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莎翁致敬-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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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之后,沙沙又开口了:“汐汐,我不敢自己去问他,我怕……”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汐汐,我不奢望子默哥哥一下子就说喜欢我,我就只想知道,子默哥哥,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可以经常看到他,以后的事情,顺其自然就好……”
她仍然紧握住我的手:“拜托你,真的拜托了,汐汐。”
我狠狠地,闭了闭眼。
汐汐,你比沙沙大,你要多照顾她。
沙沙,纯真善良的沙沙。
沙沙,我从小一直让到大的沙沙。
半晌之后,我垂下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去。”
又一个周末,晚上八点。
我坐在教室里,怔怔看着左手掌心写着十一位电话号码的那张小纸条。沙沙给我的。
我又摊开右手掌心,同样躺着一张纸条,也写着那个号码,秦子默给我的。
两张纸条,都已经被我揉得皱巴巴的,上面的字迹几不可辨。
我一直就那么怔怔地看着,看了很久很久。
“汐汐姐―――”幼年的沙沙颠来颠去地跟在我屁股后面。
“汐汐,我给你带的蛋糕,很好吃呢!”小学时的沙沙,乐滋滋地给我过生日。
“汐汐,快来看我的新裙子,漂不漂亮?”中学时刚学会臭屁的沙沙。
“汐汐,快把药吃了,来,先喝口水。”高中时我生病,逃课跑到很远的药店去给我买药的沙沙。
我又看了许久,最终,将右手掌心的那个纸条收了起来,夹在书里,放进书包,然后,我背起书包,下楼。
出了教学楼的门,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夜色如水,星辰寥落。
我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然后,拨通电话:“喂――”
“喂,”响了漫长的三声之后,电话那头响起熟悉而清冷的声音,蓦地,声音提高了一拍,似是不能相信般,“是――林汐吗?”
我心里一阵潮水滑过:“是我。”
电话那头大概停顿了有五秒,静静地,屏住呼吸一般,接着,飞快地:“你在哪?”
我看了看大致的方位:“主教学楼的西边。”
“等一下,我一会就到。”电话立刻就啪地挂断了。
我合上手机,下意识地,攥紧了左手掌心的那张纸,仿佛,它可以给我力量。
我垂下头,看着斑驳的地面,看着地上的树影轻轻地,模模糊糊地,晃动着,我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不到五分钟,后面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我回头,模糊中,一张不复沉静的脸,无可避免地撞入我的眼帘。
秦子默站在离我不到两米的地方,轻轻喘息着,看着我,他额前的头发,在夜风中飞舞,他的眼眸,在淡淡的月光下,亮如灿星。
他就站在那儿,也是那么静静地,看着我。
最后,我避开他的眼睛,有些困难地开口:“对不起,我找你来,是有点事,要……”
“林汐,”他温和地截住我的话,“我们找个地方先坐下来吧。”
说着,走过来,很自然地从我的肩上接过书包,然后,牵着我的手,一路往前走。
他的手,很热,我的手,冰凉。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穿越了多少级台阶,他停了下来。
我看了看周围,幽暗的灯光,葱葱绿树,四周全是曲折的小路,我们正站在一个非常非常小巧又非常非常精致的亭子里,奇怪的是,亭子是那么地小,小得以至于里面只能容纳得下两个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铺在亭子中间唯一的一块石凳上,“坐吧。”拉着我坐下。
说着,也在我旁边坐下。
离得那么近,我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呼吸。
我抬眼,他正一瞬不瞬看着我,不复以往的讥诮,没有曾经的嘲笑,他的眼睛,如同深深的谭水,幽暗,带着淡淡的哀愁。
我一时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声音暗哑地开口:“林汐,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深深吸气,下意识攥住那张纸:“对不起,耽搁你的时间了。”
一瞬间,那枚印章,突如其来掠过我的眼前,我的脑海中仿佛闪过了些什么,我的心里一阵发涩,我几乎想转身逃走。
但最终,我依旧只是默默地坐在那儿。
我该怎么开口?
我要怎么开口?
