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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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公子交给蒋琬。”这一次,诸葛亮用上了命令的口气。
女子很少见诸葛亮生气,此时一见,心里发慌,“哦、哦”两声,把孩子放入蒋琬怀里,见蒋琬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她又嘲笑了他几句。真无趣啊……若不是想见见诸葛亮的老婆,才不会跟一路呢!女子心道。
她一直跟到了黄承彦家,下马后,立即将孩子夺了回来。
所以,正在教果儿识字的舜英一抬头,便见到诸葛亮身后跟着个女人,女人怀里抱着个孩子。舜英忽然笑了,第六百三十天,从上次分别到现在,果儿也有整整六百三十天没见着爹了。他看上去一点没变,眼睛、眉毛、鼻梁、嘴唇,都叫人欢喜。舜英走上前,与他隔着小篱相望。诸葛亮微微笑了,摸出一枚玉簪,递入妻子手里。
第32节:天府……是属于我的(2)
“颜色配你,上面又刻着莲子。”诸葛亮说。
莲子,谐音“怜子”。
诸葛亮要推开小篱时,感到一些阻力,低头一看,原来是果儿用身子顶住了篱笆。她亮晶晶的黑眼睛,正倔强和陌生地盯着他。
“爹哄她看门,”舜英笑着说,“不叫生人进来。”
诸葛亮哈哈大笑,一面笑,一面弯腰将果儿抱入怀里,她感觉不适,就手脚扑腾,做出个宁死不屈的架势,这更惹得他笑个不停。“我是熟人,”他面孔贴着她面孔,轻声说:“我是你爹……”
这一年多,诸葛亮很忙,虽然忙着,仍觉得少了些什么。见到妻子、女儿时,喜悦将他整个身体都充满了,令他少有的丰盈、舒展,令他在瞬间得到了久盼的完整。诸葛亮将果高高举起,扔一扔,又接住,果瞪着眼睛,像是有点怕,却一声不吭,对这个从天而降的、被母亲认可的父亲,她有着稚气的怀疑。诸葛亮转面蒋琬与那红衣女子,他二人都目瞪口呆。
“怎么了?”他笑问。
“没有、没有!”蒋琬连声说。没想到诸葛亮竟如此眷恋妻小。
“哦,舜英,这是……”诸葛亮将红衣女子让到身前,没等他说出来,女子就截住了他话,挑起眉问:“你就是诸葛亮的妻子?”
“正是。”
“他女儿?”她指指果儿。
“诸葛果。”舜英笑道。
“我是……”
“孙香是么?”舜英微微笑道。
红衣女子怔住了。
没想到舜英知道她,不但知道,似乎还很了解她。
孙香是孙权之妹,今年十九岁,刚嫁给刘备不久。很明显这是一桩政治婚姻,孙权一面想结好刘备,一面也正好安排个妹妹来窥视他;而刘备既要与孙权保持联盟关系,又担心孙香会生腋下之变。一个四十九岁的男子和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同床异梦地生活了半个月,之后,孙香从公安搬到临烝附近,在小山坡上建了个孙夫人城。说是城,其实更像一处别馆,她成日领着与她一样爱舞刀弄棒的女兵们惹是生非,若不是有诸葛亮就近看护,不知要捅出多大事。
“这就是玄德公之子阿斗?”舜英笑了笑,向孙香怀里的孩子伸出手,那个胖乎乎的小人一把揪住她手指,“咿咿呀呀”好像很高兴。
孙香素来爱找茬,现在她一根茬儿也找不到,只好傻傻地站在一旁,心里想:女人吗?哦……难怪二哥说我不是个“女人”。
诸葛亮率先走入屋,舜英将蒋琬、孙香、阿斗请进来。她斟了茶,一一递给客人,又一手牵果儿,一手牵阿斗,嘱咐他俩在屋子一角玩。诸葛亮微笑望住舜英,眼里流露出少见的温存。
“军师很有福气。”蒋琬小声说。
诸葛亮点点头,笑而不答。直到舜英也在几边坐下,他才说:“舜英,收拾一下,今日就陪我回临烝吧。”
“至少该等到爹回来。”舜英笑道。
“留封信就好了。”诸葛亮说。
舜英抿唇一笑:“哪里这样急?”
诸葛亮看了看蒋琬,蒋琬便说:“这……军师在治所还有些公事。”
舜英问:“你是……?”
