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炮楼-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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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三大爷贾文清说:“打死人者偿命,此为千古之律。贾寨人可用七七四十九天筑那村后之山。村后之山筑成之后,也就是给咱爹报仇之时。”
咱大爷贾文锦说你这都是文的,报仇还要武的吧!既然要等到七七四十九天,那俺先回营,到了那时间俺带一个连回来,扫平张寨。
贾文清说大哥可以先回营,要大张旗鼓地走,就是要放出话来回营搬兵。你回来时只穿便衣就行了,也不用带一个连,带几个叩头的弟兄就中。
三 老家的风水(2)
咱四大爷贾文灿问,大哥走了我干啥?贾文清说你带领贾寨的几十个后生,把咱那红缨枪队操练起来,声势越大越好,咱要做两手准备。
在咱那一带,人人都喜欢习武,爱舞枪弄棒的。为了自卫那红缨枪队是村村都有的。咱四大爷贾文灿便带领红缨枪队在村口操练,贾寨的其他人便依了贾文清之言,在村前取土去筑村后之山。山形依那泰山之形,西高东低顺势而成,上植松柏翠绿成荫。
在山峰后贾文清又让人堆了一些像坟包似的丛碎小山。
有人不解。咱三大爷贾文清悄声说,我们这山处张寨东南方,为张寨的朱雀位,正所谓“南方山峰后有丛碎的小山,朱雀负衰”。其形对张寨不吉。要不了多久,凶手必然毙命。
听到的人暗喜。
张寨人知道贾寨人要报仇,听说贾兴忠的老大、老三都回来了,这一回贾寨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便全民皆兵准备迎敌;可是张寨人一等不见报仇的来,二等不见雪恨的到,自己便先松劲了。族长张万仓便派人打探,见贾寨人正大兴土木,筑山挖塘,听说贾文锦回营搬兵去了,贾文灿天天操练红缨枪队。张寨族长张万仓闻报大吃一惊,和村里主事的一合计,觉得贾寨这次真要和张寨动狠的了,谋后而动,在报仇前先防张寨的报复,深挖高垒。
当时就有张寨人说,这次修桥本来是两村的大好事,没想到乐极生悲惹出人命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在哪朝哪代都一样,不如将凶手捆了交给官府,由官府法办,这样不但能保全咱张寨的面子,也算让贾家五兄弟报了父仇了。
张万仓说,把张万斗送官府这只让贾寨人报了仇,却不能雪恨,咱打死的不是一般的贾寨人,咱打死的是贾寨的族长。将来张寨人和贾寨人见了还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常言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不能和贾寨人结仇。我看咱不但要化去这场干戈,还要化干戈为玉帛。
大家问如何化干戈为玉帛?张万仓说:“和亲。”
张万仓说,贾家五兄弟中,老大在外当兵,至今未娶,我那侄女玉仙也十五了,长得又好,说给老大贾文锦,过个一年半载就可完婚。
大家一听大喜,说这下好了,张万斗打死了贾兴忠,杀人偿命,让官府法办,这就化了干戈;张万斗的妹子玉仙嫁给贾文锦,这不就化干戈为玉帛了嘛!
这样,张寨人一边差人去报官,一边找人去贾寨说媒。
咱二大爷们当年不战而屈人兵,靠的是智慧。贾文清还真有点诸葛亮再生的架势。按照现在的话说,也算是两手一起抓,两手都够硬。贾寨后来再没请过风水先生,无论是阴宅还是阳宅贾寨都让贾文清看。贾文清便成了那一带有名的风水先生。
贾寨人用了七七四十九天将村后之山筑成。这时,贾寨却又来了一位风水先生,风水先生看了看那桥,又看了看贾寨的村后之山,问:“这村前的池塘和村后的土山都是哪位风水先生的杰作?”贾寨人告诉风水先生,是俺贾寨的贾文清。风水先生喟然感叹,说:“贾寨有能人呀,平地起了一座山,好屏障,该叫松树岗!”贾寨人后来就称那村后之山为“松树岗”了。
果不其然,在七七四十九天后。官府将张万斗斩首示众了。贾寨人这才觉得贾文清真神人也。
在法场之上,贾寨人见那县太爷好生面熟,可就是想不出来。其实就是后来来的那位风水先生。原来,张寨人将张万斗捆了送官,县太爷听说张寨和贾寨因修桥而乐极生悲,闹出人命甚是惋惜,决定明查暗访把案情弄清,就化装成了风水先生。
咱二大爷贾文柏后来说,县太爷懂风水,老三也懂,这都没什么好奇怪的,凡是读过几本古书的都会略知一二。说着咱二大爷贾文柏就念念有词:“左有流水谓之青龙,右有长道谓之白虎,前有污池谓之朱雀,后有丘陵谓之元武……”
当时,那装扮成风水先生的县太爷走时又沉吟了半天,说:“贾寨现在的风水当然是大吉之地,然这吉祥之地只能保佑贾寨在太平盛世人丁兴旺,若遇天下大乱却不能自保。”
贾寨人问:“有何良策?”
