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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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极,偏过头去不看他,缓过这口气之后又道:“成卫医好我的。”
他跳起来,大受侮辱的样子,“那小子是做得不错,可医好你?算了吧,要不是这几天有人用深厚内力替你吊着命,你能不能醒过来还是未知数呢,说不定根本撑不到今天。”
我沉默了。
贺南见我不说话了,又露出得意洋洋的样子来,“所以啊,如果是我在这儿,根本用不着那么麻烦,不就是被人用箭对穿了一下吗?我还医过心脉全碎命在旦夕的,替那小子换了一整颗心呢!那小子现在照样活蹦乱跳的。”
我头一次听说这样神乎其神的事情,情不自禁也啊了一声,“你……你给谁换过心?”
我这句话刚说完,半晌听不到贺南的回答。我还想追问,他却已经偏过脸去不看我,侧脸有极其懊恼的表情,又极力掩饰,顾左右而言他。
“这也不算什么,没什么可多说的。”贺南说完站起来,“我还是去给你准备点伤药,你乖乖躺着,别说话了,胡思乱想也不要,免得影响恢复。”
说完就走了,背影仓皇,简直是落荒而逃。
2
贺南出去了,走得匆匆忙忙,最后还把门牢牢带上,真像是怕谁会进来打扰我休息那样。
我就这样浑身插着金针仰天躺着,跟个针包一样。虽然贺南确实针炙了得,这样扎了几针我连疼痛都轻了许多,但造型如此狼狈,万一有人进来,岂不是让我颜面扫地?
算了,我还有什么颜面可顾忌的呢?我从第一皇女沦落为皇家的第一丢脸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原本想出声叫人替我找师傅来,后来想想外头说不定全是莫离的手下,他们对文德更没有好感,叫了也是白叫。
我躺了一会儿,这时候身上已然不太痛了,但什么都不能做,渐渐就有些迷迷糊糊起来,正有些要睡不睡的当口,忽然又听到门响。
我猛睁眼,一团白影已经到了床前,居高临下的与我对视了一眼,见我醒着也没有弯一弯腰,只欠身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这种泰山崩于眼前而照样冷脸不眨眼的气质,除了我师父还能有谁?
我惊喜,虽然明知师父不喜欢,但仍是热泪盈眶的叫了他一声“师父”,想想又补充,努力憋出一整句,“徒儿总算又见到师父了。”
自从天水坪一别之后,眨眼数月,我却觉得有几百年没见我师父了。文德还是老样子,冷眉冷眼,白衣飘飘,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亲近,恨不能一把抓住他的衣角,哭诉一番我当年未能好好学习绝世武功的追悔与懊悔。
文德见我情绪激动,果然皱眉,道:“你大病初愈,不需多言,我有几句话要与你说,你听着便是了。”
我眨眨眼,一滴眼泪就流了下来了,想伸手去擦,肩胛抬不起来,反痛得我龇牙咧嘴。
文德又皱了皱眉头,袖子动也不动,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我脸上那滴眼泪就消失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自己为何每次见到他都像孩子见到娘一样,特别委屈……或许是因为文德每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机都拿捏得太好的关系,我想不委屈都不行。
“师父,你先听我说。”我急着要告诉他我身份被泄露的事情,也顾不上他会不会生气,先抢住话头,“有人知道我就是公主平安了。”
我这句话说得急,说完就开始喘。文德眼色一沉像是有些生气,不过他的涵养功夫深,也就是眼里神色变了变而已,再开口说话前就先伸出手来握住我的脉门。
一股沉稳的内力如静水一般缓缓流入,我想起贺南所说的话,心里明白这些天全靠师父这样吊着我的小命,立时就感动起来,眼巴巴地看着他,做孝顺状。
“我已经没事了,师父你不用这样。”
文德并未接我的话,片刻之后才开口,“是哪些人?”
我得了师父的内力,说话顺畅许多,慢慢地就把最近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到紧张之处,自己都觉得好险好险,能活下来实属万幸。
文德在这期间一直都握着我的脉门,双眼微眯,像是在凝神思考,等我说至阿布勒的那一箭之后才开口,“这样说来,他原先并不知你的身份,只是意外将你带了回去。”
我点头,等他下一句话。
他终于低头给了我一个正眼,然后道:“庆城门下,从没有你运气这么差的。”
……
要不是身上还插着那么多针,我差点滚到地上去。
文德冷着脸说完这句之后又过了片刻才开口,声音沉下来,“平安,墨国入侵中原,你可知道?”
