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海妖-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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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莎差一点冲口而出:我们这个年纪,什么我们这个年纪,你只是意味着你的年纪,你这个扫帚星。但她只是说,“谢谢,廷纳。如果我需要去的时候,我将向你请教。现在请原谅,我不得不走开了。”
她伸手开了干发器,廷纳的声音被干发器的嗡嗡声湮没了。
廷纳走了,丽莎的良好状态也随之消失了。她被朋友的无礼搅得心乱如麻。那个50好几的老妇竟敢将一个39岁的年轻女人拉到她自己的水平线上。几乎是同时,她的怒气消解了,陷入了沮丧。廷纳只不过想热心帮忙,她看得出,热心而且诚心。肯定是显而易见,丽莎想,40岁肯定是显而易见,人人都看得出,她现在感到难过,决定快点逃出这个闲话的陷阱。
她的头发一干,伯兰德便拿出卷发器,熟练地梳理着她的头发,同时讲着他在巴黎取得成功的老生常谈,这使她难以马上穿衣服。她付了钱,给了3份颇丰厚的小费,向汽车走去,思想着那个瑞士整容医生发明了什么方法。也许他极度保密,也许他还发现了使你从内部变年轻的方法。那种内部外科,不管奥斯卡·王尔德怎么说,值得她投入全部积蓄。
到了车跟前,她才意识到去吉尔商店只有一个半街区路程了。她有一年多未到这家优雅的长裤和运动装店了。她需要几条年轻人穿的紧身裤式卡普里裤在春夏穿,在院子里或他们在科斯塔梅萨的住处穿。带着对前景不断增强的乐观情绪,向吉尔商店走去。
到达并进入商店之前,平日对它的愤恨早已忘在了脑后,可在她穿过厚厚的地毯走向这间巨大、四方、装着镜子的大厅中央一霎那,她却真想调头跑掉。吉尔·克拉克,她拥有这个店却从不在那儿。她的装饰,颇具幼稚的女孩气,她的家具、讨厌的镜子、短袜泳装等的样式、职员或者说绝大部分职员身上都透露出这种气息。丽莎又看到这些职员了,聚在一根柱子下聊天。她们都是纯情女孩,年龄在17到21之问。她们的肤色无需化妆或搽抹,娇小的乳房高高耸起,腹部平平,臀部窄窄,都是丫头片于。她们抽烟,穿着希奇古怪的罩衫和卡普里裤,金色开口凉鞋,而且她们带着青春的傲慢和自大来招待你,真令人生厌。
丽莎还没来得及转身,一个灵活的、腿脚轻快的年青人已来到她跟前。这个女孩佩带着胸章,上写“玛菲斯。”她的头发是银灰色,脸瘦而且端正,体态轻盈。面对丽莎,她那屈尊大驾、慷慨施舍的样子就像一个人必须处理用披布包着的某个女人的破烂,在雪里寻找避难所的神态。
“我能帮你吗,夫人?”
“对。橱窗里那种紫色卡普里裤,我想看一条。”
“你的号码?”
“你们的名单上有我所有的资料,连侧面、上、下都有,只查一下赛勒斯·哈克费尔德太太就行。”
她几乎是宣布而不是说出自己的大名,可玛菲斯茫然无知,头脑里毫无印象。她走向收款台,丽莎则走向宽松裤架子,心里直冒火。
过了一大会儿,玛菲斯悠闲地走回来,拿着一张卡片。“你最后一次量尺寸是3年以前,”她别有意味地说。
丽莎的火气上来了。“那么,那就是我的号码。”
“好极了。”
玛菲斯在衣架上寻找着,最后摘下一条紫卡普里裤。
“要穿上试试吗,哈克沃斯太太?”
