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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花氏孤儿-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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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头见是去罹,杜蘅施施然起身,对去罹道:“来,给我父亲和大哥上柱香吧。”她的身后是杜宇和杜云生的牌位。一切毋庸置疑、不言而证。

“是你在茶里下了毒!”

“不错。”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杜蘅哂道,“好,我就告诉你!这十五年来,我无一日不记得父兄之后、锦都之仇,可花倾之呢?当初他逼我父兄自杀为的是取信商晟,如今他封王封爵、位列公卿,可他这十五年都做了什么?五年修志,七年修史,而今修律,他握了十五年笔的手还拿得起剑吗?!朝野内外谁不知道商晟无嗣,玉廷王就是当今太子?恐怕他当年逼死我父兄根本就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向商晟邀功,是为了自己的荣显!花倾之认贼作父,可我不能让父兄枉死!”

“你怎么就认定了倾之无心复仇?韩嚭不是已经被扳倒了吗?”

杜蘅冷笑,“韩嚭算什么?与锦都有仇吗?他扳倒韩嚭还不是为了给自己继位扫清障碍?我等了一个五年、两个五年、三个五年,如今我再不等了!”

去罹一时理不清头绪解释,只急道:“阿蘅你不懂,倾之他自有打算。有解药吗?快把解药给我,晚了就来不及了!”

“解药?”杜蘅大笑,“父亲害怕花倾之悔诺,骗他说他服下了毒药,十年后发作,唯我能解,那当然是假的。可父亲留下了一味无解的毒药,那就是我!”

“你疯了!”去罹怒喝。

“我是疯了,是花倾之逼的!”杜蘅转身取了早已准备好的包袱,拔出季春,刃指去罹,“我要走,你可以阻拦,我们手下分输赢!”

十七年,即便是两块石头也会有感情了。去罹默然良久,长长叹了口气,闭上双眼,眉头紧锁:他了解杜蘅的痛苦,可以不追究下毒的事,但别人呢?如果大哥大嫂知道了会怎样?如果追随并忠于倾之的护卫们知道了又会怎样?

去罹松开紧握的双拳,嗓音低哑道:“你走吧。”

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杜蘅显然有些意外,然而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杜蘅看着去罹,退了两步,将季春收入鞘中,转身离开。

有那么片刻的冲动,去罹想追上杜蘅。

花倾之醒来的时候今朝跪在床榻边。“父亲,你醒了?”十五岁的孩子稍显稚嫩的脸上露出转忧为喜的笑容。他起身端来一碗清水,“父亲,喝点水吧。”

花倾之看着儿子,眼神很淡:朝儿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性情温善、宽仁孝顺,比起一心想着算计人又时常惹师父生气的十五岁时的自己实在是好太多了。

口中很干,可胃里不知是因中毒,还是因为吐了太多血水药水,十分难受。勉强喝了几口,花倾之道:“朝儿,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陛下。”他所密谋的复仇今朝并不知晓——他不希望孩子继承他的仇恨——所以也从不嘱咐儿子不要在帝君面前多言,因为玉廷王府的一举一动实在没有什么不可为外人道的。

今朝点头,并不问为什么:父亲不让说,不说便是了。但见父亲喝了几口再不肯喝,今朝蹙眉道:“我去告诉伯娘父亲醒了。”他很乖,但并不笨,譬如这家里谁能管得住身为家主的他的父亲,今朝知道,只有身为长嫂并兼大夫的伯娘。

花倾之“嗯”了一声,看着儿子略显单薄的背影心觉好笑:明明还是个孩子啊,却已经开始“管束”父亲了。不过他首先等来的不是植兰,而是去罹。

“毒是杜蘅下的。”去罹道。

沉默片刻后,倾之淡淡地应了一声,仿佛那人不是下毒害他的。

“她走了,我没有阻拦。”去罹又道。

倾之看了眼去罹,问道:“你不去追她吗?”

