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弦于歌-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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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明理的大家闺秀，唯唯诺诺，小心翼翼伺候他及二位老人，温顺惹人爱怜；一个孤僻寡言，整日抱着女儿发呆，或是独子手拿归尘看着，不说不笑，对所有人冷漠疏离。
是的，他觉得够了。
他要为他们秦家的未来作打算了。
从那以后他再没去找过北辰。
直到，直到霜华诞下一个男孩儿。终于，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儿子，他们秦家算是有后了。
那是七月七日，天阙满月酒那晚，整个秦府从未有过的热闹欢腾，酒席直到深夜才撤去。
那夜没人注意到几个在霜华的示意下，丫鬟引着几个莽汉去了北辰的院子。
那晚，从来滴酒不沾的霜华连饮数杯酒，脸上明显的有几分醉意。好像，从来没这么高兴过啊，从来没有。今晚，可真是个好日子啊。
她一直在计划，计划着该怎样将那个美丽的女子彻底摧毁呢。喔，对了，她貌似当初在秦淮面前自废了武功了啊……这样，根本就不再那么棘手了，即使反抗，凭她现在的身体，根本无济于事。那么，就定在今晚吧，这样的好日子，人多也好掩人耳目，将她彻底摧毁，如此自己才能平步青云吧。
多年之后，那晚都将是北辰无法摆脱的梦魇。
在那夜，那些肮脏粗鲁的男人一起将手伸向了她，让她受尽了□□。她反抗，拼了命反抗，只是无济于事，如今的她，早已是手无缚鸡之力了啊！
有几只脏手还企图伸向掉落在地大声哭泣的天籁。那时北辰用尽所有力气护住女儿，拼命地哭喊，好几次，她拿起剑，却被那些人无情戏谑般的打落在地……
第一次，她有种彻骨的悔意。要是当初没有自废武功该多好，如果她仍独自在那个腥风血雨的江湖漂泊该多好……
可是，一生秦淮误，秦淮！她的劫数！
那晚之后，再没有人见到北辰，她带着小小的女儿走了，再不曾出现过。
“这是我这辈子做过做错的事……北辰走得很决绝，甚至都没在走之前去见一见那个男人。呵呵，我以为她应该会来找我，但是没有，她就这样带着你走了，那个男人后来发疯般的找她，不可得，最后郁郁而终……”室内，霜华突然就泪流满面，“你娘一定很恨我吧，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来替你娘报仇……这个世间一定是有因果报应的，我想，只是来得太快——在我害你娘无法生育后，我的身体也开始一天天变得虚弱，在生下天阙那日，大夫告诉我我已经不能再孕，相当的讽刺啊！更让我绝望的是，天阙，她不是个男孩儿啊！我立即用自己所有的积蓄疯了所有在场人的口，我让他们将我生了儿子的消息放出去，然后，我就让天阙大小扮作男儿身，瞒混了过去，那个男人，终于对我笑了啊……”
不知什么时候，我突然就泪流满面了。
突然知道了，为什么我娘对男人为什么那么深恶痛绝！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不让任何男人接近我，她怕，那是她的梦魇，她的忌讳！！
——一生秦淮误，皎皎霜华，暗里城府。一失足，万劫不复，万劫不复！
原来，原来有这么多蒙了尘往事，当一切真相像疤痂一样被揭开，剩下的便是最无辜的人鲜血淋淋的伤口。
“天籁，你现在一定很恨我。但我仍然希望，你能将这些看淡，我想这也是你娘一直瞒着你的原因吧……”说完这句话，她终于闭上了眼。
我不恨她，一点都不，因为恨不起。
我只是替我娘不值，为我娘伤心不已。
屋外，天阙还在抚琴。

