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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荷花香残-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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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自谴责,不是为能够以顾都为榜样,而是为这件惨事不至于发生。虽然他已经很赞赏顾都的这种彻底解决问题的方法,但生命毕竟是最神圣的东西,只要有一点点可能,即使是绝望的人也未必非要将之打碎不可。他把对顾都的埋怨转变成了对自己的责骂。逝者不可追,生者却是能够维持的,如在逝者生前有所警觉,不是更有利于这种维持吗?他的思绪乱得简直不可捉摸,责骂自己一阵后忽然又感到了顾都的可爱和可敬,又承认了顾都的勇敢和自己的怯弱,他觉得人生之勇,莫大于自觉归依天国。他强迫自己去顾都身上吸取勇气,不过这首先大概得弄清顾都如此极端的原因。难道真如他所言,死是一种变种的快乐吗,是蕴藏着诗歌艺术的真谛吗,是能使之尽快抵达诗歌事业的辉煌顶峰吗?也许真的无字诗是真正伟大的诗,但既无字,就更不该有别物,捎带上两位女人算怎么回事。若说女人爱诗人就应该陪诗人走向永恒,那这种游戏倒是值得一玩。可话说回来,他学着玩等于拾人牙慧,最后能跟这个游戏的创造者相提并论吗?不管怎么做都不妥当,他感到顾都凭着这件惊世骇俗的事件,其诗歌事业很快就会把自己的诗歌事业甩在后面,就像其生命一样绝尘而去。如此说来顾都真是聪明绝顶,亏他想得出!他不愿落后,他发誓一定要赶上去,否则很可能成为大家的笑柄,因自从他和顾都出名之后,一直被诗坛视为绝代双娇,始终并驾齐驱。他俩虽友谊深厚,事业上却是互不服气,暗中较劲,如因这种事让顾都领了先,即使人不笑他,他也会自笑。回到家,他急不可耐地把闲置多日的诗稿拿出来重新审视,苦涩地感到以前志得意满的作品变得不忍卒看。这是顾都造成的,是顾都的魂魄在其中起作用。顾都竟然真的像他曾夸下的海口那样,以一种非凡的举动改变了诗的传统写作方法,改变了惯常的审美情趣。这个家伙到底是神是人,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去天庭或阎王店报了到后又迅速回到人世给予他这种奇妙的启发?难道他现在已身兼二职,做为神,他在另一个世界同他交谈,而做为人,他则以无形的诗歌使他相形见绌?
           二十四悟道
高青莲早详细了解了顾都事件的前因后果,徐景升仍经常向她讲顾都的事,用极其恐怖的语言和语调描述山谷里那片被鲜血覆盖的惨状。他竭力把自己说成是跟顾都在各方面都很相似的人,暗示他可以做顾都第二,如果她不同意离婚的话。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仍不同意离。苦无良策,他后来干脆直截了当威胁说再不同意就杀了她,然后自杀。她见他凶相毕露,到底有些怕了,开始考虑是不是离了算了。可一跟马克强说,马却坚决不同意。他怕事情闹大徐景升捅出他,眼看正部长罗光滔高升副省长,空出的位置十八九归自己坐,如这时闹出丑闻,肯定没戏,他不允许锦绣前程这样给毁掉,要高青莲别任性,只要听他的,他可以给她5万。高青莲经上流社会的熏陶,已经知道了这个阶层的黑暗和无耻,当然不会看不出马克强的自私,很是气愤,指责他只为自己着想,嗬,5万,好大方,但这笔钱再多能抵得了我的命吗。马克强知道不可跟她来硬的,便苦口婆心解劝,消除她对徐景升的惧怕,说徐我了解,他的性格温和,不像顾都那样偏激,也不会那样容易丧失理智,你想嘛,真正想杀人的人哪个会说出来,凡是说出来的都是假的,你别被他吓住了。她说万一呢,万一他说到做到,我冤不冤,那最称你的心是不是。马克强知道老是直来直去难见效,还应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便说你再坚持一段时间,就算是为我,冒险熬一熬,等我当了部长再说,怎么样,我敢打赌,以徐景升现在的精神状态,绝不至于真那样,放心吧,亲爱的,信我的绝对没错。