“对,要试。我的名字是哈克费尔德。”
“哈克费尔德,我会记住的,这边走。”
颤抖着,独自一人来到帝布后面,丽莎急忙自己脱去豹皮大衣、连衣裙,还有村裙,然后提上紧紧的卡普里裤。她想拉上拉链,但拉不上。她想扣上腰间扣子,但扣子离扣眼足有两英寸远。她转过身在镜子里观察自己,看到裤子太瘦了,瘦得不可想象,臀部和大腿难看地鼓胀着。她满怀自怜,卷下卡普里裤,挣扎着脱下来。
她穿着乳罩和紧身褡站在那儿,招呼那个年轻姑娘。
几秒钟后,玛菲斯吸着烟跨进来。“怎么样,哈克——哈克菲尔德夫人。”
“你给我的号码太小了。”
“我是照你的号码拿的。”玛菲斯,这位斗牛士,毫不退让地说。“那是你卡片上的号码。”
她被受到欺侮而产生的怒火摧毁了。“好吧,见鬼,那不合身,给我拿件大一号的来。”
玛菲丝对这个老女孩同情地笑了笑。“我无比遗憾,哈克费尔德夫人,那是店里进的最大号,吉尔小姐不想进再大的,这是她的政策。我想你只好到别的地方找合适的了。”
丽莎的火气融化到理智和悲伤中去了。她知道她的两颊发热,恨它们投降。“好吧,”她说,“谢谢你。”
女孩走开了,丽莎又独自一人在那里。她穿着衣服,茫然不知所措,这是头一次在吉尔商店找不到一件合身的衣服。随后,整了整大衣,这也是头一次她将年过40,她如是想。
她快步离开商店,双眼前视,但还是强烈地觉察到那群傻乎乎的丫头片子在幸灾乐祸地注视着她。走出大门,她明白了,有一种东西财富难以帮你来抵抗它——这就是年龄。这些丫头片子比她富有。再见了,吉尔,永远再见了,见你们的鬼吧,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
她漫无目标地找到她的白色大陆人,开向她该去的马戈宁商店。她巡视着商店,强迫自己买东西,但始终没有一点兴致,买了些洗手间和晚间用品,在她买了些不需要的东西后,她从后门出来,等她的车,给了服务员,大大的小费,便将车开向威尔郡大道。
红灯停车时,她的手表告诉她从4点一刻到6点还有空,于是想怎样才能最好地打发掉这段时光?立即,她想到了向东开上威尔郡大道到哈克费尔德大厦给赛勒斯个惊喜,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个主意。她没有勇气面对他的雇员,他的招待员,他的秘书们,更乖张的丫头片子,继承了她的美好年华的毛孩子。她进门后,她们肯定会挤眉弄眼,交头接耳,瞧哈克费尔德太太来了,这老头的老伴——她当年是怎么钩住他的?
她没有转向东,而是向西开了。她要去海岸网球俱乐部——它在回家的路上——她和赛勒斯是创始会员——或许她将在那儿喝点什么,加入一场赌博或桥牌消遣一会。10钟后,在暗淡天空的压迫下,到达网球俱乐部使她松了口气,交出车,走进了专有的庇护所“壁炉和山间小屋”的氛围中,乘着闪光的电梯上升,她断断续续听到弦乐队演奏的《来两杯鸡尾酒》的旋律,她不愿去想自她踏着这个旋律跳舞至今已有多长时间了。
上了楼,封闭的平台上人不算多,两桌年龄大一点的男人在全神贯注地玩金罗米牌;一桌上两个有魅力的,像是广告公司的年轻人,一边严肃地交谈,一边渴酒;还有一桌女人,全是熟人,在玩桥牌。丽莎向旁边穿制服的服务员挥了挥手,站到窗边、向下瞅着那些红色粘土球场。所有场地冷清清的,只有一个除外,一对恋人,一个小伙子和他的年轻姑娘,都穿着白色短运动衣,生气勃勃地打着、跑着、争着,嬉笑吵闹。丽莎叹了口气,转过身向桥牌桌走去。熟人们热情地向她打招呼,就像自己人,其中一位突然自动让位给丽莎。同样突然,丽莎对这种愚蠢的带数字的纸牌没了兴趣。她婉言拒绝,解释说她来此是想看一下赛勒斯是否在这儿,只能呆一小会儿。服务员给她拖过一把旁观椅,她坐下来,要了一杯柠檬汁。
