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思-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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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戎闻言变色,上首的赵昶一声冷笑,双目微眯,不知在看哪里,带得眉心蹙起:‘这就是了。侍御史参奏弹劾是分内事,可这奏章能直达天子手中,就非他一人之力了。‘
他语气状若平静,把下发的抄本摊开,嘴边的弧度愈深,诸人想到奏章内容,紧张之外更是觉得好笑,杜淮看左右都不讲话,犹豫着问:‘只是。。。。。。为三亩地,写这一大篇,未免小题大做。‘
许琏不禁笑了:‘靖直还未明白么,事不在参奏本身,而在陛下如何处置。如今通令抄送,便是先兆,不出几日,尚书台中必满是弹劾参奏上谏文疏,借题发作而已。‘
‘这件事,陛下事先应不知情,‘ 听完许琏的话许璟开口,‘多半是内外朝官串通,在陛下今日去鸿恩殿前把这封奏章先一步放在御案上的。孟竭此人我见过,其为人亦有耳闻,这封参奏应出于本愿,不像替人捉刀而作。‘
‘且不论原由,三日之内,各类参奏弹劾必起,只看将军如何应对。‘
赵昶漫不经心地扣上抄本,说:‘既然被参,明日起我当停止一切公私往来,以待陛下旨意,府中事就暂由仲平、文允总揽。‘
言罢沉沉一笑,又说:‘责令抄送各府,倒替我省心不少,也好。我等只管静观其变。‘
一句话说得诸人无语,面面相觑,或是叹气或是摇头,赵昶在上面看着,忽然轻松笑道:‘已无先机,枯坐也是枉然,时候不早了,一并用过晚膳再走吧,有话也在席间说。‘
席间却再没提参奏之事,一顿饭吃得沉闷无比,散席后赵昶也不多留几人,亲自送到门口目送他们离开。直到走远、再看不到赵昶的身影,许璟才对许琏说:‘陛下到底年轻。‘语气淡漠,听不出是惋惜还是庆幸,亦或有其他含义。
许琏点头:‘这一抄送各府,就是把最后的退路也给断了,未有他人劝阻么。‘
‘当时除了陛下与我,殿中只有几名内侍。‘
‘那陛下就是想向阿兄问计了,阿兄说了什么?‘
‘我说孟竭此举越制,理当责处。‘
只听身边一声低笑:‘阿兄怎么说这句。‘
‘那我该说什么?‘
‘难怪陛下要下旨传阅,明日尚书台想来是热闹非凡哪。‘
许璟仰头看看天色,一丝新月挂在天边,半掩在云中,月晕渲开一圈,朦胧看不真切。于是他说:‘若我能免于弹劾,就该准备问状大人了。‘
许琏苦笑:‘只怕阿兄难免干系。‘
‘这倒也好,得几天悠闲。‘
不料许璟这样回答,许琏愣住,良久后点了点头。
接连数日,御史台的奏章雪片般飞往尚书台,几乎全是参奏赵昶;许璟也不多看,悉数上呈天子,天子阅后转交赵昶。二月六日,佳德帝下旨除御史外其他官员也可上书,奏本直接呈于御下五日有两封奏本参及许璟,按律许璟需停下手中公务,归家静侯,尚书令职位由此暂时搁置。
一时朝中风云突变,百官私下询问后,却又发现只有当今天子、大将军赵昶读过全部参奏,其余人等,无论是尚书令许璟,还是上本之人,都只见到部分甚至小部分参奏。在无声的私语中众人观望中惊觉前景茫茫不可预知,相比过于安静的大将军府,尚书台与内廷则是忙得不可开交,各种事端汇在一起,可统筹之人却闲居在家。混乱中半月过去,去年年末方平定的顺州传来叛乱新起的消息,如此一来推行两月初见成效的盐易耕牛之举如陷泥泞,本就混乱的朝政眼见更是混乱不堪,万事搁置。一边是百官参奏不止,一边是内政困境难平,据说鸿恩殿中物品被摔砸之音日日不绝于耳。就在诸臣子认定前路稍微清晰可辨之际,沸沸扬扬大半月的的参奏风波又掀新浪,天子终于明发参奏,上书之人仍为孟竭,只是奏章所奏之事再非前封鸡毛蒜皮小事,一字一句,都直指佳德三年腾州屠城。
这封参奏一发,本还喧哗不止的朝廷上下就像沸腾的锅上被浇下一大桶凉水,由人声鼎沸迅速转作寂无一语,无声中,所有的目光都投向此时最看来最安静的大将军府,等待赵昶对此明发参奏的应对。
秋風秋雨愁殺人
出亦愁,入亦愁
座中何人,誰不懷憂
令我白頭
胡地多飆風,樹木何修修
離家日趨遠,衣帶日趨緩
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
21
“混帐东西!”赵昶重重击案,用力之下,堆了满桌的参奏纷纷被震移原位;拍案后脸色却不见缓和,阴沉着把新送来的参奏递给下首的何戎许琏。
赵昶这样发作还是这大半月来第一次。这些时日虽然各类参奏终日不断,但也没见哪一封让他动怒至此,连前两天那封明发参奏都是寻常待之;许何二人两下对望,由何戎把赵昶手里的奏章拿下,看了几眼倒吸一口凉气,转手交给许琏,许琏读完气得浑身打抖,捏住参奏费尽力气,才不至于在赵昶面前把这封章折扔出去。
赵昶在案上怫然翻找一阵,想起那参奏已经递出去了,伸手要回,在二人面前又读了几遍,脸色越见阴晦,忍一忍没忍住,反手把奏章掷出去,说道:“仲平,派人知会内廷,我今日进宫面圣。”
何戎上前拦住:“将军既可忍孟竭弹劾屠城,是可忍,孰不可忍,何必急在一时?”
