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氏孤儿-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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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慰:她一直希望孩子能有一件他的父亲送给的东西,也只有这把将黎了。忽然,连城指尖一顿,将匕首别在腰间,对母亲道:“我今日也有礼物送给母亲。”
“哦?”傲初尘一笑,倾身问道,“是什么?”
连城向背后一摸,指尖转出一只竹笛,清朗双目中尽是孺慕,“儿子的生日亦是母亲的难日,城儿愿为母亲吹奏一曲。”说罢,横笛按孔,轻启双唇。
笛声起,恍然间幽暗清冷的地宫里仿佛吹来一阵和风,采撷着千万花瓣,或纠缠青丝,或拂过脸颊,或落在水中顺流而下,流过清芬,经过年华……
曲子是傲初尘时常吹得,她不曾教过连城,只是细心的孩子将母亲所爱牢牢记在了心上。喉头一紧,傲初尘努力保持着端庄的微笑,抑制着想要夺眶而出的汹涌泪水——那是她在渤瀛侯府的宴会上见到倾之时吹奏的曲子。
那时她吹笛,他舞剑,已是金秋九月,却好似满城飞花。笛吹一曲,花开一瞬,仿佛时光流转,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她是无忧无虑的侯府千金,让爹爹头疼,让娘亲操心,让大哥又宠爱又无奈,日子或许一直会这样,然后嫁人生子,如果不是那年菊花黄时、蟹儿肥时她遇到了那样一个少年……
很难说那是怎样一个少年,也很难说她究竟爱上了他什么。在那样美好的年华遇到了一个美好的少年,相识相处相知相爱既顺其自然又不可避免。不管他的身世,不顾自己的将来,只愿爱着他、陪着他、让他恼、由他哄。
她于锦衣玉食、父慈母爱中长大,自由散漫,天性无拘,素来也无甚志向,即便知道了自己凤都王室后裔的身份也丝毫没有燃起复仇的火焰。回首那些日子,做的最大胆、最无悔的事就是跟着他、帮助他、支持他——尽管时常换来他的紧张,担心,以及“再不许如此”的“责斥”。再也不能重来。再不能有人陪她青梅竹马,再不会有人让她付尽韶华,他于她,便是唯一。
曲未终,已是清泪一行……
“哐!”
曲子终于也没有了,而是在颜鹊一声“婆婆”的惊呼声中戛然而止。惊变之下,傲初尘被拉回现实,转眼见舅舅颜鹊正扶起忽然倒地的白姜,面具下淌出黑红血迹,染了白袍。傲初尘惊起,深蹙眉头望着据她判断应是中毒的白姜,指甲掐进掌心:她原也计划席间毒杀白姜,可有人竟比她更早下手!
颜鹊颤抖着揭开白姜的面具——却依然用面具和自己的身体挡住白姜的脸,不令旁人看见。探了探,已无鼻息。轻轻覆上面具,不可置信的缓缓转头看着几案上那盏空杯,双眼渐渐睁圆,眦血,他朝上怒视傲初尘,压抑着胸中窒息的剧痛诘问道:“你下了毒!”却在同时另一个声音响起,以那种少年逐渐低沉中仍带着一丝童声的无邪悦耳笑着问:“母亲喜欢城儿送的礼物吗?”
