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七年非彼七年-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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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饿成这个样子难道还要吃满汉全席，当然是果腹要紧，泡面啊，泡面……池至雨鼻子里充盈着泡面煮熟以后的香气，肚子都叫起来了。
“放这儿。”脾气都大起来了，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茶几，俨然厉害老婆的做派。
李东扬在失而复得的巨大欢喜当中一味沉浸着，根本想不起去体会他此时态度的变化。
池至雨低头吸溜了一大口面，抬起头，脸上带着笑，看着兀自阴沉着脸仿佛在确认这是否是梦境的李东扬：“真不错，我嫁给你得了。”
他眼睛闪闪亮亮，是被食物感动出来的雾气。说这样的话，也没有什么好羞耻的——很多年前，他就把这样东西丢的一干二净了。你情我愿的事，不是么？可还是很紧张地看着那个人的脸，关注着每一丝表情的变化——要是他流露出丝毫的不屑或者迷惑，这碗面，就吃不成了。
二十九章
八点半，黄金时间。
电视没开，但是小区里不知道是哪一家，传来插播广告里洪亮如同布道的声音。
焖、炒、煎、炖——本来是远庖厨的君子，今日陡然变身家庭煮夫，还煮的像模像样。李东扬抽空伸个头进客厅看看从进门就一直没出声的人，现在正窝在沙发里十足十的米虫样——不过，反而是被蛀的米，心情更加爽朗。
手里一刻不停地操持着，大火，倒油，下料，煸炒，小火，勾芡，起锅——不看卖相看品相，好歹说得过去就好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磨练，先拿这些献个宝，先捆住胃再说。
客厅里一片昏暗的宁静，没有开灯。那人就和衣躺在沙发上，手里一本杂志搭在胸前权作了被子，攥着书页的手指，细长苍白，如同它们的主人。微微侧过去的脸，还是瘦削的轮廓，皮肤因为白而呈现一些病态，睡得有些沉，睫毛是稀疏的纤长，淡淡的影子覆在眼睛下方，现出有些忧伤的沉静。
李东扬没开灯，就空手站在旁边看了好久。
似乎睡着了，就变得非常容易亲近。
两个月来，仍然维持着这样不温不火的关系，没有进一步，也没有更严重的疏离。踩着钢丝接吻的感觉，虽然这一会儿还安全而甜蜜，但是谁也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掉下去万劫不复。
一个人非常努力有没有显著结果的事情，做的很无趣很无奈很无力。可是所有的沮丧所有的即将崩溃的愤怒和委屈，就在看到这一刻他沉默的睡脸的时候，土崩瓦解。
如果人不那么贪心，就好了。
李东扬有些凄惨地笑了一下，抬手捂住心脏的部位。
好像很多年前的那种心痛又回来了，只是这一次，不是苦涩，而是酸涩。
俯下身，几乎脸贴着脸，轻轻叫醒他，专注地看着他刚刚醒来一刻睡眼惺忪的乖模样：“至雨，是吃饭还是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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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得并不是很沉，至少没有李东扬以为的那样沉。
夏季是疾病高发时期，医院的病号陡然增多，让他这个并不出众的小小医生，也要马不停蹄地奔忙。医院里的人大多为了职称之类的发愁，没少出现为投票问题撕破脸的事儿，但是于他，因为从来不向往，因此和谁都没有隔阂——也和谁都没有交情，比较劳累的病号，比较难熬的值班时间，都排给了他。
累，所以格外地想要在困倦的时候有个肩膀，即使不能依靠，也可以借助体温取暖。
其实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些都是托词。
他的留恋，不能言说。
若说是过往的伤害所致的阴影，言过其实了。他只是不知道，如果真的爱上一个人，要怎么样去对他。但他是被斩断了成长的孩子，握着流出鲜嫩汁液的根须，世界覆顶，毫无办法——这个在心理上比自己高大太多的男人，他的出现完全不在自己的承受范围内。正常的，就是自己地上的部分慢慢枯死掉，和地下腐烂的部分一样，殊途同归。
归于那向往了很久因为这人世的疲重而无力承负所以格外憧憬的所在。
一想到那一天那种时刻，心就在惴惴地跳的疼痛。
