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囚-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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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肯定无疑的,加上又是女干部,这层身份,可以说对她更是如虎添翼,达到高峰上的高峰,都是有可能的。年轻人毕竟急躁,不那么成熟,不那么沉稳练达,时间长了,也就好了。倘若她善于团结周围的同志,不那么刚愎自用,能改张狂跋扈的毛病,也就罢了。但是她不但不改正缺点,反而把缺点当作优点发扬,把拉关系当作工作,好像凭着她的满脸春风,两汪秋水,凭着她的一腔热情,三分微笑,就可以令领导对她的工作感到满意。有时候我想,如果她那饱满的精神用于工作,而不是用于修一条升官的栈道,那该多好。”
“是啊,近几年来,我们的干部务虚的数量在增多。”
雷环山眼前闪过一张张脸,他就像一个检阅的将军一样。尽管这些频频出现的熟不拘礼的脸上没有刻字,但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地写着“务虚”两个字他们笑中的功利性十分明显他们能在繁文缛节中如鱼得水,畅游得十分惬意,能夸口让一匹骆驼钻过针眼,表面上团结得像铁链一样紧密,背地里却在研究拳法。他们本着决心闹出轩然大波的信念,背诵着忍为上和为贵的金经,平日里文质彬彬,一旦别人的利益与自身利益发生冲突时,就像争摊位的小贩一样揎拳捋袖,准备角斗起来。
“傅梅就是这种务虚的典型。务虚,就不扎实,就容易轻飘,一轻飘,脚跟就不稳,脚跟不稳,就容易失足。从小平房和屋顶上摔下来与从摩天大楼摔下来,都属失足。社会地位越高的人,如果从高处摔下来,摔得就越重。八十年代,我们听到某某领导干部进去了,就会感到惊悸和震动;九十年代,我们再听到某某领导干部进去了,却只有叹息,叹息又一个进去了。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我想了很久。这是因为这些人没有经受住意志的考验,这些人中没有经受什么风浪的年轻干部,这些年轻干部更容易犯错误。警钟多次敲响,他们一点不怕,若无其事。我想起我小时候,每次上学,最怕学校的钟声。
它一响,我就没命地跑,怕迟到,想赶到老师到教室之前进教室。有一次,还跑错了教室,钟声,对我有一种紧迫感。可是,现在的人即使听到了警钟,也没有紧迫感。”
“这是因为他们听到的上课的钟声太少了。”
“对此,我也有同感。许多年轻的领导干部知识面太窄,也许他们书面知识不少,可是他们的实践知识少得可怜,运用到工作上的实践知识更少。按说傅梅是从基层一步步提拔上来的,应该有经验,可惜她根本没有将实践经验用在工作上来,所以她的实践知识反映在工作上依然是零。庸俗的关系学她倒学得挺快,运用起来也十分熟练。对此,她不仅不愧恧,反而洋洋得意,自以为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经验。虽然我没有想到她会出事,但有一点我是清楚的,这样的干部对老百姓来说,不是福,是祸。”
“不过我听说,高书记和程家卿对她十分信任。高书记还向她索要了些物品,不知梁部长你是否有所耳闻?”
像油溅在腮帮上,梁部长腮上的肉跳了一下,然后故作镇静地理了一下他其实没有什么可理的头发,坚决地说:“高书记不会那么做的,这一点我可以用生命做保证。别人我不了解,高书记我是了解的。谁说这样的话是对他的最大诬蔑和侮辱。”
“真的吗?譬如索要一些什么稀罕东西。”雷环山从旁提示。
“笑话!”梁部长面红耳赤地说道,气愤使得他面红耳赤,“高书记不会那么妄自菲薄?他一直是很细心周到的,不要说他,连我都会想,快退居二线的人了,应该曲终奏雅才是,闹一个晚节不保,不等于是对自己一生来个彻底否定,见了骨灰盒都觉得有愧。关于高书记的美德,我只举一个例子:他岳父去世了,当时电报打过来,按常理,市委书记用一下自己的专车去参加岳父的追悼会可以说是无可非议的,结果呢,他自己掏钱请了车子去。高书记的高风亮节,是有目共睹的。”
“可是傅梅说高书记向她索要过老虎,用以治疗他的阳痿玻”“真是天方夜谭!阳痿不阳痿我不知道,而高书记是那样的人吗?这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故意诋毁、编排高书记,他们是在造谣中伤高书记,高书记怎么会向她索要老虎呢?这个浪荡的女人,真是恬不知耻,她与程家卿的暧昧关系倒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居然好意思说高书记会向她索要老虎呢?高书记一个男人,即使要索要老虎,会对她一个女人说?我真是瞎了眼,举荐一个这样的女人给高书记?”
