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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天囚-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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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诗人的一位中学同学提供的情况有些价值。
“我有一次出差到广州,在广州火车站我发现有一个人格外像他。那人衣衫褴褛,脸上黑里透红的,脸上有几道疤痕,像白色的水仙花开在脸上,非常醒目。我喊了他一声,他表情冷漠地看了我一眼,没有答应。当时我想我是认错人了,但回到家,越想,我越觉得那个人就是诗人,但我不敢肯定。常常是肯定之后又否定。”
几乎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诗人啊,你在哪里?
要想从十二亿人中找出这位诗人来,恐怕不比大海里捞针容易,也不比猫君里找出活才能鼠容易。
雷环山想了又想,决定让左处长打开诗人家的门,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来。
诗人的家较为轩敞,前面开了一个单门独户的小院,后面耸着一幢两层的小楼。这本是老游击坐享清福养老永年的好地方埃谁料人去楼空,形影杳然,惟院中草木似乎知道故人定会重来,依然葱翠。青藤间一股善解人惫的凉风,习习吹来,令人忘情,长石凳上,葡萄架下斜倚着一辆自行车,欲倒不倒,已经绣了。
拧去小楼楼下的房屋门锁,开了门,左处长几个轻手轻脚地鱼贯而入。
屋里的桌椅、沙发、茶杯、电视机、墙上的将饰物上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也许是脚步声的振颤,也许是开门声的催唤,地上倒有一些灰尘睡醒了似的,柳絮一般飘扬起来,舞着,舞着,舞成了一段柔肠百结的幽怨音乐。
左处长立住,目不转睛地盯着老游击巨幅的肃穆遗像在看。
遗像两旁是一副挽联:
天不留人,您难听我哭;
谁今欠债,儿定叫他还。
可以看出,挽联中诗人声泪俱下,愤恨填膺的表现,也可以看出诗人强烈的爱惜,他一定会找程家卿报仇的。那么,他是如何报仇的呢?
左处长又在书房里看到一幅对联:
少舞剑壮吹萧老著书一生忙在手;
早看花晚听琴夜吟月万事不惊心。
这幅对联,韵致楚楚,大有晋人手挥五弦目送飞鸿的洒脱,显然是诗人之少作。
书房里的书以文学美学为主,文学书又以诗歌戏剧为主。林林总总,枕藉杂阵。一翻动,呛人的尘埃便扑鼻而来。
左处长还在抽屉里找到了诗人的日记本:如果远游,为什么连最贴近自己心灵的日记本也不带上呢?带着疑问,左处长随意翻了几页……中国已经没有了阶级,阶级斗争已不存在,但正义与邪恶的斗争,一天也没有停止过,我想也不会停止…………鲁迅的的书过去我认为是灰色的,甚至是黑色的。现在我知道这只是它的外表,它赤热的火山熔岩在灰色黑色的外表下面奔突,涌动。它在漆黑的夜空找到能欣赏他的眼睛,它能像火山一样喷发,像焰火一样五彩斑斓,我现在爱看鲁迅的书了。那些风流缠绵的风花雪月,现在看来,是多么的无力…………父亲暴亡己有数月,告状信已寄出若干,杳无回音…………我找到父亲的生前好友江上飞,他一见我就大吃一惊,劝我赶快逃离安宁。我有什么好逃的?父仇未报,父冤未雪,我苟活于世还算人吗?…………今天公安局的马胖子找到我,向我扬了扬他手中的信,他大声说:“你告状的信,现在已经在我手上。我看你还是别告了。再告,也还是寄回信,寄到我这里。到了我这里还是往废纸篓里一扔了事。”我真不明白,我告状的信怎么会落到他的手里呢……在日记本有文字的最后一页上……今天,公安局的马胖子又找到我,拿出一半威胁一半劝诫的口气对我说:“你还是收敛一点吧,小家伙,别让人把你当臭虫一样拍死了。我是为你好,别傻乎乎的了。
要不是看在你那倔脾气的老爸面子上,我早把你关起来了。铐上你的手你的脚,看你的声音能跑多远!”他还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也是看人家的脸色吃饭,你别太顽皮了。你若是让我一碗饭吃不安稳,你别怪我翻脸无情。”
他是奉谁的令而来,我一清二楚。难道真想对我下毒手?那他就来吧?古云:多行不义必自毙。再说,“昨日屋头堪炙手,今朝门外好张罗”,现在来看,某人表面上很繁荣,这是人有在呵护他,但无非是利益所趋,事实上,真心相待的人又会有几个呢?
