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表妹-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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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封，是秀平写给我的。
上大学以来，我已经很少回家，跟秀平也基本上断绝了一切往来。伤心既然是无可避免的，就得果断地举慧剑斩情丝。长痛不如短痛。最初的一年半载，每个失过恋的人都能体味到我当时的心态。每天都在痛苦与焦虑之中度过，以泪洗面，夜不成寐，只要一思及那过往的欢乐和消逝了的甜蜜，心就阵阵地痛。
爱，是无法忘记的。我却在努力地遗忘。遗忘之后，又写些“为了忘却的纪念”之类的文字，再重拾记忆。唯一可以治病的良方是拼命地读书学习，不断用新的知识去更新陈旧的记忆。可每每夜静更深灯火寂灭之时，思虑澄静心性空灵之际，那往事便放电影般重映脑海。才发现记忆库存只可存储，不可删除。即使你有无穷尽的知主只与经验，它也可以用一方小角轻易容纳，而且毫不掩遮过去存进去的一切。每到一定时候，当你以为其中某个记忆差不多已损失殆尽时，它就会像幽灵般飘然而至，清晰得如同刚刚看完的超级恐怖片！另外，还有外界物事的干扰，也极易提醒你那些痛苦片段的存在。
秀平的这封信，便是这样一种物事。
她的信很简短。叫我接到信后打个电话回去，她有话对我说。
该不该拔打这串阿拉伯数字呢？
这几个稀松平常的数字，平时见得惯了，此刻，它们却异常陌生起来，它们串通一气，打开了我尘封已久的记忆。
为什么一定要我面对不想面对的人？
我吸了一支烟。
我是什么时候学会吸烟的呢？时间已很模糊，大约是两年前秋季里的某一天吧！我并不喜欢烟，但我却吸着它，一如我并不喜欢刘飞燕，却和她在一起。
三年来，什么东西都有了太大的改变，包括莫大的社会和微渺的我。还有刘飞燕。她不再是我初见时的刘飞燕。邻家小妹的清纯荡然无存，林妹妹的风韵随着少女体态消失无踪。她发胖了，虽未达到“肥”的阶段，却已超出我能接受的审美极限。她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如果说以前我因为肉体情欲的引诱还会主动求爱的话，现在，面对那一大堆赘肉，我怎么也提不起丝毫“性趣”。男女之间一旦连最具吸引力的“性”也不能互相吸引时，关系就岌岌可危了，除非感情基础牢靠，或者双方自制能力都强，否则鲜有不出事的。过早尝尽禁果滋味的亚当夏娃，面对的必然是漫长的无聊之路。婚前性行为是婚姻的头号杀手，也是婚外情滋生的肥沃土壤。刘飞燕想用性网住我的心，却因体形过早走样而毁掉了自己的自信。一个对自己失去自信的女人，对男人的管制会格外严厉。刘飞燕管我就像管一只自己的布娃娃，要摔要亲，得随她高兴。
刘伯父在南方闯出了自己的天地，凭着丰厚的学识与人生经验，他成功了。炒股赚聚了第一桶金，之后开办自己的实业公司，如今已发展成刘氏集团。刘飞燕自然而然放弃了可怜的教师俸禄，跟随董事长爸爸，干起了执行经理的行当。她每周飞来这里与我共渡周末。为了随时掌控我的动向，她为我配了移动电话。电话成了她的遥控器。我感到我活得像个没有心的木偶。
我跟刘飞燕的分歧越来越大。我跟她在一起简直无话可谈。我喜欢喝冰镇红茶，她喜欢喝红葡萄酒，这倒可以接受，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在一起的两个人未必要相像得如同一个人的两个影子。我无法忍受的是她对我刻意的轻薄与无理的嫉妒。她把我当她的面首，任意糟蹋我男子汉的尊严。只要我的眼睛转向它方，哪所无意间落在一个稍具姿色的少女身上，她便会醋劲大发，刻毒地挖苦我。
她不再喜欢看书。曾经以书主谋生的人民教师刘飞燕现在最讨厌的东西便是书。人间总有许多太不可思议之事！现在，她最爱看的便是电视上的减肥广告，且风行效尤，乐其不疲。曾经最讨厌逛街和化妆的刘飞燕，现在却是商场和化妆品专柜的常客。作为一个男人，我并不反感逛街购物，适当的放松是现代都市人的时髦，和心爱的女人逛街更是件赏心乐事，虽然钱袋大出血但玩得心满意足。但陪刘飞燕逛街实在是件苦差！每个曾陪过自己不喜欢的女人逛过街的男人都不难理解这个苦字的份量。作为一个男人，我当然不反对心上人适当的化化淡妆，女为悦己者容嘛！可刘飞燕化的那个浓妆实在令人惨不忍睹。有一次，男生们见到我和她走在一起，便私下里问我：“哪家夜总会的？”竟把她当成“小姐”了！气得我！唉！唉！
