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琅玉-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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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以来,风,花,雪,月,一片浑然天地……
***
吟雪楼。深夜。
静谧冗长的街道,黑洞洞得漆黑幽深,长巷深处响着微微的虫鸣,一辆黑色华贵的马车在新郑大道上飞驰而过,宛若呼啸的长箭带着凌厉的裂响,突兀地停在吟雪楼前,自上面下来一位举止仪态高雅不凡的公子,他步履飞驰,脚步轻盈,一身淡雅的浅灰衣裳,轻掀衣角,迈入楼中。
夜色凄清,月影倾斜,气温凉初透,他紧了紧单薄的灰色衣裳,饶是方才走得急,他也未来得及着上甚厚的裘衣。夜里值班昏昏欲睡的护卫,见是楼主归来了,皆是张眼一惊,悉数跪下,听候差遣。
他挥了挥手,示意不用,便径自沿着抄手回廊,往自己的屋里去了。吟雪楼,乃是太宸宫四龙子负屃,本名墨吟风麾下的谍报暗杀组织,一如一龙子囚牛手下的晓晴楼,工作性质相差不大。同是效命服从于太宸宫,只一处在韩国,一处在秦国罢了。
长廊的尽头,是一间布置淡雅简单的单间连着不大的别院,院里遍栽秀雅纤细的青竹,颜色姿态皆是上等,更显得这里主人的雅致与清丽。
此刻已夜尽三更,他不在房中,里面却仍点燃着微弱的烛光,光影飘忽不定,透过朦胧的白色纱窗,可以望见有一人悠悠然立于窗棂边上,孤芳赏月,透明莹亮的眼眶里满是寂寥的落寞。
他挽了挽衣袖,执起白皙的纤手,缓缓推门而入。那等在屋中之人,转眼立时隐去了匿于人后的哀伤,面上也毫无诧异之色,似是早就晓得了他会准时归来那般,沉眸淡笑半晌,才道:“你果然守约。”
“那是自然,我又岂能让师兄久候。”他温婉一笑,径自走至榻边,拾掇起榻上面整齐摆放好的衣裳,轻轻一抖,铺展而开,那是一件许久都未穿过的紫色衣裳,衣料是上等提缎绸布,由是久藏于衣柜散发着熏香的淡淡气息,原先艳丽的色泽像是历经了沧海变迁,褪变得轻微泛白。
他的指骨骤然一紧,呈现出骨肉的斑白,沉下眼睫细细沉思,脑海里浮现起了一个女子的容颜。他三次以不同的身份接近于她,一是风华绝代墨吟风,一是太宸宫之四龙子,一是圣手鬼医公子翌,目的在于,利用手中仅限而有利的棋子,博弈天下局势。
想来与她相知相守,已有七年有余,却奈何流光不曾待人,时过境迁;与她历尽千辛万苦行得太行山,设计谋令她于他萌生的爱意,却凭今夜一句情断义决,转眼成空,令他不尽然失魂落魄。
使一个人爱上他很容易,使一个人忘却他,却难如登天,而真正能使他动情之人,绝无仅有,若真要算的话,平生却仅有一个,他苦然一笑,第一次竟有了这样多的感触。
弘凤兮单手抚过他略显瘦削的肩头,手腕使力将他搂在怀中,慢声道:“纤华,此一放手,便会与她再无续前缘。这一切,你可想清楚了。”他撇过头,却见怀中的人儿刹那一脸冷漠犀利的眼神,嘴角却淡淡地在微笑,反问道:“你以为呢?”
