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结-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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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女孩连这样的生活也不能得到，当她偶尔听到父亲和母亲间的争吵时，她知道了自己即将面对的不幸，并且是一生的不幸。母亲的病复发了，一贫如洗的家再也找不出一点钱送母亲去医院，他们只能看着母亲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这时候，父亲得到一个消息，同村的一户人家可以帮他们家出钱给母亲治病，但是有个苛刻的条件，就是女孩必须嫁给那户人家的儿子。
女孩知道那是一个多么苛刻的条件，那家的儿子是一个头脑发育不全的智障人，如果嫁给那个人，女孩的一生算是彻底地毁了。她央求父亲再想其他的办法，可一个大字不识从没走出过山村的人，他能想出什么办法呢？
母亲的反对和女孩的央求都没有改变父亲的决定，女孩绝望了，甚至在一瞬间想到了死，可是她必须为母亲着想，最后她不再央求父亲，只对他说了一句话：让他们先把聘礼送来治好娘的病，我再答应。那家人见她松了口就没有多想，给女孩的母亲治好了病，然后定下了娶亲的日期。
娶亲的前一天晚上，她逃了出去，但很快就被发觉了。满山亮起的火把和手电筒让已经跑掉一只鞋的她无处藏身，父亲把她揪回去，当着村里人的面打了她一顿，然后把她锁在了里屋。自始至终，女孩都没有说一句话，擦干嘴角的血，含在眼里的泪水始终没有涌出来，蜷在墙角，她的身子冻得发抖，身上一阵阵的疼痛让她根本睡不着，然而更让她痛的是自己心里的绝望。
朦胧中，女孩听到门上的锁被打开了，她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那道门。暗暗的光线中，一个人影轻轻地推开了门。妹妹，她小小的人影正踮着脚尖往里张望，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近女孩，递给她一件衣服和一个小纸包。母亲让妹妹趁父亲睡熟后，找到里屋的钥匙放女孩离开家，纸包里是母亲治病时省下的钱。
出了门，女孩拼命地往外跑，周围是一片黑暗，忽然从林子间响起的鸟鸣兽声，吓得她跌倒了无数次，她的手和脸被路边的杂草一次次地划伤。可她必须向前，已经没有了退路，她不想让自己一辈子生活在痛苦的深渊里，她不想，出去，离开这里，或许还有新的希望。
从小路跑上大路，再从大路跑上小路，也不知道跑了多远，更不知自己跑向哪里，她不敢停下来，她害怕自己一停下来就再也跑不动。
天亮的时候，她到了一个小镇，一打听才知道这个镇子离自己的家乡已经很远了。女孩这时候才稍稍放心了些，吃了点东西后，找到车站随意地买了张车票就上了车。她不敢停留，可她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一上汽车，她就睡着了，女孩跑了一晚上，太累了。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到了另一个城镇，女孩茫然地出了车站，肚子饿得她浑身没有一点力气，钱也差不多用完了。在车站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她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无助的她忍不住蹲在地上哭起来。一个中年妇女扶起她，带她去饭馆吃了饭。中年妇女是外地人，声称自己帮一个公司招收工人来到这里，还拿出几张证件给女孩看。女孩完全相信了她，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中年妇女随她到公司去。坐了汽车，又上了火车，她们一直向南走。
火车在一个车站停留的时候，女孩发现那个中年妇女下车和一个中年男子说着话，还不时地朝她这边望，乘警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中年男子塞给妇女一样东西就匆匆离开了。女孩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乘中年妇女还没上车，她赶忙打开了中年妇女忘在车上的包，里面有很多陌生的地址和各类电话号码，还有一些证件，但和那天中年妇女给她看的证件里的名字不一样。
