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伤-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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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何为乱臣贼子,胜者为王,如若夺取天下,谁敢嘲辱天子。父皇昏庸,奸妃当道,赋税徭役年重于年,百姓早已怨声载道。我们只要振臂一呼,自有八方义士前来响应。”看着眼前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白衣少年,男子眼神依旧凌厉,道:“九弟,如若你不反,总有一天杨家也容不下你,要自救或是任人宰割,你自己斟酌。”
白衣少年沉默许久,眼神由恐惧到决然,抬头看着青衣男子,语气坚定:“李亨任凭七哥差遣。”
九 叛
营帐之外的天空一片漆黑,离天明尚有半个时辰,黎明前的夜总是异常黑暗。一身戎装的青衣男子独立寒风之中,青黑色的铠甲在秋风霜露中散发着缕缕清冷的光华。抬眼望向无尽苍穹,眼中满是沧桑寂寥之色。
半个时辰之后,他便要亲手结束一场纠结了他一世的仇恨。为了这一天,他几乎耗尽心力。从他的父亲冷冷将长宁带离他身边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自己与他已真的恩断义绝。他是唐王朝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任何人事在他的眼中都不过是用来巩固他地位的工具与棋子,如果于他无用,他便会毫不怜惜地一脚踢开。一如他的母亲与长宁。既然如此,他便毁去那个冷酷帝王一心维护、引以为荣的江山,让他明白一无所有的悲痛与绝望。所以,他不惜颓废十年,夜夜纵情声色,以掩盖他暗中纠结各方势力的举动。他以人性永不满足的欲望为饵,成功将父亲最为信任并委以军权的河东节度使安禄山置与麾下,掌握了王朝大片军事、民政及财政大权,以拥有足够的力量与父亲相抗衡。
他不否认自己是自私的,自幼多舛的命运冷化了他的心。即使知道安禄山纵容部下对百姓残酷剥削,奸淫掳掠,他依旧是漠不关心的。他只想要一个结果,没有过多的心力去留心其他。
所以大军铁蹄到处,民不聊生,满目皆是烽火硝烟,断壁残垣。
因为多年的腐败,他的父亲竟是没有还手之力的,中原大片土地已落入他的手中。隔着一条护城河,他望见了王朝繁华的都城——长安。他有足够的自信,天明后便能将它轻易征服。他不知道,在一切结束之后,他又该何去何从。只是现在的他,胸中漫溢的却是一股浓浓的复仇的快感。
十 父与子
回过神时,天已微亮,大军前进的号角在耳边响起,战鼓阵阵。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青铜剑柄,眼神凌厉。无数士兵在他的一声指令下向不远处的长安城涌去。
一切如他所料,长安城果然是毫无还击之力的,多年穷奢极欲的生活竟已使得都城之中无兵可用。举目望去,守城的皆是些老弱残兵。两军尚未开战,便已摄于他率领的大军人强马壮的威势弃械投降,跪倒在地声呼饶命。他轻松占领了长安,任由安禄山的军队在城中纵横驰骋,匆匆推开皇宫厚重的大门。往日繁华奢靡的后宫此时已是一片狼籍,举目望去,竟无半个人影,只有满园菊花依旧炽热地盛开在一片寒冷的秋风中,孤独而萧索。
唐王朝的帝王却是遍寻不至,青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匆匆带了数百精兵向着长安城郊策马而去。
如他所料,他果然在城外六十里的马嵬坡处追上了那个让他自小便深恨的父亲。他的父亲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眼底闪着一丝忏悔,望着策马追来的七子,眼神由诧异到了然。即使已年迈,他依旧是锐利的,一眼间便已明了失踪数月的七子何以忽然出现。伸手挥退了身边寥寥的几个侍卫,在冷风中与七子相对。
青衣男子独坐马背,冷然看着寒风中伛偻着背的帝王,道:“宁儿死了,你可知道。”
听到如此冰冷的话语,一丝心痛闪过眼角,年迈的帝王在寒风中剧烈咳嗽起来。许久过后,望着眼前的七子,帝王淡淡道:“那么,你想怎样就尽管来吧。朕此生欠你太多,是时候补偿于你。”
他闻言竟难以抑制地大笑起来,“补偿,你如何补偿,用你无上的权利换回我母亲与宁儿的性命,还是用你倾尽一生打造的这片江山来补偿我此生所受的痛苦。你补偿不了,因为如今的你一无所有,你毕生引以为傲的江山早已落入我的手中。我要让你看看这片大好江山是如何毁在你的手里!”
