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欲者 作者:〔美〕西奥多·德莱塞-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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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会儿就来; 弗兰克。只是现在你需要好好休息和安
静。”
听到考坡伍德叫她的名字; 贝丽莱西走进来坐在床边的一
张椅子上; 耐心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 他的双眼睁开了。
“要知道; 完好无缺地维持那座房子; 用来安放我的艺术
品; 是多么重要啊; 贝丽莱西。” 他说; 好像刚才他们一直在
讨论这个问题。
“是的; 弗兰克; 我知道; ” 贝丽莱西充满同情地柔声说
道; “你一直都那么珍爱着它。”
“是的; 我一直珍爱着它。离开第五大街的柏油路; 只用
几秒钟; 越过门槛; 你就进入一间温室花园; 在花木丛草之间
信步慢游; 或者略作小憩; 倾听溪流淙淙、水声潺潺; 好像流
水奏成的乐章; 这一切恰似小溪流过清冷葱郁的树林。”
“我知道; 亲爱的; 但现在你需要休息。我是你的护士
即使你睡着了; 我也会陪着你。”
晚上; 和后来每隔一天的值班中; 考坡伍德对自己未完成
的事业不断的牵挂深深打动了她。他有时候挂念他的艺术画
廊; 有时是医院; 有时又是地铁工程。
虽然詹姆士医生没有预料到; 贝丽莱西也未必预料到; 但
考坡伍德真的没有几天好活了。不过; 有她陪伴在身边; 他总
是显得开心一些; 但说不了几分钟话; 就会露出明显的瞌睡和
疲惫的神情。
“尽量让他多睡会儿吧。” 詹姆士医生建议; “ 他现在需要
蓄积仅存的力量。” 一句话说得贝丽莱西大为灰心。她问能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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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欲者
还有更好的办法。
“不是; 睡眠对他最好的治疗; 这一关也许他能够闯过。
最好的强心剂我已经用上了。但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病情应
该会有好转的。”
但是考坡伍德终于还是没有转危为安。在去世前四十八小
时; 他的病情急剧恶化。詹姆士先生叫来了他的女儿安娜和儿
子; 小弗兰克·考坡伍德; 现在的坦普顿夫人。安娜和小弗兰
克注意到艾琳没有来; 于是便向詹姆士医生问起这件事。他解
释说; 艾琳由于个人的原因; 她拒绝再见考坡伍德先生。
尽管安娜和小弗兰克知道考坡伍德和艾琳貌合神离; 但在
这个紧要关头还是疑惑; 在这关键时刻她怎能会拒绝来见考坡
伍德。他们认为就考坡伍德目前的病情应有责任通知她。因
此; 他们匆忙赶到公共电话亭; 挂了个电话给艾琳。但是; 令
他们难以置信的是; 跟考坡伍德或与他们有关的任何事她根本
无心考虑; 说什么弗莱明小姐和詹姆士医生根本没把她放在眼
里; 考坡伍德已经同意他们; 打理他的一切事务。她断然拒绝
前去看他。
艾琳的无情让安娜和小弗兰克目瞪口呆; 他们只好回到考
坡伍德身边; 等待病情的进一步恶化。恐惧的阴云笼罩着在场
的每一个人: 贝丽莱西、詹姆士医生、杰姆逊; 全都不知所
措、一筹莫展。几个小时过去了; 他们聆听着考坡伍德时续时
断沉重的呼吸声。二十四个小时之后; 他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抽
动了一下; 他竟用一支胳膊肘子撑起半个身子; 象是在四下里
张望寻找着什么; 然后突然向后倒去; 一动不动地躺下了。
死亡! 死亡! 就那么不可阻挡、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悲
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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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丽莱西大叫一声; “弗兰克!” 她瞪大了双眼; 身体僵
直; 像是还没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她冲到他的床边; 跪下
来; 抓起他潮湿的双手; 贴在了她的脸上。“ 哦; 亲爱的; 弗
兰克; 你不能抛下我!” 贝丽莱西放声大哭; 慢慢躺倒在地板
上; 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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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十章
考坡伍德一死; 面前呈现的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问题
