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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中国团-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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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回来的士兵讲:前线的士兵苦极了。战壕里积着一呎深的水,士兵们整天泡在水里,武器缺乏,常常是德国人冲上来,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就被打死了。野地里黑压压的躺着士兵的尸体,一场雪把他们掩埋了,可是还能显示他们死去时保留的体态。逃命要是被抓住,要被戴上脚镣,脚镣发出冰冷的铿锵声,渗入他们亲人的心坎中……”
“有的华工被派到前线运军火、挖战壕,留在矿山上的华工要干十几个小时的活,挖的煤运到城里,资本家发财啦!战争愈打下,他们腰里的钱就多得装不下……”
坐在火堆边用麻线补衣服的人停下手里的针,送到嘴边的水碗不知不觉地放下来,夹在手指间的纸烟一直烧到皮肉……谁不为亲人的惨死而流泪!
阳光可融化冰雪,春风可舔尽脚印中的水,然而时间不会磨掉人们心中的痛苦。
天空漆黑,繁星眨动着眼睛。一颗流星爆炸似的一闪拖着渗淡的白光附落天际,夜空中仍旧留着白绒绒的痕迹。
人们沉默着,但是仇恨和力量在内心聚焦着,任辅臣相信在适当的时机,来个有力的号召华工们就会组成一支有力的军队。
“任大哥,大家齐心和资本家斗。”工友们说。
“应该这样做,要生存下去,就不能让别人主宰咱们的命运。”任辅臣说。
坐在桑在朝身边的小牛打了一声口哨,大家的交谈停止了。阿列克夫走过来,他从中国人的沉默中感觉到对他的不满和鄙视。
“听说一个陌生人来到这里,我不准他留在这里,你们明白吗?”火光映着他那张带着恶意的脸,在这个时候来一个陌生的人,使他忧心忡忡,因为他从侄子的来信中知道,城市里的工人正酝酿着起义,他担心风暴会刮到这里。
桑来朝站起来走到他的对面说:“他不是陌生人,是华工,是我们的亲友,工友们是不会让他走的。”
“二天以后一定要离开这里。”阿列克夫决定走开了,他显得毫无办法。
“什么事只要桑大哥说话,俄国人就得怕三分。”姜永男说。
“是好样的,有这样的带头人穷哥们就会跟着他干起来!”任辅臣心里想。
第二天任辅臣和桑来朝在树林中华工墓地相见了,山东大汉在远处放哨。
任辅臣握住桑来朝的手说:“我来到这里,正是为了找到你这样的人,大雁高飞没头不行。”
“是找我!”桑来朝疑惑地看任辅臣说。他觉得任辅臣那炯炯的目光神秘和不可躲避,两个人似乎都明了相对的目光把内心的一切都表白出来了。
“来,我们坐下谈。”任辅臣点点头说。
他们在坟地中间坐下,从外面很难发现。
“来,桑兄弟,看得出华工们都很敬重你。”
“这倒不能那么说,看到兄弟们有了难处我就想拉一把,咱们是土热、心也热啊!”
“说得好,我现在把大森林外在的事告诉你:俄国工人和我们一样被苦难折磨着,布尔什维克就要领导工人起来革命啦!革命就要推翻沙皇政府,建立由工人阶级领导的国家。你知道列宁吗?他是工人阶级的领袖,穷人爱戴他!我们要和俄国工人站在一起,煤矿里的华工已经行动起来啦!来朝兄弟想想看,我们中国人为啥远离家乡来到俄国。你再看看身边这些坟,埋的是我们的骨肉同胞,他们为啥把尸骨扔在这里?就是因为世界上有钱人压迫我们,想到这里我的拳头都要攥碎啦!革命就是要打倒地主、资产阶级……听人说,不会多久中国也要爆发革命的,到那个时候,咱们把队伍拉回去,把地主老财、贪官污吏、军阀杀个人仰马翻,穷人才有抬头日子过。”
“任大哥,你的话真好象在我的心中燃起一盏灯。你说的话虽然我不全明白,可我信啦!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来朝兄弟,我相信你有这样的胆量,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眼前要把工友联系起来做好准备。
要分手的时候,任辅臣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放到桑来朝的手中说:“送给你一件东西做纪念。”
桑来朝打开一看,是一把乌黑光亮的小手枪,他早就看见过当官的腰里都带着这家伙。
“来朝兄弟,干革命手里就要有武器,我们手里有了它,资本家、财主见了我们也发抖。”
“任大哥,你说的对。”桑来朝包好枪揣到怀里。
“还有,我来的时候,遇到一位俄国姑娘,她说一位中国人救了她,她很感激,我看到你头上的伤,猜想一定是你。”
“姑娘遇难,怎么能不救呢?”
