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第1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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涪陵惨然道:“谁说不是呢?宝陵姐姐今年犯病的次数比往年少多了,我们都道是她年岁渐长,不妨碍了的。谁知霜降之前变天,宝陵姐姐忽然着了凉,不过几日功夫便发作得厉害。御医看了也不顶用,后来更说是痨病……可怜宝陵姐姐咳了几日,便……便就这么去了……”
痨病?肺结核?清瑜听了一阵心痛。这样的病,放在这个时代,便是不治之症。况且听涪陵这么说,宝陵弥留之际必定十分辛苦。虽然宝陵是太子的女儿,但是她对清瑜可说是一片赤忱,从无亏待。在那危机四伏的宫中,更是帮了清瑜不少。谁知一转眼便成永诀,再相逢已是阴阳陌路
吴巧容见清瑜伤心,忙岔开话题问涪陵道:“郡主,那又为何千里迢迢的把宝陵郡主送到这里来,让她死后都不得安生呢?”
涪陵悲伤道:“本来,像宝陵姐姐这样的出身,虽然没成年,也可以葬在宫后的万寿山。不过他们害怕宝陵姐姐的痨病,埋在宫后的万寿山上不妥当。有人说要葬在万寿山也行,不过要一把火烧成灰。太子妃为此哭得死去活来,怎么都不肯宝陵姐姐死后尸骨都无存。后来便折中取了这个法子,送到延州皇陵来。只对外的说法,是说日后要追封宝陵姐姐为公主,所以要葬入皇陵。其实……我们这些女子,就算贵为金枝玉叶又怎么样?还不是说抛弃就抛弃,该利用就利用”
伺候涪陵的近身丫鬟秀眉听了大惊,忙拉着涪陵的袖子,暗示涪陵不要再说。
涪陵横了那丫鬟一眼,冷声道:“我怕什么?这里就我们姊妹,你们这些跟着我们的,还敢出去乱说不成?就许他们随便将我们搓扁捏圆,我连一口闷气都出不得了?”
清瑜听了一愣,回想起涪陵开始说什么嫁到番邦的事,忙问道:“涪陵姐姐这是怎么说的?谁敢摆弄姐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涪陵听清瑜这么问,越发红了眼睛,转过身去,将脸埋在胳膊肘弯里,哭个不止。
清瑜温言相劝也不管用,秀眉幽幽的道:“还珠郡主不知道,十月里有一日我们王爷回来说。与咱们陈国疏远了好些年的大理国,今年主动遣使来朝,执礼甚恭。颇有与咱们陈国重修旧好的意思。皇上鉴于如今天下形势,也有心安定南疆。加上先皇后的一点香火姻缘,太子在这件事上也十分赞同。如今两国便有了结亲的意思。大理国那边这一辈没有适龄的公主嫁过来,便想
为他们二皇子的世子求娶一位咱们陈国的皇女过去。说来说去,便说到我们郡主头上……”
清瑜一愣,奇道:“涪陵姐姐这才多大?怎么可能?”
秀眉一边安抚自家郡主,一边解释道:“照说咱们陈国,就属四位郡主是最尊贵的。宝陵郡主本来年龄适当,谁知……应陵郡主深得宫中各位娘娘疼爱,人又十分精明,得了消息早就让巴王殿下想了办法,避了过去。结果还不是落到咱们郡主头上?咱们王爷又是老实不说话的,谁还能帮咱们郡主开句声?眼下咱们郡主虽然还小,但事情定了的话,过几年便要送到大理去。这事一旦定下来,便是干系两国邦交的大事,是万没有回头路的。可怜我们郡主心里苦……”
清瑜听了一愣,这事说起来是件好事啊。虽然大理国是弱小了些,不过那里僻处西南,也少了好些纷扰。涪陵若是将来嫁过去做世子妃,倒真能在这乱世中得享几年太平日子
只可惜涪陵却不这么想,她听秀眉说完,也顾不得哭,直起身子道:“瑜儿妹妹,我想好了,真要是逼我,我就横了心将头发铰了,也到这感应寺里出家来我若不是心疼父王母妃,我就是一头撞死了也不怕,还落个干净”
清瑜忙摆手道:“何至于如此涪陵姐姐不要自乱阵脚,不是还没有作准吗?”