连城站在那里,一身白光。
……
玉廷王府。
借着今朝的生日,家人小聚,连一向很少露面的薄清扬也未缺席。随着商晟与花倾之关系的微妙变化,薄清扬已成弃子——七年前花倾之请求将随嫁侍女放出王府婚配,商晟一句“陪嫁过去就是玉廷王府的人,不用问朕”,准了奏。舜英、舜华流泪与她挥别时,薄清扬就知道她的任务也结束了。
她仍然会收到从宫内送出的解药,然而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每日临镜,那不老的姣美容颜让她痛恨。时常想起常熙,白天或是梦里,尽管名义上是花倾之的女人,可他们谁都不曾属于谁,也无所谓忠与叛。
花倾之对她虽无感情,却也算得上仁至义尽。他派人查到了她家人的下落——弟弟娶妻了,妹妹嫁人了,母亲已做了曾祖母,虽无大贵,小富亦安——商晟的确如约将他们照顾得很好。花倾之问她要不要与亲人相见,他可以安排。薄清扬想了想,道:“不必了,相见只会打扰他们安宁的生活。”
就这样,孤身一人,白天守着一座孤院,夜晚守着一盏孤灯。
“母亲。”门没有关,今朝走了进去。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薄清扬有些吃惊,甚至没有想到让今朝坐下,后者也就站在一边——她没有抚养过他一天,所以孩子对她的尊敬多是源于疏离。
今朝道:“我从父亲那里过来,他说明日陛下会遣我个差事,让我去南边走一趟,短则两三月,长则三五月,所以朝儿过来看看母亲,跟母亲告别。”
从今朝记事起他就一直跟着伯娘,他没有母亲的概念,也不知道母亲的模样。刚搬来钰京时,有回和青青吵架,青青扮着鬼脸,指着这院子说“那里面的人才是你娘,不许你抢我娘!”他既委屈又好奇,于是走进陌生的院子去找自己的亲娘。那里有个很美的女人,可也很冷——那不该是母亲的感觉。他哭着离开,不知走到了哪里,直到一头撞进父亲怀里。父亲抱起他,听他哽咽着叙说着事情的经过,然后望着那院子的方向叹气,最后只得告诉他“以后不要一个人去”。
他再不渴望见到母亲。这次若不是父亲嘱咐他“走这许久,去看看你母亲”,他不会来——尽管每次见青青在伯娘面前撒娇,他仍渴望着什么。
“过来,让母亲看看你。”薄清扬笑着,向今朝伸出了手。
今朝怔住,这是第一次她想要看看他,他甚至觉得有些拘谨和不知所措。走到薄清扬跟前,今朝跪坐下,低着头。那距离还是有些远啊。薄清扬移近了些端详着面前腼腆的大孩子,忍不住捧起他的脸。今朝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惶恐,却又强烈地映射出一种希望。薄清扬微微勾起唇角,她想:这孩子真像花倾之。她一直好奇仓促之间他们究竟从哪里找来一个这么像花倾之的孩子,像到骨血里!
薄清扬从来就知道,今朝不是她的孩子!
尽管花倾之找过她,对她甚至低下头来像是恳求的说过“孩子是无辜的,不要因为你我的恩怨让他受到伤害”,他那样的人何曾向谁低过头?即便对商晟,也只是虚与委蛇——薄清扬真有些受宠若惊,可她一个得不到爱的人,如何有爱施与别人?花倾之说“那毕竟也是你怀胎十月,辛苦所生”,薄清扬冷笑:他们都瞒着她,可作为一个母亲,见到今朝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孩子被调换了,而她那生来孱弱的孩子恐怕已经夭折。她唯一所剩的寄望,也已破灭。
没有点破,只是因为薄清扬笃定尽管孩子是抱来顶替的,却依然可以牵制花倾之——那个男人,太在乎家,太在乎孩子,太在乎要给孩子一个家。
有那么点奢望,今朝想知道母亲怀里的滋味;可薄清扬却收了手,坐回原处,只淡淡道:“路途遥远,多加小心。”今朝点头,长睫下目光闪动。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趁假期多更些的,结果玩去了o(╯□╰)o
两生花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山寨版标题——俩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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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两生花
经过虽有意外,目的却已达成。白姜既死,下一步的关键是稳住丹阳卫,这之前,首要是争取颜鹊的支持,他,也只有他,能震得住端木楸。
傲初尘走下来,蹲在颜鹊身前,抽出绣帕想为白姜擦拭下颌的血迹。颜鹊一挥手,粗鲁地将她挡开。傲初尘听见他喉中叽咕的低吼,看见他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银制面具上,昙花一样。她听见自己的叹息声,不知为谁而叹。
“请舅舅节制丹阳卫。”她不是以王的身份命令,而是以外甥女的身份请求。
一身傲气的少年不以为然:他既敢杀白姜,自是手中有牌,谋定后动——丹阳卫早就分了两派:以上将军端木楸为首、多为丹阳卫旧部且忠于白姜的故老派和暗中以端木楸之侄端木逢春为首、多不到二十五岁且忠于少主的少壮派。两派不睦日渐分明,只差没明刀真枪摆在面上。白姜死要闹翻,不死也要闹翻,得到颜鹊的支持要闹翻,得不到颜鹊的支持还是要闹翻,索性先下手,索性做绝!
“母亲……”连城刚一开口却被傲初尘一计凌厉的眼神制止,那“不用求人”四个字生生被截断在双唇之后。连城咬咬牙,不服气地将后话咬碎。
傲初尘责斥道:“我还不想看到自相残杀。”她知道这十五年连城亦如她过得不自由、不快乐,她更知道孩子想给母亲自由,想给母亲幸福,可她却不愿杀死白姜的人是连城。一则丹阳卫中故老派必定追究连城的责任,二则没有哪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不动声色地杀人会不伤心——是母亲没有能力保护好孩子才让孩子双手沾血,或许他现在不懂,但他终会明白:那血一生洗之不去。
然而现下不是感慨和解释的时候,傲初尘只深含疼惜与歉意地看了连城一眼,又转头劝颜鹊道:“请舅舅节制丹阳卫,护我母子。”
良久,颜鹊抬起头来,双眸里充满血丝,“白姜死了,是被你们……”
“我只问舅舅一句话!”傲初尘打断颜鹊的话,咄咄问道,“舅舅想我死吗?我的母亲是你的二姐,我是你的亲外甥女!还有连城,他的母亲是你的甥女,他的父亲是你的弟子,你是舅公,亦是师公,就忍心看着城儿死吗?!”