咫尺,仿佛天涯。
我还是说出了口:“……秦子默,我找你,是因为……沙沙……”
“沙沙?”他的声音又开始清亮起来,他的眼神,一下子突然暗了。
“是,”我定定看着他,有些困难地,“……因为,沙沙。”
他一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冰冷,半天,挑挑眉,有些不可置信般重复了一遍:“因为――沙沙?”他似是忍耐地,吸了一口气,“那么,你是因为你的好朋友才来找我的?”
我无法选择,我低低开口:“是。”
他又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语气冰冷:“那么,请你快说,我还有别的事情。”
我的心被深深刺痛:“请你,拜托你,给沙沙一个机会,好好对她,她是一个非常非常优秀的女孩子。”我也站起来,轻轻地说,“还有,她,一直以来,喜欢了你很久。”
他定定地看着我,那种眼神,依然是我在哪曾经看过的眼神。
他开口了,他的声调冰冷,略带讽刺地:“林汐,现在,你算是替你的好朋友来向我表白吗?”
我被他嘲讽的语气怔住,我低下头,心里一阵难过。
他的声音顿了顿,仅仅片刻之后,一个嘲讽而略带痛楚的声音响起:“林汐,我问你,我在你眼中,做过任何让你感觉到我‘应该’喜欢沙沙的事情吗?还是,友情在你心目中实在太伟大太重要,让你这么迫不及待主动请缨来找我?”他仿佛联想起了什么,有些锐利地看着我,略带讥讽地,“还是你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福了,所以一心想要把我跟沙沙送作堆?”
我的心,再一次,被深深刺痛。
他忍耐地,又深吸一口气:“林汐,我只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告诉我,你说的全是真心话吗?还有,你真的盖过那枚印章了吗?”他轻声然而坚决地,“请你,对我,说实话――”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冰冷、严厉。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我没有多想,便点了点头。
他转过头去,他不看我,我只听到他重重的呼吸声。
又过了很长时间,他的声音,淡淡地:“那么,你知道那枚印章对于我的意义吗?”他低头,带着无限的萧索和无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刻那几个字吗?”
我的大脑仿佛一下子停止了运转,我无法抓住任何思绪,我只是愣愣地,站在那儿。
“向莎翁致敬。”片刻之后,他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因为他,让我,认识了你。”
我的泪水在眼眶中来回打转,但我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对于你,我已经无话可说!”他轻轻翕动嘴唇,他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但冰冷透骨,“好,我想我知道了,我终究还是高估了你,你实在是一个无药可救的蠢到家的天字第一号大笨蛋!”
我低下头去,我继续强忍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他冷冷的声音传来:“你放心,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他咬着牙,“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回去了!”
我晕头转向地站了起来。
他仍然拎着我的书包,不再理我,一个人走在前面。
我默默地跟在后面。
一路沉默着,走到我们宿舍前,他一把将书包掷给我,大踏步转身而去。
我怔怔地,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我眼中的泪终于滑下,一滴,又一滴。
第二天,沙沙一大早就逃课去找秦子默。
回来的时候,她的脸上带着略带羞涩的微笑。
晚上,她偷偷遛到我床上,跟我咬着耳朵:“汐汐,子默哥哥说,他昨天已经跟你说清楚了,是不是?”
我身体顿时一僵,我没有回答她。
沙沙恍若未觉,她紧紧搂住我,她的话音中,是一片感激:“汐汐,真的太谢谢你了!”她幽幽叹了一声,“我真的,就像做梦一样,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敢相信,从现在开始,我真的可以经常看到他了,而且,以后……”
停了片刻,她的声音,有些疑惑,又有些烦恼地:“但是,子默哥哥看上去有点怪怪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就是有点不太开心,”她随即释然,开开心心地,“没关系,以后,我慢慢去了解他好了!”
我转过了脸去,所以沙沙没有看到,我的眼里,一片湿润。
渐渐地,沙沙脸上的笑越来越多了,她留给我的时间越来越少。
我却越来越沉默。
我应该为她高兴的,看着她脸上绽放的如花笑颜,我确实也不自主地,微微一笑。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总是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似的……
又一个周末,沙沙照例出去了,林丽霞也去参加老乡会去了,宿舍只剩我和晓欢两人。
我躺在床上,埋头苦读从晓欢那儿借来的《鹿鼎记》,韦小宝在插科打诨耍尽百宝逗皇上开心,但是,我知道我并没有看进去。突然,晓欢放下手中的《天龙八部》,看着我,“林汐,你最近有点不对劲。”
我一惊:“怎么了?”我看上去明明一直很正常啊。
她了然地看着我:“林汐,你和男朋友分手啦?”