弘凤兮面上悠悠然轻笑,眼底却十分的深邃:“怕是放不下,也得放下罢。师弟,我自你身上永远学不来的,便是对情自始自终的冷漠。”
“那又如何?于我而言,那不过尔尔。”他的脸容始终是病态的苍白若雪,优雅地笑了笑,口气却冰冷淡漠,反身一转,轻盈地挣脱了弘凤兮的臂弯,拾起白布,在青铜水盆中浸湿了,再以湿润的药贴敷面,他的脸颊上慢慢浮现了一层发皱的脸皮,挑起指尖,将其缓缓撕下,在那下面的,竟是一张风华绝代的倾城之姿。
接着他手指十分灵巧地解开系带褪下粗布衣裳和裤襟,光洁雪白的肌肤□,背部线条柔美而纤长,他后又慢条斯理地将那身衣料柔软舒适的紫色长衫穿戴好,才转过身面对着弘凤兮,淡然地吟笑,修长好看的纤手在墨玉的乌发上理弄了理,轻快随意地扎起,以白玉冠束发,一袭出尘脱俗的紫衣垂落拽地,衣领、袖口和裙摆处镶有白色花边的褶纹,迎着夜风吹拂,宛若春日荡漾的紫蝴蝶飞舞。
他如雪的脸容抿起浅淡迷离的笑意,他波光潋滟的眼眸媚态横生,他的唇艳如三月桃花,他的举止仪态高雅华贵,周身无形的散放耀眼的光华,貌若平凡的公子翌,原来竟是美人如玉。
弘凤兮亦是欣然一笑道:“纤华,许久不曾见过这番模样的你,十几年了,你的容颜竟一点也没变。”他依稀记得,数十年前与他初次相识时,便是这般天资绝色,而如今,自己的面貌已随心智见长而带上成熟英挺的锐气,可他却依然与往日无二,风华年少,纤柔妩媚,这便是太宸宫龙子练就的魔功所致吗。
魔功一成,容颜不改,吟风凭借极高的天资聪慧,以胜过往届任何一位杰出龙子的实力,在二十大好年华时,达至太宸宫武力的巅峰,温润如玉的面貌便从此定格在了那一刻,再无改变。
他一向算无遗策,惊世骇俗的谋计、令人叹服的镇定、冷静精确的判断力,远在众人甚至太宸宫主之上,兼之武功决绝天下无双,本是会仕途平坦,从此平步青云,宫主对他的雄才伟略和缜密心思,也是异常的赏识和嘉奖。然,不久后却有传言称他野心勃勃,心怀不轨,不甘屈居人下,久有背叛之心,以周密谋策、心腹手下扣住了大半个太宸宫的权力。他素来以铁血冷酷的手腕压制于下人,宫主遂对他有了三分忌惮,但又苦于难以捉摸其是否有谋反之心,宫主亦是惜材之人,在查清事由始末前,便只无勒令他下山使命若无诏令,不准入得太宸宫一步。
对此蜚言盛传,他一笑置之,未对此声明辩驳,更多的时候选择沉默,没有人知道他心中所想,几日后他只遵照宫主之命,两袖清风,离宫而去,才有了数十年前与弘凤兮在天下江湖的相识相惜,莫逆相交。
弘凤兮手中一直持着一盅喝去大半酒盏,清浅的水酒随着他手势的动作轻微动荡,那是他独自立于窗棂前睹月思人,他的爱妻生前一颦一笑不也若月的光华,熠熠生辉,明媚温暖。他的面上虽是闲散飘逸,内心里却有一处谁人都无法触及的痛处,晚晴啊,他唯有轻声在心底呼唤着爱妻的名。
然这些逃不过吟风的眼,他眉目浅笑,优雅飞快地夺持过弘凤兮手中的酒杯,一口喝尽,随即视着对方婉转一笑,那双执着酒杯的手十分的白皙好看,手腕很细,指骨修长,纤弱得宛若书生气质的手,丝毫没有练过武的痕迹,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却是武功倾绝天下的霸主,他的武功远在天下第一的弘凤兮之上,当年在十大名剑的交锋中,却不知为何,他故意只使出了五层功力,但也足足与弘凤兮达成了平手。
这些年来,他的身体正在以可怕的速度虚弱下去,体内受牵制的诅咒一点一点地侵噬着他的神经脉络,而他在种种体征迹象上,发现了一件更加骇人的事,他竟然,动了情。
事实上他早在离开魏国前便晓得了自己的感情,却从未想过终有一日春潮荡漾的情愫会来得那么猛烈。他总以为万事皆大袖一挥可掌控手中,却唯独对于那个女子让他几分牵挂,心魂意乱。
当年他不惜为她率领了吟雪楼的大批黑衣死士,企图拦截嫁与秦国和亲的马车,与秦军展开殊死恶战。其一,自然是她对他还有利用价值,那么轻易地令她入了咸阳宫,损失一枚培养了整七年的极其有力的棋子,实在得不偿失;其二,那便是他明了的自己心意,矛盾之下,还是希望将她留于自己左右,相伴无间。
想到此,他的眼睛刹那间黯淡无光的,心底的空虚与体格极度的虚弱和颓唐,令他的身子摇摇欲坠,站立久了,不得不扶着墙面,俯□大口喘歇半刻乃至。他张了张口,一朵朵鲜艳的血红花,染遍了脚下的每一寸土地,他的喉间满是血腥的滋味,他剧烈地咳着咳着,仿佛要生生将肺给咳了出来。
囚牛给他下的“身身不离”的咒印又发作了,太宸宫的龙子于自己誓死保护之人间,必须达成契约,并且决不可爱上她,否则,便会有千刀万剐,切肤之痛,深则吐血消命而亡。每每动一次情,咒效便越明显,这也足可证明他的对她产生的情意,在不知不觉间,又变得更加得深刻了。
弘凤兮将他倚在墙上,痛苦得弓成了虾米的身子,扳了过来反身靠在自己胸前,轻声问他是否无碍,是否要叫来大夫。他的脸容惨白凄厉得仿佛厉鬼,透明的面色宛若顷刻间,便会如烟散去,他虚弱地张了张唇,唇角勾起,笑吟吟道:“你说笑了,我便是那最好的大夫,天底下还有谁比我的医术更高明么?”