以亲情胁迫颜鹊就范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颜鹊一怔,被泪水浑浊了的眼眸里终于闪过一丝澄明:是啊,死的人是他的至亲,可杀人的亦是他的至亲。死者长已矣,怎能让生者再受到丝毫伤害?心下一番角力,颜鹊终于无奈地承认了眼前的事实,问道:“你说该怎么做?”
傲初尘心知事成七分,暗暗松了口气,道:“召集丹阳卫,宣布白姜功高欺主,有犯上之心,幸王上明察秋毫,手握铁证,已将其鸩杀。并安抚众人,白姜之罪乃其一人之罪,曾听命白姜者亦皆受其蒙蔽,无心之过,过往不咎……”
颜鹊倏一凝眸,“你是不是早也打算杀她?”——不然何以连对策都已想好?
傲初尘一怔,唤道:“舅舅!”这已是什么时候?再问何益?
颜鹊凄然大笑,笑声又戛然而止,只听他道:“我答应你!”嘶哑的声音中透出不尽的无奈和悲凉。轻轻将额抵在白姜的面具上,双肩止不住剧烈的颤抖。
不知为何,见颜鹊如此悲伤,连城下意识攥了攥手。十五岁,或许值得记住,第一次喝酒,第一次杀人。
……
越往北,天气越冷。
走到娆水边上时正下了场鲜有的大雪。江雪漫漫,一时行不得船。逢春好心劝说自家少主不如先回镇上休息,等雪停了再做打算,却被取笑不够风雅——江畔横着一叶孤舟,舟中隐隐传出歌声:“非兰为桨,我渡四方;非桂为棹,我溯流光;以阴以雨,以日以年;夫雪霏霏,歌酒舟中;夫雪扬扬,我钓寒江……”
千山一白,万迹绝灭,唯这天地间的歌声,踏雪而过。
连城莞尔一笑,对逢春道:“走,去老人家船上讨杯酒暖身。”说着转身往小船走去,停在岸边,朝里唤道:“老人家,我们是渡船的客人。”
片刻,舱中传出低沉暗哑的声音,“公子,今日雪大,改日吧。”
连城又道:“那老人家可否容我等上船一避风雪?”
过了一会儿,芦草帘子被掀开,船中的老人探出半个身子。他身穿粗布旧袄,须发斑白,面上皱纹纵横、沟沟壑壑,清瘦得两腮凹陷、颧骨突出。
“公子同行几人?我这船小。”老汉问道。
连城见老人双目贝青发白,只余一点黑瞳,知他患有眼疾,目不能视。回头看了眼还站在远处的逢春,对老人道:“两人。”
老汉笑道:“上船吧。”说着缩回舱内,将帘子卷起。一时间雪花像扑火的飞蛾涌入船舱,瞬间融化。连城边迈步登船,边回头使了眼色给逢春:还不过来!后者碾着脚下的积雪,双臂抱紧裹了裹御寒的披风,腹诽道:是够“风”雅!
进得船中,连城见舱内空间并不狭小,足够四五人坐。两边铺着草席,中间一方木几,粗瓷碗里盛着浊酒。船尾的小泥炉上正炖着鱼汤,乡野之味引得人食指大动。“老丈,”连城道,“我们买了你的酒和鱼如何?”
“卖得,卖得。”老汉笑得胡子一颤一颤,躬身从炉边柜里又取出两个粗瓷碗摆在几上,摸索着倒酒。连城与逢春对面看着,见他竟倒得一滴不洒。
连城端起碗来喝了一口,不提防这酒入口生火,呛得大咳不已。
老汉也端了碗喝,笑得皱纹都弯起来,“我这不是好酒,怕是公子喝不惯吧。”
连城左手推开欲为他抚背顺气的逢春,右手掩口,呵出的气都烧得手心发热。这也是酒吗?心里疑问,却又自答:这才是酒。非霓裳之曲,乃破阵之歌。
缓过气来,连城试着喝了第二口、第三口,说来这酒味道虽冲,却冲得人眼明鼻畅,筋脉舒活,身体也热乎起来。连城笑对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