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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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远处传来母亲带着哭腔的声嘶力竭的喊声；我抬起一直俯在膝盖上的头朝路基下看去；一眼就瞅到了顺着铁路的斜坡往上爬的母亲；母亲的身后是我那多年来一直情同手足的同学加同事。
一见面我那同学就劈头盖脸地训斥着我：“你是什么男子汉，对子女，对老人不负责任。我知道你内心深处的难以言状的痛苦，受尽心灵的煎熬，但是不能以死来解脱自己，把自己的解脱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的良心不受到贵谴责吗？”
“儿呀，我守寡把你盼大，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依靠你却想抛下我不管，不如我先死了算了。我死了就一了百了。”母亲泣不成声。
“是呀，你这不是在逼老娘的命吗，你还算为人之子吗？”我的同学毫不留情地指责着我。
为了安慰母亲，我不得不忍受着内心的剧痛：“不是，我没有死的意思，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妈，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和孩子们不管的。”说着我慢腾腾地站起来，搀扶着母亲再一次走向人生的苦海。。。。。。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想到过以死来逃避现实；默默地承受着来自那位不谙世事不近情理的恶妇，造成的心灵折磨。度日如年，熬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心灵摧残。正当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成人，终于有人能理直气壮地约束妻子的蛮横之时，苍天无眼，怎么竟让癌症这个恶魔降临到母亲的头上，说什么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为什么在母亲的身上不能应验？我问自己，问苍天！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母亲以顽强的毅力同死神搏斗着，最终没能战胜病魔。三个月之后母亲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那年春节，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吃团年饭，我知道这将是我们和母亲在一起过最后一个春节了，带着满腹的忧伤，作好了团年饭后就帮母亲穿好衣服，梳洗整齐让她和我们一起团年。一生爱好整洁的母亲也知道自己为时不多了，也想和孩子们在一起团聚她人生的最后一个春节，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带着少有的强笑起床了。
我把母亲安置在一张靠背椅上坐好后，吩咐女儿看好奶奶，我就开始去忙我的去了，没过多大一会女儿突然惊呼起来：“爸，你看奶奶怎么了！”
我一看母亲浑身颤抖，头无力地耷拉下来，眼看就要从椅子上溜到地面，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母亲抱到床上，这时母亲没有一点反应，我顾不得团年呆立在母亲的病榻前，守护着，直到母亲的呼吸均匀了，我才离开。一家人慌得手忙脚乱，妻子连看都没看一眼，我的心充满着悲哀和凄凉。
这年春节的团年饭，我味同爵蜡，草草地吃了几口，就和大儿子一道去为母亲赶做棺材，我担心母亲熬不过大年初一。还好母亲以惊人的毅力又挺了过来，在生命的弥留之际；还在为我们着想；让我们平安地度过了那年的春节。
春节过后；母亲的病情一天更比一天加重；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了，吃饭要人喂，大小便要人抱。我和姐姐、妹妹们商量后决定轮流护理，我既要忙于工作，班不能不上，母亲也不能弃之不管。尽管我已经疲于奔命，可是妻子没有半点怜悯之心，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还天天嘀咕着要我把已经奄奄一息的母亲送到姐姐或妹妹的家里去。每当听到她的唠叨，我只能用沉默表示抗争，我不想让母亲在生命的时刻听到我和妻子的吵闹，带着心灵的伤痛离我们而去。然而我的一切努力对于一个愚昧无知横不讲理的泼妇都是徒劳无功的，妻子的火山还是爆发了。
那天，我上班去了，她竟然逼着妹妹，要妹妹把母亲接到她家去：“你哥哥要上班，你们天天在这里吃我的喝我的，医疗费还是我们一家掏，这样下去，不行，又不是你哥一个人的妈。”
妹妹说：“嫂子，母亲现在病成这样，能坐车吗，要是说生活费，我们交还不行吗？医疗费我们平摊，我求你了，老妈没有几天活头了，让老妈安静一下好吗？”
“她一会半会不会死的，她还没把我们折腾够。”声音越说越大。
妹妹怕母亲听到了难受，含着眼泪来到我的办公室，诉说了原委要我劝劝嫂子。我知道劝说只会火上浇油。我只好说：“别理她，你暂时先回去两天，回避一下，我来料理，她不敢把我怎样的。”就这样妹妹含着眼泪，借故说家里有事，离开了母亲。