人们接近一条蛇,要么是为了得到它嘴里的珠子,要么是想打它的七寸,我是后一种人。我想,不止我一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人,一个作恶多端而又罄竹难书的恶棍,其实,人们早已在心里面把他消灭了。你看他今天还活的好好的,趾高气扬,有恃无恐,但是也许就在明天……这一段文字,看得左处长眼热心跳。
回到文凤宾馆,雷环山也把信看了。信中提到的马局长的马胖子定是公安局马局长无疑。
左处长向雷环山提议拘留马局长,雷环山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感叹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呵。逮捕一个程家卿,不知要牵出多少人来。”
“主要是因为安宁奴才太多了,而且奴才的悟性又特别的好。主人喜,他也乐;主人愁眉不展,他也陪着发愁;主人一个眼神,他就能知道该走哪一步;主人打一个嗝,他就知道主人上顿吃的是什么,下顿该吃什么;主人的手掌有些痒了,他的拳头先伸出来了。”
“看来马局长的确是程家卿的帮凶,他帮着程家卿掩盖了黄海被车撞的真相,帮着程家卿压制下岗工人,帮着程家卿威胁涉世未深的诗人,他对程家卿可谓惟命是从,忠心耿耿。他也知道,不忠心耿耿,不惟命是从不行。他局长的宝座要想坐得牢,就得为某几个人卖命,否则,别人就得把他踢下去了。他在社会上哪能如此风光呢?在当今社会,在某些人眼里,一个人头顶的帽子就是他的面子,没有帽子,就没有面子,从这个角度来说,马局长不愧是个明智的人。有靠山的依仗靠山,没靠山的抱着别人的粗腿做靠山。这,马局长也一清二楚。”
“太自私的明智,也就糊涂得可以了。我看马局长虽然可能没有参与双十谋杀案,但是种种迹象表明,他是程家卿的在安宁为非作歹的主要合伙人,”“但是现在不能拘留他,先给他敲敲边鼓,让他自己吓得跑出来。”
“要想打听诗人的下落,不找他恐怕不行也许只有他知道诗人的下落。”
“他会不会说呢?”
“我想,程家卿已经身陷囹圄,他已经没有什么靠山不靠山的。像这种人,见风使舵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那也不见得,火星没有爆到他的头上,他是会继续装聋作哑的,只有火星爆到了他的头上,烧得他头皮发疼了,他才会说话。”
“只能试试看了。”
“好。但不要出示日记,即使出示了,他也会否认。”
果然,当左处长找到马局长时,马局长矢口否认他认识什么“诗人”。关于老游击,他说他是认识的,但是没有打过交道,比泥鳅还滑,明知马局长在矢口否认,左处长也拿他没办法。当马局长客客气气将左处长送出门时,左处长脸都气歪了。回到双十案调查组的指挥部驻扎的文凤宾馆,左处长又愠怒又严肃的面部表情告诉了雷环山马局长的态度。
“我看应该把日记本给他看,一看,他准会立刻瘫掉,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雷环山看着左处长,眯着眼睛笑。
“马局长不说,要想找到诗人恐怕比找断了线的风筝还要难。”
“那你说想什么办法呢?”
“那,登寻人启事。”
“算是一个办法,但是我看不行。”
“为什么?”
“你想,假如诗人还活着,他会不会怀疑其中有诈呢?万一是个叫他自投罗网的寻人启事呢。”
“也对,换了别人也不会傻乎乎地露面的,万一准备杀了自己灭口呢。”
“别想那么多了,我看说不定马局长很快会把事实的真相告诉你。”
“怎么可能呢?”左处长异常诡异,他不信,刚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从马局长嘴里掏出一个字来。但是,马局长这个老狐狸还会主动把尾巴递给你,让你去揪。
“你等着吧。”
“那我就等着。”左处长将信将疑。相信的一半来自他对雷环山料事如神的了解,怀疑的一半来自他对马局长顽固态度的领教。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有人敲门进来。
“左处长,电话。”
“谁来的?”
“公安局马局长,他说一定要给你通话,马上。”
“好,我就来。”
雷环山看着左处长,眯着眼睛又笑。那神情好像是在问:我估计得怎么样?