看着七子近乎疯狂的神情,年迈的帝王有了一瞬间的震撼,这个一直隐忍的儿子,他到底给了他多么深重的伤害。刹那间,一种深深的自责划过他的心,语气饱含愧疚:“朕的江山迟早都是你的。多年来你为了我们大唐天下四处征战,平定各方叛乱无数。大唐能有今日你实在是功不可没。朕自知有愧与你,只要你答应朕能励精图治,好好为天下百姓谋福。朕愿意即刻传位于你。”
他闻言却是冷冷地笑了,笑声中竟隐含了一股难言的凄凉萧索,回转身时,嘴角却泛上一股轻蔑的笑意,“励精图治,好好为天下百姓谋福?父皇可真是旷世明君啊。你为何不睁大眼睛看看,如今的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山河满目创痍是拜谁所赐?这都要多谢您这位有道明君和那个被你宠爱到无以复加的杨贵妃。连父皇都难以做到的事,儿臣何德何能被寄予如此厚望?儿臣不过一介武夫,懦弱地连自己最为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倾尽半生所能做到的也就是复仇而已。你以为我费尽心力只是为了你口中所谓的大唐江山么?你错了,倘若你刚才还未了解,我便再说一遍,我李瑁今日在此立誓,如若不能亲手毁去李唐百年基业,誓不为人!”
看着孤立的帝王闻言骤然间变了脸色,眼中渐渐凝聚起了一层怒气,他却是毫不在意的,眼中竟然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嘴角一抹邪恶的笑意,声音却带着刻骨的仇恨,“你可知道当年你最宠爱的武惠妃——我的义母是如何无缘身故?”看到帝王眼底伸起的一丝恐惧,他俯身下马,望着帝王一字一句说道:“是被我亲手杀死的!”
十一 前尘之恨
语音落处,伴着帝王暴怒的狂吼:“你这个畜生!你疯了!”
他不动声色地冷冷推开暴怒的父亲,淡淡道:“我是疯了,从我母亲被武惠妃陷害打入冷宫的那天起我就疯了,是你们把我逼疯的!”
愤怒已极的帝王嘶声道:“你弑母夺位,犯下滔天大罪,竟然还敢在这里污蔑他人!”
他却似毫不理会狠狠瞪着倒在地上,失去往日威严的父亲,咬牙道:“二十年前,我亲眼看着那个与我母亲亲如姐妹的女人给了她一帖补药,说是能够医治你的积劳成疾。我母亲知她是太医之女,出生杏林世家,且与她自幼相待甚厚,便不疑有他,将药进献与你。哪知试药宫女服后竟立即中毒身亡,你大怒,疑我母亲意欲加害于你,便不听任何劝解将她与我打入冷宫。第二年,便封了那个女人为武惠妃。你可还记得此事?”
他的父亲闻言,却是满眼的难以置信,声音坚定:“你胡说,如若没有真凭实据,你叫朕如何取信与你?朕与武惠妃夫妻二十年,深知她决非心肠歹毒之人。况且二十年前你还年幼,大人之事你又知道多少?或许是你母亲向惠妃索要毒药欲加害与朕,惠妃不知情被她利用亦未可知!”
他闻言怒极,却不禁仰天长笑,声震四野,“真凭实据?当年你冤枉我母亲,害她含冤被打入冷宫的时候,你可有真凭实据?枉你久历政场,竟然连栽赃嫁祸的雕虫小技也不能堪破么?我母亲即使愚顿,也不会傻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下毒加害于你!后宫之中为了争宠,栽赃之事本就司空见惯,只怪我母亲太过轻信于人,才会被最亲近之人利用。枉我母亲多年来在冷宫之中亦对你念念不忘,你竟至今仍不肯为当年的事忏悔,还要污蔑于她!”