“说得对,这就是两国人民联系起来的基础。”
任辅臣那张宽阔、黝黑的脸膛,表露着对他无限的信任。他的心好象飞出了这寂静的森林,在他的面前展示出一条从未走过的路。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一九一七年十一月里的一天夜晚。
在一簇簇树杈上面高挂着一弯残月,远处山岭象一个毛茸茸的大动物把自己的身影投进这个世界。二十几匹战马在森林中的路上狂奔了大半夜,每匹马的前胸和脖子上都挂满了霜。冲出树林前面变得开朗了,雪地上泛着银光。
可以看见伐木场板房朦胧的轮廓,打头的人勒住马跳下来,等后面的人赶上来。他将风帽向后拉一拉,一股尖刀似的凉意刺伤了湿潮的额角。后面的人都赶上来,下了马,每匹马都显得疲惫不堪,打着响鼻,轻轻摆动尾巴感谢主人放松了铁嚼子。他们低声咕噜一阵又翻身上马沿着有点斜坡的道路奔跑上去。
他们来到阿列克夫的宅院前站住,院里的狗立即蹦跳吼叫起来。过了好半天房屋的窗帘拉开,射出摇晃昏暗的光线。阿列克夫披着皮大衣出来问:
“你们是什么人?”
“舅舅,快开大门。”谢尔盖跳下马把鞭绳扔给别人。
“我的孩子,真被你吓坏啦!”
“我是接您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整个俄国都震动啦!十一月六日工人武装起义了,他们攻占了冬宫,临时政府被推翻了,布尔什维克接管了政权。一旦华工们知道这样的消息,他们也会行动起来的。”
“神圣的上帝啊!叫我怎么办?”阿列克夫身体哆嗦起来,两条腿好象就要失去了支撑能力。
“舅舅,快收拾东西!”谢尔盖指挥人们套爬犁,搬东西。
院子里的骚乱惊醒了华工,人们披着衣服跑出来。谢尔盖立即指挥马队打了一排子弹,华工退到棚子里,谢尔盖喊到:“华工们谁要出来就打死谁。”
谢尔盖又回到屋子里匆忙中看见玛丽娅裹着黑头巾站在角落里,他走到她面前。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个该死的老女人很同情华工,甚至自己打死人的事也是她传出去的,想起这些事他的心里很激动,仇恨使他的手指象鹰爪一样痉挛起来,于是把玛丽娅推进另一个房间里。
值钱的东西很快被放到爬犁上,人们把几乎瘫痪的阿列克夫扶上爬犁。谢尔盖把煤油泼到床和地毯上,库房也有人点着火。
他把风帽向下拉一拉,跨上马背,指挥人马跑开了。跑出不远,他回头看到窗口已经吐出火舌,他愤愤地想:“这场火会把一切都毁掉的,冻死,饿死这些该死的中国人!”
板棚和仓库燃烧起来,被烟雾笼罩着。
玛丽娅被推进屋,头重重地撞到墙壁上昏迷过去,热烘烘的空气使她苏醒过来,睁开眼睛看见到处都是火,她向门爬过去,门打不开被反锁住了。窜过来的火舌舔着她的头发和衣服,她明白了,那些可恶的坏蛋想把她活活地烧死,她拚力地撞门呼救。
华工们看见马队离开了,打开门跑出来救火。
“工友们,快扑灭库房里的火,粮食他们是不会带走的。”桑来朝提醒大家。
金浩跑在前头,他从着火的房屋前经过的时候,听到里面有人在呼救,他冲过去,门已经上了大铁锁,他从烧柴的地方摸到了斧头,两下就把大铁锁打开了,玛丽娅大婶象火球一样从台阶上滚下来。
“快救玛丽娅大婶!”金浩一面往她身上撒雪,一面呼喊。
小牛也跑过来,两个人很快扑灭了玛丽娅身上的火。人们冲进库房把粮食扛出来,用斧头砍倒了着火的墙壁……
黎明来临了。天空中的灰色渐渐变成紫红色,从废墟上升起的淡淡的蓝色烟雾,消失在晨曦中。
华工们站在玛丽娅大婶的周围。她的头巾、衣服已经被烧得破烂不堪。她确确实实苍老了,但现在她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嘴角上带着微笑,她什么时候这样愉快地看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天空中仍然有几颗惨淡的星星,但是它们在消退。
“孩子们,你们明白吗?武装起义胜利啦!列宁,列宁!”她的声音从未这样响亮过。
※                          ※                        ※
这些天桑来朝总是站在通往森林外面的路边。任辅臣在哪里?他在干什么?他是不会忘记这一百多人的。他的手抚摸着口袋里的手枪柄,因为长时间握着枪柄变得温暖了。
白天又要过去了。
“桑大哥,回去吧。”姜永男说。
“永男,再过几天任辅臣还不来信,我想应该派人出去看看,咱们不能困在这里。”
“我想任大哥会来接咱们的。”
两个人向工棚走去,远远看见玛丽娅大婶披着黑色的头巾站在那里,她用母亲一样不安的心情看着桑来朝,这些天他被焦虑折磨着。
“快走吧,玛丽娅大婶一定给我们煮好了土豆汤。”
第二天早晨,桑来朝披上大衣钻出工棚,远远看见十几匹马朝这里奔跑过来。他赶快靠到工棚的墙上,手放进口袋里握住了手枪。马队来到雪坎下面,人下了马。打头的身穿光亮的黑皮上衣,皮带上挂着手枪,好威风啊!他把鞭绳交给身边的人,朝雪坡上走来。
是任大哥,桑来朝看清楚了,他兴奋地迎上去,两个人在雪坡上抱在一起。
“任大哥,可把你盼来啦!”