当我跟她谈论雪莱和拜伦时，她会跟我谈论阿迪达斯和劳斯莱斯；当我想和她到乡下散散心时，她却说不如到大世界玩个通宵。
我吸完了烟，用电话拔通了秀平给我的那个电话。
“喂！”“江雪哥哥！”秀平的一声喊，差点喊下我的泪腺。
“秀平……”“江雪哥哥，你好吗？”“我很好。你呢？”“我，我很不好。总是睡不着。老是想过去，江雪哥哥，我瘦了很多。”“秀平！”“江雪哥哥，你怎么这么信不回来？”“我，很忙。”“外婆病了，病得很重。”“什么病？紧不紧要？”“死是死不了，不过，要住院。家里人正为筹钱发急。”“要多少？”“二十几万。家里钱不够。奶奶直嚷嚷‘我快入土的人了，何苦花那个冤枉钱，叫我死了得了。‘我心急得什么似的，又帮不上忙。昨晚哭了一夜，等你打电话回来，又迟迟不见……”“秀平，别哭，我会有法子的。”“家里人商量着，也就你认识的刘老师家很有钱，看能不能借到……”“可以的。你叫家里人都放心，我马上借钱回家。”“嗯！”“秀平，快高考了，你用心学。别因为奶奶的事耽搁了。一切，有我们大人做主。”“江雪哥哥，我不想读了。”“为什么？”“我……读不进……”“对不起，秀平，我知道，我扰乱了你的心，真的对不起！我最怕这一天的到来！秀平，答应我，好好读下去。”“不关你的事。我自己不想读了。”“秀平……”“我等你回来！”秀平挂断了电话。
人生中会有许多想流泪的时候。失意时，失恋时，高兴时，感动时，都好想流泪。一篇文章，一首好诗，可以让人掉泪；一句关怀，一声慰藉，可以让人掉泪。
现在，我就好想掉泪。
我是个意志坚强感情薄弱的男人。多愁善感的我会为林花谢了春红而伤感不已，也会为力挽狂澜的长征战士悲泣高歌。我不是个脆弱的人，但我有颗柔软的心。我不想做那钢铁般的英雄男人，但我想成为一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平凡英雄。平凡和英雄是可以扯到一起的，就像沙子跟金子可以混在一起一样。
秀平也要改变自己了。是为了我吗？
第二封信给了我答案。一个伤心的答案。
这封信是刘光写给我的。
刘光和我考进了不同的学府。天各一方的日子里，我们用最古老的书信在维系着我们不变的友谊。读到刘光的信和回他的信，成了我生活中一道动人的风景。甜蜜而又幸福。有份天长地久的友情，跟拥有一份天长地久的爱情一样令人心醉。
刘光在信中什么都谈，有一阵子他特崇拜比尔。盖茨，很想辍学去弄个什么刘光电脑公司，我劝他放冷静点，说“每个士兵都想做将军，但不是每个士兵都能做成将军。”他于是放弃了自己的“诺曼底计划”。
他在这封信中提到一个很刺人心的问题。
他说他想跟一个女孩子结婚，给她一个温馨和美的家。要给那个女孩子她想要的一切，要带她去异国领略别样风情，要让海浪和金色的夕阳送给她最健康的肤色，要让百花在她裙底绽放，要架飞船带她去摘天上的星星。
他说他非常非常喜欢那个女孩子，给她写了九百九十九封情书，送上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句诗词，每句诗中都包含他的一千零一个祝福。
他说那个女孩子那他无动于衷他对此一筹莫展，他说我是他的铁哥们如果我不帮他就骑自行车去跳黄河叫我背一个无情无义见死不救的名声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最后，他说，这个女孩子的名字叫秀平。
我的表妹——秀平！
刘光啊！你叫我怎生答复你？
我最亲爱的朋友啊，你可知我道我内心的痛苦有多深？你为什么还要向它射进一支利剑！
我只有又点燃一支香烟。
借烟释闷，闷更闷！
啊，苍天何其无良，造物何其残忍！不然，它们为何会给我这个凡夫俗子如许难的抉择！
这不是愚人节的玩笑！
绝不是！
玩笑？
是啊，我和秀平，不是一个大悲剧，便是一个大笑话！悲剧正上演。
四月二日
刘飞燕就坐在我的对面，听我诉说外婆的不幸。