一时间; 使所有在场的人全都惊慌失措、呆若木鸡。最镇静的
是詹姆士医生; 也是最有经验的人。他首先和杰姆逊一起把贝
丽莱西抬到他房间里的沙发上。然后; 他让杰姆逊赶快给考坡
伍德夫人打电话询问有关葬礼的事宜。
艾琳的反应令杰姆逊很受震惊; 并大为不安; 她要是一意
孤行; 恐怕事情会闹得不可收拾; 此丑闻会轰动全国的。
“来问我干嘛!” 艾琳口气生硬地说; “ 干嘛不去问弗莱明
小姐和詹姆士医生? 以前也好; 现在也好; 不都是一直由他们
全权处理他的事嘛。”
“但是; 考坡伍德夫人; ” 杰姆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
朵; “您是说不打算把他接回家中吗? 他可是您的丈夫啊。”
艾琳语不成句、声音尖刻地回答: “考坡伍德先生同他的
情妇和医生; 什么时候把我放在眼里; 他们串通一气; 想要瞒
天过海。他的尸体就由他们送到殡仪馆去; 从那儿出丧好了。”
声音都气变了的杰姆逊坚持道: “ 但是; 考坡伍德夫人
这真是前所未闻; 所有的报纸都会知道的。你丈夫这样伟大的
人物你也不愿意落得如此下场吧。”
在一旁听到这样令人震惊的对话詹姆士医生; 立刻走上前
去; 接过杰姆逊手中的话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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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詹姆士医生; 考坡伍德夫人; ” 他冷冷地说道; “ 你
知道; 考坡伍德先生一回国; 就把我找来了。他和我不沾亲不
带故。我对他如同对别的病人一样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换了是
你; 我也会一样对待。如果你执意以这种不可论理的态度来对
待你的丈夫; 一个留给你大笔财产的人; 丑闻恐怕由此产生
你会吃不了兜着走; 今生今世也别想得到安宁; 别想摆脱干
系。这对你意味着什么我想你应该知道。”
他停了一下; 听见艾琳一声不吭; 便接着说道: “ 听着
考坡伍德夫人; 我打电话不是在请你帮我的忙。恰恰相反; 我
是为了你好。把他的尸骨送到殡仪馆我们当然可以; 然后随便
找个地方葬下的。可是你当真如此希望吗? 要知道; 他的尸骨
的下落; 报界会从殡仪馆或我这里打听到。我再次; 也是最后
一次; 为了你自己; 请你再三斟酌一下。若是你一意孤行; 固
执己见; 我会叫明天的大小报纸登满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停了停; 希望艾琳能说句像样的话。却听到咔嚓一声。
他知道她把电话挂上了; 便转身对杰姆逊说: “ 目前这个女人
有点神志不清。我们只好替她包揽下来了。考坡伍德先生生前
下人非常爱戴他; 我想找到下人应该不难; 这样的话; 我们就
可以背着艾琳把考坡伍德先生的尸骨人不知、鬼不觉地偷运回
家; 最后再妥当地运到他的坟墓。这是我们目前必须做的; 也
是力所能及的; 决不能发生悲剧。”
他拿起帽子; 准备出去。但他还是先去看看贝丽莱西。此
时她已经清醒镇定下来; 于是他让她先回自己的房间等待他的
消息。
“贝丽莱西; 不要绝望。相信我; 我向你保证; 事情会得
到最周到、最妥善的解决的。” 他和蔼地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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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詹姆士让人把考坡伍德的遗体先抬到饭店附近的一家
殡仪馆。然后; 他和杰姆逊一起参谋参谋; 将考坡伍德原来那
些下人的性格特点和他们此时的心态进行了分析。怎么也会有
一两个可靠的人愿意帮助他们的。道义感使他相信艾琳绝不会
得逞。这一次他不得不越俎代疱;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很早以
前; 他就感到考坡伍德和艾琳之间的分歧所在。他知道; 艾琳
是一往情深、诚心诚意地爱着她的丈夫; 可是考坡伍德的一举
一动却都让她妒忌不已; 以至于她幸福美满的婚姻瞬间化作了
痛苦的坟墓。
真巧; 在此危急关头; 考坡伍德家的巴克纳·卡尔总管来
找杰姆逊。考坡伍德刚开始从事芝加哥事业以来; 卡尔就一直
在考坡伍德家里做事。这时他来找杰姆逊不光是为了表达对考
坡伍德先生的不幸去世他的悲悯和哀痛之情; 然而; 最为重要
的是因为他偶然听到考坡伍德夫人在电话中对她丈夫的指责有
失公允; 最不应该的是; 她竟然还拒绝让考坡伍德先生回到自
己的家中。为此; 他愿意稍尽自己的一点微薄之力阻止这一悲
剧的发生。
回到饭店的詹姆士医生; 看到卡尔和杰姆逊在一起; 立即
将计划跟他们和盘托出。他已经让殡仪馆的人为遗体整容以备
下葬; 并且准备一口合适的棺材; 等他下一步的指示。现在的
问题是在什么时候能把他的遗体送回家中。下人们谁能愿意帮
忙偷偷把遗体接收下来; 再悄悄地抬到合适的房间里; 而不惊
动考坡伍德夫人; 必须在第二天早上之前不惊动她? 巴克纳·
