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与道德的撕扯:浮沉-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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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文涛听说这些,不但没有同情这个厂长,反而很高兴:你他妈的厂长大人不是心里烦吗,好,我让你再添一条烦心的事情!你不是说我是强盗吗,那更好,我就当一回强盗,咱们就不客气地玩上一把。
这人的倔劲儿要是上来,的确是不可思议。何文涛当下就跑到车间,公开问工人你们对厂长有什么意见?开始,大家都不愿意开口,何文涛说,我是《金都日报》社的,我走了那么多企业和厂家,从来没有见过像你们厂这么寒酸的。你们的厂房虽然这么漂亮,可工人的工资却很低,有人说你们奖金高,你们奖金又拿多少?我告诉你们,我去的那些厂子,规模还没你们大,但对员工特别关照,各种保险一应俱全,奖金多得不得了。到了年底,他们就不发钱,而是直接发家用小汽车。人家厂长说,我当厂长,就是领着大家过好日子的!你看人家,这才叫真正的当家做主人呢!哪像你们单位,大家都过的什么日子。一个单位搞不好,肯定是领导的责任,你们厂长工作上这么无能,却还花天酒地的,听说他老马吃嫩草包养了小蜜?逼得他老婆都忍无可忍正在跟他闹呢,这人品德也太差了吧……
何文涛这些话,不能不说具有极强的煽动性。在这个世界上,凡是过穷日子的人听说富人的事情,心平气和的毕竟是少数,而大多数人不是眼红,就是嫉妒。
工人们哪能受得了这个刺激?过去,他们还以为自己的厂长是个好厂长,每次见厂长喝酒,脸红彤彤的样子,还不认为那是腐败,而认为是订单,是写在厂长脸上的订单。每每工人们见到厂长这个样子,总是有点心疼。这厂长多不容易啊,天天喝酒,肯定要喝出脂肪肝,这是拿着生命去为我们挣钱呐……而现在何文涛这么一煽乎,他奶奶的原来厂长就是一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他妈的他玩女人还兔子吃窝边草,专搞本厂的……他搞的那个娘们是谁啊,我怎么就没有对上号啊?
所有的人都在愤怒,颇有些人民群众擦亮了双眼,看清了坏人的嘴脸的感觉。这人要是集中起来去想一个人的坏处,无论是什么样的人,肯定会由人变成一堆狗屎。厂长现在就是狗屎,而且是热气腾腾冒着烟的狗屎——用报人的话说,这是热点聚焦。
工人们都在往狗屎上吐唾沫。何文涛拿着一支笔就是将这些狗屎加唾沫弄到了采访本里,然后制作了一道菜——批评稿件端给了厂长。
“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想见你!”厂长一见何文涛,就有些脸歪,喝令他出去。
何文涛一副流氓无产者加纪检干部的样子,说:“我可以走,但有篇稿子你必须过目审核。”
厂长挥着手说:“我们厂不用你来写稿,我们没什么宣扬的!”
“看来厂长的自我感觉真是良好,难道你真的就想不到有什么值得报道的吗。”何文涛阴阳怪调地说。
厂长没想到何文涛冒出的这一句,听完后竟然愣了一下。何文涛不让他喘气:“没有正面能够宣传的,却有负面值得报道的。这些都是工人对你的意见。作为媒体,我们有责任对任何企业的领导进行监督。你还是看了之后,让办公室给我们报社回个话吧,若在三天内没有你们的消息,我们将自行见报。”
《浮沉》第四部分 《浮沉》第十八章(5)
何文涛说完,母牛屁股上那玩艺似的拂袖而去。
厂长这段时间真是烦得透顶。他真恨不得在自己的衣服上印上八十年代末流行的那几个字:别理我,烦着呐!但这段时间“理”他的人就是多,而且都是带着麻烦。何文涛这一搅和可以说是他最烦的,但他毕竟是个理智的人,他知道,记者是万万得罪不得的。何况何文涛是个不要脸的记者,不要脸的记者那支笔总是“伶牙俐齿”,才气过人,在与人的唇枪舌剑中往往都是夹带着许多暗器,你碰上他,就得投降,他不虐俘就算烧了高香啦。厂长看完稿件后,把厂宣传科的科长喊到他办公室来,气极败坏地说:“这种孙子你们以后少招惹,从今天起,我们厂要防火防盗防记者。他妈的什么狗屁记者,写的全是胡说八道。”
宣传科长还从来没见厂长发过这么大的火,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儿听着。
厂长两眼气得像驴蛋一样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到财务处拿张支票,打发那个不要脸的叫花子!”