实际上高青莲也只是动摇,尚未拿定主意,真要离了,这副身子交给谁,马克强顶多拿去做玩物,就算他愿娶,她还不愿呢,至于再找一个,也不容易,没户口和工作,又是嫁过人的,谁会要。她跟马克强吵主要是恨这老东西干那事就扬眉剑出鞘,而碰到需要负责任时就他妈像只乌龟头似的缩了回去。平心而论,这老东西不如丈夫,但他怎么能当那么大的官呢,常听人说官场无好人,看来此言不虚。有了这种比较,被丈夫吓出来的动摇就又变得坚定了,就不信,从此学会低眉顺眼的做老婆,会软化不了他,男人都是肉欲的奴隶,这方面多下点功夫,不怕他不死心。把饭菜端到丈夫书桌上,把洗脚水打到丈夫脚下,不管徐景升什么态度,她总是和颜悦色,简直像小媳妇。午夜时分拉上窗帘,只亮一盏小黄灯,赤身裸体从卫生间出来,躺在沙发上门户洞开,不管他如何冷笑,总是不厌其烦的玩这把戏。他问她知不知羞耻,她坦荡回答,勾引丈夫,何羞之有。她不相信他会始终这样没反应。她不知道自己错了,他确确实实没有一次反应过,她那幽深的门户在他看来早就毫无趣味,比一口破烂的枯井还令他厌恶,他好像从来不知道那原是容留自己身上某个部件的地方,只想用钢笔去彻底戳它个稀巴烂,然后用沙土填埋。之所以想用钢笔捣毁它,是因为钢笔象征着诗,而他是因诗得到它,又因诗失去它。他说的那些杀人的话不完全是吓唬,好几次差点付诸行动。马克强看他看得准,他确实没有顾都偏激,也不那么容易丧失理智。顾都在成为他榜样的同时也给了他教训,换句话说顾都死后留下的恶名使他不敢贸然对高青莲下手,他可不想死后被人那样咒骂。他的恶念越来越黯淡,态度自然越来越软,高青莲看出了他的怯弱,终于相信了马克强的话,在他面前便放肆起来,有时甚至敢对他的固执说几句风凉话。有天她把饭菜端进书房,他气愤得全打翻在地,她也不恼:“行,徐景升,有你的,本事真不小,你就横吧,我要让你这样横一辈子。”他恨不得豁出去不要这张脸算了,揭发她和马克强的丑事,这样应该是离得成的。可他太要面子,只敢想,不敢做,死后别人做他的传记,妻子偷人的丑事将有损他的光辉形象。
他只能每天晚上伫立阳台凝望苍茫的夜空,看云起云落,星月争辉,心里一遍遍呼唤着隐在重重云雾中的顾都,希望他给予自己力量。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他醒来已是上午9点。伸伸懒腰,不禁轻声叫道:“啊,舒服啊,真舒服!”自从湘西归来,大半年了,他一直睡不好,恶梦缠身,上次街上称体重,竟瘦了15斤。今夜是他长久以来第一次睡得这样熟,还做了个香甜的美梦,身上也没哪个地方酸疼。耳清目明,他看到破窗而入的阳光里亿万颗灰尘在跳七彩舞蹈,它们旋转得那样美丽,富于活力,他羡慕得入了迷,便大口大口呼吸它们,希望它们进入体内后能在他心上继续这样舞蹈,给即将腾飞的心增加一点光亮。与这种舞蹈配合着愉悦他的是一种歌声,熟悉而又陌生,好像来自天边,但他知道没这么远,应该很近。歌声来自阳台,妻子扯着脖子在叫。除了每天学歌,高青莲每天早上还要练嗓子。他说了她好多次,别鬼哭狼嚎,她根本不理会,还说如果他不再提离婚的事,她可以考虑考虑。他有时烦得以被蒙头,不过今天听着似乎没那么烦,好像第一次愿意用比较公平的态度评价她的歌喉,承认经过名师指点,她唱功精进,已非昔日那个跑音跑调的小女子了,还真像那么回事。他不觉叹息,人越坏,却越得意,越舒坦,不知这世道怎么变得这样。他站在客厅四处看了看,忽生怪感,好像这里不是自己的家。他愣愣地站了很久,既伤感又留恋。突然又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低声对自己说:“你悲伤什么,没错呀,这确实不是你的家呀,只是你的一个中转站。你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家,你也不可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家,这是前生命定,今世没办法改变的。”出了门,上饭店吃了一碗米粉,然后在街上慢慢游逛。来到一家银行前,他走进去,拿出一张4万存折和身份证,要求改户名。银行工作人员严格检查了他的身份证,确信不是假的,问他改什么户名。“徐景升改宋自强。”这是他儿子,以前叫徐自强,后随母姓,叫了这个名。出银行,时近中午,便去清水塘小学,站在校门口,等了一会就看见儿子出来了。