赵昶冷笑连连:“由他胡闹的时间足够长了,连这样的参奏都让人送来。胡愈教得好,别的不曾学会,倒学会隔山震虎……一切如昨日所议去办,是不必急,等我进宫后再说吧。”
于是就在案上翻出本空白奏章,转身到后厅更衣。何戎反复以目光示意许琏,许琏却不为所动,直到赵昶身影消失在竹帘后,始与何戎交谈:“快去吧,你派人知会郎中令陈伟调配禁军,我去御史大夫府。”
何戎叹气:“你明知此时时机并非最佳,却为意气不出言劝阻。若是子舒……”
许琏才把甩把墙角的那封参奏拣起,听到提到许璟,变色道:“不必提阿兄。这封参奏若只是为公,出言犀利倒也罢了,后头居然连‘适时未婚娶’也来说项,不是混帐话是什么。”
何戎不由苦笑:“自从陛下下旨非御史亦可上参奏开始这样荒唐的奏章见得还少么,不知多少封摘指将军私德,将军何尝怒过。何况他人有心落井下石,哪里由得你我。”
许琏脸色发白,咬牙道:“我无暇与你闲扯,你若不情愿,大可在此干坐。今日是阿兄,改日他人这样参奏于你,又当如何。”
说完甩头就走,留下也沉下脸的何戎一人,直奔御史大夫府而去。
……
佳德帝听到内侍禀报赵昶进谒时一直在痛的头痛得更厉害,看看明显也变了脸色的丞相胡愈和御史大夫张楚,挥手道:“让他等一等。”
内侍踌躇说道:“可是……大将军此时就在殿外。”
“外臣进禁省不是要事先……”说到一半想到赵昶就在殿外,无奈地低下声音对在座其他二人说,“既然如此,你们也不必退下,就在此与朕一同见见赵大将军吧。”
二人称是,天子命人宣赵昶进殿,进殿后赵昶行礼,听到“平身”也不起来,而是递上一封奏章:“请陛下御览。”
他语气恭顺,似乎丝毫未被多日不绝的参奏弹劾影响。佳德帝点头让内侍把奏章呈上,又说了一声“大将军起来吧”,赵昶这才起来,目光在胡愈和张楚身上扫过,嘴角一勾,算是见过。
佳德帝打开奏章,本可见得意笑容的脸顿时僵住,不可置信似的看看奏章又抬头看看平静的赵昶,如此反复再三,终于推倒空无一字的奏本,正要开口问话,瞄到赵昶腰上佩剑,想到他居然佩剑入禁省,年轻的脸上忿忿之色油然而生,到嘴边的话反而一时没有出口。
赵昶等了一会儿,看佳德帝不语,先行说:“臣这数日在家中反复参阅陛下发下的参奏,尤其是明发一封,实是受益匪浅。”
闻言天子僵硬的神色舒缓一些:“但说来听听。”
“孟竭为佳吏,当予以提升。”
“哦?孟竭二次上书弹劾你,你倒觉得他当提升?” 佳德帝眼中意外闪现,继续发问。
“他二次弹劾,皆是出于安民之心。若臣出言诋毁以乱圣听,方不可长。孟竭为忠臣佳吏,当以褒奖。”
这番话在天子耳中倒显得有趣,没注意其余二人听到“以乱圣听”四字的表情,口气缓和下来,脸上也有了点笑容:“卿以为当如何褒奖?”
赵昶微笑:“可进为御史大夫。”
话音甫落张楚脸上的颜色褪得一干二净,几欲离座;佳德帝也是大为意外,皱眉问:“大将军说什么?”
