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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北京爷们儿-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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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我妈去哪儿了,我要知道就真把她卖喽。她一跑就是十年,谁管过我?当年我卖菜他们拆市场,我开公司他们清查,这日子还能过吗?”狼骚儿突然理直气壮起来。“再说人家都抽我能不抽吗?大家都是朋友……”

“他们都死你怎么不死啊?”我不想听他唠叨。“今天到底干什么来了,老实点儿说,我不是二头,别想把我带沟里去。”

狼骚儿突然不说话了,他低着头想了许久,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霹雳扑掳地往下落。“东子,东子,咱们是不是从小长大的哥们儿?这关我真过不去了,都断了两天了。”说着,狼骚儿的鼻涕竟流了下来。

我怕流一床,赶紧把他请到椅子上去:“你倒好,小时候尿炕现在流鼻涕。”

狼骚儿边流鼻涕边说:“你得帮帮我,一千就行。”

“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才三百,好象我的钱是偷的。” 我越看他越不顺眼。“为什么不去戒毒所?”
北京爷们儿全文(89)
    狼骚儿哭得更厉害了:“去过一次了,没用。你怎么也得帮帮我,咱们是哥们儿啊。”此时他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找出钱包,把里面的钱都拿了出来,大概有一千五六的样子。“从今天开始咱们就不是哥们儿了,以后你别找我,除非戒了。”说着我把钱扔到他面前。

狼骚儿看看我又看看面前的人民币,最后他拿起桌上的钱走了。

我在屋里站了好久,不知怎么,狼骚儿的离去竟让我想起了精卫,她现在怎么样了?三年来我再没得到她的任何消息,是不是已经结婚了?我正胡思乱想着,电话突然响了。电话是山林打来的,我把百花市场可能要拆的事告诉他,并说最好的办法是现在就把摊位高价卖掉。山林说不用着急,明天他就回来。我听到这儿非常恼怒:“买卖不是我一个人的,你半个月不露回面,叫我怎么办?”

“没事,没事。”山林也觉得不好意思。“明天我肯定回来,我在通县有事,约好了。”

“不他妈就是赛车吗,有什么劲?”我知道现在山林总和几个狐朋狗友一起飚车,有时去怀柔山里,有时就在郊区找片空场,他们的赌注很大,一动就上万。山林倒是不在乎输赢,他信誓旦旦地说:“玩儿的是感觉。”

“比赛车好玩儿多了,早就约好了,明天保证回来。”山林在电话里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

“还有一件事,咱们见面我再跟你算帐。”我狞笑着把电话挂了。现在我终于想通了,最后一次倒烟山林失踪了一个多钟头,这小子肯定是去找八姐了。

第二天上午,我安排好市场的事,就约了体育学院的姑娘一起吃午饭。我老早就来到事先约好的地方,时间还早,我便在路边溜达起来。

很久没注意这座城市了,那是90年代初的一个秋天,北京越来越像前两年的广州了。枯叶纷飞,似雪如铂的落叶是北方秋天特有的风景,树叶子劈里朴噜地从树上栽下来,滚到地面居然还不安稳,稍有点儿风就会蹦着高地跳起来,挣扎着,歪歪斜斜地如狂暴的醉汉。经历了夏日骄阳的它们当然不甘心就此沉沦,正如人最终都将死去,树叶也最终都将落下来。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可落了这么多叶子,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无奈地裹紧风衣。刚才下公共汽车时,领带刮在车门的一颗钉子上,身子差点让车拽跑了。我混未察觉,倒是售票员几近哀号的叫声吓了我一哆嗦。

“我要这么死了,您就能上电视了。”我冲着跑过来的司机一笑,这家伙脑门子上冒了一层汗珠。他咧着嘴冲我敬了个礼,马上从工具箱里找出把锤子,叮叮当当地把钉子砸了进去。

公共汽车开走后,我仔细整了整领带,还好,看不出来。有人说:系领带的一大好处是上吊方便。现在想来我竟有些后怕,真要在车门上吊死就太不值了,要死也得让奔驰撞死才壮烈些。

我手捋着自己的领带在路边转悠。人不多,街上挺清净。此时寻呼机响了起来,我发现这是个郊区电话。好不容易找到个公共电话,竟是阿三在呼我。“山林出事啦?”阿三在电话里带着哭腔喊道。我脑袋嗡嗡直响。“怎么了?” 阿三一着急竟开始说广东话了。“撞车啦,他跟人家撞上了,已经不行啦。”

我问清楚医院,立刻便打车去了。

冲进医院时,阿三正手忙脚乱地在医院楼道里走溜儿。“到底怎么会事?”我一把揪住他的脖子。

阿三看见我,眼泪终于流出来,他抹着眼睛说道:“别提了,他跟人家打赌,赌十万块钱,两辆车对面地开,看谁先躲开,先躲开的输。结果谁也没躲,那个人当场就死了,山林还没断气,刚送进去。”我红着眼看了看手表,自从阿三呼我,到现在快一个小时了:“怎么刚送进去?”

