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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无名的裘德-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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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圣路是古代罗马一条街。屋大维亚是罗马第一位皇帝奥古斯都(即屋大维)的姊妹,嫁给罗马三执政之一马库斯·安东尼。利维亚因嫁给奥古斯都而为罗马第一位皇后。

“对,对——你可不能说我会变心!”他急着阻止她往下说,不过他声音也带着几分疑虑。

“撇开咱们自己、咱们倒霉的乖僻不说吧,如果谁要是对一个男人说他应该受某某,要当她的情人,按男人的天性,那就背道而驰了,他再也不会把那个人爱下去了。如果人家叫他别爱,那么他爱那个人的缘分可能还大得多呢。要是结婚仪式,包括起誓签约,说从当天起,他们双方相爱到此为止,又由于双方都成了对方的人,要尽量留在各自小天地而避免在公开场合相伴露面,那一来相亲相爱的夫妻准比现在多了。你就好好想想吧,那发了假誓的丈夫和妻子该怎么偷偷约会呀,不许他们见面,那就逾窗入室,藏身柜子,共度良宵!这样他们的爱情就不会冷下去了。”

“你说得不错。不过就算你看到情况会这样,或者大致这样,说实话,你也不是唯一有这种看法的人,亲爱的小苏啊。人们接连不断地结婚是因为他们抗不住自然的力量,尽管其中很多人心里完全有数,为了得到一个月的快乐,可能要拿一辈子受罪做代价。我爹我妈,你爹你妈,要是也有跟咱们一样的观察事物的习惯,毫无疑问,也看得明白。无奈他们还是照结婚不误,因为他们都有普通的情欲。可是你呢,苏啊,你空灵有如幻影,飘渺若无肉身,是这般生灵,你若容我说,我就说你简直就没有出自动物本能的情欲,所以你所作所为一概听命于理性,而我们这些粗劣坯子造出来的可怜而又不幸的浊物可办不到啊。”

“唉,”她叹口气,“你也承认咱们要是结婚,结局大概也挺惨。我倒不是你想象的那么一个一万里头也挑个出来的女人。不过真想结婚的女人比你设想的少得多,她们所以走这一步,不过自以为有了个身份,有时候也能得到在社会上的好处——而我是我行我素,不管什么身份与好处。”

裘德的思想禁不住回到他耿耿于怀的事情上——他们固然关系亲热,可他连一回也没听她诚实而恳挚地表白过,说她爱他,或她能爱他。“我的确有时候挺害怕你不爱我。”他说,那疑心近乎生气。“你就是这么一字不提。我知道,女人都从别的女人那儿学,千万别对男人把实话说尽。但是最高形式的情深意切的爱的基础正是双方毫无保留的真诚。那类女人,因为她们不是男人,不知道他回顾以往跟女人柔情缱绻之时,他感到最贴心的总是言行表现出真心的那个女人。素性好的男人固然一时让假假真真的柔情一擒一纵,可是他们并不会老让她们摆布。一个好玩欲擒故纵、藏头露尾手腕的女人,早晚受到报应,自食其果,让原来对她倾心相与的男人鄙视;他们也因此看着她走向绝路,而不会为之动容,流涕。”

苏正目注远处,脸上显出内愧,突然她以伤感的口气回应说:“我觉着今儿个不像先头那么喜欢你啦,裘德!”

“你不喜欢?这是为什么?”

“哦,我讨厌——你老是说教。不过我想我这么坏,这么下作,活该你劈头盖脸教训一通!”

“不是这么回事儿,你不坏。你是个叫人疼的。不过我一想听你说真心话,你就跟鳗鱼一样滑。”

“啊,我就是又坏又不讲理,坏到家啦。你捧我,说我不坏,那没用!品性好的人不像我这样招人骂!……不过我现在既然没别人,只有你,也没别人替我说话,你要是不许我按自己的方式决定怎么跟你一块儿过,决定跟还是不跟你结婚,那我就觉着苦不堪言啦!”

