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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沙漠城-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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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国就当孙子吧。”“你误会了。”“我没误会!你就这意思!”远翔挑一挑眉毛,语气生硬起来。
林伊晴有些不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小个子男人,还从来没有人会如此和自己说话,高远翔是第一个。
“你把话题扯的太远了吧?”林伊晴的嗓音像二胡拉出来的低调,“我们能不能不谈这个,说说你的故事,可以吗?”远翔的心情好似正在裂变的核反应堆,脸上也不自如地露出厌烦之色,看一眼林伊晴漂亮的脸蛋,终于纳着性子坐定,就冲着人家美丽的容颜,也得赏个笑容,虽然意趣不投,但总不能甩手而去,不该失去男子气度。
林伊晴为了免除尴尬,劝远翔喝茶,说是地道的闽南茶,又加了莲子,清热去火。远翔低头吞下两口,果真觉得火气下去不少,于是也夸茶好。闽南茶做了救星,使二人的心情又峰回路转,再绕到文学上,就找到了共同点,聊起了兴头。林伊晴别看穿着入流,可是读的书倒是古典名著居多,远翔似乎忘记了方才的不快,大谈德莱塞和狄更斯的小说,林伊晴还说网络文学发展了几年,也没见象样的精品问世,远翔反驳说是有,只不过少人认同。
直到第一道菜“猪蹄”上来,两人停口举箸,照惯例定时给身体补充营养。那猪蹄炖的溜软,吃在嘴里好象会动,还往牙齿外面滑。本来猪蹄就大,经过上等的厨艺烹调,筋皮都膨胀起来,远翔拿筷夹的不易,真想伸手去抓,又没胆量,只好拨到盘里慢慢啃食。
林伊晴力小爱洁,夹不住又怕弄脏手指,勉强剥到一块皮肉塞进嘴里嚼,滑软地好象蚯蚓在舌头上蠕动,觉得不好吃,不再动筷。
二道菜相思豆端上来,林伊晴才用勺子舀来吃。远翔却用筷子一颗颗夹到嘴里。
“你喜欢吃这个?”林伊晴问。
“啊,是呀是呀,我老家就是产豆子的。”远翔哪里爱吃豆,只是点个便宜的菜。
“你们老家是哪里?”林伊晴这才相信远翔不是有心点此菜。
“阴山北麓静底镇。”“哦?我爸有个煤矿就在那里。”远翔抬起头,放下了筷子,“你说什么?那是你爸的煤矿?”“是呀,离那里不远的玻璃厂也是我爸的。”林伊晴骄傲起来。
“那个煤矿死了十几个人……”远翔的眼睛瞪的老大。
“我……我知道,是坍方,我爸为这事特伤心,你……”林伊晴紧张了。
“我爸最亲密的战友赵叔叔死了!”远翔的神情像是要吃林伊晴的肉。
林伊晴惊讶地看着远翔,没说话。
“我小时候,赵叔叔最疼我,有一年冬天,我很想和其他孩子们一样买冰陀螺玩,可是当时家里穷,我爸不给我买,是赵叔叔知道以后偷偷买给我的!我见过他在靶场打枪,每枪都在七环以里,常常打出十环,他能一拳把坏人打倒在地,叫那家伙再爬不起来!我心里最佩服的人就是他,他是个英雄!可是他死了,让你爸爸给害死了。”“不!不是!不关我爸爸的事。”林伊晴也激动起来。
“怎么不关你爸爸的事?赵叔叔后来转业到供销体,但是那单位没几年就关门注销了,他就到街头卖瓜子,可那点钱能供两个孩子上学吗?于是他去了煤矿,你爸爸的煤矿!因为那里的工钱高,却能累死人!我看新闻了,那个煤矿没有应设的保护措施,管理很混乱,早已经被上面警告有危险因素,可是你们这些吸血鬼只知道挣钱,根本不管工人的安危,事故发生后,救援时间也一拖再拖,让矿井里的人死了!你们杀人,杀的是英雄!”远翔喊。
“没有!没有!”林伊晴大叫。
“日本竹笋”端上来了,女侍应见两人吵开了,心道果然是一对冤家,不由佩服自己的眼光。
高远翔站起身,指着“日本竹笋”道:“你最喜欢的日本菜上来了,你慢慢一个人享用吧。”就往门口走去。
林伊晴电打了一般站直喊:“高远翔!你给我站住!你把话说明白了!”远翔回头冷笑道:“林小姐,我说的够明白了,是你自己没听懂!”开门走出去。
林伊晴站在地上吸冷气,心情乱的如同正负电流碰出火花,想了一阵,都不理解是怎么谈崩的,难道自己真有错?什么和什么呀?这个穷小子还挺大的火气,以为自己是谁!
