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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有所思-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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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放心,我在一日,当力保东冀一日平安。望大人旗开得胜,早日归来。‘ 
赵昶虽然在笑,可许璟在笑中看出毅然的悲壮来,他张口想说句‘大人保重‘之类,临行的号角吹响,赵昶的手从他肩上滑落,挥手作别,翻身上马而去;稍远处许琏也挥手,软甲上的铁片被阳光折起白光。始终勉力维持平静的许璟这时也扬起手,可无论许琏或赵昶都已转头面向前方大道,再看不到身后挥手之人了。 
有乔蔚的前车之鉴,赵昶留下万余兵卒,以应不时之需。大军走后许璟与东方诚定好紧急联络的信号方各自回城,东方诚回闻郡天杜,许璟则回雍城。赵昶出兵前命许璟代行太守事,事无不总,是故许璟才回太守府,早就一堆事物等他决断。 
接下来的十日风平浪静,算来赵昶大军已出冯州,许璟担心的危机也未见端倪,眼看就是收割时节,彼时四野清空,视线辽远,偷袭的危险无形中又能消去几分。 
许璟始终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地,逐渐把心思转到即将到来的秋收上,就在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时,赵昶在东冀的管家把一封信交给了许璟。 
看完信许璟只觉得全身寒意漫散,不可抑制,雍城外送别时赵昶一言一行所含深意这时领悟,当日心口没来由的一寒并非多心,原来他已抱死意,吩咐下人二十天后交给许璟的信里,提到的全是托付许璟的身后事宜。 
重重把信拍在桌上,许璟神色不善,在室内踱了几个来回,重又坐回桌旁,提起笔来写信。刚写个提头又换纸,再写收信人换作许琏,草草说明赵昶‘毋论胜负,惟愿一死‘的意图,不提任何建议,就用漆封好信,命人火速送到军中。 
在信送到之前,大军已达腾州。韩曲叛乱的消息在几场野外战事中得到确证,赵昶即命白令率一半人马三日内赶到腾州城下先行劝降,攻城等一切举动则待他所领人马到后再议。 
赵昶的犹豫使白令十分迷惑,领命后他没有立刻离去,而是提议全军同进退,劝降并无意义‘韩曲决心称帝,怎会接受劝降?‘ 
听到这句话赵昶眼角狠狠抽搐了下,维持原命不改。白令亦固执:‘分兵是下下策,大人不想胜了么。‘ 
‘明举,这是军令,不要再争了。‘何戎从中调和。 
‘听说大人在刘邵军中曾质疑军令,军令也不见得不能改。‘ 
何戎被堵得哑口无言,他并非不知白令所说非虚,之所以白令能说而他与许琏不能说,盖因白令于韩曲与赵昶交情深厚一层毫不知情。 
白令顶完这句赵昶深不见底的目光扫过来,他心里发毛,但硬撑住不松口;赵昶幽幽一笑:‘明举说的是。传令,全军整备,全速赶至腾州,弱乏掉队者,一律甩下。‘ 
‘大人明鉴!‘ 
到达城下时正好第一缕阳光照在城墙上,连日的疾行似乎还未带来过大的疲惫。赵昶命全军远地待命,独自一人走到阵前,扬声喊道:‘我乃渭芙赵昶,尔等速去通报韩曲,说故人远道而来,还请登城一会。‘ 
好半天没有动静,赵昶又喊一遍,城墙上晃过一个人影,仔细看去,并非韩曲。那人见到赵昶大声喊:‘大顺兵马都督丁格传口谕,‘你若放下兵器,率众归顺,将来天下有你一半。如若不然,不必再念往日情谊,大可自凭本事,与我大顺将士拼个你死我活。‘‘ 
赵昶一人一骑被朝阳罩住,金光中沉寂良久,再次开口说的还是要见韩曲。城墙之上丁格不予理会:‘归顺之时,陛下自会相见,你主意打定没有?‘ 
见赵昶还是沉默,丁格狞笑:‘陛下早知你不会轻易受降,还是由我帮你一把。‘说完扭头招手,在面庞刹那铁青的赵昶和东冀士卒注视下,几十个寻常打扮的男女被押上城墙。 
丁格抱着个睡眼惺忪的孩子居高临下俯视赵昶,语气是残酷的轻松:‘赵大人,陛下命我问你,是率众归顺呢,还是看你的侄儿从这六丈高墙上摔个粉身碎骨?‘ 