“苏啊,你是我的同志,是我的心上人哪,我才不想勉强你结婚或者干这个于那个——我绝对不会那样!你这么乱发脾气,实在太要不得!现在咱们别谈这个啦,还是照以前一样,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咱们还有一段时间散散步,就谈谈牧场呀,流水呀,往后这一年的年景呀,好啦。”

以后几天他们没再提结婚这个题目,不过他们住在一块儿,中间只隔个楼梯平台,心里免不了老揣着这件事。苏现在给裘德帮的忙倒挺实在的,他如今一心扑在干活上,在墓碑上凿字。房后边有个小院子,他把石头都放在里边。苏做完家务事,一有空,就帮他把字母按大小描好,等他镌好,再上墨。他这个手艺比从前当大教堂的石匠要下一等,他的主顾都是住在方近左右的穷人,他们都认识这个“石匠裘德·福来:专凿纪念碑”(他自己前门上有这个招牌),干活要价低。他们需要为亡人立个简单的纪念物,就找他。但是他如今看来比以前更不必俯仰由人了。苏特别不愿意成他的累赘,她能帮他忙的也只能在这方面插得上手。

第02节

月末一个晚上,裘德到附近公共会堂听完古代史讲演后回到家里。苏在他外出时,并没出去,他一到家,她就给他摆上晚饭。异乎平常习惯义的倾向。他们致力于对本文和符号问题的研究,主张放弃,她没跟他说说笑笑。裘德拿起一份画报看着,后来他一抬眼睛,发现她满面愁容。

“你不高兴啦,苏?”他说。

她稍停了一下。“有件事得告诉你。”她答道。

“有人来过?”

“有人来过,是个女人。”苏说话时声音打颤。突然她把饭一撂,坐下来了,两手放在膝头上,眼睛盯着炉火。“我也不知道做得对,还是不对!”她接着说,“我说你没在家,她说要等你,我告诉她,我认为你大概不会见她。”

“你干吗这么说呀,亲爱的?我想她是想做个墓碑吧。她穿没穿孝?”

“不是那么回事。她没穿孝,也不是要做墓碑,可是我当时想你不好见她就是啦!”她看着他,既是批评,又是央求的意思。

“究竟是谁呢?她没说吗?”

“没说。她不愿意说名字。可我知道是谁——我想我知道!是阿拉贝拉!”

“天哪!阿拉贝拉跑来干什么?你怎么认为是她?”

“哦,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我知道一定是她!我觉着百分之百是她——一瞧她看人那股子眼神就明白啦。她是个又臃肿。又粗俗的女人。”

“呃——我看说阿拉贝拉粗俗还不大恰当呢,她说话倒是有点俗。不过她在酒馆里做生意,习惯成自然,人也就粗俗了。我认识她时候,她还算漂亮。”

“漂亮!对,对!她才漂亮哪!”

“我觉着你声音抖抖的。唉,别提这个啦,反正她跟我没关系啦,再说她规规矩矩嫁了人,何必跑来找咱们的麻烦呢!”

“你真信她又嫁了人?你得了确实消息?”

“没有——没什么确实消息。不过她就是为嫁人才求我高抬贵手。我原来想她要跟那个男的正儿八经过日子。”

“哦,裘德——那可是阿拉贝拉,一点不假哟!”苏大声说,拿手蒙上眼睛。“我可太苦啦!别管她为什么来,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你总不会见她吧,对不对?”

“我实在不想见她。这会儿跟她说话,不论是对我,还是对她,都是痛苦的。反正她已经走了。她说没说还来?”

“说是没说,不过她走的时候挺不愿意的。”

苏这人为一点芝麻绿豆的事就心烦意乱,一日晚饭都吃不下去;裘德吃了,就打算睡觉。他刚把火拨开,门紧了街门,上了楼梯,只听见有人敲门。苏才进自己屋子,又马上出来了。

“她又来啦!”她轻轻说,声音带着惊恐。

“你怎么知道是她?”

“她刚才就这么敲门来着。”

他们静听着。门又敲了一回。他们家没仆人,凡是有人来找,他们两个里头总得有一个亲自去接待才行。“我先开窗户瞧瞧。”裘德说。“先别管是谁,这时候总不便进来。”

说着他进了卧室,把窗格推上去。在这条偏僻的街上,做工的人老早就歇了,从这头到那头空荡荡的,只有个人影,一个女人身形,在几码远的路灯旁边盘旋。

“谁在那儿?”他问。

“福来先生吗?”女人走过来了,是阿拉贝拉的声音,一点不错。

裘德回答是。

“是她吧?”苏在门边问,张着嘴。

“是她,亲爱的。”裘德说。“你要干什么,阿拉贝拉?”他不客气地问她。

“裘德,我来打搅你,实在对不起。”阿拉贝拉低声下气说。“我先来过了——我今天晚上特别得见你一下,要是行的话。我现在挺伤脑筋,没人帮我!”

