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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张恨水传略-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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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恨水传略 
张恨水,原籍安徽潜山,出生在江西省广信县一个小官吏家庭,原名张心远,1914年给汉口小报投稿时,从南唐李后主《乌夜啼》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一句中截取“恨水”二字作笔名,此后,恨水便成为他的正式名字。笔名除“恨水”外,其笔名还有:旧燕、哀梨、哀、梨、并剪、藏稗楼主、画卒、崇公道、于戏、半瓶、逐客、报人、不平、我、油、大雨、杏痕、北雁、小记者、打油诗人、打油词人、东方晦、布衣、我亦潜山人、天柱山下人、天柱峰旧客见张伍的《忆父亲张恨水先生》第3页,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5年8月第1版 。此外,他还有两方印章,一曰:“程大老板同乡”,一曰:“东郭文丐”。从这些笔名中,自然可以看出他的情趣和性格,而有一些则表现了他对家乡的炽烈感情,即如“我亦潜山人”、“天柱山下人”、“天柱峰旧客”和“程大老板同乡”等。其父在父辈中排行老三,张恨水又是他的长子,自然也得到他的喜爱。张恨水年少时,其父见他聪明解事,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因此就给他取名“心远”,希望他志向远大,有番作为。但是根据张氏宗谱的“宗岁兆联芳,祖泽益福庆”排名,他的谱名则为“芳松”见张伍的《忆父亲张恨水先生》第13页,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5年8月第1版。

张恨水喜爱家乡,熟悉家乡,更以家乡自豪。他有许多小说都是以家乡潜山为背景的,像《似水流年》、《现代青年》、《天河配》、《玉交枝》等,对家乡的习俗、人情、世风等都有详尽生动的描写。而《秘密谷》,则是直接描写天柱山的。张恨水把流传于当地的神秘谷传闻,通过丰富的想象,写成了一部寓言式的游记小说,今古人物对坐一堂,寓庄于谐,且又寄托遥深。虽然张恨水自认为这部书不成功,但他写这部书为《八十一梦》的写作打下了基础。《秘密谷》一书,数年前台湾曾有再版。

张恨水的祖父号开甲,曾任江西某县武官。其父名钰,在江西从事税务工作。公元1895年,即光绪二十一年,农历四月二十四日午时,在江西广信府(今上饶地区),一位张姓游宦之家,降生了一个哭声异常洪亮、圆头大脑的男孩,这就是张恨水。不想家人一阵欣喜忙乱之后,下午二时许,佳音又传,祖父张开甲公,接到了提升“参将”(二品顶戴)的喜报。在短短的数小时内,又是添人进口,又是加官晋爵,真乃千载难逢的“双喜临门”。这事自然轰动了乡里,男女老少少不得都来凑趣祝贺,张家当然也要来个举家欢庆了。可能祖父认为是张恨水给他带来了好运,就特别偏爱张恨水,说这个孙子是“大富大贵的命”,因此取名“芳贵”见张伍《忆父亲张恨水先生》第13页,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5年8月第1版。也许是命运的捉弄吧,张恨水虽然给祖父“带”来了“官运”,可是他自己却偏偏厌恶官场,既不富也不贵,一生坎坷,手耕笔耘,糊口而已。

1901年,张恨水6岁,启蒙于景德镇一家私塾。在其父的陪同下,张恨水穿上新的长衫小马褂,夹着新书包进私塾上学。那一天,张恨水向孔夫子像和先生行了礼,就是正式的学生了。他初念书,自然先入蒙学。所谓“蒙学”,就是先生只教读而不解释文义。塾里的学生年龄也是大小不一,大的十五六岁,小的只有六七岁,因而学习的进度不一样,书本也不一样。大家都坐在一个课堂上,先生又要求学生大声诵读,于是你念你的“人之初,性本善”,他念他的“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我念我的“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就像蛤蟆吵坑般地喊破了天。在以后的十几年间,他读书的地方多次变换。恨水好学,除完成学校规定的课程外,还阅读了大量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这不仅丰富了他的文学知识,也使他学到了不少“腾挪闪跌”的写作方法。