女孩没有多想，在中年妇女上车的间隙，她悄悄溜下了车。这里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天空下着小雨，出了车站，她又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外层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阵阵寒冷和饥饿侵袭着她，傍晚的时候，已经饿了快一天的女孩再也迈不动脚了。看着这个城市绚丽的夜景和身边匆匆走过的人，无边的恐惧爬上心头，可她还来不及恐惧，饥饿的感觉又折磨着她，她越来越绝望，蜷缩在一个角落里，连哭声都失去了痕迹。
过了很久，她听到一个脚步声在身边忽然停止了，抬起头，朦胧中的视线中，一个中年男人看着她，眼神里隐含着一种不清晰的内容。那男人扶起她，女孩本能地想拒绝，可那种饥饿折磨的感觉让她更害怕，她宁愿选择另一种未知的路。男人似乎知道她需要什么，径直带她走进附近的一家餐厅，饥饿的感觉让她旁若无人地吃着从小到大见都没见过的东西。男人问她准备去哪里，女孩只能茫然地点点头，在这个茫然的世界，她根本没有自己的方向。
最后，男人带她到了一个陌生的住处，她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可是她知道假如自己不跟他去会发生什么。在即将面对更残酷的遭遇时，她选择了未知，她完全屈服了自己的命运。
第二天，当女孩从噩梦中惊醒，她看到了赤裸的自己和旁边的男人，她也感到了身体深处的疼痛。她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泪水一瞬间就溢满了女孩的脸。
那一年，她十七岁。从那天起，女孩就成了那个男人的情人，男人让她就住在那个房子里。后来她才知道那处房屋是男人给以前的一个情人买的，但后来情人离开了他，至于其他有关男人的情况，女孩都不知道了，因为她没有必要知道。
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女孩让男人为自己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每个月在不同的地方往家乡寄点钱。她知道自己逃出来了，那户人家肯定不会放过家人，何况母亲的身体不好，妹妹还要上学，她不想让妹妹过早地断送自己的梦想。
一年后，男人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她，她成为另一个男人的情人，再后来，她混迹于城市的各个舞厅、休闲吧、夜总会。但她没有用自己的身体换取生存的保证，而是用自己面容和身材的资本获得生存的机会，她做过吧台小姐、陪酒小姐，也当过领舞，跳过艳舞。生活带给她的屈辱，谁也无法想象。
屈辱太多了，她开始怨恨，可又能怨恨什么，家人吗？父亲但是那么做也是迫不得已，谁能情愿让自己的女儿跳进火坑，母亲是疼爱自己的，只是她的软弱注定了她的命运，妹妹那么小，她不敢想如果那天妹妹没打开那道门，现在她还会不会在这个世界上。难道怨恨这个社会？比自己的命运更悲惨的人都有，相对于他们，自己已经是很幸运的了，假如她恨这个社会，那他们还能恨什么呢？既然这些都不能恨，那就只能恨自己，恨自己的命运，无法改变的命运。
然而即使再恨，她还是要活下去，她没有死的勇气，哪怕活着比死去更痛苦。
曾经有一个温婉的女孩同情她的遭遇，说自己可以帮她找到一份新工作，她告诉那个善良的女孩，她走的是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即使这条路不好走，她也只能坚持着走下去，她只请那个女孩多帮助自己在后来认识的一个弟弟。她说这就是她的命运，因为这个命运，她失去了很多东西，而因为对那个女孩的感激，她必须保留自己最后一点人格和尊严。113
小影不再说话，层层的泪水覆盖在她的脸庞上。
他在这时候才知道小影真实的生活，也才忽然明白舒舒带他离开‘水色’后说的话。他后悔自己每天只埋头学习作画，而从没关注到小影的生活。
“姐姐——”他扑跪到小影的怀里，满心的懊悔和痛苦让他哽咽着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第二天早上小影起床时，和煦的阳光已经撒落在屋子里了，思安今天还要上课，她忘记去叫醒他了。
匆忙地敲着他房间的门，门一下子就开了。他不在房间里，其他的房间也没有他的身影，他以前不是这样子的，每次不管是去学校还是去其他的地方，他都会事先告诉她的。小影站在房间里猜测着的，心渐渐沉下去了，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忽然，她看见桌子上有一张小纸条，被一个空玻璃杯压着，拿起纸条一看，上面是他的笔记。
姐姐：我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在家里等着我，哪儿也别去。思安。
