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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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峰回头看傅明蔚。
傅明蔚的头发已经全被汗湿了，脸上因为挣扎显现出一种异样的酡红，大眼睛里全是雾气，嘴唇已经裂开，正像鱼一样喘息。
可是，她仍是美丽的。
南峰记得曾经看过一本书，书上说如果你能为伴侣晨起惺松的睡脸着迷，你一定是真的爱她。
南峰曾为这则文章认真观察过妻子清晨时的脸，结果失望而归。像大多数三十多岁的女人一样，妻子在脸在清晨的阳光下挂出厚重的两个眼袋，面色发灰，像是做了一整晚被人追杀的恶梦。
南峰低下头去，接过医生递过来的亲属同意书，想一想，走到傅明蔚床前，看着她的脸，一字一顿的说：“我可以照顾你，可以照顾孩子。你愿意嫁给我吗？”
傅明蔚喘息着：“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南峰急道：“我可以离婚。”
傅明蔚挣扎道：“谈何容易！别傻！”
南峰不敢再说话。
医生在一边看的越加不耐烦：“那你还有没有其它亲人呐。”
“母亲，我母亲。”
傅岚泪眼模糊的坐在病床前。她还没有从刚才那个电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又被强迫到医院接受这种意外之外的情况。
来的路上，她已经弄清楚了南峰与傅明蔚的关系。而据南峰说，从未听女儿提起过有关那肚子的事情。这样看来，这又是一个去如黄鹤的故事了。
她想，都是自己的错。女儿仍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自己原该好好看着她才是。现在可好，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原版在面前重演了，她这个做母亲的要如何自处！
傅明蔚喘息着，她不明白为什么事到临头她会想要把母亲叫来。
她来有什么帮助呢？她就只会哭！傅明蔚懊恼的想。
又来了，又来了，傅明蔚闷哼一声，蜷缩起身体，将头撞向床栏。是谁说的，只有新的痛可以模糊旧的痛。噢！可是不行，这痛是无可回避的。她伸长手臂抓住一个人的手，狠狠捏住，用力，终于忍不住哭叫出来：“救命！救命！啊，我不生了，我不生了！救命啊！”
南峰伸出的手已被捏出瘀青，他咬着牙，心痛而无法可施。
他还没有孩子，因为妻子说生孩子会损坏她的身形，打算迟个几年再说。他也从未想过生产是这么可怕的一个过程。女人肯生孩子，一定是有着强烈的牺牲精神吧。
他想，我要照顾她。
医生过来，掰开傅明蔚的手，拍拍她的脸：“现在开始，要你帮忙了。在阵痛走时，你要努力积蓄力量，然后用力。直至把孩子生下来，懂吗？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孩子。”
孩子生下来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
一片静寂中，孩子的哭声特别嘹亮。是个女孩，四斤九两，相当健康。孩子的脸还没有手掌大，粉红粉红，皱皱的，像个发愁的小老太太。
傅明蔚已经奄奄一息，却仍叫护士将孩子抱到身边，盯着她，哭了。
南峰的双眼也是潮湿的。
傅岚揉着眼睛，凑过来看，一看之下，不由笑了：“蔚蔚，这小家伙可真像你。”
傅明蔚虚弱的哼一声：“才怪，她那么丑，简直像个怪物，怎么会像我。”
“吁，”傅岚连忙喝道：“快别胡说，她漂亮的很呢。哪个孩子一生下来不是这么个样儿。”
南峰心里温柔的牵动着，也凑兴问：“有名字了吗？”
傅明蔚抬起睫毛溜他一眼，脸有些红：“还没。”
傅岚看出端倪来，怎么女儿与自己是如此的相像，此情此景中，也有一位这样的角色守在身边，一如当年那退伍军人。不过这样也好，一个单身女孩子照顾一个婴儿是不可想象的一件苦差。
她笑着向南峰说：“要不是南先生将蔚蔚及时送来医院，这小娃儿还不知要受多久的苦。南先生是她的大恩人，我们就再占你一个便宜。请你再给她取个名字吧。”
南峰连忙摆手：“这怎么行，这怎么行。”
傅明蔚幽幽的看南峰一眼：“你就取吧。”
孩子生下来的一瞬间，傅明蔚清楚的知道，从此之后，生命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了，她不能学母亲，她要为自己的孩子负责。