涪陵冷笑道:“我看是早就作准了咱们陈国那些朝堂上的大臣,什么德性你还不知道吗?欺软怕硬,最是没有风骨。文不修,武不举,会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只会编排欺凌我们这些弱女子我诗书读得少,但唐人李山甫有一句诗我却记得牢:谁陈帝子和番策?我是男儿为国羞自家没有保国守土的能力,就拿我们这些皇女去和番去换……哈哈……什么君子,什么能臣,都是一群王八”
说到最后,涪陵神态激动,几近癫狂。秀眉又害怕又心疼,只得眼泪巴巴的拿帕子帮涪陵掩住嘴巴,不让她再说出那些不像样的话来。
清瑜见到涪陵这样,也有些心疼。她明白涪陵是如何想的。
涪陵自然不知道大理国是乱世中的安乐园,她只知道那是山长水远的异国他乡。一去便是再无归日,骨肉永诀。所以才会这样伤心难过甚至怨恨愤懑。
清瑜用帕子将涪陵哭花的脸擦了,将这位姐姐搂住,轻声安慰道:“姐姐别哭了,免得哭坏了身子。人道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莫说现在事情还没定,就是定了,焉知不是姐姐一辈子的造化呢?我早就说,姐姐这封号取得最好,涪陵不就是福临?姐姐一口一个和番,其实哪里是那么回事?一来,陈国大理并没有起战端,姐姐嫁去也不是汉时昭君,唐代文成那样。二来,大理虽然地处蛮邦,皇族却是正统中原后裔,也绝对不是什么番子。先皇后就是大理国的公主,咱们虽然无缘一见,但也总听长辈说起,先皇后是如何温婉端庄,又气度非凡。她的后辈,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听清瑜这么一说,涪陵气也渐渐顺些。不过她还是固执己见道:“就算妹妹说得有理。可是两国结亲,考虑的都是国策大事,谁为我们女儿家想过?我一人远嫁异国,身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这辈子也没机会再回到成都,父母家人再也不能相见……”
清瑜知道这不是一时半会能劝解得了的,只得温言道:“姐姐也有道理。姐姐实在不愿意,那就回到成都后想办法,只自己一个人闷着苦在心里又有什么用?快别哭了,哭坏了身子,还拿什么精神去为自己筹谋?”
涪陵怔了怔,叹气道:“我就是想筹谋,又能有什么办法?父王顾自己都顾不到,他虽然心疼我,却也没有半分主意。怪只怪我没有早……”涪陵本想说怪只怪自己没早定下一门亲事,之前自己看中保靖侯府世子吴迢远,可惜没来得及筹算便发生了这事。只是话到嘴边又不好意思,只得闭口。
清瑜见涪陵止住了哭,忙岔开话题问道:“姐姐怎么又到感应寺来了呢?”
涪陵叹气道:“总要有人送宝陵姐姐一程,咱们这一辈里弟弟们都小,又没有长辈来送葬的道理。便只有我和应陵两个。应陵那个人你也知道,莫说她早就跟宝陵姐姐不睦,就是两人关系尚好,宝陵姐姐是得痨病没的,这种晦气的事情应陵又怎会愿意来?况且她一向手段多,这差事便落到我头上。其实送宝陵姐姐最后一程,我倒是愿意的。说到底,宝陵姐姐在世的时候,我也没怎么尽过姐妹间的心意。能有这个机会,还能来看一看妹妹你,我是巴不得的。”
清瑜听了涪陵这话,心里还是挺安慰。比起应陵来,涪陵虽也有些小心思,人到底还是良善。清瑜便对涪陵道:“正是。亏得涪陵姐姐在,宝陵姐姐最后一程总算不那么冷清。如今加上我,咱们姐妹便在这里用心送送宝陵姐姐。她着实是个好人……”
涪陵点点头,想到宝陵早夭,清瑜幽闭,自己又前途未卜,心里忍不住一阵悲伤,又要落下泪来。清瑜好说歹说,终于将她劝住,清瑜便借口问这些日子以来京城、宫中发生的事情,转移涪陵的注意力。
涪陵轻叹道:“妹妹在这感应寺潜修,却不知道,如今天下乱象纷呈齐国国主骄奢yin逸,倒行逆施,导致民不聊生,盗贼横行。如今许多地方都发生杀官造反,啸聚山林的叛逆之事。梁国从党项退了兵,却借机兵压齐都。保靖侯在前线独臂难支,只得回军固守。咱们陈国虽然没有首当其冲,但是自上而下,也都人心惶惶。到处有谣传说,天下要大乱了……”
正文 二百五十四、红颜薄命
清瑜听着涪陵一字一句的说,心中的不安越发沉重了。自己在这感应寺中不闻世事,外头的天下却已经风云变幻,成了这个局面父亲送来的家书也只谆谆叮咛自己照顾好身体,也只字不提局势的凶危。想来,父王在朝中只怕也是殚精竭虑……
涪陵见清瑜脸色苍白,忙自责道:“你看我,只顾着自己说,也没想过瑜儿妹妹你受不受得住。一时间出了这么多事,你也受惊了吧?”