当时,那位扮风水先生的县太爷说:“可绕村子挖沟取土,土可筑墙,那沟里引来河水。此乃一举两得。”
有人问:“怎么讲?”县太爷说:“天机不可泄露。”
有人告诉咱三大爷贾文清。贾文清笑笑说:“此为良法,不过今年不可再动土,明年秋后可也。”
中原地带土匪猖獗,贾寨人有了沟,有了墙便拒不给土匪上贡了。土匪来抢,贾寨人便依仗着全民皆兵,土匪攻不进来。这样贾寨就有了名气,成了堡垒村。后来,东西庄的亲邻也常来避难。别的庄子见这法子有效也跟着学,一时平原地带村村挖沟,庄庄垒墙。直到现在,许多村子还有老沟护着,人们就称这种村庄为寨。地名也大多在姓氏后加一个“寨”字。姓张的村子就叫张寨,姓贾的村子就叫贾寨。还有,就是那寨沟的妙用,干旱时可以引河里的水洗衣淘麦;下雨时还可以向河里排涝防灾。这就是县太爷说的一举两得。
在修那寨墙的基础时需要砖,贾寨人在村后的河之北起窑挖土烧砖。那里有一片无法耕种的野地。窑是烧砖的土窑,孤孤地立在村后,在天高云淡的午后,浓烟从窑口喷薄而出,有时候可以达到遮天蔽日的效果。后来那砖窑在冬天成了铁蛋的匪窝。
三 老家的风水(3)
沟围了村子,村口有一个路坝子,是人来人往的必经之路,所以也热闹。原来那地方是吊桥,天下太平后填成了土坝。路坝子处长了一棵大桑树,就成了吃饭场,是贾寨的文化中心。路坝子左边是那眼全村人吃水的老井,路坝子右边和那仅存的一截老寨墙连着。现如今完整的寨墙是没有了,打仗时被炮火削平了,只剩下几处老墙头。在贾寨人眼里老墙实属圣物。谁家孩子有病有灾,便有老人去寨墙外叩头,上香,求老墙保佑小孙儿平安。长辈训斥后生,就指着寨墙做古老状:“娘那屄,还没有寨墙高,能啥能!”
后生便诺诺无语。
冬天总有村里老人靠在那儿晒暖,似睡非睡地把大袄脱了寻找身上的虱子。有凑趣的小孩也翻开棉裤学着找,却寻到了下身的活物,不由得揉搓着自寻快乐。正得意处,突然一声断喝几个大些的孩子围上来把些个冰凉土坷垃硬塞进裤裆里。小孩哭爹喊:娘,娘,有人欺负俺小鸡鸡!老人笑着骂娘,娘那屄,叫娘有啥用,你娘只保护你爹的小鸡鸡。
在那桥修好后,真正死在那桥下的是咱七姑,咱七姑叫荷花。河里水肥,夏秋季节河里开菱花也开荷花;荷花艳艳地却含鬼气,贾寨人忌口便称那荷花为莲花。莲花却被冷落了,莲叶也没孩子捞上岸当绿伞,活生生把莲花冷落在沟里。说也怪,花无人怜便羞着败落下来,沟里荷花渐渐稀少,让那不显眼的菱角花独占了风光。米粒大小的菱角花点点滴滴十分典型,把河点缀得雅致着。
咱二大爷他爹贾兴忠死后,贾兴忠的太太和两个姨太太只有分家。村里几个兴字辈的叔伯大爷贾兴安、贾兴朝、贾兴良都来了。四个儿子一人三间堂屋,贾文柏分前院的东边三间,贾文清分了前院的西边三间,中间拉个墙头,往南开个院门。贾文灿分的是后院的东边三间,贾文坡分了后院的西边三间,中间也拉了墙头。贾文灿在东边开了院门,贾文坡在西边开了院门。
分家没有考虑咱大姑们,当时,咱七大姑中已经有六个出嫁,只有七姑还没到出嫁的年龄。到了鬼子进村的那年七姑十五岁,按咱那一带的习惯七姑也到了出嫁的年龄,正所谓小女子年方二八在闺中待嫁,闺女十五六岁出嫁在那时候实属正常。只是她们都还没来得及出嫁,永远成了姓贾的人。
咱大爷贾文锦不在家,房子就没给他分,家里的钱给他留着了,将来他回来如果愿意在家住,就用钱再盖房子,在前院挨着贾文清的屋山,有三间堂屋的宅基地。如果不愿在家住,拿钱走人。后来咱大爷贾文锦回家盖了房子,娶了张寨的玉仙。
四 咱大娘之一(1)