梁部长越说越激动,火气十足,一张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如同准备上台演戏的关公。
雷环山专心致志地听着他愤慨陈辞。他的眼里忽然有火焰冒出,忽而又昙花般凋谢了,但他的眼睛依然明亮,有神。他自信他看到梁部长的骨子里去了,梁部长是不会撒谎。
“事实上,老雷,你别指责我违背了什么,我通通告诉你。对别人我不敢说有把握,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也许会纳闷,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的盖子,为什么非要自己来揭开呢?这个盖子弄得我寝食难安。”
“我懂,我懂。有的人喜欢捕风捉影,将子虚乌有的东西描绘得真的一样,有的人真真假假,故意混淆事实,有的人为了追求真实,面对牺牲也在所不惜。”
“是的,总要有人跳出来面对事实说话,我不是来为高书记当说客的,也不是为了洗刷自己身上的污点我接受过傅梅送来的礼物,其中有彩电一台,空调一台,其它烟、酒之类杂七八的物品共计一万余元,这礼品清单等一下我会交给你,所有的礼物我都会交给市纪检部门我接受礼物是事实,我良心不安也是事实,现在我主动提出上交也是事实。我想,我现在这样做,是对我过去的行为的弥补。希望是亡羊补牢,犹未晚也,这本是我可以不说的,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我也要说出来。傅梅向我送过老虎肉,决不是我向他索要的。当时我知道她送来的礼品竟是老虎肉,既感到滑稽又有些惶惶不安,还有一种隐约的好奇。与其说我想品尝老虎肉,不如说我想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说来也惭愧,尽管有这种想法,一开始我确实不敢答应,好像那老只虎不是死老虎,而是活老虎,随时都会开玩笑似地一口吞了我。在傅梅面前,我好像是蒙了羞,出了丑的人,仿佛那老虎是我杀的,而恰好被傅梅现场抓住了。我负疚似地再三谢绝,傅梅却非常客气,说了一大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类的话,弄得我十分为难。在她,一切都可以悄没声息、和风细雨甚至滴水不漏地办妥了。她可以像个高明的伶牙俐齿的媒婆,而我,则像头次上花娇的大闺女,在喜悦中掺杂着战战兢兢的惶惑。最后,她对我说,连高书记她都送了,高书记都欣然收下了。她说她不明白为什么作为同乡为什么一点都不领情呢,难道还怕她在里面下毒。无可奈何,我只得收下,所以她说高书记向她索要老虎,是不可能的,一是因为再三推让,不能拒绝。假使高书记是阳痿患者,他也不可能向任何人索要老虎肉以恢复阳气,因为他一旦向人索要老虎肉,即公开了自己的阳痿患者的身份,这对他无异于奇耻大辱。二是高书记即使不是阳痿患者,但外界流传的他是太监的说法,他不可能充耳不闻,他既然知道了,便不会向人索要老虎肉,自背太监的黑锅,没人会这么傻。”
“有道理。”雷环山庄重地颔首示意。
“我的意思是(这需要你相信),高书记是不可能向她索要老虎肉的,那么只剩两种可能:要么是她主动送给高书记,要么是我为了拍马屁代高书记向傅梅索要的。是我说谎,还是她在说谎?老雷,你可以作判断。我的为人怎样,她的为人怎样?你也可以作判断,希望这个问题能够尽快澄清。这里头是否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想,即使不是必定有欺诈,至少是阴险莫测,别有用心,这也需要你相信我的话。”
“你是老同志了,我怎会轻率地否定一个老同志的话呢?”