俗语说:“曲不离口,拳不离手。”张恨水的祖父戎马一生,虽然已是膝下弄孙了,但仍然练功不止,每日总要抽空练习拳脚。张恨水常常在官衙的院子里看他祖父练武,羡慕得了不得。其祖父见他喜欢练武,很想让他继承自己的武功,就常常逗弄张恨水。一次,他站在走廊上,跷起一条腿,另一条腿独立,让张恨水跨在上面,抱住小腿当马骑。祖父的腿上下腾挪,像马跳跃,他嘴里还发出“咴咴”的马啸声。张恨水高兴得手舞足蹈,俨然一副武士派头。祖父乘兴问他:“你愿意当英雄吗?”张恨水回答:“愿意学爹爹,跨高马,佩长剑。”祖父听后,特别高兴,特意找来一头山羊,配上一副小鞍鞯,还亲自砍竹为刀,削芦作箭,专门派了两个老兵,教张恨水在官署的大院中纵“羊”驰骋,挥刀冲杀。四五岁的张恨水全副武装,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铁骑奔突、征鼓雷鸣的沙场上。祖父看了,发出欣慰的笑声。这苍老的笑声一直印烙在张恨水的心际,到了晚年,每逢闲话时,张恨水总爱谈起这段往事,谈着谈着,他就会忘情地呵呵笑起来。少年习武,为他以后写作武侠体裁小说打下了基础。

1912年,其父因急症于南昌去世。家庭经济来源突然中断,他被迫退学,随母亲返回潜山。当时,其母36岁就寡居,张恨水当时也只有17岁,下面还有五个弟妹。其父又没有留下什么积蓄,其母只能带领张恨水兄妹从江西回到潜山老家,靠薄田数亩过活。失学,这个打击对一个17岁的青年实在是太大了,他既感到前途渺茫,又为母亲和弟妹的生活、前途担忧。这时的苦闷和焦虑实在无法排遣,他只好钻进老书房,闷头读书。农村的夏天,蚊虫非常多,张恨水在书房独对昏黄的菜油灯,总要读到深夜,两条腿都被蚊虫叮满了包,奇痒难耐。于是张恨水想起了一个法子,用木桶盛满清水,把双腿泡进去,既可避免蚊虫的打扰,又可以使自己头脑清醒,不致打瞌睡,这样他就可以苦中作乐地读到深夜。 然而他足不出户地苦读,非但没有引起别人的同情,反而招来嘲讽讪笑。当时农村人让孩子读书,无非是想下辈人升官发财,他们对张恨水这一无所成的青年很是瞧不起,说是:“读书读成了张某人那样,还不如让孩子们种田哪!”甚至当面嘲笑他是“书呆子”、“书庸子”(庸,潜山语,即箱子)。张恨水听了这些话,既不便解释,也解释不清,就益发地躲在老书房里,看书写作,借以排遣自己的苦闷。这时他的诗词都已经有相当的基础了,他写了一本诗集、一本词集,还写了一部名叫《青衫泪》的长篇小说,这部小说从名字就能知道内容,是白话章回体,小说中穿插了不少诗词四六骈体以及小品,完全是模仿《花月痕》的套子。这些诗、词和小说,是他当时的心情写照,所谓“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可惜这些手稿都丢失了。不久,处于苦闷之中的张恨水应堂兄张东野之邀,到了上海,考入孙中山先生所办的设在苏州的“蒙藏垦殖学校”。学习期间,因生计所迫,张恨水曾写过两篇短篇小说:《梅花劫》和《日新娘》,投往上海《小说月报》,不久即收到该刊主编恽铁携先生的回信说:“稿子很好,意思尤可钦佩,容缓选载。”这使他大喜若狂。后来稿子虽未被采用,但却激发了他的创作热情。二月革命讨袁失败后,学校被迫解散,张恨水再次辍学,返回乡里。

1918年,受挚友郝耕仁推荐,张恨水来到芜湖,做了《皖江报》总编辑。张恨水在《皖江报》的人缘非常好,和同事们关系融洽,有的还成了他很好的朋友。就是在他离开此报后,也常与他们书信往来。一直到1956年,张九皋先生已是70多岁的人了,还用毛笔写漂亮的行书信函给他,其拳拳怀念之情溢于纸上,感人至深。
在芜湖,工作并不紧张,而张恨水所带之书只有《词学全书》和《唐诗十种集》,加之 
人地生疏,又无书可借,于是又在闲暇时写起了小说。他先写了一篇短篇,名叫《真假宝玉》,是篇滑稽讽刺小说,投给了由邵力子先生主持的上海《民国日报》副刊《解放与改造》,不久就连载于该报1919年3月10日至16日的《民国小说》一栏内。张恨水小说的首次问世,是他走向文学生涯的正式开端。他的短篇小说《紫玉成烟》、《真假宝玉》、《迷魂游地府记》和长篇小说《南国相思谱》就是在这年发表的。对于这一时期的创作,他自己后来回忆说:“我的思想,完全陶醉于两小无猜,旧式儿女的恋爱中”,形式上“偏重辞藻,力求工整”见张占国、魏首忠的《张恨水研究资料》第4页,天津人民出版社1986年10月第1版。。

