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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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检查经过一番闻问望切听之后;邱医生的脸渐渐地阴了下来最后长长地叹了一中气:“晚了呀,晚了呀,已经肝腹水了。”说罢就把我母亲叫到一边轻轻地说道:“他这个病已经治不好了,你们拉回去吧。
母亲苦苦地哀求着:“邱医生你行行好想想办法吧,我的孩子都还没有长大呀。”
那个时候时候实行的是农村公费医疗,打一针五分钱即使有钱医院也不会为一个身患不治之症的人作出人道主义的付出。尽管母亲好话说了一大箩筐卫生所是无论如何也不收下病重的父亲,不得已母亲只好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父亲听到卫生所不肯让他住院的消息后非常安详地对我和母亲说:“算了吧,还是把我拉回去吧。”我和母亲什么也没说拉起板车就朝区中心医院走去,我们怎么也不愿意就这样眼巴巴地望着父亲等死。
公社卫生所离区中心医院有二十多里路,时至中午,虽然已进入秋季,但火辣辣的太阳仍然施展着秋老虎的余威,我和母亲顶着中午的烈日拉着板车踏着坑坑洼洼的土路向目的地去,沿途炊烟袅绕,闻着近处村庄飘来的一阵阵饭香,饥肠辘辘的叫声与板车吱呀吱呀的摩擦声演奏着极不协调的进行曲,又饿又晒脸上时不时滚下豆大的汗珠,然而这一切与父亲的生命相比都显得是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我和母亲忘却了饥饿,忘却了骄阳的炙烤,心里有的只是为父亲治病的焦虑。
快到下午三点的时候,我们终于赶到了区中心医院,那里的医生都是重于生面孔,而且还一个个端着技术权威的架子,他们可不管你吃没吃饭,病人有多危重,也许是医院大见过的多,任凭你急得火燎眉毛,可那些医生仍然是慢条斯理按部就班的工作着,这时好不容易走来一个看似慈眉善目的老医生,母亲赶忙上前套近乎:“老先生,你行行好,看看我的病人,我们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那位老医生看了母亲一眼:“好吧,病人在哪里。”
“在外面树阴凉下面。”母亲回答道。
“喊他进来吧。”
“医生,他哪能走啊,我们把他送到公社卫生所,卫生所不收我们又拉到这里的。”
“是什么病,这么严重。”
“卫生所的邱医生说是肝腹水晚期。”
“什么?肝腹水晚期,走看看去。”说着拿起听诊器来到了父亲躺着的板车边象邱医生一样经过了那些程序后,最后摇了摇头:“拉回去吧,再好的医生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我一听尤如五雷轰顶,原来所抱有的一丝幻想一下子化成了泡影,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不由自主地扑嗵一声跪拜在那位医生的面前:“医生啊,救救我爸爸吧,他还年轻呀,没有他我家就塌天了啊!”我一边哭一边苦苦地央求着医生。看到我放声大哭,母亲也大声哭了起来。
哭声招来了一群围观的人,有好心人同情我们的遭遇也帮忙我们母子二人求情:“赵医生你就帮帮忙吧?”
“是怪可怜的;可是就是华佗再世;也无回天之力呀;农村里一个钱来之不易,有钱也是白花的还是拉回去吧。”
父亲听了赵医生的话后,安慰着我的母亲:“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其实我早就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了,活着不如死了,没有我你们会过得更好,本来我就不想来,还是把我拉回去吧,我求你们母子了。你们再不走我就是爬也要爬回去。”说着你亲一下了子坐了起来更是要从板车上下来往回走。
围观的人见赵医生说得恳切,也纷纷劝说我和母亲要我们趁天还没黑赶快回家:“赵医生是这个医院的权威他说的没错,再说他也是在为你们着想啊,还是听赵医生的早点回去吧。”
听了大家的一再好言相劝和父亲的一再催促,我和母亲止住了了哭声,揩了揩眼泪迫于无奈,只好拉着板车有气无力地往回走。过渡地悲伤使我们早已把饥饿忘得一干二净,天然的母爱使母亲想到我还没吃中饭:“我去找点东西你吃,不能再抒把你饿坏了。”
