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庄秘史-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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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真的当皇帝,就算是对得起你了!
顺治微微低头,默然不语。
大玉儿接着道:当然,你可以说,你根本不想当这皇帝。但谁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可能的话,我还不愿意做人呢!再好比多尔衮,他又何尝有过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呢?
顺治沉默半晌,方道:其实,讲良心话,自从儿子亲政以来,深觉责任重大、政务繁难,有时候……也不免佩服摄政王的智能与魄力。
大玉儿悲叹道:可是,瞧瞧多尔衮的下场,削爵没产,甚至开革宗室,不承认他是爱新觉罗的一员,但爱新觉罗能有今天,他不是最大的功臣吗?而你,一丝故情也不念,一个恩典也不给,做得未免太过太狠了。一位薄情寡恩的皇帝,会有哪个臣子乐意为他卖命?
顺治内疚地道:是,儿子明白了。皇额娘,儿子有个想法,不如……我下道诏旨,酌情开恩,给十四叔一个平反吧!
大玉儿摇头道:不行!
顺治忙问:为什么?
大玉儿道:刚稳下来的局面,再去突然改变,等于是自个儿搅浑这池水。况且……唉,就算平反得了身后虚名,我跟他……这一世的冤屈,是永远平反不了了。
顺治道:儿子惭愧。
大玉儿道:孩子,你年纪轻,你需要懂、却还没懂的事儿,太多了!最先该懂的,就是人情世故;要是不懂人情世故,你连人都做不好,还怎么做皇帝?
顺治一副真心愧悔的表情。
岁月匆匆,一晃数年过去了。
乾清宫内,顺治高坐御案后,显得自信而威严。
顺治道:有人进呈给朕一首诗,叫做“煮粥行”。朕念其中几句,众卿听听。
顺治拿起诗稿,用沉痛的语调念道:“去年人壮今年老,去年人众今年少。爷娘饿死葬荒郊,妻儿卖去辽阳道。小人原有数亩田,前岁尽被豪强圈。身与庄头为客作,里长尚索人丁钱。商量欲向异乡投,携男抱女充车牛。纵然跋涉经千里,恐是逃人不肯收。”
顺治放下诗稿,扫视众亲贵大臣道:朕读后,心中万分沉痛。百姓有苦难,即是朕及朝廷之过。众卿理应亟思改革之法,以解百姓于水火之中。
济度越众而出,不悦地道:皇上!这首反诗是谁写的?竟敢非议咱们的“圈地法”、“逃人法”,真该快点儿抓出来,杀头正法!
顺治道:简郡王,对朝廷来说,这首诗不是在“非议”,而是在“忠谏”。“圈地法”、“逃人法”,都是入关之初的弊政,带给百姓深重的灾难与恐惧。朕早就想……
济度打断道:皇上!“圈地”是祖宗的规矩,有些愚蠢百姓不肯服从,携家逃亡,这才有了“逃人法”,严加制止。奴才看不出,这有什么错!
顺治捺住性子道:简郡王,如果你是个老百姓,辛苦种着几亩田,一家大小足可温饱。突然一个晴天霹雳,整个村子都被纳入圈地,占了你的田,还强迫你投充为奴;你不愿意,想要逃,可是万一被发现,连收留你的人都得连坐被杀。请问简郡王,如果你是老百姓,心里苦不苦?怨不怨?
济度道:奴才不管这么多,只知道祖宗成法不可废!八旗亲贵将士必得安置……
顺治打断道:祖宗在天有灵,必然希望看见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一定也会赞成朕的想法。
济度道:皇上就这么肯定?奴才的阿玛在跟着太祖太宗东征西讨、沙场血战的时候,皇上还不知道在哪儿哪!
顺治终于按捺不住,勃然变色。
洪承畴好心低声劝济度道:简郡王少说两句吧!这不是跟皇上抬起杠了?不如就事论事……
济度愤怒地打断道:洪承畴!你少嗦!皇上就是被你们这些南蛮子带坏的!
顺治怒道:够了!朕一向用人惟才,无分满汉,此大清天下将得以长治久安之根本。你却出言不逊,大违朕之本意,朕问你该当何罪!
洪承畴道:请皇上息怒,简郡王不过是一时口快,并无别意。
顺治见济度、众亲贵皆不服之色,便勉强按捺情绪,冷冷道:简郡王,你阿玛郑亲王对大清朝劳苦功高,看在他去世不久的份上,朕姑且恕你这回,从轻发落,罚俸一年,以为警惕!〖KH*3/4〗
众亲贵大臣鱼贯而出。亲贵甲乙伴着一脸悻然之色的济度。
一亲贵道:王爷,回头咱们好好儿喝一杯,给您道恼、消消气。
济度道:哼!这口气我咽不下!才亲政几年,就把祖宗的规矩、八旗的功劳都给忘了!他也不想想,如今各处还有不少反叛的势力,要打仗,靠谁?不靠咱们八旗劲旅,莫非靠那些舞文弄墨的南蛮子!
