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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云鬓凤钗-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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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晚些,一直等不到女儿回船的江氏听闻了消息,也赶了回来,见女儿成这般模样,心疼万分,一直守着她到了亥时,还是明瑜极力劝她回去,直到亥时这才终于下来歇了下来。



第三十八章

灼伤之痛其实极是难熬,明瑜只是不想父母担忧,这才一直强忍着未现出来。待人都去了,屋子里只剩自己,终是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恨不能把那烧痛的皮肉给连根挖去才好。春鸢不肯留她一人,和衣躺她外面陪着随时伺候。直到夜半,吃下的药力发作,明瑜才终抵不过困意,朦朦胧胧合上了眼。却又梦见自己身体里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烧得她几乎要化为齑粉,她不停挣扎,终于有幽凉的水无声地灌涌了过来,把她从头到脚地包围了起来,她在水中浮浮荡荡,宛如回到了最初的母体之中,无拘无束。

就这样永远飘荡下去,舒舒服服地睡下去,多好。仿佛有人这样跟她说话。

“可是不行啊,弟弟那么小,我还要看着他长大,等着他成人……”又一个声音说道。

明瑜猛地睁开了眼睛。听到轩窗外雨打枝叶的声音,窸窸窣窣。雨竟也不知道何时起下了起来。带了湿气的南风从窗隙里钻了进来,掠得将尽的烛火不住晃动,灯影下彩屏垂帐影影绰绰。春鸢正和衣侧卧在自己身外。

原来不过是短短一梦。

明瑜长长叹息一声,轻轻帮春鸢往上扯了下被角。看着残烛爆出了最后一个灯花,屋子里骤然一亮,终于彻底又暗了下去。

***

“阿姐,昨夜我睡得早。今早才听说你的事,吓得我腿都软了,立时便跑了过来。幸好未伤到脸。若是伤了脸,那可怎生是好……”第二日一早,明珮过来探望明瑜,坐在她身侧道。虽有丫头打了大伞,只绣鞋却仍湿漉一片。

“并无大碍。你鞋子都湿了,拿我的先换下来吧。”明瑜半靠在榻上道。丹蓝忙取了鞋袜过来。明珮换掉了,又端详她片刻,忽然压低了声道:“阿姐,你真聪明。你这般挡在裴小姐的身前护住她,那裴家不是欠你个天大的人情?侯府这般高贵的门第,阿姐往后若是和他们牵上了线,千万记得要照应下我。”

明瑜见她说得郑重,恨不得当时怎么不是她在场的遗憾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正要说话,忽见周妈妈上了楼来,连发尖被雨水打湿都来不及擦下,笑容满面地道:“恭喜姑娘了。方才竟有宫人过来,传了皇上的话,赞了姑娘。还赏下药材,并命太医在此多停几日,待姑娘伤情稳后再走。”

明瑜一怔,道:“人呢?这可是要我过去叩谢皇恩?”

“不用不用。那传话的宫人说了,这才是皇家的体恤,晓得姑娘要养伤。那宫人刚被老爷夫人送走,我这不是特意过来传个话,好叫姑娘高兴么。”

一屋子的人都笑容满面,明珮看向明瑜,满脸的“被我说中了的吧”的表情。明瑜应景地随众人笑,叫春鸢送了周妈妈出去。不想片刻后竟又来了消息,说贵妃也派了人来赏了些物件,好生安慰了明瑜一番。这下阖府之人更是喜笑颜开,连老太太那里也遮瞒不住了,打发了容妈妈过来瞧了究竟。

明瑜救人本是出于无心,未想却弄出了这般大的动静。待人都散去了,忽然想起之前明珮的话,心里便似被一团布堵住了般,独自愣了片刻。

***

过了正午,雨停了下来。圣驾终浩浩荡荡离了江州返北。当日知府谢如春便携了妻女,连谢静竹和裴文莹一道到了荣荫堂来探视。

本为哄皇帝高兴的看灯会上竟出了这般的意外。虽当时未惊动圣驾,只谢如春也是出了一身冷汗。当时便叫人去查,听到是边上一艘放烟花的小船上点火之人一时失误,炮筒斜翻下去,这才误射飞上龙船,气恼万分,立时便叫将那人捉了投牢。又听说那火球本是朝侯府裴小姐的脸面射来,却被边上荣荫堂大小姐挡了,心中暗叫了声万幸。所幸伤到的是荣荫堂的小姐,若是侯府小姐被伤了容颜,事情只怕便真不知该如何了结了。心中感激阮家替自己挡掉个大麻烦。且又听闻明瑜得了皇帝和贵妃的恩赏,一俟得空,第一件事自然便要登门抚慰。