城外全军哗然,白令始知因果,啐一口骂道:‘天下竟有比我还狠的混蛋。‘ 
满意地看城下喧哗四起,丁格洋洋得意又说:‘大人与陛下是义兄弟,应知陛下抱负,何必苦苦跟着昏庸的朝廷与陛下为敌。陛下说了,只要大人愿意,携手打下的江山定有大人一半,代代不相负。‘ 
喧哗声渐渐平息,城上城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始终垂首无语的赵昶。何戎意欲开口,白令在一旁拉住他摇头,以口型示意‘此时不可‘。 
太阳升得更高,丁格渐感燥热:‘赵大人,你快做决断,陛下还等我复旨呢。‘ 
依然沉默。赵昶握住佩剑剑柄,死死捏住不放。跨下骏马感到主人气息变化异常,嘶鸣不已。城墙上的丁格忽然听到身后冷冷传来一个声音:‘你若想速决,先把你手中那个孩子扔下去,再把这里的人按血缘从疏到亲依次推下去,他自然会有决断。‘
13
    说话之人须发半苍,双手被缚从容不失,丁格见他开口先施礼:‘老大人肯说话了?‘ 
老人转开脸,提高声音以使城下的赵昶也能听见,他并非怒骂,也非求饶,而是一一说明被缚男女与赵昶的亲缘,哪个是兄嫂弟妹,哪个是远房亲眷,哪个只是家中杂役,娓娓说来,连声音都不曾抖。他每说一个名字,赵昶握剑柄的手就抖一下;何戎许琏开始明白老人的意图,相顾失色;白令眼中煞气顿起,双剑业已拔出;军中起初还有窃窃低语,到后来连咳嗽都听不见。。。。。。城上老人的话到了尾声:‘至于老夫,特进侍中太子太傅、贯亭侯赵岳,是城下此人的叔父,亦耻为韩曲授业之师。‘ 
不知不觉烈日悬中,丁格额上汗意渐盛,早就醒来的孩子在他怀里扭个不停,却被母亲教导不许哭喊。面对城墙下死寂的队伍他背后泛虚,赵岳一家不关己的镇定加上赵昶的始终不语让他大为烦躁:‘赵昶,我再问你一次,归是不归!‘ 
丁格高举怀中少儿,孩子终于扯出凄厉尖锐的哭声,赵家女眷大多也随着哭号,纷乱的哭声传到阵中更是惨不忍闻。 
在赵岳目光冷冷扫视下,女眷们再不敢发声,孩子的哭声就格外响亮,丁格面孔狰狞:‘你不决断,我就不敢扔吗?‘说完当真用力一掷,哭声在沉闷的坠地声后戛然而止,赵家人中顿时有人晕了过去,惟独赵岳还是冷然:‘刚才扔下去的是他远方表侄,穿褐衣那个的与他血缘更近。‘ 
赵昶在孩子的啼哭声中抬起头,漠然正视前方,握剑的手松开,无力地垂下,无论随后丁格怎么样把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扔落,就是默不声响,只管看青石城墙根上三尺鲜血。 
丁格每扔一个孩子前照例问一句‘归降不归‘,在所有孩子坠城后还是一个字的回答都没有得到。赵岳看他满头大汗,安详说道:‘你不妨先推我下去,他十岁起由我抚养,或许能让他回心转意。‘ 
‘老匹夫!‘丁格破口大骂,‘我偏让你看尽家人死绝再送你归西,反正他也不会归降,你且看我敢不敢赶尽杀绝!‘ 
墙角尸体越积越多,先是女眷,再是男丁,不同孩子的尖叫哭喊,每个被推下的人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点声音仅是肢体坠地的短暂闷响。一点一点,溅起的血染红半面城墙。赵昶身后,许琏早撑不住别开眼不愿再看,何戎勉强扶住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即使有话要对赵昶说,声音也全卡在喉咙里。 
赵岳被推下去之前眯起眼睛看了看下方的侄子,可惜老眼昏花中看不仔细,他只能安抚一笑,接着似乎也看到赵昶对他点头微笑。于是他闭起眼,在腾州士卒动手前先一步,踏出城墙。 
最后一声闷响后,城内外只剩风吹动两方旗帜的猎猎声。 
满身是汗的丁格阴笑:‘既然杀一人与杀一家没区别,我就杀给你看,人已杀了,你又如何!‘ 
赵昶这时有了反应,转过头静静注视身后群情激愤的将士,眼中全然干涸,一双眼睛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白令眼中阴狠乍现,高举一剑,喝道:‘杀!‘ 
凝固的队伍在白令的吼声中蓦地活过来,应和声震得腾州城墙随之震动,赵昶抽剑出鞘,三尺青锋映日犹寒。 
。。。。。。 