厂长可能还是心疼钱,抑或是被何文涛宰得太冤,等宣传科长出门的时候,他竟然攒足劲朝宣传科长背后来了一句:“我呸!”
这个“呸”好像扔到宣传科长脚下的一块石头,把本来就诚惶诚恐的宣传科长吓得差点一脚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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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何文涛那次拉赞助的经历,何文涛那次拿到的钱虽然不多,但他一直感觉很解气:他娘的一辈子没有当过恶人,这一次竟然过了一把瘾,他甚至觉得自己憋在肚子中的女朋友跟别人睡觉的那口恶气也出来了。
对这次用特殊手段拉赞助的事儿,何文涛从来没有想过其利害关系,他最多觉得只是生活中的一次游戏。人,有时候是需要很潇洒地玩上一把的。然而,他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还有不良后果,而且被人弄成内参给捅出来了。
都事隔三年了,还有谁能这么细致地将其捅出来呢?当时何文涛并不知道,捅这个内参的,是那位厂长的儿子,他为他的父亲报了一箭之仇。
那年,何文涛到那家工厂拉赞助的时候,厂长的儿子刚好考上金都一家名牌大学的新闻系。一晃就是三年多,最近他将要毕业,在搞社会调查的时候,这位实习记者针对媒体拉赞助的种种现象,写了一份内参。高层对这份内参十分重视,将其涉及到的人物,全部给予了通报。
何文涛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人生的转折点上,突然急转直下地遭此厄运。因为,上面领导的批示很明确:
“《金都日报》等新闻从业人员违背职业道德的事情令人吃惊,望有关部门认真查处。媒体是党的喉舌,新闻人员能否遵守职业道德,直接关系到党的形象。因此,各单位一定要下大力度对新闻从业人员进行教育管理,对个别违纪人员,要毫不手软地进行处理,以纯洁我们的新闻队伍。”
何文涛看着这个批示,又看看纪委书记摆出的这个阵势,知道自己将事情弄大了。在中国,干什么事儿做过一点也许问题不大,但切忌一条,千万别撞到枪口上,一旦撞到枪口上,那是没有不死之理的。现在,何文涛知道自己就撞到了枪口上了。
半个月之后,何文涛的命运果然有了巨大的改变:鉴于何文涛在拉赞助期间采取恶劣手段巧取豪夺、给党报造成不良影响;同时在外出采访的时候涉足到不该去的娱乐场所,报社党委决定,给予他开除党籍、行政降两级的处分。何文涛觉得自己真冤:原来自己是一门心思地想要升上两级工资退休的,现在不仅没升,还降了下来。命运真是捉弄人啊!
开除一个党员的党籍是要单位全体党员进行表决的。在党员大会上,当纪委书记宣布:“同意开除何文涛同志党籍的,请举手!”在座的党员几乎全举起了手。作为程序,纪委书记同时又宣布:“反对开除何文涛同志党籍的请举手!”