明瑜伤处还有些灼痛,且因了情绪低落,也不大想见人,只听到那几个小丫头来探望自己了,自然打起精神接待。

裴文莹一见明瑜,本还有些肿的眼圈便又泛红起来。谢铭柔也不复往日大大咧咧的性子,小心道:“阮姐姐,文莹昨夜被她哥哥送回我家后就一直在掉泪。说都是她害的你成了这般。”

明瑜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再过些日便会好了。再说太医还留在我家呢。”

谢静竹也坐到了明瑜边上道:“阮姐姐,文莹说要再陪你几日,待见你真好些她才肯走。表哥也已经答应了,还特意在皇上面前求了话留下,说过几日再一道带文莹回京。”

明瑜心咯噔一跳,现在最不愿的就是和她口中的这位“表哥”扯上关系,忙道:“文莹妹妹真的不必这般。我确实无甚大碍。怎好叫你们为了我这小事耽误了行程。”

裴文莹摇头道:“若非姐姐护了我,如今我的脸都不晓得成怎样了。我哥哥说今日太过仓促,等明日他还要亲自上门向你爹道谢。”

明瑜晓得再怎么说也是徒费口舌了,苦笑了下,转了话头。

皇帝来了,皇帝去了。不过短短数日,在明瑜却仿佛经历了一场大仗。杜若秋被掳、瑜园中自己被迫现身、贵妃的召见、三皇子的示恩、还有昨夜的那一幕惊魂……

如果说之前她多少还有些信心,以为能够凭自己的先见之明扭转后来,就像之前扭转外祖命运的话。经过了这几天,连她自己都明白,她现在其实有些茫然和无助。

她迫切想要找个人倾诉下,身边却没有这样的人。

身侧的谢铭柔还在对着谢静竹绘声绘色地描述昨夜那惊险的一幕,就仿佛她亲眼目睹了一般,明瑜微微有些失神。

***

掌灯时分,奉旨留下的太医在阮洪天的陪同下,过来替明瑜换了药。

“阿瑜,你娘被墨儿缠住了,晚间还会过来看你。”

阮洪天送了太医,又返回,安慰女儿道。

“爹娘这几日辛苦了,不必总顾着我。”

阮洪天仔细看了眼明瑜,唔了一声,踌躇了下,终于叹道:“阿瑜,我晓得你还挂念你院里的杜若秋。今日意园里一腾空,爹就叫了大管家过去细细问过前几日留在凌轩阁里伺候的下人,却全无消息。也不晓得那杜姑娘如今到底被三皇子如何了。爹记着你之前还对我说,万万不可怠慢了三皇子。莫说你这么说,便是没说,爹也不敢如何啊。一想到他爹现在以为我真报官了,还在等消息,我这心里就……”

明瑜犹豫了片刻,叫父亲靠近了些,这才压低声把个中经过提了下,只略过了自己先去信给谢醉桥的事。

阮洪天极是吃惊,定定望了明瑜片刻。

“竟是那裴大人与太子从三皇子手上把人弄了回来?只是阿瑜,听你这么一说,爹就更糊涂了。杜若秋什么人,何以会让这些大人物这般上心?且你又是如何晓得这些?”

“爹,我今日收到了谢家妹子转的一封杜若秋的信,这才晓得了这些。个中再详细的,你问我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大约和我们家的顾选有关。仿似是那姓裴的人看中顾选要用他,三皇子欲插一手,这才惹出了这些麻烦。”明瑜道,忽然又想起昨夜遭遇三皇子的一幕,想了下,终是吞吞吐吐又道:“爹,昨夜我被贵妃召见。那贵妃就是三皇子的亲娘。出来时竟遇到三皇子,他说了几句话……”见阮洪天看过来,便照记忆,重复了一遍。

阮洪天神色一下凝重起来,皱眉不语。明瑜也没出声,只静静看着父亲。半晌,见阮洪天叹了口气:“罢了,只要是皇家的人,都不是咱们能得罪得起的,小心伺候就是。爹之前还有些患得患失,接了这一回的驾,咱家虽得了些风光恩赏,只不过几日里竟出了这么多的事,差点还害了你。爹越想越是后怕,阿瑜你之前劝爹的话确有道理。好在总算是过去了。有此一遭,往后爹自会更加小心。”

