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为天-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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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们弟兄们聚会，来点新鲜的；每人讲一个故事，就说自己印象最深的一次吃，谁说得最好，晚上就吃什么菜。”刘利民边打牌、边定下了调子“下午打牌赢的钱，晚上找个地方去腐败一下。京生先来。”
京生知道这种场合他不是主角；自然就谦虚地随便一说：我印象最深的都是在别具阁吃到的，没啥好说的。
大家哄笑，说他不实诚，就算你小子说得最好，晚上也不需要你亲自下厨啊。
第二个说的是阜阳的张老板，他说小时候，有一次和几个狐朋狗友下午没上课，用竹竿捅了别人家的一串香肠、一串咸肉；然后就跑到树林里，捡了一些树枝、生火烤了一下，结果吃得几个人都想把自己的舌头吞掉，偷来的东西就是香。
大伙都说没劲，说那是错觉。嚷着让他再去偷点香肠、咸肉，他就笑着说：“偷，我马上就去后堂去偷我老板的。”
第三个说事的是黄山的王老板，他说有一次从海里游泳上来，天冷肚饥，在岸上吃了两块肉夹馍，如此大众的食物，以前也吃过，但是就那一次的感觉最好，印象最深。什么人间美食，只要你肚子饿，什么都是香的，你撑的什么都吃不下的时候，就是龙肝凤髓放在你面前，你也未必有胃口。
大伙又说太简单，没意思，再说肉夹馍怎么做，也不会比陕西佬做得好。没劲。
要是前几年，问这个问题，一般人可能都会往大菜里说，你说吃过鲍鱼、鱼翅，他就会说吃过澳龙、雪燕；你说吃过龙虎斗、佛跳墙，他就会说冒死吃过河豚；这样才显得气派、见过市面。现如今，都往小了说，你说想念雪菜肉丝、他说想吃咸豆角，显得自己大菜都吃腻了。
轮到刘利民自己说，也就顺着话头，说他的奶奶会烧一道“鱼羊鲜”，他只吃过两次，一次是小时候回老家过春节，一次是在部队的时候探亲回家，直到现在他也无法烧出那种感觉的“鱼羊鲜”，可惜当时不知道自己要开饭馆，否则一定要问问配料。
大伙也不满意，我操，你奶奶的“鱼羊鲜”，你不会做你说它做甚？刘利民也拍着脑袋“我把这茬给忘了。”
接着几个战友也顺序讲述自己的故事，但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特色，最后开讲的是张书记，他在一家五金厂任党委书记，他可是一位在越南战场上立过三等功的，话一开口就吸引了所有人：
那是在上世纪70年代的对越自卫反击战，坚守猫儿洞的那会，那时候可真是苦。死好受，苦难熬，弄他妈，一辈子要吃的苦，可能就在那段时间全吃完了，现在看我胖的，江湖传言300斤，那时候下来时，近180公分的身高、体重106斤。
那儿的猴子不少，有一段时间，双方不怎么开火的时候，猴子就来了，也不怕人，给什么吃什么，吃饱喝足、玩够了就走。猴子就是聪明，没多久还学会了抽烟。有个战友使坏，自己用小半个馒头蘸了辣椒酱，递给猴子，猴子抓住就吃，结果辣得它直跳，表情古怪，把大家看得笑得肚子疼，那个猴儿以后再也不敢吃馒头了。
“你不会讲吃猴脑吧，那我们可搞不到”京生插口说。
不是，不是，讲这段是告诉你们，这是我们少有的几件开心事，剩下的就不那么好玩了，那时候你的神经需要高度紧张，有时候害怕的不行，想家、想亲人朋友也难熬。这对于我们一帮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来说，真是苦。真打起来，反倒不觉得了，所以经常在想干跪他妈的冲出去大干一场，死也死个痛快。我家老头子写信开导我，人的一生苦和乐是平衡的，先把苦吃完了，剩下的就是享乐啦，现在看来还是很有道理的。
那时候敌我双方的洞最近的只有四、五米，那帮战友最苦，抽烟都不敢在晚上抽，所以过一段时间就得轮换，那更不是人呆的地方。我当时所在的洞稍微安全一点，但是老鼠、蛇、蚊子甚至还有狐狸都会来操事。
