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县委书记的故事-第2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和治国书记又点起一支香烟,吸了一口,向空中吹起一缕烟气说。
2。 五月是第三类接触的探戈(2)
“不过,有些人他不这么看,认为我们不安分,喜欢生事,生出座政府大楼,生出个煤矿改制,生出个成大集团,还多事出个成大中学?不断地出事,持续不断的压力,有人说是我们正好遭遇了桃峰县各种矛盾积累到临界点的总爆发期,也许有几分道理。2004年是各种矛盾集中爆发的高峰期,是最多事的一年。就像风暴一样,闹腾过去了也就平静了。”
2004年我们和书记的愁事可谓不少,愁事的概念划分大约有三类:一类是成熟了丰收了可收获和再投入的力量跟不上,怕霉烂变质的那种,例如硕果累累的成大集团和公办民助的成大中学,显然都是一路飘红的绩优股,但资本大力扩张的同时如果后续的资本金注入不及时,也有可能中途夭折。这是勤劳的田舍翁或曰农民伯伯年年都有的担心。另一类是青黄时节遇上雨涝霜冻虫害什么的,比如先涝后旱的桃电二期工程,再加上虫害一样的“秀水镇事件”,如果战胜不了旱涝灾难,治不住来势凶猛的虫害,也就扎不住根,留不住苗,扬不了花,吐不了穗,自然也就不会结果了。前者是天赋神授的喜中有忧,后者皆全然是面对天灾人祸的见招拆招的无奈,防不胜防的忧患,无为无不为的力不从心,最是恼人。
和治国的忧愁则几种都有,他说:“桃峰县这几年虽然发展很快,但县域经济与财政收入的较快增长掩盖了农民收入的低增长,城市建设的发展掩盖了广大农村的落后,部分经济条件较好的典型村掩盖了农村面上的贫困,扶贫攻坚仍然是个相当严峻的问题。这是不能满足的。”
和治国思绪如烟,又说,“柳成大就是个现成的例子,这个人不简单,你有时间可以采访一下他,他之所以能够成就今天这样一番大事业,就因为他是一个爱生事从不安分的人!”
唯有不满足才会生事,它催生第三类人。这类人有福不会享,有乐不会逗,永也闲不住手脚和头脑,时时刻刻都想没事找事,无愁寻愁,喜欢找罪受。月月年年都可以有四季,时时刻刻都可以合节气。故而生事之春不在于春,做事之夏不在于夏,多事之秋不在于秋,成事之冬也不在于冬。这类人生命没有节假日,成功与失败,欢喜与忧愁,皆是自找。
于是我知道,五月的探戈不仅是全面发展的探戈,还是第三类接触的探戈。
这是最重要的一类,没有这些不安分的舞者,人类社会的探戈便不复存在。
3。 五月是激情的探戈(1)
我长久地伫望着山体破碎、五脏掏空、草木不足以蔽体的群山,有心事忡忡无语凝咽的感觉。
我的探戈是2006年曾先后三次深入僻处吕梁山腹地的桃峰县采访了“秀水镇事件”众多的相关人士和知情村民,可谓“年头岁尾伊始,阳春三月方兴,金秋十月未艾,寒冬数九正劲。日里上蹿下跳,夜时点灯熬油,深入浅出采访,还是杀杀流流。”
头一回逗留月余,白日里,不是在县上就是在乡下采访,可谓上蹿下跳;夜晚时,或邀人聚谈,或独自一人整理资料,两三点前几乎没有睡过觉,称得上点灯熬油;采访过程中,有不少是饱学鸿儒也有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白丁,得变着法子深入浅出地提出问题;最要命的是桃峰县方言听不懂,在现场还可以借助别人翻译或是连猜带蒙,听个大概意思,回去之后整理录音备感艰难,一句话要来回听三四遍,还是听不懂,害不下。
那天我踏着春寒料峭去采访“秀水镇风波”十八个群众代表王九旦时就是这样。