“伤脑筋,你伤脑筋?”

“是啊。”

接着沉默了一下。裘德一听她诉苦,不由得心里涌起了可说是不合时宜的同情。“可是你不是结了婚吗?”他说。

阿拉贝拉犹豫了一下。“没有,裘德,我没结婚。”她回答。“怎么说呢,他后来不干啦。这一来我困难极了。我希望过一阵子找个女招待当当,可这得等啊。我再没料到澳洲那边把个挑子撂在我身上,我实在太苦恼啦;要不然我就不来麻烦你了——请你相信我并不想麻烦你。我想跟你说说这件事。”

苏在痛苦的紧张中两只眼睛愣愣的,她每个字都听见了,可是什么也没说。

“那你不是缺钱用吧,阿拉贝拉!”他问,口气明显缓和下来。

“我手里钱够我今儿晚上付住宿费,回去的钱就紧了。”

“那你家在什么地方?”

“还是伦敦,”她本要把住址告诉他,可是她说,“我现在怕别人听见,所以不想大声讲自个儿的详细情形。你要是肯下来,跟我往王子饭店那边走一小段路。我就给你说清楚,我就在那边住。看在老交情分儿上,这总可以吧?”

“可怜的东西!我看我得发点善心,听她说说怎么回事。”裘德说,实在拿不定主意。“反正她明天就回去,听听也无所谓。”

“不过你明天还是可以见她嘛,裘德!现在别去,裘德!”过道里发出央求的声音。“哦,这明明是叫你上钩,我看得出来,她从前就这么干过!别去,千万别去,亲爱的!她是个下三滥,我一看她块头,一听她嗓音,就知道是什么东西啦。”

“不过我还是要去。”裘德说。“别拦我吧,苏,上帝也知道,我现在根本不爱她,可是我也不愿意对她狠。”他转身下楼。

“可她不是你妻子呀!”苏气急败坏地叫出来。“我——”

“你也不是我妻子,亲爱的,到这会儿也不是!”裘德说。

“哦,你一定要去?不行!呆在家里头!就求你呆在家里头吧,裘德!反正这会儿她不是,我也不是,你就别去好吧!”

“唉,要是这么说,她跟你比,还有几分算我的妻子呢。”他说,果断地把帽子一拿。“我一直求你做我的妻子,我一直像约伯一样耐心等得个没完没了,不管我怎么克制自己,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我一定得听听她为什么事这么着急,要跟我说;我得多多少少对得起她,但凡是个男子汉都这样!”

她从他态度上看出来再反对也没用,也就没再说什么,不过在她像殉教者那样沉住气回屋子的时候,还是注意听着他下楼,拉开门闩,然后又关上门。她也跟别的女人跟前没人一样,不管什么身份面子不身份面子,紧跟着奔下楼,边走还边哭出声。她注意听。她不知道阿拉贝拉提到名字的那个旅店究竟高这儿多远,根据平常走路快慢毛估一下,大概一去要走七分钟,回来再走七分钟。要是他十四分钟之后还没回来,那他就是在那儿耽误住了。她瞧瞧钟,差二十五分到十一点。他跟阿拉贝拉到旅店时候,大门还没关;他可能跟她一块儿进去;她可能拉他一块儿喝酒,天晓得他要遭什么殃啊。

她屏息静气、提心吊胆地等着。她算的那段时间似乎刚要完,门就开了,裘德走进来。

她乐得一下子叫出来了。“哦,我就知道你守信用——你真好!”——她开始说。

“街上哪儿也找不到她,我出去时候穿着拖鞋。她已经走远了,心里一定想我心多狠,根本不理她要求,可怜的女人!我回来是换靴子,已经下雨啦。”

“哦,那女人待你那么坏,你干吗还替她操心!”苏说,因为醋意不禁流露出失望。

“不过,她是个女人哪,苏,先前我也对她不错;她到了这地步,人总不能铁石心肠吧。”

“她现在不是你妻子啦!”她大喊大叫,情绪异常激动。“不许你出去找她!你这样不对!你不能凑到她一块儿。现在她跟你是路人。你怎么连这点简单道理都忘啦,亲爱的,亲爱的!”

“她这会儿样子跟从前还没什么两样——总还是个同类,无非老是出错儿,随随便便,不动脑筋。”他说,继续穿靴子。“伦敦那些吃法律饭的家伙,不管玩了什么把戏,反正对我跟她的真正关系没影响。如果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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