我哆嗦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是我知道了。”
“我曾有怀疑,此事与你被带出关可有关系,现在看来……”
我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浑身都凉了。
文德又看我一眼,缓缓道:“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我像是一条已经被拎出水面的鱼,突然被人松了钓线落回水中,整个人都因为放松而震了一下。
“阿布勒与现任墨国新帝墨斐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其人骁勇善战,母亲乃是墨国贵族之女,墨斐未继位之前,墨国朝中很有些人拥戴这位二殿下,希望他能够取得太子之位。”
我点头,关于这些事情,我当年与季风生离死别的时候已经大概听到了一些,其印像深刻之程度,永世难忘。
“自从墨斐未能顺利迎娶你之后,墨国老国王这两年被朝中贵族撺掇,逐渐流露出更换太子人选的意思,但就在数月之前,老国王在行宫狩猎时猝死,被派往边关巡视的阿布勒也被扣个个通敌叛国的罪名,遭到重兵缉拿。”
文德声音平缓,但我仍是听得惊心动魄,忍不住嗯了一声。
自古皇家多惨事,我皇兄是这样,墨斐也是这样,那位老国王多半也不是什么好死的。
“阿布勒骁勇善战,墨国尚武,在朝中与民间拥戴者众多。墨斐也料到这一点,是以登基不久便向中原开战,突袭重关,剑指经陈,其中原因,我思索再三,料想其一在于墨国一向对我朝忽视单打,其二也可能有调运全国兵力,以防阿布勒的拥簇者趁他登基未稳借机煽动军队造反之意,若是这两点属实,那么墨国进犯我朝,与你倒是关系不大。”
我对登基、拥趸、造反这些词汇向来敏感,每回听到便觉浑身不舒服,这回也是一样,有心让文德别说了,又知道不应该,只好老老实实地听着。
文德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口,“但是现在看来,阿布勒已经逃脱墨斐的追杀,而他背后的势力也已有所准备。墨国兵力已倾巢而出,国内空虚,但莫离却探出那山谷中竟仍有秘密屯兵之所。更令人费解的是,阿布勒不过是一个墨国没落王子,竟能招募到圣火教长老任其驱使,我与莫离都认为,此事蹊跷,或许阿布勒的背后,除了墨国境内支持他的贵族之外,还有其他人也参与其中。”
我默默的听着,胆寒了。
“师父……”
“怎么了?”文德看我。
我挣扎着,声音越发低下去,“我皇兄……阿布勒手下当中,有我皇兄派来的人,还是他一路追踪与我,也是他与长老接洽,要将我……”
文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如果是这样,倒也……”
我知道文德想说什么,但是当着我的面,有些话可能就连他都觉得说出来太过伤人。
又怎么样呢?
即使这一切真是皇兄的安排,即使他早就料到了墨斐必然会推翻承诺入侵中原,即使他早就安排了人暗中壮大阿布勒这一派的力量,这不都是一国皇帝应该做的事情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要做一国君主,那更得踩着千千万万人的尸骨才可以,无论是本国还是他国的。
至于我,这个半路逃婚背弃皇家的公主,应该是在长老们得知我身藏不离不弃的那一刻便由着李大人这条暗线被我皇兄发现了,可笑我却一路蒙着双眼,自以为是地行走着,以为自己还会有与另一个人在一起的海阔天空。
我咬咬牙,继续问,不想做个糊涂鬼。
“那么天水坪被炸,确实是因为长老们的关系?莫离有没有告诉你,他们庄中囤积了火药?”
文德略微点头,又摇摇头,“那几个长老与金潮给惨案和天水坪被炸都脱不了干系,但是事情远非如此简单,单凭他们的力量,绝不可能将触角伸到漕运沿线,也不可能平白囤积与运送数量如此之多的火药。”
事情远非如此简单……
我继续胆寒,脊骨一阵一阵发麻。
我明白那日天水坪被炸毁之后,文德与莫离便开始共同追查幕后主使之人,奇衣也说过,此事与长老们脱不了干系,但依照师父所说,此事不但与长老们脱不了干系,就连我皇兄,说不定也参与其中。
只是我皇兄要动中原武林做什么?难道他还想黑白两道通杀?