卡尔能否保证此事不出岔子? 卡尔回答说他得先回去; 再打电
话来; 通过他们詹姆士医生设想的计划究竟能否实施。两个小
时之后; 卡尔打电话来说; 最佳时机是晚上十点至凌晨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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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欲者
此时全宅一片漆黑; 无人走动; 此外; 所有的下人都巴望着能
出点力。
考坡伍德的遗体被装进棺材; 于凌晨一点时分送回到了家
中。忠实的仆人们特意将二楼一间宽敞的起居室布置了一下来
安放老主人那装饰得富丽堂皇的棺材。在棺材被抬进来时; 一
个仆人守在艾琳的房门外观察动静; 而在外面那条已寥无人迹
的街道上来回巡罗是卡尔。
就这样; 没有任何先导仪仗队; 在无声的黑夜中; 弗兰克
·阿尔杰农·考坡伍德的丧葬行列悄然行进着———他终于在家
中和艾琳重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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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欲者
第 七十一章
她一夜酣睡; 黑夜中发生的事丝毫没有打搅艾琳的清梦
直到翌日的晨曦悄悄唤醒她。通常情况下; 她总是赖在床上多
躺一会儿。不过今天; 她听到一声响动; 不知什么重物摔到了
楼下阳台的地板上。她担心是刚买的那座价值连城的希腊大理
石雕像。当时她只不过让人暂时随意摆在了那儿。因此; 她连
忙起身; 朝阳台走去。走过通过大厅的双扇大门时; 朝四下看
了看; 然后径直朝那个大理石雕像走去; 发现完好无损、原地
未动。
可是在她回身走回楼梯; 再次走近大厅门口时; 却不由得
大吃一惊: 一个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巨大的长方形黑柜子赫然躺
在大厅中央。她全身打个冷颤; 怔在那儿; 动都不动。然后她
转过身; 象是要躲开; 但又回身走进大厅; 停了下来。她站在
那儿; 目瞪口呆地盯着它。上帝! 是一具棺材! 她的丈夫! 是
考坡伍德! 尸骨森寒! 虽然他活着的时候她拒绝去看他; 他还
是回到她身边了
她浑身颤抖地走上前去; 满心悔恨; 盯着他冰冷僵硬的身
体。他高高的额头! 线条优美的头颅、不同一般! 多么熟悉的
动人的容颜; 柔顺的棕色头发; 即使到现在都没有灰白! 他的
整个身体就是思想; 就是力量; 是天才的化身! 从一开始就认
同了他这个世界! 而她却拒绝到他身边! 她内心充满悔恨; 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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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欲者
直地站着———为他的错; 也为自己犯下的错。还有他们之间那
残酷无情的风风雨雨未平又起; 永不消停。而现在; 他就在这
儿; 回家了! 终于回家了
但是突然之间; 她又想到了此事太让人不可思义; 太过蹊
跷。想到还是违背了她的意愿最后他又回到了这里; 她又被激
怒了。是谁把他弄到这儿来的; 什么时候? 怎么弄来的? 昨天
晚上; 他怎么会进来! 她明明三令五申叫下人把门都闩好的。
显然; 是他的下人和那些狐朋狗友合谋干的! 显然; 所有的人
都期盼她能转变观点; 好为为这位伟大的人物举行与他身份相
称的隆重葬礼。换句话说; 最后还是他赢了。整件事被看成像
是她已经改变了主意; 宽恕了他放荡不羁、自以为是的行为。
但是; 不行; 她受尽屈辱; 不能让他们这样对待她! 永远不
最后还是输在别人手中! 不行! 但是; 尽管她心里一千个不愿
意; 一万个不肯; 他还是躺在这儿了。她正盯着他看; 背后响
起一阵脚步声。她回过头; 管家卡尔走近前来; 递给她一封
信; 说: “夫人; 这封信是给您的; 刚刚送到。”
艾琳挥挥手像是要他先走开; 但还没等他转过身; 她又叫
道: “把信给我!”
她撕开信; 看了起来
艾琳; 我就要去了。当你看到这封信时; 我已经不在人世
了。我罪孽深重自己深知。你对我心怀积怨; 这只能怪我自
己。但是在费城蹲监狱时那个与我相濡以沫、陪我度过难关的
艾琳我还是忘不了。当然; 现在说抱歉; 于我、于你都已于事
无补了。但我总觉得; 在我魂归天外之后不知为何; 你一定会
在心底原谅我的! 你知道; 所有的一切我都已安排妥当。想到
以后你的生活会有所保障; 我心中实感安慰。因此; 艾琳; 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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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欲者
别了! 你的弗兰克不会再有什么邪念了; 再也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