后来的一刻钟,丽莎嚼着柠檬汁里的鲜艳草莓,想把精力集中到桥牌上,想附和一下牌手们对一次意外的小满贯产生的兴奋和不满,然而却察觉到有人在注视她。她向墙那边瞟了一眼,以为能看到那两位有魅力的广告公司小伙子在盯着她。她一阵兴奋,一点不显眼地将头抬高一些来改进脖子的线条,在椅子里坐直一些来突出胸部,叠起双腿(她的最得意之处)显示修长和年轻之美。她感觉自己又像是奥马哈姑娘了,感觉好极了,的确。她变得活泼了,对牌局发表评论,讲小笑话。她仍然感到他的眼睛在盯着她,大着胆又瞟了一眼。对,他用他那深深凹进去的黑眼睛盯着她,还有他那逗人的嘴巴和方方的下巴。她感到胆量一下子大起来,断然决定盯回去,看看会发生什么。她看着他,直直地盯住他,但他却没有任何反映。立刻,她觉察到他们的视线并未相遇。她的心沉下来,转过脸,想顺着他的视线看个究竟,他的视线就从她身旁1、2英寸远的地方错过,她看到的是酒吧。她以前从未去过酒吧,在酒吧旁的一个凳子上坐着一位年轻姑娘,25岁,不会再大,就是刚才网球场上那位。她显得红润,像瑞典人,她那薄薄的白汗衫紧贴在胸脯上,紧身短球衣使她的四肢更显丰满。她端着高高的杯子喝着,同那个小伙子的视线碰上了,报之以甜甜一笑,又俯身喝起来。
丽莎感到羞耻,胸闷:她是个傻瓜,一个年轻的老傻瓜,被禁止参加了,从此只是旁观者或者插足者了。她愚蠢的误解使她脸红,在这个逃奔的日子里,她又一次希望快逃走。不一会,她离开网球俱乐部,仓皇逃遁,不亚于任何一个拿破仑的掷弹手从莫斯科溃退时的速度。
轻轻咳嗽了一下,她坐直身子,带着疑惑,意识到她是在自家起居室的黄沙发上,正在从近来进入现在,可靠的艾弗里尔端着第二杯双倍马提尼干白酒站在她面前。
她手里的鸡尾酒杯已经空了。她心情沉闷地将空杯换成满杯。“谢谢你,艾弗里尔。现在不需要什么了。”
艾弗里尔走后。她喝了起来,但不见效果,没有飘忽的欣快,相反,马提尼使她感到软绵、无力、麻木,像一张湿透的、皱巴的报纸。
她被钥匙开前门的声音打断。门开了,一转眼,赛勒斯出现在起居室里,用劲往下拽着大衣。干了一天,他仍然还带有工作时的生气和活力,他有力地向她推进他的巨大身躯,俯下身吻了吻她的前额。
“你好吗,亲爱的?”他问道。“很惊奇你还在楼下,原以为你现在正在打扮。”
打扮,她想,没错,正穿着我的皱巴巴的布袋哩。“打扮?为什么?”
“为什么?”赛勒斯直来很认真。“到圣巴巴拉,我们要到那儿同莫德·海登一起吃饭。”
“我们去?”她傻乎乎地说。“我不记得。”
“见鬼,丽莎,你两周前就知道了,近几天我已经提到地好几次了。”
“我想我是忘了,我的心在别的事上。”
“好吧,我们快点。雷克斯·加里蒂坚持要一同去,我也觉得没什么不妥,他将使我们路上的几个小时变得有趣,他30或40分钟后到这儿。要求我们8点赶到。”
“赛勒斯,我们非去不行吗?我不怎么喜欢去,我开始头痛了。”
“你的头痛会好的,带上点药,你需要的就是多出去走走。反社交不会使你感觉好起来,这是一个很特殊的夜晚。”
“它有什么该死的特殊?”
“瞧,亲爱的,我不能对莫德·海登不守信用。她是世界上的顶尖人类学家之一,她对邀我们去她家十分重视,是一种庆祝。她已经发现某些赤道岛屿——还记得几周前我告诉你的?三海妖,它们是这样称呼的——在南太平洋。她正在组建一支全明星队去那儿,而我们的基金会准备给予支持。在她当着美国人类学协会的面递上申请书时,我就成了众目之的。让福特基金会和卡内基金会的那些人们坐直身子,注意我哈克费尔德。她写的书必定畅销,并且也……”
“赛勒斯,对不起,我仍然没有兴趣去。”
艾弗雷尔端着一杯波本和苏打进来,赛勒斯像喝水一样灌了一口,吞下去,呛了一下,咳嗽,在咳嗽间歇说话。“另外,我对今晚的期盼胜于这几个星期的任何事情。莫德是个伟大的语言大师,相比之下,谢赫拉泽德就像头害羞、结巴的猪。我以为你会像我一样对海妖岛部落感兴趣,连同那奇特的性风俗,如:‘共济社’,这是解决已婚人们性问题的一种成功途径,还有一年一度在6月末举行的大开放节日周。”
丽莎发现自己已经坐起来了。“什么?”她说。“你说什么?不是你编出来的吧?”
“丽莎,老天在上,我是在介绍莫德所写,她所写的有关那儿的文化和风俗的提纲。我已经给你去读了,就是那些打印的东西。你是不是连看都没看一眼?”
“我——我不知道。我想我没看。我没想到那还会有用,只不过是又一份枯燥的社会学考察报告。”
“枯燥?嚯,那些半白半波利尼西亚的土人正在做的事情使他们的全族会堂同白金汉宫一样庄严。”
“真的——你说的什么——关于共济社——?”
“莫德认为那是真的,她的情况来源相当可靠,现在她正在组织一支队伍在六、七月份去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