我想了想,问道:“他们杀了金潮帮帮主,总要有所图吧?”
文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慢慢道:“是,金潮帮帮主猝死,漕运沿线各帮派分争四起,官府以延缓各帮派纠斗扰民为由,着平靖将平镇压治理,各派被镇压之后,现今京杭漕运,已经皆归朝廷管理。”
我猛惊,然后竟想起草原上那些因为不愿贱卖马儿便被墨国军队烧杀抢掠自牧场来,脑中强光频闪顿时明白了。
金潮帮帮主真不是个明白人!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皇臣。我塞兄想要控制漕运,能有人跟你打个招呼就不错了,还要讨价还价,岂不是自找死路?还连累一干替他追查死因的武林人士一直把远在关外的圣火教也扯了进来。
无数纠葛在一起的乱线突然齐齐指向同一个方向,我却没有丝毫的头脑清明之感,记忆中皇兄的春风之笑依稀在眼前,我却觉得恍若置身在冰天雪地,怕自己牙关打战,只能沉默地紧紧咬住它们。
“平安。”文德忽然唤了我一声。
我艰难的侧过头去看,片刻之后才说话,声音变了调子,自己都觉得不堪入耳。
我问他,慢慢地,“师父,还有些什么?你都一起告诉我吧。”
3
文德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与莫离……”
我微微一震,想问师父是否看出莫离与季风是一模一样的,但又想到莫离在外人面前常年戴着面具,这句话多半是没有回答的,便还是没有问出来,想了想只问了一句:“师父,这儿不是圣火教的地方吗?为什么你也会过来?”
文德垂目,“天水坪一役之后,我与右使分头追查金潮帮惨案与长老叛教之事,此次中原战火重燃,我便赶到关外,一是寻你,还有便是想着是否能沿途救一些人,纵然功益不大,但尽所能而已。现在右使追查长老之事寻到阿布勒的大本营,我想了一下,或者我们可以与他合作,利用这个机会,早些结束这场战乱。”
我脑子又有些乱了,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
“师父,你是说……希望阿布勒能够有所动作?希望他……造墨斐的反?”
文德凝目看了我一眼,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片刻之后才开口说了另一句话:“算了,你重伤初愈,不应说太多的话,还是先睡一会儿吧。”
我其实是再也不能睡了,但突然很想独处,听他这样说,便默默地点了点头。
文德站起身来,临走的时候突然转身,低声道:“我受季家人所托,自然会按约照看你,你不必担心,还有,莫离已知道你的身份,若他问起,圣火教原不属中原地域,教众各族混杂,我朝与墨国之战,有些事,非必要,原也不必事无巨细事事相告,你可明白?”
我眨眨眼,想问他到底哪些事情算巨哪些事情算细,但脑子里混乱不堪,实在不够用了,最后只能再次点了点头。
他便不再多说,转身就走了。
留我一个人,呆呆的躺在床上,薄薄的一层被子,压在身上却像是有千斤重。
贺南进来又出去,成卫又与他一起进来,两个人当着我的面在床前大肆讨论了一番被锐器穿胸而过的医治办法,完全当我是个死人。我懒得跟他们多说,虽然醒着,但也一直做闭目养神状,到后来就真的在他们连绵不绝如流水一般的啰嗦中睡过去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一边说一边还在我身上用金针戳来戳去的缘故。
待我一觉醒来,天又黑了。
我睡得并不实,毕竟是被人运针强压出来的合眼,时效一过便立刻醒来。万籁俱静,屋子里安静如斯,张开眼只有黑暗,让我怀疑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个。
我转头,想寻找一点光,眼睛适应了屋里的黝黯光线,我终于看到床前的一团黑影,是一个男人,独自坐在我身边,双手交合,安静地看着我,不知在那里坐了多久。
我张张嘴,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再努力一次,终于叫出了他的名字。
我叫他:“莫离。”
他在黑暗中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我有些失望,更多的是忐忑,想亲近他,又怕他已经知道我一直瞒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