“零陵蒋琬。”
“蒋琬?听说过。”舜英笑着说,“你有个族弟,泉陵的刘敏,对么?他日前曾到家父别院小住,闲谈时说起你来着,说你温良机敏。”
舜英与诸葛亮、蒋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着说着,就说到荆州上了。尽管一年多都呆在家里,舜英的消息却很灵通,有些事,连诸葛亮都说不周全,舜英倒如数家珍。只要再掌握地处枢纽的南郡,荆州便差不多全落入刘备之手了;到那时,就能按照隆中对所说,将旌旗直指益州,以成三足鼎立之势!然而尽管刘备正处在蒸蒸日上之时,军卒、将领、文臣、谋士仍很有限。除诸葛亮外,几乎没有能独当一面的策划者。
“所以才不遗余力地争取刘子初,”诸葛亮摸摸鼻子,“碰了一鼻子灰。”
孙香笑得一口茶水喷出来。
“真好!”她拍手说,“我得去见识一下那个给你白眼的刘老头!”
“见识不到了。”蒋琬及时泼了她盆冷水,“刘巴逃去了交州。”
孙香瞪了蒋琬一眼,站起身,“蹭蹭蹭”跑到角落,左手拿一只小木狗,右手拿一个小木人,念念有词地陪果儿、阿斗玩起了傀儡戏。舜英见状,不禁笑了声:“孙夫人像个孩子。”
“孩子?”蒋琬险些哽住,“她很会打架哇。”
诸葛亮望望孙香,笑叹道:“孩子是孩子,一个很能打的孩子。”
除了出于对主公夫人的尊重外,诸葛亮之所以宽容孙香,是因为对这个女子,他怀着奇怪的同情。十九岁,正是舜英嫁入诸葛家的年纪。同样花一般的年岁,孙香却格外疯疯癫癫,哪是不知女孩儿的娇羞呢?只是,面对一个足够做自己父亲的男人,娇羞就成了怨恨。有时诸葛亮甚至想劝劝孙香,别总对刘备心怀敌意,那只会败坏了她有可能获得的幸福,但这些话绝不是诸葛亮该说的,是以每一次,他都一边嗤笑自己的好心,一边将话吞下。
第33节:天府……是属于我的(3)
“舜英,我想找季常来帮忙。”诸葛亮很快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上。
“季常搬去桂阳了。”舜英说。
诸葛亮又看了眼蒋琬,蒋琬应声说:“知道了。”他将“季常”二字记在袖子上,准备回去后请赵云代为寻找。
“倘若士元兄在……”
诸葛亮提到庞统,令舜英怔了怔。
“庞士元若也在玄德公麾下,孔明与他倒是难处。”舜英提醒说。
“没关系,凤凰不是凡鸟。”诸葛亮拍着膝盖说,“亮在主公手下,一来分身乏术,二来也难免寂寞。有了士元兄,这两个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他若仍像在隆中时一样耿直,”诸葛亮笑道,“我正好将当日忍下的憋屈一并发出来,哈哈……”
他在开玩笑。
一个叫人将信将疑的玩笑。
没及蒋琬想清楚他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时,便又听到诸葛亮叹了口气,说:“可惜。他不会来主公处效命……”
“为什么?”舜英问。
“庞先生现在南郡任功曹。”蒋琬回答。
“功曹?不算显赫呀,怎么就不肯来?”舜英奇怪了。
“功曹是个小官,然而南郡就非同寻常。”诸葛亮解释道,“南郡有周瑜。”直到现在,提及周瑜,诸葛亮仍不胜唏嘘。那是个光彩和寂寞的人,假若他肯在你眼前敞开心扉,你很难不为他所动,你会惊讶于坚强和脆弱、残酷和善良、激昂和颓唐,居然互不排斥、热热闹闹地集于他一身!赤壁战后,诸葛亮再没有见过周瑜,并非全无机会,更重要的是诸葛亮在回避他。毫无办法……只怕见一见,就要生出赞叹、哀伤的心思。
“哼!”角落里的孙香突然嗤笑一声,“小周郎……哼!”
“怎么了,孙夫人?”只有舜英问她。
孙香不屑道:“周瑜,哼哼……他有病!”
“周郎一代奇才,”蒋琬故意说,“你莫要诬构他。”
“我会诬构他?”孙香一跃而起,愤愤道,“别以为胜了赤壁,他就有多了不起。没人比我更知道他,满脑子除了打仗还是打仗!白长了张好看的脸!江东多富裕,管好自家就是了,干嘛劝我二哥打益州?所以才忙着将我嫁人……免得刘备趁着江东没兵,把柴桑也吃了!现在呢?瞧,报应来了……”
“周郎真病了?”诸葛亮一把抓住孙香。
“病啦!”孙香甩开他手,“一盆子、一盆子地吐血!”
诸葛亮怔住了。孙香的话,像一颗颗豆大的冰雹,劈头盖脸砸得他发昏。怎么,周瑜也将目光投向益州了……诸葛亮忽然笑了,这回,连舜英也没看懂他笑容里有些什么。他一面笑,一面小声说:
“天府……是属于我的,我不能让给你,左都督。”
人们正懵懂间,诸葛亮转入内室;片刻后,他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封封好的信,问孙香说:“孙夫人要去探望周郎吗?”
