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那面朝大海-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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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在床上,我突然想起了马羚。那女人真是风情万种,床上功夫十分了得,真该鼓动她也来东平海关上班。可女人就喜欢清闲,在学院里多清闲啊。马羚是个不太闲得住的人,居然也在学院里呆了那么些年头。我要不是给刘松玲的兄妹情深感动了,大概也没有那么快走。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每天查货,吃饭,下棋,睡觉。李达有时回一下城里,他回城里时我就在宿舍里看电视。我在城里没什么朋友,那间宿舍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我没钱置东西,想着什么时候把南州宿舍的家具搬过来,可南州宿舍里也没有几件东西是我的。突然想起来,毕业这么些年,我还真没有置下什么大件商品,也没存什么钱。往家里寄了些钱回去,但也不多,钱怎么就花光了?这只能说明我拿的钱太少了。
下面真是比上面好多了,钱多了一倍,地方补助有一千五,码头每个月发一千,加班费每月还有八百。转眼到了中秋,可把我吓坏了,月饼几大箱,红包一大堆。拆开一看,我的天,有二万多块呢。这些红包还都是经李达的手给我的,也就是说人人都有。我到码头不太久,跟货主不熟,人家没敢私下给我。我知道兄弟们私下也有收红包的。这就是说,我到码头才三个月,比工作几年存的钱还多。他妈的,当年人事处要我下现场,我还不答应呢。早几年下来,就算升不了官,也可以发点小财嘛。真他妈的憋气得很。
还有一件事更让我憋气的。有一天,李达没走,可也不跟我下棋了。不下棋也就算了,他还跑到冲凉房里淋浴,那时刚吃过晚饭不太久。这是件很反常的事。我知道李达有节目,只好自己出去溜达,刚下楼,看到了洪玫。我跟洪玫有一年多没见了,她穿了件花衣服,打扮得像个妖艳的女巫。我说,是你吗,馒头?洪玫说,鱿鱼,你怎么在这里?我说我在这里上班。洪玫说,好呀,回头我来找你。她说完也不睬我,直往楼上跑。一会儿拖着李达的手下来了。这件事简直像天方夜谭。我除了错愕和惶惑,实在找不到其他反应。
第二天,我在码头见了个头儿,又把自己给吓着了。周怡突然来了,说是检查工作。原来她就是那个刚提的副科长,李达原来的顶头上司。那时我正在堆场查货,李达陪着周怡走了过来。李达介绍说是周科长。周怡穿了身制服,带了顶关帽,乍一看,还真认不出来。可周怡认出了我,她找了个借口让李达爬到货柜里,突然把我拉到两个货柜之间,在我肩膀上砸了一拳,说,你怎么来了?我这才认出那个小娘们儿来。我说,你?臭丫头片子。周怡说,来了也不给我打个招呼?我说,屁话,我不知道你在这儿,你知道我来了,你不找我,倒怪起我来了。周怡说,谁知道你来了,我又不看文件。我说,还好意思,货管科长不看文件,怎么监管?周怡说,就知道你是个书呆子,回头我给你电话。说完拉着我走了出去。