“谁知道会有这事?他们在山林他身上找到我的号码,可我身上就没带钱。女医生要红包,不给红包不管治,我没办法就跑到外面去把手表押在一家饭馆,才换了五百块钱。”阿三一脸惶恐地说。

我狠狠咬了咬牙,阿三的表很值钱,押五百块的确是饭馆占便宜了。“有救吗?”说这句话时,我竟有些哽咽了。

阿三舔了舔嘴唇:“脸已经撞得不成人型了,我来的时候他还认识我,送进去的时候就只能倒气了,刚才他说叫你照顾他爸。”

我终于忍不住了,鼻子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眼珠翻了半天泪水才没流出来。我一只手不得不撑在墙上,全身快散架了。记得当年在公主号上,山林动刀前也是这样说的,那回他逃过一劫,这回呢?

此时阿三突然叫了起来。“出来啦,出来啦,就是那个医生。”

我强打精神向医生走去,那是个女医生,戴着大口罩,白大褂上有不少鲜血。我当时的目光有些迷离了,一个劲地往医生身后看。阿三比我走得快,先到了医生身前:“医生,他怎么样了?”女医生的眼睛一直看着我,忽然她把口罩摘下来。“张东,你怎么在这儿?”

我惊鄂了,女大夫竟是精卫。我半张着嘴,许久没说出话来,精卫的确不是以前的黄毛丫头了,用光彩照人来形容她毫不为过,她身上无一处不洋溢着出成熟的美,我甚至觉得一丝优雅随着她动人的面容飘过来。很快,我便从浮想联翩中逃了出来:“伤员怎么样了?”我再次向她身后打量,除了长长的走廊,什么都没有。

“他是你们家的人?”精卫的脸色变了,她近乎仇恨地瞪了阿三一眼。

“他是山林,他到底怎么样了?”我低声吼着,两只手拼命抓着自己的裤脚,我担心如果撒手就会扑过去,掐住精卫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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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太重,一会儿就推出来了。”精卫低下头,戴着手套的手不知所措地摆弄着大褂上的扣子。

“已经死啦?!”阿三先叫了出来。

我再也支持不住了,腿一软竟瘫到在地上。周围传来一阵惊呼,不少人过来搀我,可我的腿竟像绑了铁棍子,怎么也转不过弯儿来。最后阿三照我腿弯里狠狠踹了两脚,我憋在胸膛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在那一刻,我已经忘了自己是谁,满眼都是山林的影子,跟放电影似的,最后我又看到了梦里那个葬礼,我知道身边那个小男孩是谁了。

远方传来精卫温柔的声音:“伤太重,谁也没办法,你要保重啊。”

我抬眼望去,精卫坐在我身边,我能感受到那美妙侗体散发出的阵阵温暖。“是不是早进去一个钟头还有救?”我把嘴伏在她耳边,口中竟发出了金属撞击般的铛铛声。

精卫拿出一叠钱,默默地塞到我手里。“我不知道他是山林……”

“就算是别人,你这样做是不是就理直气壮呢?”我装出微笑的样子。

“现在医生收入很低,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我靠在长椅上哈哈大笑起来,突然我站起来,狂燥地在她面前转着:“嫌收入低你可以去做鸡嘛!嫌收入低你为什么要当医生?拿别人的生命挣黑钱,你还不如去劫道呐!”我红着眼睛厉声怒吼着,医院里的所有人都看着我们,我竟觉得这和那次开团员发展会的情景很相似。“你这么做就是对社会有用啦,你这样就是有作为的人啦?幸亏我没上大学,成了你这样的人我得后悔死!你们好象是典范,是精英,原来你们肚子里全是屎,连人屎都不是,戴个眼镜你们就以为自己是人啦?”我单臂一抡,指着所有医生骂道:“我一辈子没揍过你们这样的人,其实像你们这样的最欠揍!”说着,我浑身哆嗦着抄起了一个垃圾筐,一下就扣到了站得最近的一个男医生脑袋上,他兔子一样的跳着跑了。阿三从后面一把抱住我,另外几个医生也向我扑来。我死命一甩屁股,阿三蹬蹬蹬倒退几步,仰面摔在地上了。我狞笑着伸手向腰间拔去,神智错乱的我早忘了,自从干上正经生意后,早不带刀了。