我们那段和平时期，是我们自己打出来的，越南人干掉我们一个，我们至少要干掉他们四五个，炮兵就更不用讲了，你打一发过来，我还你十发。有一点啊，我现在敢说了，当时我们军队领导人还不够狠，打个小越南还不一次到位？要么不打，哪有什么好啰嗦的。我们这么多部队硬窝在猫儿洞里，窝了那么长时间，实在是耻辱啊。
“就是，我跟人打架，要么忍了不打，要打就打到他怕我，见到我就得绕路走。”阜阳的张老板忍不住插了一句。
“是啊，小日本也是这样欠揍，它总以为是输给了美国人，老想找我们操事，就是当时没把它打狠、打怕。”一位战友也附和着。
断水，上甘岭的电影都讲过了，我就不罗嗦了，真不能回想那个滋味，总之人是真不能离开水。
吹牛（B）、也叫侃大山、摆龙门阵、拉呱、扯蛋、叫法比较多，就是闲聊，还有就是抽烟，这是当时最主要的两件事，后来进厂干政工，后来又当上了书记，上个台、讲个话，口才就是那个时候练出来的吧。记得早年我在做汇报、后来做政治思想工作时还用到一些当时战场上的对联，念一个给你们听听：
图私利，前线铺满黄金龟儿要上
卫祖国，阵地遍布地雷老子在前
我们一帮战友，上战场前只有几个抽烟的，下来时没有一个不抽的，而且烟瘾都很大。当时每月的十块钱作战费、五块钱补助费，全他妈的用来买烟，进洞就共产。我们那时递烟叫打一梭子，抽烟叫拔一根，断烟也叫缺弹药了。断烟的滋味你们几个抽烟的都应该知道，我们急到什么程度？抽过树叶草叶、抽过茶叶、抽过报纸手纸，什么都抽过，只要能冒烟就行，这你们想不到吧。为了给断烟的猫耳洞补充“弹药”，还有战友为此牺牲的。你可以到麻栗坡陵园中看看，只要去看战友的可以不带酒，但没有不带烟的。
张书记停了停，又点了一支香烟，屋里几个抽烟的，不用讲都在抽着烟，连两个平时不抽烟的，这时也点上了，屋里更加烟雾缭绕。张书记看大家兴致不错，就是气氛稍嫌沉闷，但都还有继续听的意思，就接着侃，终于讲到了吃。
断粮的那一段时间，那时候经常晚上做梦，一桌好菜就等着下筷子，可总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吃不到嘴，醒来后咽着口水，更加睡不着。还要责怪惊扰好梦的人或事，要么是一阵枪炮声、要么是战友的梦话，要么是一条蛇钻入了被窝。
“啊，那多可怕。”京生带来的女子，一直听着男人们散扯，很少讲话，看到大家都看她，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京生的怀里。
蛇，可怕，洞里的老鼠也不得了，又大又肥，黑毛、足有尺把长，两斤重算正常的，比我们这里的老鼠大太多了。有句顺口溜说老山上‘八个蚊子炒碟菜，四只老鼠一麻袋’。老鼠无处不在，洞洞都有，你要是没挨过咬，都不算猫耳洞人。我讲一点新鲜的，你们一辈子都没有听过的，首先千万不能搞错，老鼠不叫耗子，耗子指越南鬼子，你要说发现耗子，就能调来炮兵的炮弹，错不得；老鼠还是修脚技师，我们的手指甲、脚趾甲要是不剪，到了晚上老鼠就来啃，啃得还很整齐，很少咬醒你；更绝的是，吃脚后跟的老茧子，把硬皮啃掉，不啃嫩肉，你们看可像修脚工；老鼠借东西有借有还，只要不是吃的，像什么小刀、钥匙、勺子等等，玩腻了就还给你。刚开始，我们喜欢看对面的越南兵，尤其是越南女兵，可惜太少，后来才发现看老鼠也是一乐，从开始灭鼠，到逗鼠，这帮老鼠也算是陪我们度过了艰难岁月，带来不少乐趣，什么老鼠开会、掐架、拖重物，还会和人吵架，非常有意思。
在座的好几位都开怀大笑，不禁啧啧称奇，气氛也热闹起来。
“听说，现在想买个越南女人做老婆也不贵啊，哎哟”京生想打听行情，却被身边的女子狠狠拧了一记。
“是啊，听说5000元就能搞定，好一点的万把块钱，我们结过婚的就不想了，”张书记接着话茬。“越南就是男少女多，女人在越南也不吃香，有的还挺漂亮、又能吃苦，做老婆也不错，还是涉外婚姻呢，挺时尚。”
一席话又把大伙逗得乐不可支。
“你要是讲吃老鼠，我们就不奉陪了。”刘利民拍着张书记的肩膀。
“不是，不是，就算有，也只有广东佬敢吃吧，不过我也没听说过。我今天要说的是吃蛇。”