“妈,我不饿,趁天还没黑早点赶路吧。”那时不象现在随时都能买到可供充饥的食品,计划经济统治中国的时期,满条大街餐馆了了无几而且早已关门闭户,想买点吃的是难上难,更何况面对即将来临的灭顶之灾,我哪还有心事去想到吃呢。
路上我和母亲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心事说话。掌灯时分,我们总算回到家里,奶奶、姐姐和妹妹们都在眼巴巴地盼着我们归来,一见我们回来一齐围上来问长问短,为了不让奶奶过度伤心,父亲抢着说:“医生说没多大的病,回来打打针就行了。”我和母亲知道父亲的心事,一起附和着。
就这样父亲开始了他生命的最后煎熬……
日子一天天过去,父亲一天天瘦下去,肚子却一天天鼓起来,开始父亲咬紧牙关坚持,到后来就整天呻吟不止,直到这时母亲才把真相告诉奶奶,其实奶奶早就有了不祥的预感,只是不说出来而已,常常是背着父亲以泪洗面。奶奶的一生是极其艰难曲折的少年就失去父母双亲;中年丧夫;老年丧子;人生三大悲事她都无一幸免。靠着坚强的意志守寡把父亲抚养成人成家立业,现在父亲眼看要离她而去,她除了想到她的后半生的依靠,更多的是想到这么大一家人的天怎么撑下去,我的母亲会不会象她一样撑起这个家的一片天空,如果是儿媳妇将要面临比她更多的困难,肩上的担子将会更重。
一九七一年农历九月十五是父亲离开人间的前一天,那天吃中饭的时候,父亲在弥留之际把我和母亲以及奶奶叫到他的病榻前一一交待后事先是对奶奶说:“妈呀;我恐怕不行了;我对不起你,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养育我一场,我不能为你养老送终,往后你又要和孩子们一道受罪了;你不怪我狠心吧。”父亲一边说流着混浊的泪水,这哪里是流泪简直是在往我们心头滴血。奶奶已经哭得象个泪人。
停了一会父亲又转向母亲:“孩子他妈呀,你嫁到我家二十七年生儿育女一大群,过去我当干部家里的事你一个人全包了,后来又遇上四清运动和文化大革命跟着我受尽折磨和侮辱,再后来我又经常有病重活累活脏活都是你的,什么样的苦你都吃过什么样的罪你都受过,看来我今生是不能报答你了,只有求来世了,我死后,你只要能把我的妈养老送终,把孩子们扶养成人,哪怕是你下嫁别人我也感谢不尽,我在九泉之下保佑你健康长寿……”说到这里父亲已是泣不成声上气不接下气。
“孩子他爸呀,快别说了,我生是你家的人,死是你家的鬼,我哪儿也不去,你放心有我吃的就有老妈吃的,就有孩子们吃的,哪怕是拖棍子要饭我也要把老的送上山;把小的扶养成人,……”妈妈的一字一语都是和着泪和着血数出来的,我相信母亲会用自己的行动来践行自己的承诺的,在我的眼里母亲历来有着坚不可摧的意志,贤妻良母的美德,宽广博大的胸怀。
听了母亲的诉说父亲带着少有的宽慰:“我相信你,只是苦了你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说着眼睛里滚出了几滴感动的泪珠。
停了一会父亲慢慢地把目光移向我:“儿子呀,打从你记事起我们就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为我受的株连受的侮辱比谁都多,同龄人读书你最聪明别人都还能上学却不要你上学,十六岁就上水利上三线四处奔波,小小年纪就拉着我到处求医,并且一天不吃饭,这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没有受过的罪,是我连累了你,爸爸对不起你,我这一辈子呀是上对不起老,下对不起小,也对不起你妈,我愧对祖先呀……”说着说着父亲竟然浊泪纵横嚎啕大哭起来,紧接着我们都跟着父亲大声哭了起来……
“你记住这一辈子什么都可以做就是不能当干部,尤其是莫当会计,”父亲含着一生所受的屈辱和悲愤叮嘱着我。
“爸呀,这一切都不是你造成的,是这个时代造成的,你已经为我为这个家耗尽了你的一生…。。”辛酸悲戚充塞着我的胸膛,堵塞着我的喉咙,从我嘴里只能迸出呜呜的哭声,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词半语。
听到我家里哭声连天,住在同村的本家二姐和隔壁的幺姑妈,以为是父亲咽气了赶忙跑来,我们见来了客人才止住了哭声。二姐为父亲揩了揩眼泪:“叔叔,你病得这么厉害,保命要紧呀,奶奶、婶、弟弟妹妹们少不了你呀!”