另一亲贵道:说得是啊!皇上老爱跟那些汉人学士在一块儿,开口子曰闭口子曰,沾染了南蛮子的习气,唉!祖宗要是看见,也得痛心疾首啊!
一亲贵叹道:汉人学士也就罢了,宫里头还有半个小南蛮子日夜陪着皇上。长久下去,这影响怎么得了!
济度道:哼!我可不能眼睁睁瞧着!总有一天,要那些南蛮子知道厉害!说完,他悻悻然疾速离去。
慈宁宫里,董鄂妃将一匹天青色的厚纱拿给大玉儿看,说道:奴才上回听见皇太后说,看腻了那些七彩缤纷的绣件。奴才想了想,特地上内务府去找,果然找到一匹前年江宁织造进贡的霞影纱,您瞧,雨过天晴的颜色,厚实透气,做帐子正好。奴才想,只绣上松竹梅这岁寒三友,反显得素净幽雅。不知道皇太后喜不喜欢?
大玉儿道:喜欢得很。对了,我记得……只不过是偶然提了一句,怎么,你就记住了?还花了这么多心思去想去找,办得正合我意!你这孩子啊!是不是有玲珑七窍心?
董鄂妃道:奴才只怕做得不够细心、不够好。
大玉儿道:唉!凭良心说,你侍奉我,比皇帝还要殷勤周到。
董鄂妃道:这都是奴才本分当为的!
苏茉尔进来喜道:皇太后!三阿哥回宫了!
大玉儿惊喜道:真的?人呢?快带来我瞧瞧!
佟妃携着约五岁的小玄烨进来,玄烨欢喜地奔向大玉儿道:皇阿奶!我好想你啊!
大玉儿紧搂住小玄烨,怜爱地道:皇阿奶也好想你啊!可是小玄烨要避痘,得住在外头,如今“见喜”过就好了!来,皇阿奶瞧瞧,两年不见,大了许多啊!
佟妃道:奴才给皇太后、皇贵妃请安。
大玉儿问道:这回三阿哥“见喜”,很顺利吧?
佟妃禀道:回皇太后的话,很顺利。两位嬷嬷照料得十分用心。
大玉儿感叹道:唉!祖宗保佑啊!
小玄烨天真可爱地道:皇阿奶!您瞧,我脸上多了几个小白点儿!
大玉儿道:傻孩子,这就算幸运的啦!
苏茉尔道:脸上多了几个小白点儿,还更显得俏皮呢!
众人都笑了。
玄烨道:皇阿奶!我可以住在宫里,不再跟您分开了吗?
大玉儿笑道:当然!不分开了!
董鄂妃道:看得出来,三阿哥是真的跟皇太后亲呢!
大玉儿道:佟妃啊,老实巴交,也不太说话,怪可怜见儿的,生了个阿哥,却是这么机灵,真逗人爱!
董鄂妃走向佟妃,握住她的手,诚挚地笑道:佟妃妹妹虽不太说话,可是天性淳厚、与世无争,将来是福泽无穷呢!恭喜妹妹!三阿哥见过喜,你一颗悬着的心,可以放下了!
佟妃道:多谢皇贵妃,没忘记三阿哥,时常给他送去吃的、玩的、穿的……
董鄂妃道:这有什么好谢的!我只不过怕内务府他们事儿多,想不周全。阿哥为了避痘,住在外头,看不到爹娘,已经够让人心疼了!怎么能让他受委屈!
大玉儿、苏茉尔对望一眼,看着董鄂妃,心下暗自赞许。
坤宁宫里,娜木钟和淑妃正在闲谈。
淑妃道:皇后,外头有人在说,皇上为什么还不立太子啊?
娜木钟道:阿哥们都还小嘛!而且……哼!哪一个也不够资格!
淑妃道:皇上会不会是在等……
娜木钟问道:等什么?
淑妃道:等那狐媚子生下阿哥啊!
娜木钟变色道:她是半个南蛮子,她的儿子,更不够资格!
淑妃道:皇上硬要抬举,谁能说句“不够资格”?如今她连皇太后都巴结上了,宫里的大小事情,皇太后都跟她商量,简直一天都离不了她!
娜木钟恨恨地道:狐媚子就是狐媚子!哼,想跟我比肩,当上皇太后?做梦!