“孟竭可进御史大夫。”无视于气得面无人色的张楚甚至双眉紧皱的佳德帝,赵昶略提高声音重复一遍。
胡愈跟着一笑,面向赵昶开口:“大将军气度不凡,只是孟竭身为侍御史,越制上书,朝廷典律且不熟,大将军怎么举荐这样的人进官?莫非……”
赵昶微笑不改:“丞相大人只怕忘记,侍御史参奏,需上报御史中丞,再由御史中丞上报张大人,知晓后方可呈尚书台。孟竭官微位卑,如何只凭一己之力上书天子。追究下去,失职者究竟是谁?赵某家奴强占农田,自有御史参奏,那御史台上下职责不明,及至越制违典,又当参奏何人?”
这话说得声音并不大,口气几可说是和婉,说完还是微微笑着望向张楚:“府中有中丞执掌御史台,这些当比我清楚吧。”
张楚怒而作色:“你家家奴不过是奴婢,何来与朝廷官员作比,大将军言重了吧。”
“家奴为私人,却不知御史台上下,与大人又是何干系。”言语中赵昶眼中笑容收敛,冷冰冰顶一句回去。
“你……”
见两人僵持不下,言语又无忌讳,天子不免难堪,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的乏力。忽然内侍又抬着厚厚一捧奏章进殿,感觉到殿内气氛微妙,就悄无声息地把新呈来的奏章堆在御案之上。他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看完后脸上青红不定;正好赵昶开口,盯着天子说:“陛下今日发到臣府中的奏章中,有一封参奏尚书令许璟的。”
再说话气势就弱了三分:“是有,那是御史中丞丁贯所写。”
赵昶双眼蓦地一亮,精光毕现:“陛下既然发给臣此参奏,便是认定许令非陛下之尚书令,而为臣之尚书令?”
在这样的目光下天子不由自主退了半步,顺势扶住案角站定,背上的冷汗冒得厉害,话也说不甚利索:“此话由何而来?”
“‘许璟既任,要事无不先报于赵昶,窃不知许璟为陛下之尚书令,抑大将军赵昶之尚书令?其人此举,上不孚陛下重望,下有亏自身德行,敢问当以何颜面据尚书令之位?’陛下何必问臣此言何来?若陛下认定臣如梁冲之流,罪当论诛,尽可直判,臣但领死决不敢有二言!”语气斩钉截铁,不见丝毫退让。
天子大惊,惶惶四顾但无人出声相助,颓然坐回御座,也是前后不搭毫无依靠。看阶下赵昶目光炯炯,摇头道:“大将军多虑了,朕若信此言,怎会把参奏悉数转于你手。”
赵昶对此不置可否:“许令虽身在台阁,却是尽心辅弼,从不曾以私欲挠意。如若许璟尚德行有亏,陛下也可不必再言广纳贤才了——用人仍疑而不决,此参奏足以让士子寒心。丁贯有挟私之嫌,御史挟私上奏,按律罪加一等。至于孟竭参臣的第二本,臣奉旨讨逆,失职处可听凭陛下处置。”
这时天子被赵昶说得面孔青灰发白,哪里还能再说什么,一旁胡愈不断使眼色暗示也不起作用;赵昶还是微笑,弯腰揖道:“臣再三建言,孟竭可进官。至于参许璟之本……”
“不必说了!”天子烦躁打断,“这事朕已知晓,丁贯挟私报复,明日宫前受鞭笞三十,即日格官,大将军再无异议了吧。”
对天子口气中的退让和赌气赵昶并不介意,说了声“陛下英明”,就自行作揖告退。前脚赵昶踏出殿门,后脚天子狠狠拿起镇纸往赵昶适才所站位置摔去,硬是把地砖摔缺一角,同时把那封放在最上面的新到参奏砸到张楚脚下,咬牙切齿道:“你既弹劾他人,本身的纰漏就先收拾好,私德,私德,日日揪住他人私德不放,你看看这是什么!”
张楚疑惑地拣起奏章,看完之后脚一软差点坐在地上,辩解的话全部堵在喉咙里,茫然之下坐回原位,奏章落地也不管。天子冷冷看着,眼角余光抓到鸿恩殿外的广场上几抹寒光,照得他烦躁不安。遂打发内侍去看究竟是什么在发亮,内侍动也不动,吞吞吐吐半天,终于说:“回陛下,那是禁军中一支,已经守在门外好半天了。”
……
赵昶在郎中领陪伴下走出禁省,正午稍过入宫,出宫都已日斜西山,他回头再看夕阳下的内宫,琉璃瓦被照得折出七彩光芒,如临斑斓仙境。
马车很快出宫,行在宫门前大道上,赵昶稍显迟疑的声音从帘后传出:“先去一趟许令府中。”
从许家下人处得知许璟在前庭看书,问明道路后,赵昶独自一人来到,到时许璟正在看园丁浇水,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