他说儿子我们今天好好吃一顿,你想去哪。儿子说想去海鲜馆。他满足了儿子,吃罢把存折交给儿子,要他妥善保管,密码牢记在心,别让母亲知道,长大后自己用。办完这事,他终于放了心,此前他一直很担心这笔钱让高青莲计赚了。去见见谁呢?尘世上的人个个俗不可耐,看着就心烦,他估摸着现在跟那些文坛好友见了面也不会有好心情,还可能更糟,便决定去见见尘世外的人,风驰电掣的上了云麓宫。宫门口老道正跟人讲道,指指点点,好一派仙师风范。老道很快便打发走客人,专门陪他,看了他几眼,忽然眉头紧锁:“你印堂发黑,貌相僵硬,晦气缠身,凶兆明显,今日似有血光之灾。”徐景升心里说你的道行到底还是不深,上次没看出顾都的灾,现在看我也是“似有”,什么“似有”,如你能说“准有”,我倒服你。他说你没看准。老道便带他去三清殿,要他求一卦。他跪下去,对元始天尊嗑了几个头,摇摇竹筒,倒出一支,下下签,却很镇静,递给老道解。“可不是,让我说着了。”老道看着他,他看着老道。“怎么,你好像无所谓?”他说:“我以前说过,喜欢道家思想,取法自然,率性而为。这些签不签的,我不信。”老道说:“所以你有灾祸。我有一法,可救你一命,或者破你一灾,不知尊意如何?”徐景升不管好歹,脸放红光,道家前论经说法:“心灵无灾祸,即使天大的灾祸也奈何不得我,心灵有灾祸,则不论何法均劫数难逃。人可以认识命运,但左右不了命运。哪怕道法齐天,也解不了心结。”老道笑道:“原来先生有心结,难怪道法之物全不放在心上。”其实他来云麓宫本是想听老道讲法,可不知为何,踏足山峰,看远方云蒸霞蔚,听近处风鸣松涛,忽觉自己跟道家的最高境界,也就是自然之境融合了,便立刻抛弃了那些低层次的尘世缘法,要真正求仙得道,驾云西归。老道虽在山中修练多年,毕竟未至化境,尚有尘根,反而不如这位突然悟得真道的凡夫俗子。他只把徐景升看了个大概,而徐景升倒是窥破并超越了他的平生真学,且其突然练成的仙气已紧紧笼罩了整座云麓宫殿。世事便有这么奇怪,假道成了真道,真道成了假道,假道不假,真道不真,真道有假,假道有真,真道做假,假道化真,真亦假,假亦真,孰真孰假,真假难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若要明白,不要灵魂。
徐景升请老道陪他在宫内外到处走一走。老道殊觉蹊跷,但因他的真气已被徐的真气制住,所以他意外地变得懵懵懂懂,似乎自打成为世外高人以来第一次碰到了世内高人,这种不可思议的变化叫他好一阵纳闷,如坠云雾。他站在峰头看着山下像拚图画一样的省城,直问自己,难道在那芸芸众生之中,在那藏污纳垢的场所,亦能修练成道,若如此,那我这山中多年不是白练了吗?徐景升早明白老道心思,知道他尚未清醒,暗暗冷笑,也不去揭破他,照样有说有笑,对这南岳第一宫的巍峨气象赞不绝口。
山上逗留了3、4个小时,下山时已是暮云飞渡,倦鸟归巢。老道送客一般只出宫门,今天似乎觉得哪不对头,便破天荒送他到了山脚。临别时兀自有很怪的感觉,吞吞吐吐地问他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笑了笑:“您都看到了,没有呀。”老道又问:“那会不会可能发生什么事?”他依然笑了笑:“这我就不知道了,谁能说得清可能发生什么事,实际上未来都是未知的,所谓先知先觉根本不存在,即使偶尔说中,也是蒙的,换句话说,‘道’是虚幻的。请原谅我的不恭,您的‘道’实际可闻不可知。如果真有什么‘道’,那我敢说我将先于你得之,绝非妄言,今晚您若细观天象,便知我所言不虚。”
         二十五自缢
晚上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高青莲正吃饭。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话。她以为他在外面吃过了,哪知他竟去厨房拿了一只碗到客厅盛饭,然后坐在她对面,一筷子扎进菜碗。这可是几个月来的新鲜事,她又惊又喜,觉得强硬了那么久的丈夫到底有点顶不住,开始软化了。她温柔而怜爱地看他扒了几口饭,说妈给我寄了10斤腊肉,自己在山里熏的,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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