明瑜虽极不喜那三皇子,只明明就晓得他往后便是九五之尊,自己又能如何?本该正好借这机会劝父亲顺势爬竿,与三皇子交好。忽然却又觉得以那三皇子的阴鸷,即便父亲现在倾力投靠于他,谁又能保证到了最后,他不会因了荣荫堂的金山银山而翻脸不认人?一阵迷茫,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阮洪天不晓得明瑜的心思,见她默默,还道是疲累所致,叫春鸢诸人好生伺候,自己便起身欲待离去。明瑜忽然想起白日里裴文莹说过的话,便提了下明日裴泰之可能会来,又补了句道:“爹,那裴大人过来,我猜他不止是为道谢那么简单。估计还会提顾选的事。”

阮洪天笑道:“他既看中了人,顾选又愿意的话,爹岂有不放之理,跟了他过去,前途自比在我家要强不知多少。爹顺道将他与杜若秋的婚事也办了,算是尽到主仆之情分。”

明瑜笑着点头。

这或许就是阮家为这一双在前世结缘的人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以后的路,需要他们自己走下去。

其实不止这一双有情人,就连明瑜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重生的她仿佛知道自己该如何走。但事实上,这条明明看起来已知的道路,却也不乏云雾缭绕。她不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中,出现在她面前的会是山重水复还是柳暗花明。

她只要一直努力走下去。为自己,更为她深爱的家人。

(卷一完)

作者有话要说:卷一完。


卷二:任是无情也动人

39、第三十九章 。。。

七月下旬,接连多日盛夏的骄阳烤炙,南下一条官道的黄泥路面一俟有车马过,立时便卷起满目尘土。两边农田中的稻叶青绿中开始泛黄,稻穗打苞下压。再过些时候,只要天公作美,便又是个收获的年成了。

这日到了傍晚,逼人的暑气消退了些,官道上的南北来往车马比起正午反倒多了。江州北城的城门之外,知府府上的彭大管家与公子谢翼麟及一干下人正候在那里。已经等了些时候,谢翼麟显得有些焦躁,不住手搭凉棚北望。

“彭叔,我堂哥是说今日到么?莫不是看错了信?都等了这许久。”

路上远远行来一群人,谢翼麟再次张望,待近了,见不是自己在等的,有些失望地看向了彭管家。

他比谢铭柔大两岁,到年底就十六整。少年人长得颇有一股虎气,性子与他妹子谢铭柔也是有些相似,大大咧咧的。

“公子稍安勿躁,若是累了,去边上先坐。”

彭大管家性子四平八稳,双手背后,慢吞吞道。

“谁要坐!我等不住了,我自个迎上去看看。”

谢翼麟按捺不住,牵过一匹马,刚要翻身上去,忽然看见正北方向的路尽头出现了一排黑点,再近些,一路马蹄翻飞扬起的尘土中,引颈看得分明,正是自己在等的人过来了。

“公子,将军府长公子来了!”

彭大管家面露喜色,忙转头道,却见谢翼麟已是上了马背,一拍马臀,一骑就已经冲了出去,阻拦不急,摇头苦笑了下。

谢翼麟一路驾马过去,远远便扬手呼道:“堂哥!”

对面七八骑来势稍缓。当先一个十八九岁,满面英气的劲装青年抬眼看到了他,一提马缰,转眼便到谢翼麟的跟前,双马交错,伸手亲热地拍了下他的肩,笑道:“一年多不见,你个子大了不少!你怎到了此处?”

谢翼麟在等的这人便是谢家京中将军府上的堂哥谢醉桥了。他自去年回京,转眼一年多过去,如今再次回来,乃是下月便是他二十七个月的守孝期满,故此番特意再次南下,下月待祭拜出孝后,便将一直留在叔父家中的妹妹谢静竹也一道带回金京。

“我爹晓得堂哥你今日到,特意叫我与管家出城迎接。我等了许久都不见你到,正要再过去,不想就遇到了。真是凑巧!”

谢翼麟喜笑颜开。

谢醉桥道:“行啊好小子!我晓得你记挂我许过你的轩辕铳。东西我是给你带来了。只上月收到静竹的信,提起你进学偷懒,刚被叔父好生责罚了一顿……”

“哥哥放心!我一定把铳藏得稳稳妥妥,绝不会叫我爹看见!”

谢翼麟被戳破心事,嘻嘻笑了下,急忙保证,声音倒是铿锵有力,惹得谢醉桥哈哈大笑起来:“看来叔父那顿打还是没叫你长记性。我是叫你要用心读书,你倒好,只晓得藏东西!”

谢翼麟有些难为情,眼睛却仍不住看向自己堂兄的身后。谢醉桥朝身后的高峻挥了下手,高峻便从自己马背上的一条囊带中抽出柄长约二尺看起来有些怪异的武器,笑着朝谢翼麟抛了过去道:“公子接住了!”

谢翼麟一把接过,双眼放光,爱不释手地抚摸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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