“工友们都好吧!”
“工友们都好!半个月前木场的资本家跑了,还放了一把大火想烧死我们。我想林子外面一定发生了你所说的事情,猜到你准会来的。”
“告诉你们,他是团长啦!”跟在后面的一个拉着马鞭绳的人说。
“矿山上的华工成立了中国团,要和俄国工人阶级并肩战斗,保卫新生的无产阶级政权。”
“我们也参加,你就领着干吧!”
工棚里的人都跑出来把任辅臣围在中间,看着这个结着武装带的工人,怎么能相信他就是不久前来的任辅臣呢!
“任大哥,你把外面的事情跟工友们讲讲吧。”桑来朝说。
任辅臣站到木头堆上,向周围挥挥手说:“工友们,同胞们,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列宁领导的武装起义胜利啦!套在俄国工人和华工脖子上的铁链砸碎啦!工人阶级掌握了国家政权。俄国工人,中国工人是一家人。革命成功了,但是资产阶级还在反抗,工人们还在战斗,人民还在流血,我们华工应该拿起武器保卫工人阶级政权……”
“我们参加‘中国团’”桑来朝带头喊出了这样的口号。
“我们参加,我们参加!”工人呼喊着。
“列宁是什么人?”山东大汉问。
“列宁是工人阶级的领袖,是工人最信任的人。”
“那他一定是很了不起的人啦!”
“是这样的。”
“我们回国行吗?”杨大海问。
“当然可以回国。”任辅臣说。
“任大哥,我来说几句。”桑来朝跳上木头堆。“工友们,谁不思念家乡,谁不思念亲人啊!我做梦都想喝一口家乡的水!可是我们现在回国还不是象过去那样受压迫没饭吃。不如咱们跟着任大哥参加革命,咱们手里有枪还怕什么?有一天任大哥领着咱们回国回到家乡,打倒军阀、地主老财,让中国也发生象俄国这样的革命,大家说好不好?”
桑来朝讲话时他感觉到任辅臣把含着热情的目光向他投射过来,这是支持他给他力量。他想说服工友们跟着任辅臣走,开始他找不准用什么语言表达这种心情,但是当他看到许多人表示赞同时,他紧张的心绪就轻松了,而且说的话也就比较有说服力了。
任辅臣想要说明俄国工人和华工有着相同的命运,想要把工友带进革命队伍,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同胞,他相信自己不用讲更多的道理,只要他举起手一招呼工友们就会跟着他走的,甘心去流血,去战斗。他特别感觉到桑来朝会成为一名出色的战士。
“不用说了任大哥,我们跟着你走。”山东大汉扯开嗓门喊开了。
“工友们,俄国工人会热烈欢迎我们的,让我们高呼为了苏维埃政权,为了列宁前进!”任辅臣激动地挥动着帽子。
玛丽娅远远地站在人群的后面,这些中国人有的年纪和她的儿子年龄相同,这常常使她用母亲的心情看待他们,但主要的是她和他们被苦难的命运联系着。他们遭受的苦难还不够吗?他们应该离开这里,他们和俄国有什么关系?可是他们却要留下来,为要苏维政权去作战,去流血,这些可敬的人们啊!她好象摆脱了往日沉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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