欢欣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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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是男人温厚的目光融融如月光地洒落在眼底：“是先吃饭，还是睡觉？”
池至雨一时语塞，不明白为什么。
男人伸手拍拍他的头：“还没醒过来吗？吃饭吧，好像值了几天班，瘦了一圈，有你喜欢的糖醋排骨。”
他的口味一直偏于清淡，唯独嗜甜。好像是小的时候，为了有一口好牙齿被迫禁了糖，之后的很多年他想不起“甜”究竟是一种什么味道，知道那一年，知道那一天的夜雨里，他无家可归，用口袋里仅剩的两块钱买了一包麦芽糖，嚼到牙床都痛了。
终于泪如雨下。
之后的生活，因为没有什么甜蜜可言，所以直接用味觉来遮掩心理上的缺失。
因为饿，因为对糖的本能的渴望——他突然觉得口水横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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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东扬的眼睛里，池至雨的眼睛在瞬间变得很亮，是小孩子看见糖果诱惑时候的欢喜眼神，仿佛就要得到全世界。
非常可爱。
可爱到让人忍不住想去抢来尝尝。
事实上，他抢了。
他抢到的，不是梦幻中闪亮的糖果，是池至雨甜腻的唇舌和一场火热的纠缠。等两个人都意识到场面有些失控的时候，已经衣衫尽褪，几乎是裸裎相见。李东扬脸上显出些许尴尬的神色，然而更多的是刹不住车的急切欲望——已经很久没有越雷池一步，他被内心的愧疚纠缠着，不能爆发也不能纾解，几乎要疯掉。
要疯掉的还有身体。
池至雨忽然想要逗他一逗，倾身靠近他，在他耳边吹气如兰：“你很久没做了？——我明天是晚班……”
话没说完就被轰然推倒，火烫灵巧的舌窜进口腔，连牙齿也似乎是烫的，咬在唇舌上，辣辣的痛。身体贴的如此近，仿佛下一刻就可以在火里交融在一起，永不分开，肌肤的摩擦和碰撞，让皮肤表面泛起阵阵潮红——连池至雨自己也觉得快要被蛊惑了欲望。
可是，李东扬突然推开了他。
男人面色发冷地站在沙发旁边，还有些气息不稳，但是很显然，迸发的欲望已经成功地被压制住——池至雨吃惊地独自面对着身体分开后瞬间的温差，简直有些佩服这个男人这么强悍的自制力了。似乎还有一些失落，一些被撩拨起来的欲望不能得到抚慰时候都会产生的失落，和郁闷。
他当然愤怒不起来，因为好像是自己先起的歹念。
遭殃的为什么总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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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扬无视池至雨瞬间的颓然，几乎是不动声色仿佛方才一场几乎要擦枪走火的缠绵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地：“起来吃饭吧，都要凉了。”
沙发上懒懒躺着的男人郁闷到内伤：吃饭，还不如吃你呢！想归想，到底还算明白，要是真做起来明天难受的还是自己，没有说出来。
恶念再起——故意不动，伸开手臂做要抱抱状，还嘟起了嘴巴：“饿坏了，起不来。”
李东扬恨然。
明知道他是无理取闹，也毫无办法，而且，还有一些快乐。
情人间不都是这样的吗？
也许是转机也说不定。
转身，一把将慵懒的美人抱在怀里往餐厅传输——心里蓦然一沉，似乎又轻了很多。
干脆放他在自己腿上，抱着，一口一口喂给他吃。反正房子里只有两个人，肉麻就肉麻一下。池至雨居然没有反对，看他刚刚睁开眼的尽头，很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许是夜班值多了，回头还要跟他们院长打声招呼，不带这么欺负咱家宝贝的。
李东扬心里美得不行，看得到吃不到的遗憾心情此刻得到的充分的弥补，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冷不防手指一痛，抬头一看，池至雨把自己的手指当鸡腿了，迷迷糊糊咂着嘴，不知道是意犹未尽还是根本不对味道。
这么会儿功夫就又睡着了。
李东扬看着他疲累的神情，在睡梦中还不安地皱皱眉，禁不住俯身，亲亲他没有肉的脸颊，沉静的眉眼，细碎刘海下的光洁额头——心里淡淡叹息，这是他一世的宝啊。
池至雨觉得痒，不舒服地扭了扭身躯，嘟囔着“不准偷袭我”，忽然转身把两条手臂架到他肩膀上，伏在男人胸前睡过去了。
三十章
李东扬收拾停当，客厅里池至雨有生龙活虎的了。他只是困倦过头，随时随地都可能倒下起不来，实在不好意思刚过九点就睡觉，在CD唱机旁边摆弄起几张旧碟子，一张一张放来试听。李东扬走过去的时候，刚好听到一首男子向远离的爱人表达爱慕思念的歌剧。深沉略带苍凉的声音道出了歌者无奈的心碎，在空荡的房子里缓缓流淌，一时间，两人都说不出话。
