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我的脸-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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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我的脸》第十八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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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问我:“不是天天在那儿住吧?一个月总还要在家里住几天的吧?”我说:“那当然。”我妈便旗帜鲜明地站在我这边。在对待我和冯丽的问题上,我妈的态度和立场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老太太挺着瘦瘦的脊背,很不屑地看着冯丽说:“你能吊在老公的裤腰带上?男人不要事业只要老婆?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以前挺懂事的,怎么现在反而不懂事了?你拖他的后腿干什么呢?”
老太太还深谙打一把摸一把的道理,骂完了她又关心她怀孕的情况,问她恶不恶心?贪不贪酸?爱不爱吃水果?饭量大不大?跟她讨论一些怀孕期间饮食起居的细节问题,几下就把她弄得服服贴贴。
跟我妈讨论了一番怀孕心得之后,冯丽也想好了自己的应对策略。当然还是老一套,出其不意地跑到我这儿来,有时候是中午或下午,突然从店里长途奔袭绿岛;有时候是晚饭后,经过一番梳洗,浑身香喷喷地到绿岛来过夜;有时候则干脆过来吃晚饭,一步一趋地跟着你。反正你说不到她的时间,所有的时间都是她的点,她让你觉得她分布在这些点上,你不知道她会在哪个点上露面。尤其是晚饭后,几乎是每一分钟,比如七点五十一,或者十二点零两分,她都有可能出现在你面前。
她充分地利用了时间,而她则隐藏在时间里。一个隐藏在时间里的人可怕不可怕?虽然我并不想干什么,也不担心她会抓住我什么,但我还是怕她。
我的伤又疼起来了。雨季对于我来说简直是一个灾难。我觉得我身体里仿佛长出了一大群龇着螯钳的蚂蚁,它们从骨头缝里一路密密麻麻地啃出来,啃得我坐卧不安夜不能寐。我便又去找老胡给我介绍的那位中医。老中医叹着气说:“那一年叫你好好吃药,你不听,如今是老伤啦,扎下了根啦,还有什么药能把它拔出来呢?我只能暂时给你缓一缓啦。”
我拿着几包药回到绿岛时已是黄昏,整个绿岛被灯光映照得花团锦簇。虽然雨季里生意不是太好,但也还过得去,不断地有小车开过来,几名保安打着伞在那儿安排停车。从车上下来的人大都认识我,左一拨右一拨地跟我打招呼,还有的跑过来搂搂肩搭搭背,跟我嘻嘻哈哈了一阵(绿岛的大门如一张总在呼吸着的嘴巴,把这些人吸进去又吐出来,循环往复无休无止)。他们看见了我手上拎的药,便打趣说:“徐总肾虚了吧!”我强打精神,笑着回他们的话,“你们当心自己的肾吧!”
绿岛就这样开始了它的夜晚。
绿岛的白天是黑夜,黑夜是白天,黑白完全颠倒了。
保安刘昆在门口挺得笔直。一个快四十的人了,吃这碗饭也真不容易。我朝他笑了笑。他见了我手上的药,赶快接过去,说他去找人熬药,熬好了给我端上去。我没想到端药的会是湘西妹子李晓梅。刘昆怎么会叫她给我端药呢?她穿着由我设计的服装,端着一大把缸黑色的药汤,嘴角上挂着一个小酒涡走进我房里。我接过把缸,她并不走,等我喝完了药,她飞快地剥了一颗糖,翘起兰花指往我嘴里送。我看看这颗糖,又看看她。我被这颗糖感动了。我小时候吃药都没有吃过糖。但我还是把她的手拨开了,我怎么能要她给我喂糖呢?叫人看见了像什么话?她说:“药苦嘛,吃个糖过过口唦。”我用两个指头从她手上把糖拈进嘴里,一边嚼糖一边问她:“刘昆怎么叫你端上来呢?”她摇摇头说:“他叫我端我就端唦,端一下药怕什么嘛。”我想想又说:“他没有跟你说些什么吗?”她说:“说什么唦?我又不跟他说过什么,他能跟我说什么唦?你说有什么好说的唦?”