腾州城下的惨事还未传到东冀,许璟先行接到天子离京的消息。月前良秭夜半忽发地震,死伤无数,宫室损毁,少帝便在内侍和少数老臣护送陪伴下仓皇离开良秭避灾。朝中分握财权兵权的是原先梁冲手下幕僚与武将,灾后也不迎回天子,任其仓皇流离;天子由良秭一路东奔,路经各州郡无人接驾,一路落魄于近日到达东冀、闻郡与东阳交界的小城,景况甚是凄凉。 
许璟听罢详情,问带来消息的东方诚:‘东阳也是任由陛下车驾经过而不迎么?‘ 
‘不仅东阳,但凡陛下途经州郡,皆以各种理由拒陛下于城外。‘ 
‘此事对大人而言是难得的机会。。。。。。‘ 许璟略一沉吟,对东方诚说道。 
东方诚把这个消息告诉许璟的最初目的是想找他商量如何把天子‘请‘出东冀与闻郡,而许璟长久的思索显然不是与东方诚抱着同样的目的。当许璟提出让东方诚带兵守住启城时,东方诚大为不解:‘如今天子形同虚设,大可随意打发,何必这样慎重其事?‘ 
许璟并不解释:‘修武信我一次,在我去腾州期间,牢牢守住启城,尽力款待陛下,无论何人要带走陛下,一律不允。‘ 
‘你要去腾州?‘ 
许璟郑重非常:‘事关重大,我定要亲自告知并说服大人。‘ 
东方诚看许璟这般严肃,呵呵笑道:‘子舒既然要去,我派一百精兵护送。你不要担心,现今其他州郡对天子惟恐避之不及,不会有人来抢。‘ 
许璟苦笑:‘如是这样再好不过,万一真有人强行带走陛下,也要告诉陛下是大人尽力守护陛下,只是力有不逮,日后定将迎回陛下,记住了么?‘ 
待东方诚似懂非懂地点头,许璟又说:‘事不宜迟,我即刻出发,不用人马随行,轻装简行反倒安全。‘ 
‘可是。。。。。。‘ 
‘修武切记,此事于大人关系非常,千万不可有半点差错。‘ 
许璟眼底近乎热切的光芒东方诚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依然不明白许璟此举深意,却在这样的目光下,慎重至极地点头。 
毕竟是叛乱之地,无论许璟如何坚持,东方诚依然派了两名心腹跟在许璟身侧。三人连夜奔驰,片刻不停,不到十日赶到腾州郊外,随从看远处的腾州城不见烟火色,无伤兵流民,只道我方大获全胜,腾州已在掌握下:‘沿途波澜不兴,也不闻伤兵哀号,看来腾州尽在大人手中了。‘ 
‘不忙,先慢些走,找个路人问明再定是进城还是与大军会合。‘ 
眼看离腾州城越近,却不见一个路人,许璟疑惑骤起,命随从中一人靠近城池打探究竟,自己则和余下那名就地等待。等待的过程中他不只一次朝腾州城方向看去,艳阳下的城池看上去坚固非常,看不出破损伤痕。许璟突然不安起来,这是秋收时节,郊外的田地上大部分麦子都未收割,本不该这样安静,只要战事一停,无论胜负,腾州的百姓都会尽快割麦确保收成。。。。。。 
可是这里太静了,静到不像战场,不像一州中心。 
他不得不警觉。 
跟着许璟的随从也发现异状,牵着马四周打量,武人的直觉告诉他此地异常,但鸟鸣和风声却表示没有任何危险。正当他们紧张惑然之际,腾州方向驰来一队人马,赵字大旗迎风飘展,行在最前的正是何戎。许璟暗笑自己多心,很快双方会合,许璟喜悦溢于言表:‘看来是大胜了,大人现在何处,我有急事要禀报。‘ 
何戎却没有喜色,心不在焉地说:‘刚才听说子舒来了,我们还当是笑话。。。。。。未料你当真赶来。。。。。。东冀还好吧。‘ 
‘如仲平预料,未遇外敌。既然战事已了,我这趟来的正是时机,仲平带我去见大人吧,事态紧急,不宜拖延。‘ 
‘子舒不忙,这边走。‘何戎指个方向,率先领路。 
许璟心情大好,走到半途方惊觉何戎指引的是条弯路,离腾州反而远了。心中一凛,拉紧缰绳问:‘仲平要带我去哪里。‘ 
‘子舒不是要去见大人吗,全军不在腾州城扎营,要见大人就要走这条路。‘ 
何戎说话时眼睛始终没看许璟,握缰双手不停在动,这些异状许璟看在眼里,安静听他把话说完,微微一笑:‘仲平,阿连在哪里,他还好么。还有,我那封信他可有收到?‘ 
‘好的,文允很好。至于信。。。。。。恐怕子舒要亲自去问他了。‘ 
‘是么,‘ 许璟收住笑意,素来温和的目光锋利如剑,‘仲平何故一再骗我,阿连若是无恙,为何来迎我的会是仲平你。‘ 
何戎双手一颤,面色大变,这更证实了许璟的想法,他再逼上一句:‘你们在瞒我什么,大人现在何处,这一仗,究竟是胜是败。‘ 
许璟口气咄咄,目光寒锐,何戎心中有事,被揭穿再不愿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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