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歌星-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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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玛阿独自一人在自己房里审查录像带。可以想象,她单独跟自己的复制品、自己的寄生形象在一起有多么苦恼,她晕头转向,满怀怨恨,对另一女人的泰然自若惊讶不已。雅娜被满世界议论着成了尤物,但她不以为耻,还承认跟那两个皮肤洁白的小伙子、两个灵活而贪婪型的男人在一起很快乐。他们肢体扭曲地靠着她,饥渴地抓住她不放,像欲火中烧又无法满足的和尚。雅娜仍然近乎认真地强调她听从个人深奥的审美逻辑的秘密演出……十分深奥!记者们请她对这深奥说得明白一些。于是她回答他们她不能把什么都透露,这有待他们自己去发现,去了解。她固守在某种难以理解的表情后面,露出适当的微笑,把她的长袍撩到修长的大腿上。对,我看见玛阿紧挨在屏幕前,克制着自己的痛苦和渴望,在咀嚼这个无法忍受的、不知趣的角色。雅娜最后说道,支票的钱完全干净。那两个家伙是她的长期伙伴,而不是偶然的搭档,更不是卖淫的雇工。她提供证明:有几张更旧的底片摄于巴黎的一条街上,两边伴随的就是那两个小伙子。这些黑白照片引起舆论的哗然。照片上的雅娜和那两个家伙看起来更年轻些。他们衣着潇洒、雅致,在街上大步走着,笑容可掬,十分可爱。与猩猩所窥伺的那贪婪放荡、志同道合的三人帮照片形成对比。大家又兴致勃勃地玩味起两张照片来。
人道主义运动接受了雅娜的钱。这样的捐资活动才不会追究钱的来历呢,明星也罢,末流的色情角色也罢,统统照收不误,多多益善。因此,大可不必把雅娜撇在一边。玛阿高傲地拒绝同她称之为“揩油财物的运动和伟大的缺德事”合作——这是一张报纸报导过的原话,这自然促使人道主义运动委员会非对雅娜下赌注不可。否则,这就等于赞同玛阿的拒绝参加的理由和她对这运动所表示的厌恶。
采访雅娜一事触动了玛阿,因为她在电话里跟马尔科姆·莫瑟威尔谈了很久。她变得更随心所欲了。她要求在她房里安装一台电视电话,以便跟那位精神分析学家直接交谈。我抗议。这不是时候。三天以后,她要在文布利演出!
“正因为这个!”她大声嚷道。“没有莫瑟威尔我要完蛋了!”
第二天,一家公司就带来器材,安装了连接伦敦和巴黎的电视屏幕。于是他们开始闭门交谈,以图像对图像的方式对话。我被这事搞得心烦意乱。我向勒普蒂埋怨莫瑟威尔给我们带来愈来愈大的危险。可是勒普蒂却认为,那位精神分析学家打开了一个有用的阀门,暂时用不着担心。
“让他们通过荧屏中介交谈……如果这能使她平静!她把自己所有的苦恼、好斗性部发泄在他身上,莫瑟威尔是她的出气筒。通过他,她“杀”父亲、母亲和一切俄狄浦斯式的动物园中的动物。这下可轻松解脱啦!让马尔科姆去忍受这童年的乏味和爱情失败的令人厌恶的怪味吧,省得我们受这个罪!我们要的是他过滤以后的玛阿。”
“不,由于她探索一切,明白一切,她会不会使得叫声失去作用?要是她的叫喊声一下子无精打采了怎么办!要是她治愈了,她的叫喊就会软不拉塌,没劲儿了。”
勒普蒂回答道:
“他绝对治不好由我们造成的精神创伤。他只能缓解痛苦,就这么回事。”
夜里她呼他。两个技师专门监视着,保障联系……她对他谈雅娜、狒狒和我,为什么不谈论我呢?她对他说,M说过这,M问过那。我讨厌她在歇斯底里的独白里糟蹋我。她还有什么不说的?无所不谈!对方在自己的家里,激动地鼓足勇气听她讲,凝视着荧屏上的她,好像看电影。玛阿是他一个人的明星,她只要披上一件睡衣就行了!他吞下所有的秘密、欲望、错综复杂而又忌讳的剧情。她向他照直说出闻所未闻的细枝末节,而我原先一直想知道这些细节。这简直把我置于死地,把我废了。我答应他们两人对话,那是我签署了降书,是我的失误。马尔科姆统治着我们,他是在一艘潜水艇里,用潜望镜在窥视着我们,窥视着所有的动静。我们的船经过他这艘潜水艇,船体塞得满满的,成了一个大靶子。莫瑟威尔,这个讨厌的遥控者,让我恨得直咬牙。
第29章
一天早晨,我第一次看到文布利那空旷宏伟的圆形剧场。当时我焦虑不安,仿佛我那受伤的胸部疮疤在隐隐作痛。我生活中的苦涩重又涌上心头,所有不顺心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剧场的长廊里游荡,赶也赶不走。最切近的是雅娜,我看了六次,可能是七次录像。第二天还看,我将永远不停地看。她的“漫不经心”和“淫欲”始终困扰着我。她向我挑战,要置我于死地。我不能摆脱她,她时时出现在我眼前,淫荡而光彩照人……黑猩猩的脑袋和嘴,掀开朱帘睨视可憎的三人帮的那双不安分的眼睛,远古的毛手;那张丛林中的兽脸,那偷看猬亵场面的可笑举动,再加上希普和霍普的出生,奴役后的(耶稣诞生的)马槽,当苦役犯后再生孩子,呸!