咱大爷贾文锦娶玉仙是在几年后,当时打死贾兴忠的张万斗被官府斩首示众了。大仇既然已报,咱大爷贾文锦在村里人的劝说下应了提亲。咱大爷贾文锦开始不太愿意,后来听说那玉仙是美女,就动心了。咱大爷嘴上说哪有娶仇人的妹子为妻的,心里已经答应了。再加上咱三大爷贾文清的劝说,说是为了克那张寨的风水桥。将来贾寨之男就是要娶张寨之女,贾寨之女也可嫁张寨之男,什么张寨、贾寨就彼此不分了,此为阴阳相谐。后来,贾寨和张寨子孙世代通婚,成了有名的鸳鸯村。
咱大爷贾文锦一听娶一个美女还有这么大的意义,那当然也就笑纳了。好色了还不留下好色之徒的骂名,要是咱,咱也干。咱大爷贾文锦虽说应下了亲事,却提出四年后才迎娶。对此村里人不能理解,张寨人也不情愿。要知道四年之后玉仙都十九了,这在旧社会可就是老闺女了。可是咱大爷一定要提倡晚婚谁也没办法。
后来,村里人才知道咱大爷贾文锦晚婚是因为没钱。贾文锦在外当兵多年居然没有存下钱来。原因很简单,咱大爷手大,有一个花俩,属于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那种。咱大爷在旧社会就知道美女老婆是要用钱养的;所以咱大爷先挣钱再结婚。咱大爷当年先挣钱再娶美女当老婆的方式对我们也有指导意义呀!不信你没钱你娶美女当老婆试试,怎么着也要给你戴几顶绿帽子,你能和美女老婆过一辈子才怪。
咱大爷娶玉仙的时候,玉仙的姥姥送给了玉仙一盏灯,并嘱咐和新夫上床时千万注意不要打翻了灯。“新夫上床打翻灯,从此日子如噩梦……”咱大爷和咱大娘上床时偏偏打翻了灯。结果,贾文锦结婚不久就被招到了抗日前线。咱现在当然不信这迷信,可是当年咱大娘玉仙信。
当时,日本人已溯长江而上,直逼武汉。咱大爷贾文锦要去保卫信阳,保卫大武汉。咱大爷贾文锦参加了那场著名的武汉保卫战。
咱大爷贾文锦走的那天,贾寨人出门相送。咱大爷身穿黄军装,腰扎武装带,走起路来腰杆挺得笔直,气宇轩昂,雄姿英发的,有一种保家卫国的壮志豪情。咱大爷走的那天居然让咱大娘穿了一身红色的旗袍,这在咱那一带第一次见那种衣服。开始村里人只顾为咱大爷送行了,只注意到咱大娘衣服颜色,却没有注意咱大娘衣服的式样。由于红色很符合新媳妇的身份,所以村里人开始对咱大娘的红旗袍根本没有注意。咱大娘手牵大白马,低眉顺眼地跟在咱大爷身后。
村里人望着咱大爷贾文锦议论道,这小日本敢和中国开仗,我看是鸡蛋碰石头。有贾文锦这样的兵,何俱倭寇。又有人说,贾文锦打了一辈子仗,子弹连皮毛都没碰着,人家是武曲星下凡。
在村口,张寨张万仓的儿子张万喜骑着一匹黑马来了,两人原来是在一个部队上。一匹白马一匹黑马在贾寨村口立定。咱三大爷贾文清端了酒碗为两人壮行。咱三大爷对咱大爷贾文锦说,俺哥,喝了这碗壮行酒,我们全村老小等你们凯旋归来。咱大爷贾文锦和张万喜喝了酒,扬手把碗摔了。说这小日本敢来咱中国,让他有来无回。
咱二大爷贾文柏望着咱大爷贾文锦和张寨的张万喜灵感大发。说这一黑一白,简直是哼哈二将。
在咱那一带人们最佩服的是说书人的嘴,可以把活人说死,把死人再说活。说书人在旧社会的农村属于热点人物,说书人有点像咱八十年代的先锋作家,九十年代的美女作家,新世纪的少年写作,都可以随时产生轰动效应。说书人一般都自说自划,不但会说还会评,有话语权。他说你中你就中不中也中,他说你不中你就不中中也不中。这又有点像咱现在的评论家。很厉害的。
咱二大爷望着咱大爷贾文锦的白马和张寨张万喜的黑马,马上就出口成章。
“那个黑马一个团,那个白马一个团,黑马团来白马团,冲锋陷阵在最前……”
咱二大爷贾文柏看到一匹黑马一匹白马,就联想到了一个黑马团,一个白马团。这是典型的文学创作。
咱大娘送君送到小村外,把马缰绳交给咱大爷就哭了。咱大爷贾文锦说,哭啥,俺打完仗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