“瞎扯。”我看了看她这个半仙,“我连半个男朋友都没有呢。”
“咦,那个开学那天在我们宿舍楼下来回转的物理系帅哥呢,算不算?”她用手指点点我,略带狡猾地笑,“最近怎么不来报到了?是不是被你拒绝了?”
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自从那顿饭后,唐少麟就没怎么跟我联系,就跟失踪了一样。也不知为什么,哦释然一笑:“乱说什么呢,他只是我同学。”
她诡异地,一下子凑近我:“那大概半个月前的周末,我出去瞎逛,怎么在情人亭看到你和一个男的坐里面呢,背着光,就只看清楚你的脸和他穿的衣服了,”她盯着我,探测般地,“老实交代,是不是那个物理系帅哥在跟你告白啊?”
我的心猛地一下跳了起来:“你说什么呢,什么情人亭啊?”
她朝我斜斜眼:“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那个亭子是我们学校的男生专门用来跟女生第一次告白的地方,G大无数才子佳人的爱情圣地啊。”她看我一脸茫然的样子,坏笑地,“你没发现那亭子小得诡异吗?啧啧,爱情的世界里只容得下两个人。也不知谁设计的这么个一点都不实用的地方,本来是没什么用的,结果倒是弄拙成巧。”
我一下子,完全呆住了。
晓欢继续缠着我追问:“到底是谁?到底是谁约你去的?”
我低下头去,无言以对。
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亭子里的人,是我,和秦子默。
是他,牵着我的手,一路越过长长的台阶,带我去的。
那么……
那么……
那么,又能如何?
沧海之水
我的头发还在一天一天逐渐长长。
我在沉默中,认认真真地学习,看书,自修,娱乐,我把自己的日程表排得满满的,甚至,为了排遣时间,我还去报了学校里的跆拳道班。
尽管第一次课下来,教跆拳道的老师都十分惊讶于我的程度,要好好跟我较量较量。
沙沙陪我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她也越来越神色匆匆地,在宿舍里跑进跑出了,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她的高兴,她的喜悦,充盈在,萦绕在周遭每一个角落,她的脸上,是惊人的,略带羞涩的美丽。
面对她越来越明显的变化,欢欢和小白兔经常略带捉狭地打趣她,逗弄她,每每把她逗得脸色红红的,跺着脚大发娇嗔,甚至追着打着她们在宿舍里到处跑着,嬉闹着,玩笑着。
我只是微笑着,看着她们追逐的身影,听着她们银铃般的笑闹声,微笑着,倾听沙沙每到半夜里,趁欢欢她们睡着后,抱着枕头,偷偷遛到我床上,搂着我,小声地,开心地向我说着笑着的每一句话。
每每,沙沙已经敌不过倦意沉沉睡去,我却还睁着眼,始终无法入睡。
我一直无法入睡。
沙沙也曾邀请我跟他们一起去上自修。
面对她期待的眼神,我终究还是拒绝了。我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
相信我,我就连站在那里轻轻说一声“你好”的勇气,都失去了。
我常常不自觉地,在晚上的自修间隙,独自一人,走到主教楼的西面,静静地,看着如那晚一般斑驳的月色,晃动的树影,也常常不自觉地,静悄悄的,越过那道长长的台阶,走到那个小小的亭子面前。
站在那个精致而小巧的亭子前,我停住脚步,默默地垂下头去。
我一直在想,想着秦子默那天的匆促脚步声,那天的眼神,还有,那天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我的眼角,微微湿润,我的心里,微微的,痛。
我应该为沙沙,还有……他高兴的,我也正试着,试着说服自己这样做,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是不可抑制的,无法抵挡的,深深的……痛楚……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十八年来,我从来,也没有感受过的,那样一种痛楚。
一个夜晚,我独自一人上完自修,走下主教楼长长的台阶,准备穿过律园,穿过天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