“不去!”孙香回答得直截了当。
“夫人若肯去一趟,亮便加拨三十名女兵供你调遣。”
“真的?”孙香眼睛一亮。
“真的。”诸葛亮点头说,“烦劳夫人,将此信交给周郎。”
孙香接过信时,没察觉诸葛亮眼里闪过一丝寥落。诸葛亮知道,这封信只要到周瑜手里,就必然会带回来一个讣告,周郎之讣告!隐隐的潮湿像云梦的雾,覆在诸葛亮眼睛上,令他在一片含糊里,见到血色蔓延,沾染上那一件织绣白袍,豹子的翅膀上凝着血,就像在羽毛里夹了零星的樱花。他眨眨眼睛,突然听到一声哀叫,转面一看,竟是两岁的诸葛果一把推倒两岁的刘禅,豹子似的扑上去,小手左右开弓!诸葛亮吓了一跳,连忙拎着果儿的领子把她提起来,果儿在空中手舞足蹈,脸上留着阿斗刚给她咬出来的一个牙印。
2
周瑜死了,死时手里捏着封雕花白玉纸的信,信团得紧,旁人抽不出来,便将它与他一道安葬。周郎一死,江东以鲁肃为首的“亲刘派”占了上风,不到两个月,孙权就把南郡借给刘备。庞统将周瑜灵柩从巴丘扶回吴郡安葬,归来时,权衡再三,投奔了刘备。
“是凤雏!”刘备一听庞统来投,很是兴奋。
诸葛亮用羽扇压了压刘备的膝盖,问:“能听亮一句劝吗?”
“说!”两年多的同甘共苦,令刘备十分尊重、信赖这个青年。
“主公不必着急,先安排他去耒阳当个县令吧。”诸葛亮笑道,“士元既来了,就不会轻易走。一开始便对他隆恩厚赐,反倒会助长骄矜;不若稍稍慢待于他,日后再行重用。到那时,主公对士元,又多了份知遇之恩。”
“哈哈……孔明哇,孔明!”刘备拍拍诸葛亮的腿,大笑起来。
庞统原以为刘备会像当年对待诸葛亮一样,必恭必敬地迎接他,没料在门下等了许久,等到个县令的印信。想要去上任,又从心里鄙夷这个官职;想要拂衣而去,又恐怕要遭受江东的嘲笑:江东那些名流,个个都预言他将在刘备手下,得到诸葛亮般尊贵的地位呢!为什么要拿他和孔明比?庞统不禁愤愤的,三五年前,诸葛亮哪能与庞统相提并论,不过是“黄家女婿”罢了!他掂了掂手里轻如鸿毛的官印,决定暂且忍耐。
第34节:天府……是属于我的(4)
“总有一天,会叫刘备亲眼见到我,”庞统道,“到那时,他就要后悔没有早日重用我。”怀着这种“后会有期”的心情,庞统前往耒阳。到了小县城后,他万事不理,等待着“总有”的“一天”。他又等到了个“意料之外”,一个月后,庞统因为“玩忽职守”被免官,签单落款处赫然是“军师中郎将”的官印!
诸葛军师……庞统收拾铺盖时,几乎咬牙切齿着这四个字,然而“嫉恨”又令他心生恐慌。为什么?居然会“嫉恨”那个人?那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袍子,战战兢兢趴在德公床下的人?庞统少年时也不是个刻薄的人,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因为寡言少语而为人轻视。直到有一次他去见司马徽,司马正在采桑,他们一个树上、一个树下地聊了一整天,此后庞统的才华经司马之口流传开来,庞统自己,也一日日地争强好胜、锋芒毕露。将最后一件便衣塞进包袱后,庞统忽然有些留恋耒阳,尽管只是个小城,但毕竟是他第一个、能独立处理行政的所在。往日在南郡,只陪周郎饮酒、抚琴,议论时事而已。莫不是真无治政之才?庞统后悔地想,若能好生对待这一个月,或许便知道自己究竟能否独当一面。
黑漆漆的夜里,庞统牵着马,低头走在乡间,马背上搭着小行囊。该去哪里呢?回家么?德公、司马见到他,想必又要宽慰他,一面用羡慕的口气,去谈论当日潦倒穷困的诸葛亮!那些,全不是庞统想听的。去北方吗?曹操赤壁败后,更加求贤若渴,以“凤雏”之名,就算当不到一流的辅弼,二、三流的谋臣之位,总不是问题。然而,周郎尸骨未寒,庞士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