此时会场分外寂静,大家清楚,在这种场合,是很难看到有反对意见的。不想,今天却发生了意外。但见石天然不动声色地举起了手,副刊部的几个党员自然是看着石天然的行为而动的,见石天然投了反对票,也将手举了起来。
《浮沉》第四部分 《浮沉》第十八章(6)
一直灰溜溜地坐在会场后面的何文涛看到这几双孤单的手,鼻子一阵发酸:人心往往在最关键的时候才能展现出它的善良与真实,石天然和部里的这几位同事到底是自己的哥们,他们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没有搞政治投机,更没有在他被命运抛到深谷的时候落井下石,我何文涛能有这样的朋友,也算值了。
坐在台上的东方赟社长作为报社的党委书记,他看到这势单力薄的几双手,内心也十分感慨:在我们党的会议上,是很少能够见到这种举起手来投反对票的人了,至少,《金都日报》几十年的历史上还没有见过。今天,石天然能带着他的部下跟大家“作对”,尽管寡不敌众,可由此足见他是一个不“随风倒”又讲情意重感情的人。开除何文涛党籍也许处理得有些过分了,但是,谁让他撞在了枪口上,即使同情他,也无法帮助他了。对何文涛来说,可能这是他政治上的一个悲剧,那么,在这个悲剧故事中,却让他更多地感受到每个人的品格。东方社长突然间对石天然有种分外的好感,他确信,石天然肯定也是一个非常有凝聚力的人物,而且通过这次投反对票,他将在社里大大得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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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何文涛被开除了党籍,降了两级工资,但依然算是《金都日报》的退休干部,只是退休得不太光荣而已。
人总得要想着活命,尤其是命运将何文涛推到这种地步,他挣钱的欲望无疑就更强烈起来。
这年暑假到来的时候,何文涛接到姐姐的电话,说他的那两个双胞胎外甥现在可是不得了,在全国举行的小学生作文比赛中,双双获得了一等奖,他们的获奖作文马上就要收入《全国小学生优秀作文选》。姐姐说,等书出来,就给何文涛寄一本来,让舅舅分享一下外甥成功的喜悦。
何文涛想不到外甥会有那么大的才气,一举能在全国夺魁。当时他就想了解比赛的具体情况,想知道是哪个机构承办的这次比赛。
姐姐回答说:“承办机构绝对权威,是金都的,还有报社参加。这个你就放心。”接下来姐姐又非常自豪地说:“这次比赛可不容易,大龙、小龙可是他们班冲出的黑马。他们班虽然有36个学生获奖,但和咱们家孩子可不能比,要比,就比出了天上地下,别的学生得的都是二等奖或三等奖,咱们的孩子那是一等奖。”
何文涛听后差一点晕过去,他们家乡那儿连汉话都说不清楚,数学老师讲课为了文绉一些,历来把“直角”说成“芝角”,这样误人子弟的学校,在全国级的比赛中,一个班竟然有36个人获奖,这现象估计在外星上也不可能多见。
此时,何文涛听着姐姐自豪的声音,他琢磨的是:小外甥那个班最多不过50个学生吧,参加全国的一次比赛竟有36个人获奖,全国到底会有多少学生获奖?真猜不出这个中奖率是几比几?
何文涛问姐姐:“他们给孩子出书,有什么其他附加条件吗?”
姐姐说:“没有没有,就交点邮寄费和工本费。”
何文涛问:“他们要多少钱?”
姐姐说:“不多不多,一篇作文才120元。”
何文涛一听,拿着电话不知道是在乐还是在生气。这是谁人策划的好点子,这不是公开向全国的小学生进行抢劫吗?真是贼胆包天。
不过,何文涛还是佩服抢劫者的算计能力,这一本书针对全国的学生印多少册自不待说,反正按平常的一本书正常定价的10元计,去掉邮费、策划者也能从每篇文章中赚取100元钱。其总数不知有多大?
何文涛的姐姐在电话中一直很兴奋,她说:“这是今年咱们家最高兴的事情,爷爷奶奶说了,要鼓励一下两个孩子,出书的钱不仅他们出了,就连孩子上金都暑假旅游的钱他们也出了,要让孩子见见舅舅,以后也要当个大作家。”
何文涛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他明确告诉姐姐,这肯定是个骗局,哪有全国的作文大赛,一个小学里仅一个班就有36人得奖的?这些骗子骗人的功夫也太蹩脚了。
《浮沉》第四部分 《浮沉》第十八章(7)
但骗子骗得蹩脚,却总是有人相信。此时姐姐就跟何文涛叫上劲:“你别总想着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是骗子,我告诉你,我们看到作文竞赛的广告可是从你们报纸上看到的,你们是党报吧!党报还能有假?另外,人家的获奖通知上,还盖着好几个公章,其中一个公章是《××日报》的,平常我看他们的排名还都是排在你们报纸的前面呐!”何文涛的姐姐并不知道何文涛已经离职。
何文涛真没想到说服一个人这么难,而且在那么显而易见的问题面前。何文涛竟然无言以对。
党报是没假,但登在党报上的广告是花了钱的,花了钱就很难说有没有假了。至于公章,那就更简单了,听说有人的提包里能装一提包公章,这些公章小至××公司,大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需要哪个就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