“二侄女呀,我已经不久于人世了,我对不起他们,我也放不下心啊,我死了还要多谢你们给予照应,我死不瞑目呀…。。”痛苦无奈煎熬着父亲。
“叔叔,你不要想多了;你会好起来的,再说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们的。”二姐尽力安慰着父亲。
“我知道我这次是好不了了,而且是过了今天没明天……我好想见见我的幺姑呀,”说完父亲就晕了过去。
父亲的幺姑虽然是爷爷的堂妹,可父亲是与她有来往的唯一的娘家亲人,她嫡亲的娘家什么人也没有了,我大伯成份不好很少与她来往,所以幺姑奶奶和我们亲如一家,父亲病重期间她多次来看他,这个时父亲要见她,一定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母亲赶忙喊来姐姐,叫她去接幺姑奶奶。
虽说有十多里的路程,在下午日头偏西的时候姑奶奶就赶来了,说来也有些不可思议,已经整整昏迷了一下午的父亲,幺姑奶奶一来他就立刻醒过来了,姑奶奶见父亲睁开了眼睛便轻轻地喊道:“侄儿,你要姑来,姑来看你了,你是我娘家唯一的一个亲人呀,我的命咱这么苦呀,你就不能挺过来为你娘为我送终吗…。。”还没说到几句话姑奶奶就已经哭成了泪人,为了不让父亲伤心,她尽量把哭声憋在喉咙里,我们一家人都跟着姑奶奶掉眼泪。
“姑呀,我爸爸没有同胞姐姐和妹妹,你一向待我如同亲骨肉,我死后你要象我在一样关照这一家老小,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孙子也不小了,家里穷有谁愿意上我们家的门呢,你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娘家断了烟火呀……”父亲拼着生命的最后气力对姑奶奶倾诉着自己的心病。
“侄儿,你不用担心,孙子人聪明能干,懂事孝顺不愁没人来,再说就是你不说我也要操这个心的,我知道这是你的一块心病,前几天我已经到你大表妹家说了,他们都愿意成全这门亲事。”姑奶奶想尽一切办法安慰着父亲。
父亲听到姑奶奶这一席话脸上掠过自从病重以来从末有过的一丝笑意,慢慢地闭上了双眼,呼吸也比先前均匀了许多。吃晚饭的时候哥哥和大妈也来了,哥哥轻轻地叫了几声,父亲才又慢慢地睁开眼睛,断断续续地对哥哥说:“文呀,我不行了,这——这个家往后——靠你——照应了,弟弟小,你——你要多——担待点…。。”没想到这竟然是父亲留在人间的最后几句话,这最后几句话仍然是担心着我,担心着这个家。
“爹呀,我小的时候靠你长大,读书娶媳妇都是你操的心,从小你就是我主心骨,我还没尽到一点孝你就走了,我一定照顾弟弟妹妹以报答你的大恩大德……”哥哥满怀悲痛的诉说着,直到父亲又闭上了双眼哥哥才止住了哭声。
晚饭我们一家人都没有吃饭,哥哥和姑奶奶也没有吃,大家都静静地守在父亲身边,尤其是我奶奶和母亲更是不让我离开半步,算命先生早就说过我送不到父亲的终,农村很讲究送终的习俗,我是父亲的独生子不能送终,将是全家尤其是我的终生终生遗憾。
晚饭后本家的几个叔叔来了,一看父亲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混身一阵阵剧烈地痉挛,知道父亲在世的时间已经进入到生命的倒计时,于是就赶忙安排人通知亲戚和族人包括父亲的友好。半夜里客人们都陆陆续续地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地准备着你亲的后事。
东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客人们都到齐了,父亲的好友代叔叔看到来的人多了,打发我出去搬凳子,我听到吩咐就赶快起身出去借凳子,我刚走到院子里身后突然爆发出几个人同时嚎啕大哭的声音,我一听到这哭声的异样,就知道肯定是父亲撒手西去了,赶忙转身回到父亲的身边,只见奶奶、母亲、姐姐、妹妹,还有姑奶奶和哥哥都伏在父亲的身上,一个个都哭得死去活来,我也一下子哭了起来:“爸呀,我一离开你怎么就走了啊,我们往后怎么办呀……”我顿时觉得呼天抢地的哭声似乎使本来要亮的天空又暗淡无光了;这时的我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天在旋,地在转,空气在凝固。我真没想到守了一夜竟然还是没有为父亲送到终。
突然有人在惊呼:“快,快把她们拉开,已经死了一个不能再出问题了,死人顾死人,活人要顾活人。”听到人们的惊呼,我那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用力睁开一看,原来是奶奶和母亲由于过度的悲伤,哭丧着脸得晕死了过去,众人慌了手脚,有人用手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