她说着就噘噘嘴,笑笑。一笑,嘴角上的小酒涡就出来了。
她笑得很憨傻很孩子气。我很喜欢看她笑。我还感到她是个很鬼的姑娘,她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我不愿要她再给我端药,我怕冯丽从时间里现身。我不想跟冯丽啰嗦。我对李晓梅说:“以后你不要给我端上来。”李晓梅说:“我端上来不好吗?”我说:“不好。”她噘噘嘴,却并不生气,临走时又朝我笑了一下。
但刘昆还是叫她给我端药。我发现刘昆是个很细心的人,在察颜观色方面绝对有过人之处,可他是怎么发现我喜欢李晓梅的呢?我没有问他,不好问也用不着问。李晓梅来了我也没有再说什么,我是真喜欢李晓梅给我端药。有一回李晓梅端着药上来,正好碰到冯丽来了,说实话当时我还真有些紧张,担心李晓梅不懂事,更担心她会当着冯丽的面给我剝糖。但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李晓梅既没有等我喝药,也没有给我剝糖,而是放下药就走了。这姑娘真聪明,就像跟我商量好了似的,连眼神都非常到位,既不看我,也不看冯丽,眼睛低低地垂着,简直像个小丫环。冯丽盯着她的背影问我,“长得挺好看的,谁呀?”
我看看她,皱着脸装傻,说:“你说刚才这个送药的?绿岛这么多人,我哪弄得清她们谁是谁?”
第二天李晓梅又端药上来,她没提昨天的事,我也没提。但她给我剝了两颗糖。我说:“一颗糖就够了,那一颗你吃掉。”她歪歪头,一定要把两颗糖都放进我嘴里。她笑着说:“是你的唦,是你昨天的指标唦。”我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我觉我心里悠悠地颤栗了一下,很轻,但我感到了。我不出声地叹一口气,顺从地张开嘴,衔住了她递过来的两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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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我的脸》第十八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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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想连她的手指头一齐衔住。她的指头很好看,指肚子饱饱的。但我还是忍住了,我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嘴唇,只衔住了那两颗糖。
不知道是因为李晓梅的糖还是因为喝了药,反正我感到好多了。我便给厂州的林胖子打电话,问他雨季里生意落下去了怎么办?林胖子说这个我是不知道的啦,我们这里没有什么雨季不雨季的啦。我说我在那儿时不是也老下雨吗?林胖子说那就是雨季吗?可是我们这里不管雨季不雨季,哪天的生意都是很好的啦。我想想也是,广州就是广州,南城怎么能比呢?既然这样,生意差就差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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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我的脸》第十九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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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给林胖子打电话,他总会顺便跟我说说余小惠。他说你的老乡阿美还好啦,你放心啦,我会关照的啦。似乎我打电话并不是真要向他讨教,而是想听听阿美的情况。但事实上他并没有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我,一般来说他都是报喜不报忧,而且有些情况他也不清楚。就在这个雨季,他还跟我说阿美很好的啦,可在雨季快要结束的时候,他忽然来一个电话,要我最好能去一趟,把阿美接回来。他说:“阿美在戒毒所啦,那个戒毒所很不好啦,条件很差的啦,不知怎么搞的,是她跑出来还是怎么啦,反正她被人家拢住了在接客啦,你要就快点来啦。”我吃了一惊,说:“你说清楚点,她到底怎么样?”他说:“哎呀你耳朵有毛病啦,不是说了接客嘛,你不懂接客?”我说:“林胖子你怎么不早说?”他连说哎呀,“哎呀哎呀,我也是才知道的嘛。”
第二天我去商业局找到余冬,他斜在一条长椅上翻一张报纸。他的脖子还是那么粗,神态却有些灰灰的。我说:“还好你没出车。”他说:“出什么车?车早报废了,穷单位又买不起新车。”他从窗口瞟一眼我的车,又说,“我知道你发了,你找我干什么呢?”我说:“我们一块去广州,把你姐接回来。”
我没对余冬说别的,只说他姐姐出了点事。余冬不相信,横着眉说:“你怎么知道她出了事?出了什么事?”我说:“我也是听朋友说的,反正总是有点事吧。”余冬说:“我不相信。”我说:“路费归我出,你就只当出一趟差,顺带去看看你姐总可以吧?”他还是不肯跟我去。他说:“我姐早就不理你了,你干吗还要缠着她呢?你不是早就结婚了吗?”我只好把林胖子的话说给他听,他直着眼看我半天,又像当年那样,一把揪住我的领口,用大拇指捺住我的喉结,恶声恶气地说:“姓徐的,老子就陪你走一趟,若不是像你说的那样,老子就掐死你!”
我和余冬坐当天晚上的火车去了广州。余冬一路上闷着头。第二天早晨林胖子来接站,像鸟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余冬一句也听不懂,只听见老说阿美,便扭头问我:“阿美是谁?”我说:“你姐。”他瞪着眼说:“我姐?我姐怎么叫阿美?”我说:“你问我我问谁呢?”