怎样负责？她不过是一个事业刚刚起步，仅够自己温饱的单身女人。只有一个办法，尽快为孩子抓一个爸爸。
南峰从傅明蔚眼睛里明确的看出一点暗示，不禁大喜过望。这女人有没有孩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将可以得到她！
他沉思一阵，说：“希望这孩子一生都可以在欢乐的情绪里生活，更希望她的出生能带给她身边所有人快乐和幸福。我们就叫她欢欢吧。”
“欢欢，傅欢…好啊。”傅岚拍手。
孩子被吓了一跳，大声哭起来。
靖远
孩子是时间的最好证明，转眼间傅欢已经三岁了。三岁的傅欢长着和傅明蔚一模一样的脸庞，小小年纪已经是个美人儿。
傅明蔚如今已是美协的常委之一，工作尚算顺利。只是母亲最近身体似乎不太好，经常胃痛，颇让她烦恼。
三年间发生了很多事，先是南峰与前妻离婚。
这件事当时闹的很大，就南峰自己说：“再逼我，我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傅明蔚也渐渐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决定实在有欠考虑，毕竟人家是十年的夫妻，因为这几个月的突然变迁，男方就提出离婚，这在谁都是难以接受的一件事。再加上自己所从事的行业，渐渐步入正轨，接触的越来越多都是一些场面上的人物，名誉对自己来说也更加重要。反复思量，她下定决心要放南峰一马，却发现已经退不出来了。
南峰对待这次偶遇的恋情，完全像是着了魔。为了成功离婚，他甚至连自己艰难经营多年的装饰公司都全部让给妻子，并承诺以后每月给她收入的百分之三十作为赡养费。
在南峰做了这么大的牺牲后，傅明蔚已退无可退。
于是傅欢变成了南欢。
改名的那天，傅明蔚一直觉得可笑。南欢南欢，难以成欢。就坚持着没有到户籍处去更名，只一家人在口头上改了过来。
南峰很不高兴，觉得这一点小事傅明蔚都不能顺着他，何堪为妻？
南峰离开装饰公司后，工作一直不顺心。周围的朋友也都似有似无的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每到月初，寄支票给前妻时，都会收到她的一通电话。电话里前妻冷冷的问他：“这个月收入就这么点儿？不对吧。你别让我查出来你私扣了给你的爱妾。”
他不想和她争辩，又忍不了她那奇奇怪怪的口气，就和傅明蔚商量能不能在他收入不景气的这几个月内，让傅明蔚从薪水中取出一部分来每月寄给前妻，好堵住她的嘴。
没料到傅明蔚大发雷霆，坚决不同意，还说他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南峰觉得自己当初为傅明蔚付出了那么多，抛家舍业，受万人谩骂，忍了多少平常男人难以忍耐的苦处。时至今日傅明蔚居然这样对他，真是最毒妇人心！越想越气起来，当天就没有回家睡。
第二天回家时，他有些心虚，怕傅明蔚发脾气。没想到傅明蔚只字未提，面色不改的就去上班了。
静了一会儿，他又气起来，这算什么态度！当他是透明的？
如今这个社会，搞婚外情的人多的是。可人家都是什么态度？有几个是可以为新欢放弃家庭的？哪个不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难为他南峰一心一意要做一个对自己感情负责任的男人，要给自己爱的女人一个交待。到头来，却换来这么一个结果。这叫什么事。
他坐在酒吧里越想越气，不防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回头一看，却是前妻王凤。
王凤在旁边坐了好一阵子了，从前公司都是南峰在打理，一直以为很简单。亲身接管才知道，做一件事是这么不容易。她实在能力有限，最近这几个月来已经渐渐快撑不下去了。心急之下，越发连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只得一下班就跑来公司楼下这间酒吧来喝点酒，以求能一夜无梦。
正坐着，眼见着前夫失魂落魄的走进来，一脸的愁容。一坐下就一杯接一杯不停的喝酒。刚开始她心里还是有着一丝快意，怎么，报应到了吧。
可已经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南峰还在不停的将酒灌进肚子里去。王凤有些坐不住了。
她是一个单纯的女人，从小生活无忧，大学毕业顺理成章嫁给南峰，一直没有吃过什么苦头。性格上，她是有着自己的缺点，可能有一点懒惰，也可能有一点马虎，说不定还有那么一点自私。可是，这并不是她的错不是吗？环境造就人，她生成就是这个样子啊。而且，他南峰在追求她时，她不是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吗？所以她在离婚的事情上才表现的这么不理性，只恨不能与其同归于尽。