小影一遍遍地看着那短短十几个字，心中翻腾着一种复杂的感情，脸上有一阵冰冰的感觉，她听得见泪水滑落到地上的声音。
临近中午的时候，小影终于盼回了他。
他给小影带回了一个好消息。早上他去学校准备退学，然后再找工作，班主任追问了原因就找到校长说他有绘画的天赋，现在就放弃了实在可惜，希望校长同意让他免费在学校继续学习绘画，课余的时间安排他去美院附小给学生上基础知识课，并享受校内普通教师的工资待遇，将来就留他在美院任教。校长欣然应允了，马上和他签订合同，一年后，他毕业必须留在美院执教五年才可以自主择业。
他当时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所有的条件，既然可以获得生活的保障，又能继续自己和姐姐的梦想，他还有什么拒绝的了，何况他很清楚一个校内普通教师的工资足以保证姐姐和自己的基本生活。也许暂时的生活会过得很清苦，但还有很多希望，更重要的是可以帮助姐姐脱离痛苦的深渊，让姐姐过上快乐的生活，这就很好了。
小影紧紧地抱着他。他听见小影流泪的声音，但是他知道此刻小影流下的泪水是幸福的泪水。
望向窗外，窗外是是一片清朗的色彩。114
“你不是已经答应我忘记那些记忆吗？后来，我们不是过得很快乐吗？”他仿佛又看到了两年前的那一刻，那一刻天空明净的色彩和他们充满希望的心情。
“对不起，我也想把那段记忆忘掉，可是，那些记忆的伤口太深，我根本抚平不了里面的那些伤痛。”
“不要再用那些伤痛来束缚自己了，好不好？不然我会很内疚。我现在爱你，就会给你带来快乐，有了足够的快乐，你就会慢慢淡忘那些伤痛。你看我已经不是五年前的那个孩子了，而是一个可以担负起责任的人了，爱一个人应有的责任，我已经长大了，成熟得是个男子汉了，我会抚平你所有的伤痛，永远地爱着你的一切。看着我，相信我和你自己，你能够爱我。”他的眼中有着殷切的期待。
“小影。”
小影的脸映在淡淡的烛光中，分外清透，一层水色反射着千丝万缕的光线，他再也看不清她的眼神。
“小影。”他走到小影的面前，慢慢地扶起她，轻轻擦去她腮边的泪水。
“做我的妻子，好吗？”
恍惚中，他似乎看见小影轻轻地点了下头。他紧紧地抱着她，幸福的瞬间，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确实，他已经长大了，能够给予小影很多东西了，而这些能够给予的，他都会毫不保留地给予，包括自己的生命。
然而，现在除了怀念，小影已经不需要他任何的给予了。从最初的相遇收留到后来的亲情，再到后来的生活中日益深挚的爱情，最后到她的离开，七年多的时间里，她对他的付出太多了，他用两年的时间都还没把所有的感情怀念完。无数次的重复，无数次的感伤，无数次的幸福，更多的时候，他在怀念这条漫漫无边的路上举步维艰。
忽然间，他有一种无比深沉的沧桑感，也许是自己老了吧，可仔细想想，自己今天才过二十四岁生日。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感到害怕，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伤痛太深了，只有小影给他的一段幸福生活是他所有的希望，除此之外，他已经遍体鳞伤。
他的心再也经不起人生的大风大浪了，他希望在明天所有的日子里都能遇见风轻云淡的天气，太想安然地生活，想平淡地生活，似乎他是一个即将进入暮年的人了。
他无力地瘫坐在书房里。灯光下的屋子变得异常空旷，湖蓝色的窗帘静静地垂立在窗口，窗外的城市躲在它的后面，看不见城市的夜色，也听不见城市的声音。
这是一个喧闹而又孤寂的城市，像一个疲惫的象征，如此刻他的心在窗帘上映出的一个孤独的影子，有时候以为自己可以自由地俯视，可最后才恍然发现自己一直都在绝望中仰望，许多满足的瞬间只不过是自己为自己描绘的海市蜃楼。
第十八章 蝴蝶·结
今夜我把你所有的悲伤保留今夜我的灵魂还要继续行走今夜这个荒芜的世界会盛放今生最烂漫的一次花开成为我反复描摹的圣景
今夜这个干涸的季节会淋下一场今生最庄重的雨水成为我日夜梦中回味的泪水年年岁岁之后你曾经是我唯一的怀念为最初就注定分离的怀念
今夜你是我唯一的情人今夜你是我永远的恋人今夜我执守你温婉的微笑温暖我伤痕累累的心温暖我所有的疲惫温暖我满眼痛惜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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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忽然响起来了。他慢慢地把自己随意漂游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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