她叫来了女侍应,“结帐!多少钱?”“哦,刚才出去的那位先生已经付过了。”女侍应回答。
林伊晴呆一下,抬头看女侍应的脸,那脸有取笑的意味,她在心里叹口气。
远翔奔出雪原餐厅,直朝家走去,奇妙地想起缨子来,突然在一瞬间,他意识到林伊晴的口吻和缨子很相似,好象她们是一个人,而自己其实是面对着同一个女人,却不知觉。真是可笑的人生,所有的女人都是一个人?那么男人也一样吗?是这样的结论吗?我们藏在不同肉体深处的灵魂和思想正是共同的自私和贪婪,这种共同之处使我们变成了一个人!难道所有一切都是玩笑?远翔看着大街上的红男绿女,他们想的都一样啊,都是金钱和享受,那么他们都是一个人,藏在不同的肉体里在这座沙漠的荒城中游荡!
世男俗女,祥和的面容遮挡冷酷的内心!在繁华都市的机器里,当你发现了可怜的孤独,发现站在高楼大厦间等于置身沙漠时,发现思想的堕落如同氟利昂破坏臭氧层一样在看不见中进行时,你就会被孤立,被其他的人说成是疯子,在惯性的生活和生命里,哪怕一丝轻微的反抗都会叫你痛心疾首。如果你说一只苍蝇是可爱的,是美丽的,是多情的……别人一定会笑出肠子来,如果他们手边有鸡蛋的话,你更会被强迫用蛋白质洗脸。但是,如果有一天,一群丑陋的外星人拿着先进的武器统治了地球,并且也说苍蝇是美丽可爱的,那时候,恐怕是没几个人敢提出异意的。
远翔更加疯狂地掉进思念的圈套里,逃不出去,又忘记不了。他回到家里,脑子里先乱后静。顶楼又传来撕打的声音,那是无能的丈夫在对有不孕症的妻子饱以老拳,虽然这位丈夫常常对外宣称是支持计划生育,坚决不要后代云云。远翔用枕头压着脸,好象要闷死自己!
他莫名其妙地大口喘气,想起缨子的笑容!假如现在是和缨子生活在一起了,那么可以幸福吗?得到自己的爱情?还是仅仅得到了缨子?是的,也许结婚后,会因为各种突如奇来的矛盾而争吵!爱情生活,就是相互搀扶相互忍耐着并肩过日子吧?想那么远干什么?我究竟是爱上一个人,还是爱上了纯洁的爱情,爱上了爱情本身?或者,更可笑的是爱着一个回忆!回忆?让自己痛苦的回忆,要把你忘记我真的真的做不到,缨子,你到底在哪里?你过的好吗?
你和我都是旅人,漫漫人生路相遇携手一段,匆匆时光后,别离分踏夕阳下的白霜之路,跋涉中充满悲壮,也有血色的景物,再见面或是白头……感觉已近秋分,天将渐凉,听雨的人又要多了。
从昨天傍晚起,红星别墅区就开始下雨,之间没有断过。
雨声是至清至意的,喜欢听雨的女孩,内心也有风儿和松涛之声。
上午的雨如泼如注,鸣金击玉,伟如千军万马交戈于战场;晚上,雨小了,绵绵丝丝,淅淅沥沥,如诉如泣,陡然令潮水般的感伤涌上心头。
缨子倚立窗前,和远翔一别已近两月,她面容有些许憔悴,如黄昏时的云彩。她正看着手上那枚让远翔伤心欲绝的戒指,美丽的结婚戒指,在昏沉的天幕下也发不出光芒。缨子想起了远翔,那个儿时的玩伴,那个可以为她牺牲一切的男人。她忽然又想到自己的丈夫,他被警方传讯有两天了吧?缨子侧着脸看着对面墙上的猫头鹰挂钟,很晚的时间了,自己是不是该吃点东西?她的长发挽起,插着一支蝴蝶夹。她离开窗户,慢慢走到梳妆台前。桔色的灯光柔和地洒在地毯上,照出她美丽的红鞋,血红色的鞋。
她穿着旗袍,高贵端庄,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熟悉又陌生,有时候,她怀疑自己的存在,认为那只不过是一具美丽的肉身。她举起右手,探到脑后,轻轻拔下蝴蝶夹,长发瀑布般滑落下来,那一刻,她是激情澎湃的。再次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瞧,一张年轻漂亮的脸,略微补妆,会更加明媚。她抓起一支画笔,精心地描眉,再把口红转出来,往下唇上涂几下,好了,她对自己的样子很满意。好象少了点什么,是香味,她突然慌张地拿起香水在头发上喷,一瓶洗发液从梳妆台上掉下,红色的液体缓缓流出来。
落地的声音很响,那说明房间里安静的可怕。雨声呢?怎么听不见雨声了?她冲到窗前,看见外面灯光里的雨丝更小了,飘飘斜斜的,她打开窗,终于能听到雨丝和大地的厮磨声。有风吹过,几滴雨水落到她脸上……她退开几步,回头看淌在地上的红色液体,那并不是她最喜欢的洗发波,但是这满屋清香在雨声里叫人如此沉醉。