“五四”运动爆发后,芜湖也掀起了查禁外货、罢市罢课的学生运动。群众把日本草席钉在电线杆上,上写“若用日货,男盗女娼”。那年农历五月初四,有一个卖艺人在芜湖街面上大放媚日言论,在群众的反对下,此人逃进日本人办的丸山药店中。五月初五,日本驻南京领事馆借口芜湖人仇日排外,派日本兵一队,荷枪实弹,到芜湖向人民群众挑衅。下午,张恨水用屈原爱国精神激励工友,率众高呼口号,在九山药店前举行了反日示威游行。这一行动,被芜湖人民称为“爱国义举”。

1919年,张恨水24岁,为继续求学,于“天凉好个秋”之际,只身来到他心目中的“首善之区”北京。扑入眼帘的前门箭楼,雄伟端庄,气派恢宏,张恨水凝视良久,暗道一声:“侥幸,终于看到你了!”忽而,一辆“轿车”擦身而过,只见那健壮神气的菊花青骡子,拉着带有青缎遮围、嵌着玻璃窗的车身,车辕上的把式鞭梢一甩,“得儿龙冬,得儿龙冬……”“十三太保”轿车发出有节奏的音韵悠然驰去。一瞬间,他似乎体味到了一种历史的神秘,一种生活的艺术,并融为一股特具情韵的“北京味儿”。张恨水一下子就爱上了北京。张恨水在北京有了工作,会馆里的饭钱也还支付得起,在北京算是有了栖身之地,暂时不必发愁了。万事开头难,这个开头还算顺利,张恨水非常兴奋。当时,正值梅兰芳、杨小楼、余叔岩三位京剧表演艺术家在北京联袂演出。张恨水这天有了工作,一高兴,竟然花去身上最后一块大洋,买了戏票前去观看,饱享了一番眼福、耳福。这桩“一元看三星”的轶闻,被朋友们赞之为“倾囊豪举”。张恨水自己也觉得这件事极富“罗曼蒂克”,常常笑呵呵地对人谈起此事。

张恨水到京后,先后在上海《申报》驻京通讯社、北京《益世报》编辑部、北京世界通讯社、联合通讯社、北京《朝报》、《今报》编辑部任职,每日忙于新闻编排工作。《世界晚报》、《世界日报》创刊后,他身兼这两报的副刊主编,张恨水既然做了“新闻工作的苦力”,每日忙于奔波采访、撰稿,自然没有余暇再去写小说,因而他初到北京后的四五年间,没有小说问世。然而所谓“积习难改”,小说没有时间写,诗词倒是写了不少,每有感触,总要一抒胸臆,只可惜往往随写随丢。大约是他到北京第二年的农历除夕,通讯社休刊,张恨水站在宣武门外的粉房琉璃街口,看着熙来攘往采办年货的人们各自提筐携匣奔忙于路上,不禁口占一绝:

宣南车马逐京尘, 除夕无家著此身。

行近通衢时小立, 独含烟草看忙人。此后,他发表了两部成名作《青明外史》和《金粉世家》。除小说、诗词外,他还写了不少杂文,既论时政,又谈风月。

1925年,“济南惨案”发生后,激起了全国人民的极大愤慨,张恨水再也不谈风月了,接连写出了《中国不会亡国,敬告野心的国民》,《学越王呢?学大王呢?》等时事短评,对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暴行进行了谴责和声讨。1926年,“三一八”惨案发生后,《世界日报》从3月19日至3月23日,每天都在头版全版刊登惨案情况和惨案照片,并发表社论,要求段祺瑞政府辞职,为爱国学生伸张正义。就在这一时期,张恨水连续在副刊上发表杂文,因事而发,针砭时弊,对那些军阀、权贵痛加挞伐,鞭辟入里,毫不留情,如《势利鬼可起而为总长》、《官不聊生》,暴露了官场腐败、黑暗以及“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的社会现状;《曹三爷不辨水旱》,矛头直指直系军阀头目曹辊,揭露他中饱私囊,不顾灾民死活;《张宗昌可以上天桥卖布》,对这位祸国殃民的奉系军阀进行了无情的揶揄讥讽;而《免考入门卷》则抨击了当时考场上的舞弊现象,揭露社会黑暗。这些杂文笔调辛辣幽默,说出了百姓的心里话,博得读者的喝彩。

要说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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