那里眼镜蛇、银环蛇、蝮蛇、竹叶青蛇都不少，都是毒蛇，只有蟒蛇，大家才能勉强接受。每当看到蚊子出现了，蛇药就不能离身了，被毒蛇咬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如果洞里有蟒蛇，洞子里就特别清凉，蚊虫、老鼠和其他毒蛇就少。但不了解的先被它的外形吓住了，一般都有三四米长，身体背面灰棕色或灰黄色。上、下唇两侧有唇窝，那可是灵敏的红外线探测器，头背有成对的大鳞片、身体背面和侧面有云状大斑纹。碗口一般粗细，再听它出洞的声音，喘着的粗气、身体摩擦洞的咝咝声，别提多肆恕Ｆ涫凋呶薅尽⒆∧母龆淳驮谀母龆炊ň樱话悴磺ㄡ悖欢旧叩男凶俨欢ǎ遣沤蟹啦皇し馈�
在猫耳洞，蟒蛇是要喂东西的，隔几天出来一次，每次一出洞，就得赶快开午餐肉、红烧肉罐头，切成块，喂上几斤，吃饱了才走，不喂就不走。后来被惯得，不少蟒蛇不去逮老鼠了。最有意思的是，听说有一个洞里的蟒蛇，吃饱了还得给它磕头，否则就会赖在你的床上不走了，这时候你再给它磕头，对不起来不及了，再想请它回洞，那就费老鼻子劲了。
我听老人说，蛇不能轻易杀，否则会招来其他的蛇来报复，所以我没敢杀过蛇。南方的战友，可不管这些，第一次吃蛇就是一条蟒蛇，是隔壁洞里的战友杀的，把我喊过去了，我的人缘不错吧。那时候断粮已有一段时间，洞里只剩一些压缩饼干，那是给准备关键时候留的；饿了就喝水，好久没有吃到肉了。那个战友的外号我还记得叫‘小泥鳅’，名字真记不得了，那时候几乎每个人都有外号，我的外号叫猴子，想不到吧？现在如果再给我起外号，应该就是八戒喽。
蛇肉切成午餐肉罐头那样大小，下锅煮，其它什么作料都没有，只放了点盐，熬了一锅汤。我没有老刘的本事，会形容菜的味道，只知道我们所有人都甩开腮帮、一顿猛吃，哎哟，那个美啊，那感觉就是马上牺牲了，都没有遗憾。
大伙想笑，却笑不出来。
“《本草纲目》早有记载：蟒蛇肉去手足风痛，杀三虫，去死肌，治皮肤风毒疬风，疥癣恶疮。”京生打破沉默，他决不放过这种显摆的机会，何况身边还有美女相伴。
蟒蛇肉吃完了感觉浑身发热。蟒蛇皮晒干了卷成一卷，非常漂亮啊，是战场上最抢手的纪念品。
第二次吃蛇，是一条眼镜蛇，自从上次吃过蛇后，不仅他们那个洞里的人上了瘾，天天鼓动‘小泥鳅’，希望再弄条蛇来尝尝鲜，我们洞里的战友，听我海吹了一番，也都狂流口水，也要试试。还是我们运气好，没多久一个战友用铁锹斩断了一条眼镜蛇，自然要把‘小泥鳅’喊来，把蛇拾掇干净，我没敢看，借口去洞口放哨。听说蛇胆给他生吞了，说是明目，上次那条蟒蛇的胆也被他吃了，这个倒没有人和他抢。仍然是没什么佐料，蛇又不大也没有什么配菜，自然又是熬汤，敖得是满洞清香。
那个情景我现在闭上眼镜回忆，就好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能看到弟兄们围着小锅，眼镜都不眨，不停地问熟了没有，还能听见大家咽口水的声音。要我说，还是毒蛇的肉好吃，比蟒蛇肉更香。
大家一片叫好声，今晚的主菜就吃蛇。
“最后啊，我在念一首诗，给大火提提气”张书记总结到，用标普、学着诗朗诵道：
啊
夜光杯，捧在手，千军共饮出征酒。
出征酒，味最厚，豪情壮心似如酒。
将军举起酒，士兵举起酒，
出征的酒，饮一口，将军士兵血同流。
是生举起酒，是死举起酒，
出征的酒，饮不够，生生死死不回头。
“生生死死不回头”全部的男人都站起来，举着手里的茶杯，异口同声“干！”
“你为什么事，立的战功？”京生带来的女子，忍不住发问。
“在猫耳洞呆过，就应该立功授奖。”张书记显然不愿再提当年勇。
“这个我知道，张哥一梭子弹，干掉2个越南人，救了战友，荣立三等功。”京生以前听刘利民说过。
“啊，你还杀过人啊。”
第十五章 老友聚会（2）
“我操，好险，你刚才说到吃蟒蛇，吓了我一跳，”刘利民“就是打死我，也搞不到啊，那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老刘，你老兄讲话，可能温柔好着，这里合有女同志嘛。”说话的是刘利民的另一个战友，合肥话说得非常地道。女同志有两位，年纪很小的是阜阳张老板带来的、成熟一点的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