。”语气中掩不了的深情让她动容。
朱颜有点深受震荡。然后没多久她就接到母亲电话。
她已许久没想起这个生养她的女人了。那年寒假母亲回家,第二年春天到底还是与父亲离了婚。她去等她那服刑两年的情人。朱颜简直佩服她的勇气,四十八岁高龄的她,终于决定自己活一回。
父母的离婚官司打得热闹。朱颜早满了十八岁,在学校没回去。听说她哥哥当着法庭众人面宣布不认母亲。
判决下来,别人父母离婚,须给孩子抚养费。朱家倒好,兄妹俩每月须给父母支付赡养费若干,朱颜大学毕业,一有工作,也便要和她哥哥一般兑现。
朱颜只觉好笑,她家的情况,从来都是颠倒过。
母亲打电话来,声称钱不够用:“每个月四百块钱——也不看看是什么世道。哪里够用。想我当初养你,每月也不止花这么一点。”
朱颜懒得跟她辩,记得有一年父母吵得太厉害,兄妹俩没人管,休学一年,哥哥天天疯玩,朱颜便到处找小说看——连隔壁大哥的黄书,她也看得妙趣横生。
朱颜说:“哥哥也给你钱——”
话还没说完,那边便哭天抹泪起来,“那个狠心短命的——他几时给我钱来。枉老娘生他一场,挨那疼痛——”
朱颜仿佛进入时空隧道。什么年代的女人会这样生动形象的哭闹呢。
她对母亲说,“你丈夫乡下有田地。我给你的钱,做零用绰绰有余。我不会再多给。”
如果母亲待她好些,她们感情深些。她如何不肯吃苦多挣些给她?不过若真是那样的母亲,又不会忍心这样问儿女讨债。
她挂掉电话,母亲又打过来,话说得格外难听,“我生你养你一场,没功劳有苦劳——一年只按一万元算——二十年你给我二十万。一次付清,我以后也再不敢烦你老人家。”
朱颜早已习惯,伸手拔掉电话线。
她在客厅一直坐着,心灰意冷。下意识的叫了声子岑,才记起早已与他分开。
赵子岑五十大寿时,朱颜二十四岁,在他公司已做了一年多。子岑当着她面虽骂她笨,背了她却只对众人赞她聪明——难免有点自夸的嫌疑。然而众人倒也不得不承认,朱颜的涵养功夫,处事手段,颇有赵子岑之风。甚至在某些方面,看上去她比他更高明——因为她甚至比他看得透,不那么在意。谈得拢呢固然好,谈不拢也不强求,往往到有些意外之喜。
子岑生日时,他前妻所生女儿带着外孙前来祝寿。
那孩子脆生生的童音叫着“外公”,将朱颜打入现实世界,时时提醒着他两人大大的年龄差距。
最主要还不是这个。朱颜一直以来总拒绝承认赵子岑也是凡夫俗子,跟她母亲是一代人,有着纠缠不清的过去,大块的背景色。
朱颜觉得困惑。
临别时,赵小姐轻描淡写的恶毒道:“只怕囡囡要叫你外婆呢。”
赵小姐丈夫留学归来,进丈人公司做事。子岑颇看重那人,委以重任。他对朱颜说,“这人野心虽大,能力却不错,你要善加利用。”
朱颜奇怪道,“关我什么事?你们是一家人。”
子岑含笑,“原来你同我还不是一家人。”
朱颜听了却是一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同子岑结婚生子,名正言顺。她素来对家和亲人,没什么特别感情。故赵子岑虽好,她给他定位也不过是“朱颜的情人”。
子岑哪里知道她这番心思,自顾自说道,“将来我死了,公司是要给你的——交给外姓人,我不放心。”
朱颜呆呆地,“我姓朱。”
子岑嗔怪地看她一眼,“你只管装傻——你可愿改叫赵朱氏?”
“这是求婚?”
“是。男儿膝下有黄金,别指望我下跪。”他拿出戒指。
太突然,朱颜半天作不得声。其实换作别人,早该想到。这样的情形,只怕也设想无数遍。偏偏是朱颜。
她看子岑直接将戒指望她手指上套,连忙挣脱,“不,子岑,容我想想。”
子岑对她的回答显得很是吃惊。原来他那样笃定——他那样不知道她。
朱颜觉得难过。
后来两个人谈崩了,分手。子岑说,“我本来一直骗自己,以为你不会嫌我老。”
“不是年龄问题。”
子岑却了然地笑。一如在商场的样子。
朱颜悲哀至极,她抱一抱他,不想解释。
子岑,你不会明白。我最爱的,是我上高中时,那个跟我讲宋词的你。你说,众里寻她千百度,等得太久,心都荒了。那一刻我怦然心动。你彼时脸上苍凉神情,我一生永志难忘。
可是到最后,原来你也不是我的人。
若你与我一起读书种花,五十岁六十岁,有什么关系。然而你放不下,除了钱,你一无所有。
你如肯放弃,那也就不是你了。为我放弃,我担当不起。
手机响了无数次,朱颜没接,也不想动。
气急败坏的门铃声一直响,是林清文,他一面撞门一面叫女朋友名字。
朱颜终于起身开门。
清文一脸急怒,正要问她为何不接电话,却在看到朱颜表情时把话咽下去。
他忽然形容不出的心酸,轻轻说,“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朱颜抱住他腰,将头靠在他肩上。
清文喃喃道,“我遇见你太迟。”
朱颜在他怀中摇头。
“你无法忘记赵子岑——你最爱他——他一个电话可以让你如此失态。”清文无法维持风度。
朱颜挣了一下。清文却紧紧搂住她,“对不起。”他轻轻说。
过了许久,朱颜说,“是我妈妈。”
清文不明白,看住她。
朱颜说,“打电话的人是我妈妈,不是子岑。”她本想对他说些什么,想了一会儿,觉
得无从说起也没必要,摇头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今天出去吃,可好?”
清文明白她不想说。但他从吴晓嘴里也陆陆续续知道一些她的身世。他叹气,可怜的孩子
吴晓约朱颜出去一聚,热恋期过去,他似乎心情不大好。
朱颜记得以前驸马娶公主,叫“尚主”,即服侍公主意。
吴晓好像并不喜爱他的事业,“你以前竟是对的。布衣暖,菜根香,诗书滋味长。软饭并不好吃。”
朱颜大笑,“我才要下海,你又嚷从良。”
吴晓看她一眼,“少得意。我知道清文把公司交给了白萧,陪你琴棋书画,笑傲江湖。”
朱颜笑笑,她也不曾想,清文倒看得开。
吴晓感慨道,“想不到他肯为你做这么多。”
朱颜纠正他,“不是为我,是为他自己。”
吴晓默然。
朱颜劝他,“你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吴晓点头,“现在想改答案呢。”
“你权衡清楚。”
吴晓结帐,朱颜落后一步,抬头见一个人带笑望着她。原来是赵子岑。
他对面女孩子最多二十。朱颜与她眼神相撞。那女子神情中一种天真和不耐烦,冷冷地似乎看她又似乎没看。那种高高的带点藐视的感觉。
那样的神情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十四岁的少女朱颜。
她向子岑点头道别。
吴晓等了一刻,看见朱颜出来,嘴角带笑——怅惘恍惚的微笑。她自语般地问好友,“你知道惆怅旧欢如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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