穿过村舍,走近他家,首先入目的是两块方形的牌匾:桃峰县跨世纪青年农民科技培训工程秀水镇培训学校,秀水镇科技惠农服务站。这位在秀水镇相当知名的群众代表,不仅自己是个科学种田的状元,也是个多少年来自觉自愿在乡村里坊传播科普种田知识的模范。
他居住的一排窑洞房有几孔专门辟出办科普展览和各种科学种田的讲座,在他布置得井井有条的几孔窑洞中,摆满了各种科学种田的书籍,不仅有全国各地出版和本省本地本县自编的科学种田书籍和教材,最奇的是还有他自办的无数份“农田墒情”“气象服务”“战地快报”等各种适应科学种田各个季候各种需要的快报,每年到时候就会发到村里各户种田为生的农民手里,其模样有点类似于今天人们常见的那种汹汹然充斥社会满世界飞舞的大有要不毁灭森林不埋掉人类绝不罢休的花花色色的文件。在这些乡村农民的眼里,那些花花色色的文件无非是上茅厕的必需品,而这些朴实无华的十六开手刻油印的小报比中央文件还重要,因为它能让白菜多长一片翡翠般的叶子,能让玉米多出一束火焰般的穗儿,能让麦子多结几粒白胖的籽儿,能让母猪多生几个可爱的小猪崽,最终还能让怀里多揣几张毛主席。
问过才知道,这些小报,他竟然已经自费、自办、自己发行了45度春秋。按每年12期计,45年该有多少期?主编这些科技性的文字很不简单,先要自己多学习多读书多领会多实践,然后才可以指导别人,其潜在的辛苦由此可知。每回编写刻印之后,还要全家总动员分头去乡里村巷去发行,一份份地送到村民手上,当然是白给的。似这般费上脑筋赔上钱财贴上劳力和工夫,且一坚持就是整整45年,风雪无阻,其执著与痴迷可想而知。
因此来自于各种级别各种单位各种形式各种样式的奖状、奖杯、奖牌、表彰证书、荣誉证书挂满几面墙壁,大大小小、方方窄窄、杀杀流流,琳琅满目,数不胜数。因此,“秀水镇风波”祸起于飘萍之后,村民们才会推选他为信得过的群众代表,双方共商大计。
他的探戈是满脸深刻的皱纹,这些皱纹被真诚的笑容填平,并被激情堆起。有檐的蓝色帽子也盖不住华巅飞雪。青筋嶙峋的大手一握却还是那么的筋节有力。只是,一个峻峭清瘦的身躯,因为驮负岁月太久,负载生活太重,追索光景太急切,已经微微有些佝偻了。
他自己和家人居住的窑洞陈设很朴素甚至有些过于简陋。他让我们坐在大炕的木炕沿上和椅子上,并拿来一些吃的和喝的招待我们。自己却不肯坐下,站在炕下,以示礼貌。起先他还有一点点局促,后来话语便有些老年人的黏稠,有些泥水一样的含混,听了让人不知就里,只依稀地可以揣测一二层意思,大部分要靠朱太明和林小明来帮助翻译。
地道的桃峰县话很难听懂,我只能在这里说个大概意思,他告诉我:村里没有一个人不同意建电厂,就是想多要点补偿费,那天有人听见电厂领导说给了县里每亩地100万元,一下传得村里人人都知道了,那还能有不闹事的?人们天天啥也不肯做,就是满村互相串门子扎堆子,商量咋把每亩地100万块钱从县上要过来。那些天总是不断有人来我家,我听说了这个事,当时也是半信半疑的。我和大家说,这也是一个科学,我们可以算一笔账,你一亩地每年能打多少粮食,粮食卖了能得多少钱?就算是菜地,种上细菜,连地埂上咱也种上最值钱的大蒜,再密植上,满打满算能得的钱也离100万差得太远太远,这根本不可能!
3。 五月是激情的探戈(2)
可是当时没有人信他的话,反而有个自以为聪明的读过“一个鸡蛋的家当”的寓言的新生的村里的算破天能人以此类推说,这账得要看是咋地算,拿蒜作个例子,如果咱们收了这一亩地的蒜之后,先不卖它,咱们还可以拿这些收下的蒜再种蒜,收下再种,种了再收,再种,蛋生鸡,鸡生蛋,循环往复以至无穷,那可就不止100万,何况,咱还可以种洋烟!
一亩地种洋烟也卖不下100万,他咧着嘴笑,何况,国家还不允让你种洋烟!