所有这些影像,不连贯的镜头都向我袭来。我打电话给马尔科姆。后来我要求安装电视电话。我必须设置一个减压舱,作为我自己同勒普蒂、M、雅娜的阴谋、四肢乱动的希普和霍普、大规模演出……之间的平衡器。我需要一个能逃避这一切的空间。
接通了电视电话后,技师们让我独自在房里。于是我见到了马尔抖姆。在半夜、在凌晨两点,他都可以接受这些断断续续的夜间谈话,他使我为此付出了昂贵的代价:为了避免困窘和过分的亲密,我以钱买他来听电话。我终于见到他了,他的身子正好嵌在扶手椅里。他总不能为了尊重精神分析时的社交礼节而把背贴着荧屏吧!我改变了这套规矩,他任我摆布。我对不准焦距,有时候图像抖动,成絮片状,黑底上面布满亮点。昨晚,突然中断了,荧屏不显图像,后来出现乱糟糟的白点,我甚至听不见他的声音了。一时,我觉得马尔科姆只是一个图像,一个幽灵,他也会刹那间消失。后来,他又出现了。荧屏上的马尔科姆像是在浪涛里游泳。最后一切都稳了。但在我看不见他时,他却看得见我。这是他后来告诉我的,我没想到这一点。当我的眼睛看不见他时,他却在仔细观察我,他完全自由自在地、贪婪地、不为人知地在探测我的慌乱,这就是他的所作所为!抛开这些因技术问题造成的干扰,荧屏还真能给我力量,给我在普通场合下所没有的一种自主。因为马尔科姆被摄入了镜头,我把他的映像装入框里了,现在是我在指挥他。我看到他在纽约住宅区布朗克斯的脑袋,在纽约工业区布鲁克林的头像,他那知识分子和田径运动员的神情,他那副不妥协的律师和脱离本行的政客的神气。他在听我诉说,反对所有的精神分析方法,他是否向他的同行和老师们请教过?我们的一次次谈话是否仍然真实、可靠、美好?有时,我担心在自己任性时他会同意把我们引入歧途,可能他本该抵制我,让我维持在大家公认的框框内,这个框框产生能治病的真正效果。我从伦敦一回来,又产生了幻觉,幻觉中荧屏解放了我,几乎要我去引诱、挑衅,就这样,有某些剧情刺激我去跳脱衣舞,对,去当雅娜!我没有把此事告诉莫瑟威尔。但我相信他猜到了我的幻觉。我保持严肃的举止行为,我穿得最简单朴素、最平凡、也最冬装化,这可能太过分了,但这是为了抵制荧屏的诱惑。马尔科姆知道这事。他在夜里这个时间穿着上衣、衬衣,打着领带。其实,他披上一件晨衣就完全可以,我呢,我可以穿着温暖的丝绸睡袍。可是我们穿得像……我寻思他是想到这点的。按规定,我们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失控。半夜十二点以后,他表现得比白天更厉害些,他默不作声,令人捉模不透,像座塑像。我看见他,但他避免用手势表达和微笑。这是个幽灵,一个镶嵌在一种电荧光中的冷冰冰的鬼魂。尽管如此,他还是在那儿,在我的计谋之内活动,他筑起冰山也是白搭,他投降了。我把他从他的洞穴里撵出来,他为我出力,因为我是个例外,我是个明星。当然他始终假装不知道这些。我把他骗到电视屏上,把他固定地钉在那儿。唉!他妈的……不管怎么说,他始终抓住我……因为我害怕,我在这世上孑然一身。面对过分空旷的文布利,他激励我谈体育场,谈这圆形剧场,这一张开的大口,我们谈到点子上了!