天阙

抬头看向我，她的脸上泪痕已经干了，她笑着问我，“这首曲子，你觉得好听吗？”
语气云淡风轻。
我点点头。
“我叫它天籁——”风过。月落。
天阙。
娘说过我要像个男孩子一样的，读书，习字，还要强身健体，在同龄孩子之间我必须要比他们优秀，因为我是状元郎的儿子，我不能为秦家丢脸，就是在气度力量上，我也轻易不能输。
我常常羡慕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被娘亲捧在手心里疼爱，被爹爹抗在肩膀上玩耍的粉嘟嘟的小姑娘们；我也羡慕领家姐姐在窗户下拿着帕子绣出一幅幅好看的图画……
可是我知道，我是要杜绝的，那些东西，是身为女儿身的我即使再渴求也不能染指的东西，因为在别人的眼里，我是个男儿。
我从小在男孩儿堆里长大，从挨打到学会去打，从文弱道坚强；每日起早不论风吹日晒去学堂，每日睡前还要跟母亲背书。也就是爷爷奶奶宠爱我，父亲眼里不是没有我，但我好像始终进不到他心里。
后来父亲死了。
母亲无形中背负着巨大的母亲无形中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她对我的要求更加严格。
身为女儿身的我比任何人过的都要艰辛。
我一直都知道爹爹是不爱娘亲的，因为我常常看到他在书房里看着一幅画，那画上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子。
我娘跟我说这幅画是我爹画的，为了记住那个叫做北辰的女子。
她说这话时眼神哀伤到了极点。
后来，我爹死后，我娘整日郁郁寡欢。
我想，那一定是我爹的原因。
后来，再生变故，爷爷奶奶也相继去世，母亲遣散了所有下人，变卖了所有家产，我们一起过着清淡的日子。她开始看医书，在院子里种植药草，替贫苦人家义诊。
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她只是淡淡地说，为了弥补过去所做的错事。
我问她什么错事。
她就不再解释。
后来。他看我长大了，就将所有真相告诉了我。
那之后她开始整夜失眠，她一心想着总有一天，那个叫做天籁的女孩儿会回来复仇。
我就到我爹的书房，拿出了这把九弦琴，自己循着路法弹琴给她听，希望哄她睡着。
我爹以前很爱弹琴，但自从那个拿剑的叫北辰的女子为他放下剑后，他就将这把琴封存了。
是个谦谦公子吧，但终究负了两位姑娘。
一直，一直——
后来，那个叫天籁的女孩来了，我的姐姐。
她很冷漠，跟她娘一样决绝。
我从她的眼里看不到恨，同样的，她从我眼里也看不到恨。我们都是从小便善于隐藏的感情的人。
她不恨我娘，但我却恨那个男人。
于是我告诉了她过往的真相，但是她竟然还是不恨那个男人。
而我，我绝不能让她伤害我娘，即使我娘曾做了那样的错事。
我抱着必死的决心，在她挥出那一剑时。
但我娘居然出现了……
她竟然真的就这样死去了……
那些过往，不管怎样的错，她终于不用再背负了吧。
而我，终于可以以正身示人了！
我突然就有种如实重负的感觉。
这样，未必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只要看淡就好。
那么，天籁，现在你是否也看淡了呢——

江舟

我叫，名字是师父起的，是师父把我从河里捡回来的。
师父是个大夫，结庐而居。我跟师傅两个人相依为命。
那天师父在山下就会了一个女子，那女子怀中还抱着一个不满两岁的婴孩。
那天师父的脸上出现了我从未见过的凝重，他摇头，止不住的叹息。
我知道师父是可怜这对母女，同时也为这女子的遭遇痛惜。
师父为人心地善良，嘱咐我好好照顾她们娘俩，他就上山采药去了。
我走近了打量这个女子，那一瞬间，我仿佛被夺走了呼吸——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不染纤尘的美。
我看的痴了，直到她睁开虚弱的眼看我，然后十分警惕地瞪着我，伸手就去抓身旁的佩剑。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脖劲处一片冰凉，带着尖利的刺痛——
她看我没躲，反倒放松了些，有些歉意地看了看我被刺伤的脖颈。
被她这样看着，我的脸腾地绯红，“姑娘，我去给你煎药了……”
我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心扑通扑通直跳，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心底升腾，就此扎了根。
那时我九岁。
然后，然后便是此生我都与这个姑娘绑在一起了吧。
她在这里住下了。
在山上的竹林里开拓出一片土地，和她的女儿一起生活。
后来师父不在了。
我们常常在一起交流。
起初她很排斥，后来我们在一次把酒言欢之后，她便开始相信我了。
那时，她每天都跟我说很多很多话，说她的过去。
然后她就喝很多酒，让我陪她一起喝。
我那时便下定决心，要好好照顾她。她，如此美好的女子，本应得到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
然后我开始修习医书，整日埋头苦练。她闲来无事也教我武功，她说自费武功是她最后悔的事了，所以她希望我成为一个高手，这样就不用担心会被人欺负。她还要让天籁练武，为她复仇，就用这把她带出来的归尘剑。
后来我终于学有所成，医书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很多达官贵人慕名而来，一掷千金。
有了这些钱，我为她换回了城里所有最高贵女子才享用得到的东西。我要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人！
后来，我们两人就这样相依为命了啊。
彼此依靠，依赖。
没有理由，彼此不用多说什么，只要这样就够了。
后来，天籁也慢慢长大了。
她很排斥我，我知道，但我不需要计较，因为我知道她不知道的事。
那个孩子，跟她娘一样决绝啊，练起剑来便是不眠不休地啊。
而北辰，我想，只有天籁变得更强，她才能对她放心吧。
这样的娘，早早放手了天籁，让她自生自灭，一样的冷漠决绝。
她到底是在恨什么呢
那么天籁，你有没有恨呢，有的吧，一定有的吧，对你娘的恨。
不过只是因为你还不能理解。
但是，我却从不曾从你眼里看到恨。
至于我，你怎样看待我都无所谓。
只要你们好好地就够了。
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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