令雷环山颇为纳罕的是,为什么傅梅会处心积虑地去诋毁高书记呢?高书记栽培了她,对她是寄以厚望的,她自己不珍惜,辜负了高书记对她一片期望,到此时,还以怨报德,雷环山简直不敢相信她的所作所为。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跳梁小丑,大有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遗风。不知为什么?真叫人想不明白。
“老雷,你也许笑话我这样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没有用的话,或许你会以为我是在替自己辩护。实话告诉你说吧,我没有,世上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有的人本质上瑕多于玉,有的人本质上玉多于瑕。如果把目光专注地投在玉上,即使瑕大于玉,也会瑕不掩玉,如果把放大镜放在瑕疵上,即使玉多于瑕,也不会被认作是好玉。愈是在关键的时候,愈能看出一个人的本质。傅梅这个人,我认为本质上是坏的。”
“我认为这个女人很有心计,但是很毒。只要这个案子的调查还没有结束,我们还可以看到她的表演,从傅梅的腐败变质上来看,我们在干部的选拔上,确实应该像白居易诗中所说的那样,试玉需烧三日满,辨才须待七年期,不能让一个只经过短时间考验的干部轻易地走上领导岗位,而且要在他们走上领导岗位之后,加强监督,不使他们处于失控状态,真空状态。许多犯错误的领导干部正是在长期没有人监督的情况下,自我膨胀,最后一头撞在法律的高压电线上。要是多一些能上能下的电梯型官员,少一些只能上不能下的气球型官员,那该多好。当前最突出的一点是,那些气球型官员一齐升上天了,然后慢慢靠拢,抱成一团,拴在同一根线上。一个爆炸,在同一根线上的都一齐爆炸起来。这里也嘭嘭嘭,那里也嘭嘭嘭,其威力真不亚于捆绑式炸弹。但是,如果能尽可能减少这类气球干部的飞升,对反腐斗争将是一个有益的重大启示。”
“老雷,你真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怎么说呢,说来说去,究其根源,其实是中国人的主人心理和奴才心理在作怪。
主人没有想到的,奴才替主人想好了;主人没有唆使奴才做的事,奴才自己做主做了;主人一个眼色,奴才撒丫子就跑;即使奴才做了坏事,放了火,杀了人,主人也不好意思来个斩草,因为奴才毕竟是自己的奴才,主人在完成任何仪式过程中,决不会用奴才的心来燔祭。如果当官的对下属没有主人思想,下面的官对上面的官没有奴才思想,中国的许多事情就要好办得多。”
雷环山这么说,在梁部长看来是挑衅。他看了梁部长一眼,梁部长几乎受不了雷环山眼中的讥讽和发号施令般的严厉。梁部长觉得话是针对他说的。许多人就是这样,喜欢拿别人手中的剑来伤害自己,因为这样的人心中有错,有愧。
雷环山的眼睛是得罪了不少人的。这次,粱部长感觉到了它们是冷飕飕的。一个人的正直也许不是他的暮志铭,但是一定是他的绝交信。无论是树是人,正直都是独立的根本。雷环山这个正直而独立的人,使梁部长像狂风一样恼怒起来,由于懊丧而产生的恼怒使他陷入了窘境,但他始终隐忍不发。他不是不太在意这些,不是不想反唇相讥,而是无法与之抗衡。雷环山说的是真话,谁也不敢公开把耳光打在真理的脸上。
粱部长的举动,雷环山当然看在眼里。他饶有兴味地观察着梁部长恼怒而不好发作的模样,觉得可笑。毕竟粱部长是来提供情况的,也许他的线索会很有价值。不能在无意中刺激到他,引起他的反感和气愤,使他因噎废食,拔腿而去。
雷环山抱歉道:“你特意为了我们的事从南章来,天气又热,偏巧又停了电,你看条件很有限,辛苦你了。”
梁部长脸上的愠色褪去不少,他说:“说辛苦,还是你们辛苦,抛家别舍的,长期在这里”雷环山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疗效显著,便进一步说道:“你提供的情况很重要,同时,作为你个人,又能勇于向组织承认自己的错误,难能可贵哟。”
有了表白的对象,如遇恩人,梁部长激动地说道:“以后你调查出来的事实,将证明我所说的都是实情,没有虚假成份。”
梁部长的声调明显提高了,脸上的表情又激动得与身份颇不相称。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带了电似地在空中急颤,连贯成了一座桥似的。
“我还有一个重要的情况要说。我说这个情况,不是出于无耻,不是想出卖谁,更不是落井下石,而是出于良心的本能,”望着平心静气、笑容可掬、信任地望着自己的雷环山,梁部长歇了一口气,语调变得和缓起来,“现在我们两个人在场,我说来了,你就知道我的为人。我不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