时间过的真快。他不会回来了,他肯定完蛋了。电话突然响起,铃声刺耳。她飞快地抓起电话筒。
“缨子,他完了,我们快跑吧,走多远算多远。”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你在哪里?”缨子的左手按着心口。
“别问了,我要走了,那个混蛋,他自作自受,他没爱过任何女人,他爱的只是钱,哈哈哈……”那女人发出疯狂的笑声。
“谢谢你。”缨子慢慢说。
“你自己保重吧!”电话挂了。
缨子发呆了几秒钟,忽扔下话筒,扑到床前,从床下拉出一只电子皮箱。她输入密码,打开箱盖,里面是崭新票面的一百五十万元人民币。在一沓沓叫人手脚发颤的钞票上面,还有几袋白粉。缨子抓起那几袋白粉扔到床底,她锁住皮箱站起身,四下张望。枕头上放着一本帐册,那是天津“芝菊原料厂”的内务收支帐册。缨子拿起帐册转身冲到窗前,用力把帐册扔到下面的花架上。她返身喘气,猛抬头看着床前柜,写给远翔的信还在里面。她打开抽屉,拿出那封已经写上地址贴好邮票的信,揣入胸口。
提起皮箱,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一眼屋子,转回身取下门后的橘黄色小伞,把梳妆台上的灯闭了,桔色的灯光被黑暗吞没。
下了螺旋梯,在黑暗里穿过前厅,到吧台前面打开雨伞,有微亮的闪电出现,刺透玻璃窗把酒架上的各式红酒映亮。缨子打开大门,走出去,雨水掉在伞上“滴答”作响。她回身把门锁死,周围被削剪成球状的林木在黑色中隐伏。缨子呼出一口气,四处看一看,往车棚走去。车棚门锁着,她忘记拿钥匙了。
从这里的红星别墅区到“颐洋”长途汽车站步行不过十几分钟,缨子没有再上楼去取钥匙,而且她想起汽车已经没有多少油了,况且车牌号也一定被警方掌握了。
她推开铁栅栏门,举着橘黄色的伞走上公路。夜色凄迷,风雨比之前大了一些。缨子觉得浑身发冷。她穿着旗袍提着箱子,象一个幽灵般在雨中行走。
一辆辆闪着耀目灯光的汽车从她身边擦过,晃的人睁不开眼。她寒着脸,快步走着,脑子里又想起了远翔。她奇怪自己谁都不想,偏偏想起远翔来。她不清楚自己爱不爱他,也许很爱很爱,也许根本只是回忆里的习惯,每当困惑和疲倦时,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这个小个子男人。在上次返回沙漠城之前,她就意识到丈夫贩毒的交易有败露的可能,所以她才要回去看望母亲和弟弟,顺便见一见远翔。想起她的丈夫,这个喜欢冒险的男人,他的身边不知道还有多少女人,刚才给自己打电话的只是其中之一。他终于翻船了,终于要被老天惩罚了。自己从没有吃过他的醋,因为从来没有爱过他,她嫁给他,完全是因为他有钱,对方娶她,也因为她漂亮。古今中外最平等最有效的交换。
她又想起初来北京时在酒吧里做女接待时认识他的情景,他的气派,他的潇洒,他的挥霍无度,所有一切都叫自己无法相信那该是怎样的生活。后来,她嫁给他,同样也拥有了这一切,却发现了背后的黑手,他是个毒品贩子,有两家工厂也是掩盖罪恶的门面幌子,否则他无法说清哪里来那么多钱。狐狸终于有露出尾巴的时候,他被警方盯上了,他发觉后抽调工厂的钱要打通关节,可惜没有如愿。缨子想着,忽然笑了笑,担惊受怕的日子来了,自己被拉下水,现在还要被他拉向死亡。
看见了汽车站的灯光,缨子紧张的神经有所松弛。她走到汽车站前,发现墙上的邮箱。从怀里摸出信来,小心地拉展,她看着“高远翔”三个字,低头吻在名字上,然后把信塞进邮箱。希望你能收到这封信,也不知道地址对不对,用我的爱保佑它飞到你身边吧,缨子默念。
在汽车站旁边有几家灯火明亮的店面,巨大的橱窗里站着几名挂着零星布片的女人,她们看着外面的司机,司机们也看着她们。渴望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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