李达从货柜里爬出来了,一头臭汗,脸上沾了些黑油。他说,电池没电了,看不太清。周怡把脸一沉,说,看不清?你也是老海关了,看不清就算了?拉过去卸。东平码头是周怡管的,她尽管没长驻这里,出了事她却要负责。所以隔三差五要过来检查一下,对让李达顶她的位她是很有意见的。可一时又找不到别人。看到我她很高兴,觉得让我当个小组长,整天管着我是件很快乐的事。李达忙着指挥人去卸柜时她就把这层意思跟我讲了。我说,给你领导倒无所谓,只是组长官太大,恐怕我做不来。周怡说,呵,你还嫌官小,我还担心你做不来呢。我说,早知道你在三科,我就不来了,让一个臭丫头片子管着,我心里窝火呀。周怡说,现在要走也来得及。等李达走远了,周怡又把我拉进两个货柜中间,问我码头的事搞明白了没有。我说,码头有什么事?不就是一些货?周怡说,你真是糊涂,李达没派个人教你?我说,有,今天跟这个,明天跟那个。周怡说,刚才我查了这个月的报关单,你还签了不少名呢,都是你查的?我说,那倒不一定,领导让签,我能不签吗?周怡说,那是,食君之饭,忠君之事嘛,出了事,领导不一定负责哟。我说,你可别吓唬我。周怡说,我刚来的时候,也没少干傻事,李达没别的本事,就会欺负新同志,以后呀,不是你查的货,你少签名,真出了事,谁也救不了你。
周怡打电话问卸柜的情况。李达说还没卸完,周怡就很生气,说,跟老娘来这一套,老娘有的是时间。周怡讲粗口了,这丫头变坏了。我说,你几时成了老娘了?周怡笑了笑,说,在这鬼地方不变成老娘才怪呢。
原来那个货柜真的有问题,货主在拖时间,好找关系疏通。周怡也很有经验,她把手机关了,故意赖在堆场,跟我聊天,谁也找不到她。拖到六点钟,货主知道拖不下去,只好让人卸柜。卸完了周怡叫我跟她去看。全卸在查验平台上,占了一半平台。我看了下报关单,申报的品名是EVE。周怡说,看出名堂没有?我说,没有。认真看了一遍,外包装是塑料袋,乍一看还真没有什么差别。可仔细一看就发现问题了,颜色有些不同,英文字母也有差别。我把疑点告诉周怡,周怡说,你不算蠢嘛,那是聚乙烯,要领证的。我知道了,逃证。给领导查出了问题,大家都有些脸上无光的样子。李达尤其灰头土脸。这个柜他亲自查的,知道有问题,却以看不清为由推脱。领导却不给他面子,非要一查到底。
回到办公室,周怡把李达狠狠地骂了一顿,搞得他一张老脸没地方放。一会儿货主来了,拼命承认错误,交了一份书面检讨,指天发誓说不知道里面有聚乙烯,是供货方搞错了,还把供货方的传真拿给周怡看,要周怡网开一面。周怡在那儿冷笑。货主也知道蒙不过她,她心水清得很呢,就嘿嘿笑着说,就是那么回事呢,周科长也是明白人。周怡说,我最憎人弄虚作假。她把货主晾在一边,跟我探讨依法行政问题。货主不敢插话,又不敢走,就站在那儿,傻乎乎的。过了半小时,周怡才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喂,你还站那儿干什么?货主说,麻烦周科长指条路。周怡说,行,给你两条道,要么补证,要么移交调查。货主赶紧说,补证补证,我们马上去领证。说完涎着脸说,能不能先放货,后补证?周怡把眼一瞪,说,你还敢讨价还价?货主连说不敢不敢,调头就走。
第四章我当了组长
晚上周怡请我吃饭。问我这两年在哪儿鬼混。我说还是在误人子弟。周怡说,真没出息,还以为你升了官,发了财呢。我说,你也够有出息的,就知道升官发财,老师算是白教你了。周怡笑着说,好在没听你的,听你的窝囊死了。我说,你活得这么自在,也不给老师打个电话,也好让老师早点清醒过来呀。周怡说,我怎么跟你打电话,天知道你去哪儿流浪了。这倒是实话,我去了海关学院没几个人知道。我离开海关学校时,周怡还没毕业,她分到哪里了也没人告诉我。
我们喝了点酒,吃了几个海鲜,吃了两盅燕窝。结账时把我吓了一跳,我的天,三千多块。部长说,签单还是给现金?周怡说,签单。部长把收银板放在桌上,周怡拿起笔,龙飞凤舞。我看了就窃笑。周怡说,你笑什么?我说,他好歹冒个别的名字,李贺的一世英名全给你毁了。周怡说,还是你有眼力,我签的这个名就你一个人认出来了。
下楼梯的时候,周怡突然把手搭在我肩上,说,大佬哇,咱做一回伯乐吧,你假冒一回千里马。我说,吗意思?周怡说,让李达当组长,我睡不着觉哇,不如你来当?我笑着说,你说真的呀?这主意是不错,你做得了主吗?周怡说,试试嘛,不试怎么知道?