可是，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她一个人独处，每月按时接到南峰寄来的赡养费，独力支持着公司运作。她渐渐体会出南峰的苦。
毕竟，这个男人，还是勉强合格的。她想。
她向他走过去。
傅明蔚发现南峰不对劲是在傅欢的三岁生日会上。
历年以来，无论南峰怎样的不上进，但他的确是尽了自己的全力在关爱着她与孩子。特别是逢年过节，他都是事必躬亲，做足一切，让她们祖孙三个能安享快乐时光。
尤其为了表现他对于傅欢有如己出的态度，小孩子每年的生日会，都是由他一手操办。每到生日这一天，小小的娃娃被他打扮的像小公主一样，抢眼的不得了。有时连傅岚都看不过眼，连说折福。
在傅岚眼中，南峰的表现一如当年那军人。轰轰烈烈的娶傅明蔚过门，摆出一付大丈夫顶天立地的模样，实则婚后还不是由傅明蔚自己负担一切生活开销。自己还要做出一付为小家庭牺牲良多的嘴脸，吃了妻子的用了妻子的，仍然不买妻子的好。倒是在花钱上另有一手，一个小娃娃的庆生会就搞的这么隆重，所为何来？
但她也知道这些话傅明蔚是听不到耳朵里去的。她现在所要的，不过是给小娃娃一个看似完整的家庭，一个可以让小娃娃叫做“父亲”的人。
傅岚不知这事该如何收场。
她有时想，如果换一个聪明能干的母亲。傅明蔚这一切的不幸都是可以避免得了的。可她命不好，偏遇到自己这样一个母亲，就注定要走这么一条充满荆棘的路。
然后她又劝慰自己，这也许就是命吧。命中注定的事，是谁也躲不开的。
这天一直到午夜，南峰都仍然没有回来。
小欢欢等爸爸等到睡眼迷蒙。实在撑不住，由她外婆抱进房里睡了。傅明蔚就一个人会在客厅沙发上等丈夫归来。
南峰进门时天已经快亮了。
看见等在客厅里的妻子，他吓了一跳。
傅明蔚看见他回来，不再坐着，静静站起来去洗脸，然后挽着公事包出门上班去了。
南峰僵在原地。
等到傅明蔚晚上回家时，才发现南峰已经将所有衣物彻底搬出了这层房子。
傅明蔚哭笑不得，她不明白，世上有那么多处事圆滑的男子，为什么她一个都碰不到。
她碰到的全是顾头不顾腚的人。
像李作意，像孔奇，像南峰。
奇怪了，生意做的如李作意那样应该是最应该懂得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可他偏偏在私事处理上一如顽童，一点章法都没有。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一下好一下坏，幼稚的不得了。
孔奇就不用说了。
可奇怪的是连南峰都是这样。这个永远将裤脚烫的笔直的男人，看似有颗保守顽固的心，却一样可以一心血来潮就将发妻弃之如蔽，又可以一心血来潮就将共同生活了三年的夫妻生活抛掉远远在脑后。一声交待都没有，就这样凭空消失！
这是什么世界！这都是些什么男人！
傅明蔚跌坐在椅子上。
小小的欢欢已能看懂大人的面色，这会儿挪着小小的脚步过来，伸出双手一下下摸索母亲的头发，似乎在极尽安慰。
傅明蔚破颜展笑，一把将小人儿搂在怀中，狠狠亲一口。小人儿咯咯直笑，问她母亲：“妈咪，欢欢是妈咪最宝贝的宝贝蛋吗？”
傅明蔚紧紧搂住她，一迭连声的：“是，是，是，欢欢是妈咪的宝贝蛋，最宝贝的宝贝蛋！”
母女俩笑作一团。
跟在小人儿身后的傅岚看的鼻头酸酸，忽然领悟到，女人自己是可以完全自力的，并不需要一定抓个男人在身边壮胆。
南峰的离婚申请书是在隔月的一天寄到家中的。傅明蔚觉得好笑，三年的婚姻，结束时无声无息，对方甚至连再见一面的机会都不给彼此。还是说他根本不敢来见？
她选择签了申请书，找来律师代她办手续。既然对方不愿意多见她哪怕一面，她也不必要非拖着个孩子哭诉上门去当秦香莲，更何况，欢欢本来也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当年只知嘻笑的小弟现在也是一家化妆品公司的市场总监了，一切都不一样了。不见得她一个人就不能把欢欢完整的带大。
南欢又正式更名为傅欢。
小弟仍是劝她：“姐，婚姻又不是游戏，如果你当初不认真，那就不要结婚。现在结都结了，就不要再想着离婚才好。”
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只能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