“东扬。”池至雨背对着他，突然叫出了这个从来未曾从他口中吐露的名字。
李东扬受宠若惊。
池至雨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手中暗色的CD封套，脸上有些恍惚之色：“你说，这个人爱着的，是个怎样的人呢？”
李东扬在他身边蹲下来，两个大男人缩着肩在一起的样子，像极了小孩子家家酒。
池至雨转过脸，对上他的视线：“你说，他爱上的，会不会是个男人呢？”
男声华美的音色，无懈可击，清泉般流淌出一室的静默。李东扬的心“突突”跳的失控，却理不清思绪来对他诉说这多年来的爱慕，只恨自己没有生就一副歌喉，以声传情。
池至雨盯着他若有所思的脸孔，几秒后，伸出手捏住他的几根手指，握在手心里，眼睛里闪动着寂寞的悲凉：“男人爱男人，不犯法吧？”这是羁留在心里很久很久的问题，让他背负的有些气力不支，如今问出来，即使不能得到答案，也好过一个人拼了命地想。
李东扬终于回过神来，池至雨却已经俯身去换CD了。
手指上还留着交握时刻的温度，渐渐散去了。李东扬蓦然觉得有些什么东西，迫切地需要抓住，因为稍纵即逝，再难挽回——他急急抓过他的手，把他拉近，目光像两道强烈的光线直直穿透所有的伪装：“至雨，如果给你一个家，是不是就可以比较安心？”
大提琴低沉浑厚的声音像是一把蓄谋已久的枪，同时在瞬间击中了两个人心脏中最柔软最禁密的地方，惟余静默。
池至雨没有回答他。曲子听到一半的时候，看得出他想要极力维持的清醒再次被睡意打败，就在悠扬的声音里，睡眼朦胧可怜兮兮。脑袋砸在玻璃茶几上也觉不出疼，昏然入睡。
李东扬眼疾手快地捞住他，抱在怀里像哄一个婴儿般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腾出手给他揉揉磕到的太阳穴。
忽然停下来手，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看时钟——如果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下来，再不往前走，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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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也有快半年的时间了，睡觉的时候，可以比较随心所欲了。
李东扬睁大了眼睛看着池至雨睡熟以后，但凡床上有什么东西，都一个劲儿地往怀里扒拉，抱得满怀还不算，两只手臂伸的老长，隔着厚厚的被他拥在面前的被子，抱住自己的一条胳膊，因为一时半会儿抓不过去，索性自己借力平移了过来。
赌气地撅着嘴——只有这个时候，才显出孩童一般的纯真，和李东扬印象里的模样相仿。
他睡不着。
池至雨给他点的一把火生生压下去，可不是好受的。始作俑者一脸纯真睡得安稳有可爱，恨得牙痒痒也不能怎样，要是强上，后悔的还是自己。对他今晚超常的表现有些吃惊，但最后的拒绝，确实因为害怕他再来一次成功的挑衅，然后彻底地失踪——他受不了得而复失的打击。
看他呼吸又渐渐平稳下去，李东扬俯下身摸摸他的脸，额头，鼻头，嘴唇——真是好手感。
手一路往下，移到池至雨瘦的凹进去的腹部，肋骨凸显的有些硌手。晚饭也没吃几口，就在怀里睡过去了。
李东扬隐隐有些自己家的小孩养的乖乖的却被人欺负了的愤怒感。
悄悄挣开池至雨的手，轻手轻脚地开门关门，下楼拿起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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撂下电话，看看显示的时间，刚刚十一点，想了一想，拣日不如撞日，索性就明天吧。
拨通另一个号码，定好第二天的行程，李东扬觉得自己的心情，稍稍平稳了一下，仿佛之前一直害怕会溜走的东西，今天得到了保证不会再次离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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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至雨根本没睡饱，强行被男人拉起来，草草洗漱过便被塞进车里。“去哪儿？我还困呢！”没吃饭，更饿，也更困。
李东扬伸手过去揉揉他软趴趴的头发，开心地笑：“到地方就知道了，你先睡吧。”
其实根本睡不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