过了三天,胡关长要来东平工作组看看。他没跟工作组打招呼,跟三科讲了。周怡接了电话,也没跟码头打招呼,可对李达领导的码头不放心,就提前来了工作组。那时刚好十一点,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可是李达却跟货主去喝咖啡了。李达一走,两个老关员就跑去报关公司找靓女聊天,工作组里就我跟一个刚入关的干部小林,在做室内放行。周怡说,李达呢?就你们两个?我说,李达有事出去了?周怡就坐在办公室里看当天的报关单。她一份份地看,看得很仔细。这丫头鬼精灵,一会儿就发现了问题。她拿出一份塑料粒的报关单问小林,这票货走了没有?小林看了看,说,已经放行了,我问一下码头。打电话一问,已经装车了,还没出码头。周怡说,通知暂扣。小林通知扣柜,周怡就带着我去查货。我拿着报关单左看右看,没有发现问题。这是一张很普通的报关单,申报的是塑料粒,40呎货柜,重量是25吨。我说,领导哇,你觉得这票货有问题吗?周怡说,要逆向思维。我笑了笑,说,还上升到理论高度了。周怡说,你不觉得太正常了吗?人家都报18吨,他却报25吨,多征7吨的税,显然是做贼心虚。
数量问题我还没有引起足够重视,我查货一般只看品质是否相符,常常把有否短吨给忘了。我赶紧把别的报关单看了一遍,他奶奶的,果然都是报的18吨。按常理,一个40呎货柜的塑料粒绝对不止18吨,做生意要讲成本的,两只柜能装的谁愿意分做三只柜来装。可是这一阵几乎所有的进口商都在数量上做文章,全都是报到六到八成,海关关员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因为一把数量提起来,货物就全跑到别的码头了,这就叫水往低处流。所以我们查货一般只查有没有夹藏,品质是否相符。这都是师傅教的。师傅就让这么做。
周怡叫苦力开了柜门,把门前的塑料袋卸下了几十件,然后把电筒给我,叫我爬进货柜里看看,她说,看看里面有没有别的包装,或者是不是空的。我把电筒晃了几晃,发现上面全是塑料袋,再往下看,嘿,还真有东西,全是纸箱。
周怡说,卸。卸柜的时候,周怡又带着我去仓库看了两票钢材。其中一票她说肯定有问题,绝对没报到六成。让苦力打开包装,剪了一块钢板下来,周怡看了看,说,冷轧报热轧,这票货扣了。跟周怡查了几票货,还真学到了不少东西。这丫头还真是个人才。路过堆场,那只柜已经卸完了,全是音响,至少有三百台。周怡说,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李达这样搞法,如何得了?
回到办公室,已经十一点半了,李达没有回来,那两个老油子也没有踪影。胡关长却进来了,后面跟着他的司机。这老头我还是第一次见,杨院长要我去找他,我想去找他的时候他出国了,等他回来时,我又不想找他了。尽管没见过,可看他那个神采就知道不是个普通人物。周怡走出柜台,迎了上去,跟胡关长握手。胡关长说,辛苦了。又跟我和小林握手。周怡在一边介绍,江摄,刚从学院调来的,北大的高才生,上手很快,今天查获了两票走私货。胡关长说,好呀,海关就靠你们了。接着介绍小林,上海关校的,刚入关。胡关长说,就你们两个?还有人呢?周怡说,有两个出了外勤,小林,李达去哪儿了?小林说,不知道啊,刚刚还在这儿。
我心中禁不住窃笑。周怡这丫头鬼精鬼精的。她替两个关员打掩护,是为了保护自己,人都走光了,她也有责任。可是她却把李达卖了,领导来了,李达却不在,领导心里会怎么想?李达不在,对她却没有太大的影响。谁都知道李达原来是她的领导,是老同志,不太服管。
第二天,关里发了条信息,说我通过复查单证查获了两宗走私大案。这是东平码头今年惟一查获的两宗走私案。
出了几单事,李达的代理组长就没得做了。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就我不明白。直到李达调到办公室,我被关里正式任命为组长,我才明白过来。周怡那丫头片子还不是说着玩的,还真让我当组长了。后来我才知道组长是科里定的,报人事科备案,可人事科如果觉得不符合条件,也可以不批准。这就是说周怡尽管是刚提拔的,在科里也很有地位。后来周怡告诉我,我的组长任命报上去后,军伐不同意。这家伙尽管学会曲里拐弯了,却知道组长意谓着什么。周怡说,不同意也行,我去东平当组长,让江摄当我的副手。这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周怡可不是个头脑简单的女人。军伐没有办法,只好卖了个顺水人情。
我当了组长,弟兄们不太服气,我自己也不服气,因为心里没底,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