洋烟即鸦片是也。聊了一会,我们告辞,说要去梁山看看。他送我们出来,站在门前指点着我们从他家小院穿过他种的几亩试验田,爬上一个高高的陡坡,然后自己才回去。
坡坡上有三条并行的铺着枕木的铁轨在阳光下锃光瓦亮地伸展向两个方向,这就是有名的孝柳铁路。顺着铁路望过去,便是已经竣工投产发电的桃峰县电厂一期工程的厂区,有高大的烟囱和晾水塔在晴天丽日下自得地喷吐着浓烟和白汽。视线越过对面的山川河和一片平漫漫的河滩,河面很窄但河滩很宽,河滩上堆着一些石头和杂物,对面有围墙的地方,便是桃电二期的工地,梁山里有一批一期工程时施工队住宿的简易工棚,那里就是闹事者的大本营和关押人质郑孝本的地方。在梁山的正面和背面以及四围里,耸立着不很高大的丘陵也似起伏牛粪也似盘缠而起的黄土裹着石头的山,这些朴纳无言的群山充当着历史的见证。
这些群山养育了这片土地上的居民,它们已经付出得太多太多,因先人们的盲目垦殖而水土流失,因腹中埋藏而被现代人穿膛破肚凌迟剥割,已经与曾经的它们面目全非。如今的它们,不仅山体破碎,草木子不足以蔽体,而且腹腔中的内脏也已经快被掏空了。
那些天,有些群众就是从这壁厢去梁山的,林小明表情沉重地告诉我,有的群众是顺着铁路走过去的,那就有些远,有的群众是趟河过去,穿过河滩地走过去的,这比较近一些。当时只要焰火弹一响,群众就会从四面八方往梁山赶,有的裤子也不挽鞋也不脱就趟过河去了。那时梁山周围还设有三道拦阻的防线,被群众都拆掉了,拦是根本就拦不住的!和书记起先就不主张拦阻,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群众害不下,只要做耐心细致的工作,群众就会通情达理。他一直这样坚持。后来开工典礼时,有人还提出现场要一级警戒,不让群众进出,和书记不同意,他说,群众是自己的群众,我们要相信群众,让群众想去的都去!
林小明这样说的时候,我似乎看见,那些苍茫无言的群山,也在频频点头。
我长久地伫望着山体破碎、五脏掏空、草木不足以蔽体的群山,有心事忡忡无语凝咽的感觉。五月的探戈不仅是腰佩短剑左顾右盼的探戈,还是维护生命尊严和激情的探戈。似乎有一点明白了,我们的和治国书记之所以总是心系群众,是因为在这片厚重高远的黄土高原的大舞台上,这些朴纳无言的群山就是共和国的主人,就是我们这个社会舞池中最基本的舞者。如何反哺这些主人,回报这些舞者,是需要团长和导演认真考虑的。
4。 五月是进行时的探戈(1)
因不安分不知足爱生事不怕事而成大事并能独善其身者,柳成大也。富甲一方还在谋事生事并为人民服务向雷锋叔叔学习者,柳成大也。
探戈来自下层,后来进入上流社会,反过来又影响下层社会。
反哺乡村,回报社会,方式多种多样,规模可大可小,似乎也是一种探戈。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未见柳成大之前先从网上看到1998年《 光明日报 》发表的一篇署名文章:《 不恋城市恋山区誓将知识报乡亲——大学生柳成大到贫困山区承包乡办企业苦干七年将一小铁厂建成一流煤焦集团 》,文章大意是大学生柳成大舍弃省城省会优越的生活、工作环境,自愿到贫困山区承包一乡办企业,苦干七年,终将一座濒临倒闭的小铁厂建设成年产70万吨原煤、50万吨焦炭、75万吨洗精煤的集原煤开采、产品加工、物资供应、货物运输、产品销售为一体的吕梁山上一流的大型煤焦企业——山西吉祥煤化(集团)有限公司。山西省人民政府为表彰他的这种献身精神,特授予他“省优秀乡镇企业家”光荣称号。
脑海里依稀浮现出的柳成大竟是胸戴大红花身穿蓝制服头戴黄军帽手捧红宝书的学毛著积极分子或是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的样子,而事实上资料显示柳成大是1967年生人,与“文革”可以攀同年,与学毛著积极分子和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全然地攀不上关系。有一点却可以肯定,在村里玩尿泥、藏猫猫、上书坊时,至少见证过那些轰轰烈烈的场面,见证过那个火红的岁月,甚至还搭上过学习雷锋叔叔的末班车,使劲往车里探头探脑地多看了几眼。
这多看的几眼和那些热烈场面那个火红岁月,从此便潜在地深深地烙刻在这个1967年出生的孩子的心灵和脑海里,使他的身上有了那个场面的片断反映,有了那个岁月的些许遗存,有了那个雷锋叔叔的一脉相承,有了“上山下乡”和“为人民服务”的一火薪传。
有识者认为探戈就像生命中的每个当下,全无预习,只有当下对应。就像与陌生的舞伴起舞,只能全情投入,融入其中。然后放下,完全地放下。这刻,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