冷风中的帝王闻言竟无话可说,当年之事他也曾有过疑虑,但是当时盛怒之下,他未曾考虑许多便将他们母子打入冷宫。在冷静下来后也知当时的自己太过意气用事,只是身为帝王的骄傲战胜了一切,他宁肯冤枉一个可怜的女人也不可能承认自己当初冲动之下犯下的过错。如今想来,愧疚之情包围了他。记忆中,那个女子一直是温婉柔顺的,即使是在服侍他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深怕出一丝过错。当年他将她打入冷宫的时候,她竟是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跪在地上拼命地磕着头,满脸无辜,却独独没有说出一句关于毒药来处的话。当时的自己以为她是无话可说,低头默认,便愤怒已极地匆匆挥手命人将她们母子打入冷宫,只因他深信,有个这样的母亲,她的孩子也绝非善类,未免将来徒增祸患,便早早斩草除根。
然而,数年之后,当他经不住武惠妃的一再要求,赦免了那个当年与母亲一起被打入冷宫的亲子的时候,那孩子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懵懂幼童了。即使只有十二岁,眼底却已是深邃地让他这个阅人无数的帝王也看不到尽头,他蓦然一惊,却没有多说什么。尔后的十余年间,他一直是恭谨无比的,勤奋练武且精通谋略,屡屡为大唐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即使是十年前他夺去了他的妻子——如今的杨贵妃,他也是毫无怨言的。他对他渐渐不再有所怀疑,将军权交到了他的手里。唯一一次顶撞于他的,便是当年他故意命他前往边境杀敌,然后将长宁远嫁和亲的那次,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七子如此暴戾疯狂的样子,仿佛骤然间失去了所有。以后便再也不曾有过。
沉默许久,孤单萧索的帝王终于缓缓开口,“即便当年之事你母亲是冤枉的,但是毕竟事情已过去多年,你母亲也早已不再有所怨恨,你何必还放不下当年的事情而自苦?况且就算武惠妃有千般不是,她毕竟曾收你为义子,对你关爱有加,将你视如亲子,想是对当年之事心存愧疚。你怎忍心置她于死地!”
他闻言,眼神依旧冰冷:“将我视如亲子?心存愧疚?哼!你知道什么,她不过是因为膝下无子,即使再受宠也不能掌握实权,便想利用我夺得天下之后再将我废去,效仿武皇登基为帝巴了。你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便是当年武皇家族的长女,不甘心武皇将天下归还于李家,便欲进宫为家族重夺天下!”
他的父亲闻言却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喃喃道:“怎么可能?不会是这样的!”
他却是不再多作解释,继续说道:“如若当年,你遵守承诺,让我带宁儿离开,也许我便会放下所有仇恨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哪知,你竟再次欺骗于我,便不能怪我今日无情无意!如果你识相,就把杨贵妃交出来,或许我会念在你我曾经父子一场,饶你一命!”
他的父亲大惊,颤声道:“你我之间的恩怨皆因我而起,要报仇就冲着朕来,何必牵连无辜?”
“无辜?”他重复着方才的话语,眼神却已不复先前的冷然,隐隐带着一丝狂燥,“那个贱人设计逼死长宁,怎会无辜?如若今日我不能以她之血祭奠长宁在天之灵,我李瑁誓不为人!”
他的父亲大惊,道:“你何苦牵连他人,怎说你们也曾夫妻一场,为何要这般赶尽杀绝!你连仇人的女儿亦能宽恕,何以竟容不下她?”
他闻言大怒,“凭她也配与长宁相提并论?你们都不配提长宁,她是这个世上最干净的孩子,我不许任何人出言辱没她!”
话音未落,身后一株粗壮的桂花树下传来一阵凄厉的笑声,伴随着树后露出的一张苍白却明丽无比的脸,即使脸上残留着病后的虚弱,锦衣女子依旧是容光绝世的。从桂花树下款步走来,步履轻盈如昔,竟让人有种花神临世的恍然。眼神却是绝望的,带着刻骨的恨,冷笑道:“贱妾何德何能,竟劳驾寿王亲自领兵追杀?”
一旁的帝王大惊,道:“玉环,你身体尚未复原,怎可出来受风,快点回去,这里自有朕做主!”
她却是置若罔闻,定定地看着眼前十余年未见的寿王,毫无畏惧。隐隐带着一丝冷笑和计谋得逞的快意。
他已是怒极,快步上前,在他父亲近乎哀求的眼神中毫不迟疑地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渐渐用力。
她见状依旧是凛然无畏的,竟没有挣扎,只是眼中有泪滑落。恨了他那么多年,如果不能亲手杀了他,那么,死在他的手里未必不是一种解脱。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落日的余辉已不再刺眼,她的心中安宁一片。竟是她幼时狂奔在牡丹丛中与他遥遥相对时才感受过的。刹时,一种隐秘的喜悦充斥了她的心胸。
十二 情殇
“住手!”远方传来的一声恐惧而急切的吼声拉回了她的神志。夕阳的薄雾中,尘土飞扬,隐现大批人马的轮廓。
李瑁一惊,松开了手。却见杨国忠带着大队人马匆匆而至。定睛一看,跟随与他身后的竟是安禄山与他的副将史思明的人马。他瞬间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眼前的人马瞬息而至,寒冷的秋风中,一个年约三十上下,浑身黑衣,儒士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