今天早晨,为了安全,组织了一场模拟演出。演出在紧靠体育场的一个大厅内举行。这大厅是用作演出不太大的音乐会的。M告诉我,十年前,他在这大厅里观看了大卫·鲍维的演出,不是在那神秘的体育场里。这是鲍维的一次回顾演出,他以“让我们来跳舞”来回敬迪斯科。他穿着浅蓝色西服,戴着领带。为了使演出带刺激性和恢复荒诞的创造性,他控制了一只大气球,下腹在气球上来回磨擦,边唱边跳,后来他把气球放到观众中去。球弹跳起来,被几千条胳膊碰撞,在观众的起哄和乱糟糟的叫声上面东游西飘,犹如在大海上空、在阵阵的大风中传播鲍维的纹身,这偶像的标记。M说这些是想对我强调,成功的演出应该这样创新,炫耀象征和偶像。十年后的今天,我要在这宽广的体育场及具附属的大厅里登台演出,只需摆出两样东西——狒狒和孔雀,再加上重现不同的挑衅性剧情。
英方负责安全保卫的头头身材矮小,上半身结实,长得很丑,十分内向。他办事速度惊人,能一侧身替你把凶手的武装解除。我朝前走着,两边是梅尔和马克,有个家伙在我前面,第四个人在我后边保驾。那个头头退居幕后,监督保镖队伍和活动。我经过狒狒的笼子,笼内的奴隶全都跑了过来。为了不把演出搞砸,多特和卡尔曼十分警惕,脑袋探向前,举起它们那强有力的手,抓住笼子的铁杆。希普紧紧抓住它母亲的肚子,焦躁不安。那两个小妾洛尔和玛雷尔就在附近。霍普爬在玛雷尔的背上,一只手紧抓住玛雷尔的尾巴。马姆特在稍远处,不看我,但观察着卡尔曼和玛雷尔的那两个吵吵嚷嚷的孩子……在我接近孔雀笼时,突然冒出来一个小伙子,从左边向我冲过来。梅尔立即扑向我的身子,把我拖走,一面叫喊:“八点!”这是他们的暗语,从表盘上的十二小时引来,每一点钟表示一个方向。另外三个保镖立即飞快向侵犯者扑去,拦腰抱住了他,把他摔倒在地。一瞬间,我看见他们脸色紧张,愤怒得青筋暴起。他们肯定喜欢这些:危险,奔跑,扑向凶手的脖子,拦腰抱住他,扼住他的喉咙。绝对粗暴,没有一丝差错,揍人,监视,感受自己掐死别人的力量,感受被掐者的失败。而我呢,梅尔让我趴在离那儿几米远的地上。他则趴在我身上,拱起他的上身、肩膀肌肉,遮挡着我。在梅尔的保卫下,我的身子大概完全看不见了。他等待他的同事们完全制服侵犯者。他坚信任何其他的威胁都不再会降临。我看不见他的脸,他的大腿压着我,我的头卡在他的胸前,我感觉到他的心跳。我躲在这个正在执行任务的金发巨人的庇护下,都能听见他的心跳。说不定以后会有好几次侵犯。可能趴在我身上的马克和梅尔会中弹、受伤,我会听见他们的呻吟。可能他们会完蛋……梅尔慢慢离开我的身子,抬起他的肩膀。于是我看见狒狒们惊恐万状,退到笼子尽头,它们抓耳挠腮,焦躁不安……只有那只大狒狒多特呆在前面,皱着额头,用一只手敲着地。后来冲着那几个粗暴的保镖龇牙咧嘴。多特是个“硬汉子”,像梅尔和马克那样矮而结实,是个令人害怕的土耳其近卫军士兵,它会为保护自己的妻妾去死的。这只勇敢的狒狒端着架势,挡着路,激怒的脸又红又青,一小绺一小绺浓密的胡须像刺了花纹,它炫耀和抖动着全身的毛。阿尔罗冲下楼梯,使狒狒们平静下来。那个负责安全保卫的头头迈着两条短粗腿小跑过来。他骑着自行车,似乎十分满意:任务执行得相当完美,没有一点差错,精心设计!只剩下使那个疯子避开大家的好奇心,把他关进监狱,让人看管起来,用拷打逼他开口,让他供认自己的动机,揭发他的同伙。以便弄清这是孤立行动还是歹徒勾结,这犯罪行为对谁有利,策动者是哪家公司,哪个对头牌子,哪个教堂,是三K党,还是某个学派主义者,一个愚蠢的精神分裂症患者……
这类事又发生了两三次,那几个保镖上了瘾,脸胀得通红,逐渐变得兴奋,主动袭击,动作更敏捷,更内行,令人惊愕。我呢,我必然无误地躺在最不要命的神风式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