乾清宫里,深夜,顺治批阅着奏折,董鄂妃亲侍案旁,一会儿研墨,一会儿奉茶。
顺治看得有点儿心烦,将一份奏折翻开,草草一阅,正要批,董鄂妃道:这份折子难道不重要?皇上这么轻易就处置了?
顺治漫不经心地道:不用看了,还不是老套!
董鄂妃劝道:纵然是过去的成法,皇上是不是也该仔细看看,说不定能想出有什么应兴应革的事项呢!万一疏忽了,那可怎么好?祖宗的基业,都系于皇上一身,我晓得皇上辛苦,可是……顺治笑道:好好好,说你不过,我再仔细看看!其实,我只是看你这么累了,还要硬撑着陪我,实在不忍心,所以只想快点儿批完。
董鄂妃道:我不累!一点儿也不累!
顺治道:怎么不累!光是成天在慈宁宫伺候,就够累了!
董鄂妃道:再累也是欢喜的。如今皇太后疼我,就跟疼女儿一样……
顺治道:瞧你瘦的!这样疼法,真是不疼也罢!
董鄂妃笑道:皇太后不理我,您生气;皇太后疼我,您又这样说。皇上也太难伺候了!
顺治道:哼!还有人比我更难伺候呢!
董鄂妃道:谁啊?
顺治道:那些亲贵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对我毫无敬畏之心。每当我捺着性子,想跟他们解释我的治国理念,他们根本听不进去。可是,只要一旦减损了他们的既得利益,马上就翻脸,搬出“祖宗成法”来压人!唉!真是不可理喻!脾气再好的人,也会被他们气坏!
董鄂妃道:皇太后常说:“事缓则圆”。皇上,有些事儿,硬是急不得。
顺治道:可是,我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心里怎么能不急!
董鄂妃道:我明白!不过还是请皇上三思而行,不要操之过急。
顺治道:想操之过急,怕也没这力气。你瞧,大大小小的事,臣下一道奏章,写得容易;送到我面前,就简直堆积如山!
董鄂妃道:只要皇上不嫌我嗦,我就陪皇上批这堆积如山的奏章。
顺治戏谑道:你哪是陪我!分明是当“监察御史”,怕我偷懒!
董鄂妃微微一笑。顺治怜爱地抚着她的脸道:唉!人人都说,皇贵妃是“三千宠爱在一身”,谁知道你的苦呢?天天熬着寒夜,陪我批奏章。你啊,被人嫉妒得可真冤枉!
董鄂妃摇摇头,与顺治相视微笑,默契于心。
小唐守在承乾宫寝殿外,顺治匆匆跑来,微喘气道:怎么回事儿?太医怎么说?
小唐道:回万岁爷的话,这会儿太医在诊脉,还不晓得呢!奴才听春雨说,一大早,皇贵妃就不舒服,刚从慈宁宫请安出来,正要往坤宁宫去,走到半道儿,便昏倒了,吓得春雨手足无措。
顺治懊恼道:我就说嘛!她太累了!宫里大小事都要她操心劳力……
不远处传来娜木钟的声音:谁要她自个儿多事,瞎巴结的?
顺治转头见娜木钟领着阿岱过来,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娜木钟道:我来质问皇贵妃,为什么早上没有来坤宁宫请安?
顺治道:你没看见?如今她人病在那里,还不知怎么样呢!
娜木钟道:就算病了,也该遣个人来禀告一声吧?
小唐道:皇后息怒,一定是春雨慌了手脚,一时想不到,该遣人上坤宁宫禀告,请皇后饶了她这一回。
娜木钟大怒道:滚开!要你这个死奴才多嘴!
阿岱低声劝道:皇后,有话跟皇上好好说,别发那么大脾气。
顺治训斥道:哼,连一个丫头都比你懂事!
娜木钟大怒道:你说什么?
小唐瞥见大玉儿、苏茉尔进宫来,忙跪下高声道:奴才给皇太后请安!
娜木钟、顺治互瞪一眼,悻悻然住了口,大玉儿、苏茉尔走近。
顺治、娜木钟道:皇额娘吉祥!
大玉儿关心道:宛如怎么啦?听说还召了太医?
顺治勉强笑道:喔,其实没什么,怕是这两天累着了。真是,还劳驾皇额娘,亲来探望……
娜木钟打断,讽刺道:换了是我,恐怕病死在坤宁宫,都没人知道!
大玉儿沉下脸来,正要说话,寝殿门打开,太医出来,顺治忙上前问道:皇贵妃怎么了?快说!
太医微笑着跪下,磕头道:臣恭贺皇太后、皇上,皇贵妃是喜脉!
顺治大喜道:真的?你确定?
太医道:臣有把握,确是喜脉!
顺治大喜,冲进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