这一切我们都瞒着随时就有生命危险的母亲。第二天，我因有一件手头急需处理的工作，离开了母亲身边。几个小时过去了，我又没有及时赶回家里，母亲的喉咙疼痛难忍，急需几滴水滋润，我们在身边时，总是过一段时间就用勺子喂几滴。这时妻子恰好回家，母亲听到了开门声就喊：“媳妇呀，我要喝水。”
妻子象没听见一样；依旧做自己的事，母亲以为她没听到，又大声喊到：“我要喝水呀！”
喊声让刚好从外面回来正准备开门的我听到了，一开门见妻子坐在客厅里，一动也不动，我的心里愤怒的火焰腾地一下子骤然升起恨不能蹿上去搧她几个耳光，天底下哪有这么不近人情的人，对一个已经生命进入倒计时的人，就没有一点怜悯和同情，姑且不说是自己应该孝敬的婆婆，就是路遇素不相识的外人，也应该有一点施舍呀，这还是人吗？然而理智告诉我冲动只能让病危的母亲雪上加霜，只能是母亲的催命符，夺魂散。我强忍着怒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去给母亲喂水。可怜的母亲看着我滚动着泪珠，嗫嚅着；仍然什么也没说；就这样我们母子都以沉默掩饰着内心世界的愤怒、悲伤、仇恨！
这一天，妻子对我说什么我都只装没有听见，我企图用沉默来压抑我内心深处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火，直到母亲离开人间，我才把压抑在心里的话对她说白。如果说过去我还在用法律的、道德的责任之绳维系着我们之间的情感，维系着我们的婚姻，这次彻底让我死心了，彻底让我对她产生了绝望。在我看来，一个连起码的人德、起码的人情世故、起码的怜悯之心都没有的人已经没有资格让我对她作出半点牺牲，没有任何理由要求我对她负起半点责任。我相信我的观点、我的感受只要是一个正常的人、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赞同、都会支持。
二00四年农历五月二十一日下午七点三十分，母亲的两眼滚出了她一生最后两串泪珠，走完了她人生的最后的历程，带着对子女、孙子女的眷念，带着人生的辛劳和遗憾，也带着人生的凄风苦雨离开了人间。那何止是眼泪，是母亲心里的最后的血，也是我心里流出的血。母亲一生饱经风霜，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也没有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想到这些我悲从心来，一阵痛断肝肠的痛哭之后，任凭泪水流淌；我用泪、用心血为母亲写了一副挽联：
九岁丧母，四四葬夫，粗布遮身，素食裹腹，勤俭持家，偿尽人间千般苦，过去遗恨哪里补；
赡养婆母，抚育子女，星月作伴，风雨为侣，不辍劳作，撑起我家一片天，明日慈容何处寻！
我用这副挽联概括了母亲艰难的一生和她对我们这个家庭的伟大贡献；表明了我无法弥补由于我婚姻选择的失误造成对母亲的遗恨。为了母亲的葬礼能够顺利，隆重进行，让母亲在黄泉路上一路好走，我没有直接把她虐待母亲的内容在挽联里表现出来。
就这样，我带着丧母的悲痛和对妻子的愤怒送走了我那一生多灾多难并且以坚韧不拔的毅力把我们五个子女抚养成人的母亲！
后记
　　　　送走了母亲之后，妻子那冷酷无情的阴影一直笼罩在我的心头。几次都想下决心冲破这个黑暗的婚姻围城，但是每当这时我的眼前都浮现出我那三个可爱的儿女。说句实话我这一生最值得欣慰的是我的三个孩子，虽然他们没有很大的建树，但是他们都通过自己的努力圆了我的大学梦。三个孩子品行优秀，对奶奶，对长辈都十分孝敬，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和他们的母亲判若两人。为了让孩子们安心于工作学习，我不得不把对妻子的怨恨深埋在心底，让自己一个人承担着死亡婚姻的痛苦。
二00六年八月，因年龄超过了干部任职的规定年龄，教育局一纸文书宣告了我的仕途结束，这意味着我将从此退出政治舞台。对于教育局的这一决定我早就有思想准备，我知道这是自然规律的必然，花开必有花谢时。孩子们听说后都纷纷打电话安慰我，没想到我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我比他们表现得还要平静。我对他们说，这是我早就期望的结果，平安、平淡、平静的走过自己的政治生涯也是难得的幸福。孩子们得知我如此豁达，更加佩服我的远见。
春节孩子们都回家了，我们父子父女四人其乐融融，谈得非常投机。他们都一致认为，我是一个在事业上成功，在婚姻上不幸的父亲，从他们的言谈中既洋溢着对我的敬重，也饱含对我的同情。
女儿说：“我为我这一生能有你这样一个父亲感到幸福，感到骄傲。你既有父亲的伟大，也有母亲的细腻慈祥，别人的女儿都把心里话跟母亲说，我却只能跟父亲说，而且你总是给我鼓励支持。。。。。。”
儿子说：“父亲对事业，对他人，对长辈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对我们，对家庭的付出是我们永远都会铭记的。过去我们对父母之间的貌合神离、恩恩怨怨我们不理解，现在我们理解了，能做到象父亲这样宽宏大量，忍辱负重实在是不容易。对待婚姻上，我们宁可不娶也决不走你的路，我们衷心希望你的晚年是幸福的。。。。。。”
孩子们的话让我深受感动，深感安慰，我愿我的孩子们平安健康！学习进步！事业有成！生活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