心里还十分纳闷的左处长跟着去了。不到五分钟,他又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仿佛换了一张面孔,一张喜庆日子里才能找到的脸。
“老雷,你真神!老狐狸全部倒出来了。”
“他说诗人现在在哪?”
“被他送进了一座疯人院。”
“太无法无天了!把个好端端的人送进疯人院,是不是送到了南章?”
“据老狐狸讲,没有送到南章,而是送到了绮春地区。”
“唔,送到南章目标大,所以送到了不大引人注意的绮春。挖空心思到家了。左处长,你马上带人去找回来。”
“好,我马上带人去。”
走到门口,左处长又回过脸来。
“你怎么知道马局长会说出来?”
“给姓马的看了日记,他清楚我们只是在寻找,如果根本没有任何线索,也没有任何找到的可能,他一定会把牙关咬得比大牢还紧。不给他看日记,而是让他知道我们在找人,却根本不让他知道我们的深浅,不让他知道我们寻找怎样了。这样,他的心里一定很紧张。他会这样想:与其让别人说出来,不如越早说出来,罪越轻。再说,说出来了,即使找到那孩子,那孩子到了那种地方谁知道会弄成什么样子呢?可能已经弄得面目全非了,问他他也不清楚了。所以,他思前想后,还是选择了说出来。”
“怪不得老狐狸说他事情太多,差点忘了。其实他想忘也难忘这种缺大德的事,他能说忘就忘吗。”
左处长带着两名干警驱车赶往绮春。
在绮春精神病院,院长接待了左处长等人。
“没有这个人!我敢肯定没有谁送过这个人来。”
院长是个五十多岁的妇女,一副克已奉公的模样,瘦弱而干练,戴着一副老花眼镜。
她接过左处长提供的照片,透过眼镜看了之后,又摘下眼镜看。
“没有这个人!我敢肯定没有谁送过这个人来,我敢肯定!是高考落榜的?”
“不是。”
“是在恋爱上受到挫折的?”
“不是。”
“没有结婚的?”
“没有结婚的。”
“这两年来,只收过三个二十出头没结过婚的年轻人。两个女的,一个男的,男的已经治好,出院了。”
“是不是他?”
“不是,我敢肯定不是。”
“你再想想?”
“是不是嫌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的,看不清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个人对我们很重要,我们必须找到他。”
“犯了法,正在通缉的?”
“也不是。”
“左同志,你要相信我们。我们这里不是魔术班子,变不出你要的人来。”
“这个人对我们的案件侦破很重要。您,再想想?”
“我说你这同志怎么这样啊,狗皮膏药似的。”
左处长简直有些怀疑马局长与这个女人是串通好了的。不然,怎么马局长那么轻易地就说出来了呢,是不是诗人已经被他们处理了,左处长的心蓦地一沉。
“你再想想?一个穿警服的胖子送来的。”
“哦,哦我想起来了。那是个下暴雨的夜晚,一个大胖子开着吉普车将一个年轻人送了进来,胖子自称是安奉县的工作人员。”
“不,安宁县的公安人员。”
“那我就不清楚,反正他对我说他是安奉县的。我听见他大声叫着开门。打开门后,他把一个人像拖麻袋一样倒拖着拖了进来。我看见这个胖子腰间别了警棍。”
“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左处长眼睛突然一亮。
“那个人当时就昏了过去,他人很单薄,身上都是泥,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他醒过来没有?”
“醒是肯定醒过来的,但我们都没有看见他醒过来。”
“我们先将他安置在一间单独的隔离室里,想等第二天他醒来时,诊断一下他病情是否严重,属于哪个类型的精神疾玻因为是夜晚,加上他身上又脏的要命,锁好门后,大家都去睡了。第二天有人打开门后,发现窗玻璃被人砸碎了,那个送来的病人逃走了。”
“他逃走了,那后来呢?”
“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那个穿警服的胖子,也没有再见到了。”
“那个胖子就没有留下地址?”
“留下过的。我们按着他留下的地址,通知他将病人再送来,但是信被打了回来查无此人,看来胖子用的是假名。”
“这么说,你再也没有看到这个年轻人了?”左处长从女院长手里取回诗人的照片。
女院长摇了摇头。
左处长紧锁着眉,就像一个离终点只有一百米的冠军突然脚抽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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