清瑜微微摇头道:“不妨碍的。涪陵姐姐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也是辛苦得很了。况且一直过分伤心,越发对身子不好。宝陵姐姐憾事在前,咱们姐妹可不能再步了她后尘。涪陵姐姐当多多休息才好。反正姐姐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明日妹妹再来寻姐姐说话。”
涪陵经这么一番哭叫,也累得紧了。她也不留清瑜,挤出个笑容道:“还是瑜儿妹妹想得周到。明儿还是我去你那里坐坐吧,也看看你在这感应寺里有没有被这群和尚欺负。回头嘉王叔问起来,我也能据实以告。只是我初来感应寺不熟路径,你明日派个丫鬟过来带路就是了。”
清瑜见涪陵坚持,便含笑应了。秀眉将清瑜几人送到院门口,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清瑜一心记挂安息殿里的宝陵,也没多在意。还是吴巧容眼光毒,仔细看了两眼,对帘红使了个眼色。帘红虽然不知为何,还是停下脚步,落在后头。
清瑜一路当先,径直往安息殿去。吴巧容紧跟两步,还是侧身拦在头里,低声道:“小姐,适才涪陵郡主说得在理。宝陵郡主到底是生那个病没的,这时候恐怕去了还有沾染。不如……”
清瑜微顿了顿,便将袖子里的丝帕取了出来,对折当了个面巾,掩住口鼻,坚持道:“既然知道宝陵姐姐来了,我怎么都要去看一眼的。你放心,我小心些不会怎么样的。你要是害怕,就在殿外等我就是。”
吴巧容着急道:“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担心您。宝陵郡主得了这病,在宫里都没医好。您要是不幸被染上了,这地方可比不上宫中有御医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王爷交代?”
清瑜怒道:“我管你怎么交代?你让开”
吴巧容还是头一次见到清瑜对自己发怒,她心中也委屈,不过也不敢过分勉强,只得轻叹一声,放清瑜过去,自己默默跟着清瑜后头。清瑜刚才那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她知道吴巧容也是关心自己。只是今日让她烦心的事情一桩接一桩,心中早就有些不耐。况且宝陵已经芳魂飘渺,清瑜实在不能置身事外,装作不知。
安息殿平日殿门紧闭,只为此处是专为停灵之所。感应寺中人也不多,有时候一年中也难得开殿一次。当日雪娘撞死阶前,因身份不足,也没用这安息殿,只在一处偏殿草草超度了。
清瑜见到殿门口有武僧值守,知道不得允许恐怕难以入内。她便上前对其中一个武僧道:“请师兄进去禀告一声无相师叔。如今殿内那位是我的堂姐,于情于理,我都要进去祭奠一番。还请师叔他允我所求。若师叔不肯,还请师兄将人请出来,让我当面求恳。”
那武僧知道这小姑娘如今算来也是感应寺一脉,微微点头道:“因为这位皇女是患了暴病去世的,无相师叔为免流毒于世,防备得好生小心。连我们都不许轻入。不过师妹一番孝义,我也不能无动于衷,这就为你走一遭。至于成或不成,便不是我做得了主的了。”
清瑜点点头,轻声道:“有劳师兄”
那精干武僧便晃动身形,飘然入殿去了。本与那武僧一道值守的僧人,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只得在后头喊道:“悟空师兄记得含服一粒百草丹师叔嘱咐过的”
只是前头那叫做悟空的武僧动作太快,已经见不得人影了,也不知听到了没有。清瑜不料刚才那位其貌不扬的武僧就是悟空,平日里听悟能没少说,这位悟空武艺精强,人又刻苦,是感应寺三代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只看他这冲动仗义的脾气,倒真的跟清瑜印象中那同名孙猴子有几分类似。
不多时,无相便带着那悟空出来了。他见到清瑜微微一叹,低声道:“你这孩子不分轻重,明知那位宝陵郡主恶疾在身,还非要前来,倒让我好生为难。”
清瑜上前行了个后辈礼,便道:“瑜儿也不想让师叔为难。只是宝陵姐姐这里,我是怎么都要进去看一眼才……师叔也无须担心我,如今我已经不是刚来感应寺那个文弱的孩子了,身上有了些功夫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