“钱不是问题。你放心，你外婆就是我外婆，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我第一次对钱有了一种切肤的感受。我发誓，我一定要比刘家更有钱！
“多谢你，飞燕。”刘飞燕抓住我的手：“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三个字吗？”“相敬如宾嘛！”“再有三个月，你就毕业了。”“嗯！”“你一毕业，我们就结婚。”啊！
“你不想吗？我们拖了这么久，也该有个结果了。”“飞燕，我还想继续深造。”“读那么多书又有什么用？别读成书呆子了！我家有自己的事业，爸爸正缺少一个帮手，我哥又不善交际，他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我还嫩了点吧？”“你很懂事了！”“我……”“江雪！你别推三阻四了！这件事，没得商量！除非，你有了别的女人！”“飞燕！别冲动。”我握住她的手，尽量显得轻松地道：“好，我答应你，可是，你知道，我没有房子，也没有钱。”“够了！谁要你的钱了！从认识你那天起，就是我刘家在养你！”我听了这句话，差点拍案而起。刘飞燕竟然当着我面说出“养”这个字！太伤我心了。正想拂袖而去，但想到外婆的病，只得忍下怒火，佯装微笑道：“是，你刘家对我太好了！我一毕业，就跟你完婚。”“这才听话。以后，可要对我好点。”可惜，恩情不是爱情。金钱也买不来真感情。她一个曾经的人民教师竟还存有这样的可笑念头！看来，金钱在让人变得精明的同时也会使人产生适当的愚蠢。
我敢反驳她，我只是说：“我会对你很好的。”我鄙视自己卑贱的灵魂！曾经高洁的心灵早已血锈斑斑，污染指数严重超标。在金钱面前，我做了一回奴隶！言不由衷，出尔反尔，运用得娴熟自如的是谎言与欺骗，唯一货真价实名副其实的只有“虚伪小人”四字。良心的谴责无法抗衡本性的自私。
有多少人羡慕我，就有多少颗心灵已死去。辱骂我吧，社会！我是你体内一条恶心反胃的蛆！我不思进取不图自强甘愿让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供养着，任她凌辱与糟蹋！唾弃我吧！
刘飞燕把钱给了我。从此，我的自尊被她彻底的买断！她那高傲的微笑，就像是做完一桩大捞一笔的大买卖。
我把钱汇回去后，给刘光打了个电话，我告诉他：“我赞成你追我的表妹秀平，我会为你作冰人的。”我已经是个无心之人，又怎配得到那神奇的爱情？
刘光在那一头笑开了花：“够哥们，说真的，秀平是我们梳庄一枝花呢！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她时，她就像太阳一样照亮了我的心！她那甜甜的笑，比早春的映山红还迷人。”“得了吧，朋友，肉麻的情话快说给听了不恶心的人听去！莫再伤我这个孤独人的心了！”“怎么？你的金凤凰呢？”“去她的吧！”“刘家如今财大气粗，你可有气受了。”“唉！刘光，毕业后有何打算？”“找份工作，攒银子买房子娶妻子养儿子啰，人生一世，还能图个啥！”“多么实在的想法啊，我真羡慕你！”“我知道，你心志高，想干大事业。我呢，本着知足常乐的原则，不敢有大的奢望。毕竟，人就那么几十年，拼成功还好，若一败涂地，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岂不太不值了？真正是成则王侯败则寇。重在参与，重在过程的话，是说来安慰失败者的。我渴望成功，但更害怕失败，所以，我只好平凡。”我听了，半晌无语。刘光以为我挂了机，连喂了几声便留给我一阵忙音。
我忍不住又拔通了家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秀平：“江雪哥哥，我知道你会打电话回来的。”“你知道？”这一刻前，我都不知道我会不会打电话回去，远隔千里的她又怎会知道？
“我昨夜梦见你了！你说要回来，回来娶我。”“秀平。我不是个好男人，我只会伤女人的心。你应该找一个爱你的人，他会关心你，照顾你，给你一个温馨的家。我是一个浪子，浪子是不配有家的。”“不！我不要别人爱我。我也不要别人给我家。我愿意跟你去流浪。你要做楚留香，我就做你的李红袖和宋甜儿。只要能时常看到你，你心里时常有我，我就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