医生们把我按倒了,恍惚中我听见精卫叫着:“别打,别打……”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在病床上,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阿三正坐在旁边打瞌睡。“我怎么在这儿?”我一巴掌打醒了阿三。

阿三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说:“你是自己昏倒的,医院说是悲伤过度,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坐起来,腰疼得厉害,我把身上的钱都交给他。“我走了。”说完,我便起身出门,阿三说了几句什么,可我没听见。

出了医院,我找了辆面的,要他把自己拉到南城去。

当晚在护城河边有个孤魂整整转了一夜。我无所事事也无家可归。

走路对于只是源于本能的行动。因为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会注意某些东西,而什么东西都能成为联想的源头。我平时总恨自己太多愁善感。,今天好了,独自行着,什么心思都随夜色而逝。空白、可怕的空白、近乎纯洁的空白。此刻我终于理解,行尸走肉也是人生的一种状态。哀大莫过心死。这恰恰说明也曾活过。

最后我倚着河边的一棵树坐下了,护城河正在清理淤泥,据说清理完还要建造水泥河堤。

看着支离破碎的护城河,我突然笑起来。山林死了,二头成了洋奴,狼骚儿离死也不远了。似乎只有自己活得不错,难道自己就那么窝囊吗?

秋风很凉了。我突然想起再过一个月就是圣诞节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圣诞节,自己好象对着天上的月亮发过个誓,是什么呢?不,好象那天也没有月亮,是在一条船上。

我不明白怎么会想起这件事?













第二部:关于方路的故事

第一章

混蛋

在押回北京的路上,好几次我都想从车上跳下去。然而面对疾驶而过的路基,深不可测的沟壑,巨大的、棱角锋利的山石,我还真没那个胆子。再说狠着心跳下去,摔死当然好,摔个半残可怎么办?老爹老妈的一番心血岂不就白费了?他们坐着硬板从北京跑到四川。上下打点,做尽人情,一万多块钱扔进去换得下三烂的儿子回原籍服刑,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少受点罪吗?这么跳下去,那万把块钱岂不就喂狗了?喂狗还能听声叫唤呢。

据说世界上只有两种人。第一种人知道自己是混蛋,第二种人不知道自己是混蛋。而坏事则大多是第二种人干的。就这个问题我跟自己探讨过好几次,最终楞没得出结果。现在问题简单了,进监狱的人难道还不是混蛋?全世界都认可的事咱们也就不用再操心了,至于大家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混蛋的?自己也说不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我春节从北京回来之前,大家肯定都知道了。

我在北京站上车时,心情挺复杂。倒不是临行时老妈再三嘱咐,千万不要惹事生非。而是刘萍的不辞而别,让我感到某种不祥。

火车五点多钟到宝鸡。我把头伸出去,清冷的山风吹进肺里,那种淡淡的甜意有益消化,不一会儿肚子叫唤了。我一直想看看秦岭深处是什么样子,但路过几回都在晚上,屁嘛儿没看到。从工地远远望去则山影朦胧,云雾缭绕。独自进山等于送死,同事又没人有这份闲心。这回总算如愿了。

不久,列车象位负重过量的壮汉在爬坡,声如牛喘,行进艰难。内燃机的吼声越来越粗重,车体也随着山势迂回而叮咣叮咣地晃悠,车厢间由于受力不均咣咣咣地相互撞击,杯里的水好几次都差点洒到裤子上。
北京爷们儿全文(91)
    我倚在车窗边,一幢幢峭立的巨峰急速向列车撞过来,人们都不自觉地侧着身子。巍峨、壮丽、层层无尽的峰峦无边无尽地向天外延展着。几搂粗的参天大树此刻如小草般柔弱,而远方山谷里湍急的巨流竟小溪般偷偷摸摸地穿行着。天空呈现出鲜红的色彩,艳丽壮阔的朝霞似大山的锦被,于山峰间铺展。群峰没有边际正如天空没有边际,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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