他的体内在遭受千刀万剐之罪,血液逆流,冲涌而上,而面上却依然云淡清风地笑着,仿佛在受罪的那个人根本不是自己那般,平静地倚在弘凤兮的怀里,脸容舒展,苍白无力地微笑,那种凄惨而宁静的笑意,仿佛能将人灼伤。
有黑衣男子进来通报,韩王安来了,吟风正欲出门相迎,还未起身,便听得问外焦急异常、气喘吁吁的男声,似是匆忙赶到:“王兄,听说你又病发了,你、你不要紧吧。”
只见来人一身雍容华贵的暗色袍裾,深蓝的衣料上织有金色暗纹,他眉目生得十分清秀,看上去不过弱冠之龄,面上全是担忧的颜色,额上沁着细密的汗,大口大口地喘着,在见着了吟风面色惨白,孱弱地瘫倒在弘凤兮身上,面色妒恨得发红,暴戾得一紧眉头,怒喝道:“大胆狂徒,你在对王兄作甚!”
弘凤兮眉目一挑,慵懒地看向不善的来者,也不去做解释。吟风轻轻一笑,对韩安言道:“莫怪,这位是为兄的莫逆之交,名为白凤。是我一时不慎,致使故疾病发,他对我并无恶意。”
韩王将信将疑地瞥了眼弘凤兮,这才默默走至吟风身侧,将他搀扶起来,道:“王兄,听说你去意已决,但这么'TXT小说下载:。3uww。'快便要走了吗?不在韩国多呆些日子么?”
吟风支起身子勉强站着,乌发墨缎轻扬,高雅玉立的姿态便若那山巅水袖的俊美,幽黑的眸光一动,脑海里瞬间掠过一个女子的容颜,便欣慰地笑道:“这次回来,本就是答应故友来太行一游,今心愿已了,便也是该离去的时候。”神色一凝,暗叹此不去,若被韩朝重臣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难保太宸宫小人暗算被驱逐之事,不会再次发生。即便韩安与他自小便感情深厚,但在权位与亲情上,不论是谁都会选择前者,那么自己性命便可忧。
他抱拳作揖,慢声道:“安,你的性子焦躁,凡事皆要三思后行,治国不比平凡他事,你要悉心听从丞相大臣的建议,广纳谏言,切勿独断专行,可知否?”
韩安心知他这么明说,便代表着去意已决,挽留无望,更无心再辅佐他治国称王,便依依不舍地牵手晃着他宽大的水袖,眼中泛着泪光,依依惜别。吟风任由韩安搀扶走至大门,这时天微亮,寂静荒凉的大街笼罩在尚未褪去夜色的昏暗里,悄落无声,残风落叶,寂寥悲戚,门亭外停着一辆他早就备好上路的马车。
蓝色宫服的侍从正往马车上搬着生活必需品,诸如衣裳、被褥之类,他本想是不带一物,一切从简,大抵是韩王忧虑他的舟车劳顿,便下令安排的吧,他笑了笑,转身对伫立在楼阁上与他辞行的弘凤兮敛眸施了一礼,便又继续等着侍从将车装好。
天寒银白的世界,轻盈的白雪飘摇而下,映着他清俊的脸,更显得殇然的风华绝代。在此等待的间隙,他凝眸张望,却在街的转角望见了一抹熟悉的丽影,她以手支着彤红的门柱歇息,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疲惫,用袖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她又继续移着脚步朝外边走去,左右张望,似是在寻找什么。
短短一日,她便憔悴削瘦了许多,娇小的面容上泛着病态的蜡黄,一双清澈秀丽的美眸充满了深深的红血丝。他告诉她第二日便会有马车来接她回去,可当夜她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当机立断披上裘衣徒步出了深山,又在附近村落雇佣一辆车马花了整整一日一夜,才堪堪抵达新郑城,便也等不及歇息,凭着模糊的印象,去急急寻当日他带她去的那间客栈。
或许他还未离开那里,她这样对自己说着,张开冻得发青的唇瓣,冲僵冷的手心里呼了口热气,便又继续顺着南街走着,她记得那间客栈的店家喊他楼主,即便他离开了,应也是可以从店家那打听到一些消息吧。
她一面走着,一面思量,忽然心一沉到了底,她总算是想明白他要以毒控制自己视力的缘由,便是令她再也找不着当初落脚的几个地方。他带她初到新郑时,依稀记得是住在北街的一条深巷,然而适才她找遍了整个北街,却始终记不起曾经究竟是住在哪一间院落里。
而后她又沿着北街走到南街,她记得那日出行便是在此地遇见了一名唤他为殿下的神秘男子,之后他便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