林胖子带着我们跑了几个地方,打了许多电话,晚上九点多钟,我们见到了余小惠。有一个人把她领来了。这事弄得有点像地下接头,地点在一个僻静的街角里,光线紫莹莹的,很昏暗。我们站在一棵大榕树下,头顶上压着大片黑色的树冠,一些气根像鬼爪子似地悬在半空里。大约站了二十多分钟,我们看见余小惠跟一个小个子男人从一条黑黑的巷口里转出来。
小个子男人把余小惠带到大榕树下。大家都没说话,就像黑市交易似的,我把八千块钱交给林胖子,林胖子又把钱给了小个子男人。小个子男人拿了钱就走了。余小惠站在旁边,自始至终低着头,既不看我和林胖子,也不看余冬。
对于余冬来说,这恐怕是一件相当难受的事。他亲眼看见我从别人手里把他姐姐赎出来,在整个过程中他也一句话都不说,连姐姐也没叫一声,只是很潦草地看了他姐姐一眼,看了看她灰乎乎的脸和露在外面的大半个乳房,便把脸别过去不再看她。到半夜里他哭了。我听见他粗声粗气像牛一样哭。我拧亮床头灯,他把哭声压回了喉咙里,但脸上全是泪。他哽着声音说:“徐哥--”这是他头一回这么叫我,“她这副样子我怎么把她带回去呀?回去我又怎么跟家里说呢?我爸爸妈妈一直以为她在这里唱歌,她还寄过一盒歌碟回家,每次给家里打电话她都说很好,吃得好住得好,什么都好,让他们放心,现在突然这副样子回去,他们怎么受得了呢?他们还以为她在天堂里呢,这是要他们的命哪,他们会疯掉的呀!”
我沉甸甸地叹一口气。
余冬说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说:“事情怎么会是这样的呢?她到底怎么回事?她刚来这儿才一两年,就给了家里不少钱,我爸爸妈妈就是拿她的钱买的房子,我们都以为她在这儿发了呢,大红大紫了呢。徐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你知道是吗?不是你叫我来的吗?还有那个胖子,他呱唧呱唧跟你说了那么多,你们还叫她做阿美,她为什要叫阿美呢?你不可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呢?你是不是跟她一直有联系?你们一直没断过是吗?徐哥你告诉我行吗?我要知道实情呀徐哥,徐哥!你告诉我吧我会感激你的!”
我说:“我真不知道,你还是早点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车呢。”
余冬用力说:“徐哥!”
我说:“睡吧。”
余冬又叫徐哥,粗脖子上的筋都暴起来了。他说:“你还瞒我干什么呢?我是她弟弟,我都看见了,我什么都信了,就是你们还有关系我也不会说什么。我说什么呢?按理说我还应该叫你做姐夫,你怎么就不肯告诉我呢?”我说:“余冬,你怎么瞎说?我是有老婆的人,你怎么能乱叫姐夫呢?”余冬说:“我怎么是乱叫呢?你没有跟过我姐吗?我都不知道我姐的事,你怎么知道?你们没有关系你怎么会知道呢?”我说:“我真跟你说不清,还是睡吧。”
我把灯拧灭了,他又拧亮来。
他说:“余哥你说吧,你不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像刀子剜心一样呀。”我叹着气说:“莫说我不知道,就是我知道,说给你听了,你心里就能好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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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我的脸》第十九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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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余冬还是不肯安静下来。他说:“我真不敢把她带回家去呀,徐哥你说我怎么办呢?”我说:“那你想把她扔在这里,是死是活都不管了?我为什么叫你来?她不是你姐吗?”余冬说:“徐哥,我不是那意思,我怎么能不管呢?”我说:“那你还说什么?”余冬说:“徐哥啊,我是这样想的,你办法多,你能不能先别让她回家,找个地方把她安顿下来?”我被呛了似的张着嘴看着他,看他半天,说:“你说什么?你不管?你叫我来安顿她?我凭什么?”余冬流着泪说:“徐哥我求你了,你不是喜欢我姐吗,再说不是你她也不会这样,--我知道这话我不该说,但你想想我爸爸妈妈,他们怎么见得她这副样子呢?他们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呢?徐哥你不该担点责任吗?你就担点责任好不好?你把她安顿起来好不好?”
我总算明白了余冬的意思。我冷冷地说:“这事以后再说吧。”余冬说:“以后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