去罹有些时候很不喜欢倾之,不喜欢他这样洞若观火的看穿,不喜欢他这样一针见血的点破,叫人不知该说什么——不管说什么,他心里早也清楚。

“喜欢一个人就抓住她,不要放手,否则悔之终生。”顿了顿,倾之头别向里侧,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重蹈我和初尘的覆辙……”

去罹默默坐在床边,看烛光照着倾之的侧脸,投下一片阴影。他想:如果初尘还活着,一切都会不一样。倾之不会殚竭心力地熬出白发,不会少言寡语地封锁内心。这个家也会不一样,会像他们在锦都时,不管多么辛苦,只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就会有说有笑。还会有一对讨人喜爱的双生子吧,也许不止,倾之和初尘都那么年轻,或许可以有更多的孩子、更多的幸福。可如今,一切成空。

前些年不少人为京中名媛上门说亲,那都是些家世不错且秀外慧中的好姑娘,但都被倾之拒绝——非是她们不及初尘,只是初尘在倾之心中无可取代。

倾之说得不错,他从十五岁开始最青春年少、风华正茂的岁月是同初尘一起度过,再没有人能跟他重新来过;他如今位在封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再不会有人会义无反顾地嫁给前途未卜的锦都遗孤,不会有人改名换姓、弃富贵、离父母与他相守相随。于去罹,道理也是如此,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十七年?

一语惊醒梦中人。去罹想,他已经做了决定。

“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去罹道。

倾之正过头来问他,“什么事?”临走前要交代的定然不是小事。

去罹蹙眉,略一整理思路,“初尘才出事时你整日烂醉如泥,有些事情不能上心,但我却是留意了。我去了出事的地方,到山上查看,结果发现遗有人为痕迹,也就是说那不是一场意外,而是蓄意谋害。”见倾之涣散、黯淡的眼神倏凝了起来,去罹分析道,“他们预计出队伍的行进路线,在途中设置障碍,当大家集中精力清除路障时将预备好的巨石掀下山去,造成假象,迷惑众人。”倾之的目光已变得凌厉如刀,去罹慑于这种逼人威压,为自己解释说,“当时我以为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是季妩,因为一直以来她是最主动的想让你和渤瀛侯府撇清关系的人。但我想如果你知道了,必然与她势不两立,这于复仇大计不利。既然初尘已经死了,就不能让她白死,所以……所以我才隐瞒了你……”

倾之听得专注,吃力地抬起上身,然而他并不确信主谋者会是季妩:一来,季妩虽催促他与渤瀛断绝关系,却没有杀死初尘的必要;二来,初尘既已离开锦都,如此做法岂非画蛇添足?万一事泄只会坏事;其三,以他对季妩二十年的了解,她虽干预朝政,却并不是一个心肠狠毒的女人——事实上,倾之冷眼旁观,若非商晟有意纵容,单凭季妩的手腕还不足以与其夫分庭抗礼。

脑中似有什么即将连成一线,只是不够清晰,不够清晰……

“去查……,咳……”倾之猛咳,痛苦地缩着身子,他胡乱用手撑着,想要坐起。去罹见状扶起倾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帮他顺气。

“去……去查十步杀。”气息衰弱,语气却十分坚决。

十步杀是三年前出现在钰京的刺客组织,他们是不是叫十步杀没有人知道,只是传说他们个个身怀十步杀一人的本领。三年前,十步杀频频作案,引得京中人心惶恐,后来连护卫京畿的十二营都派出人手协防抓捕才将这股腥风血雨暂时镇压。当时确也抓到过不少,只是没有一个是活口。十步杀的人,都是死士——甚至在同时深陷包围时,十步杀会自相杀戮,以绝泄密。

然后便是两年的沉寂,但从去年冬天至今,又有三位官员在家中被害,从杀人的手法来看,是十步杀回来了,而且手法更为精纯娴熟。

被害者中文官有之,武将亦有之,结党者有之,不结党者亦有之,贪墨无能者有之,清廉干练者亦有之,实在看不出具体的目标,也猜不出背后主使之人是谁,又针对谁。朝中惶惶,帝君震怒,钰京之内能调集的帝国军队、私家武装全数戒备。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是十步杀从不伤害无辜百姓。

去罹不知倾之为何忽又提起十步杀,难道说近些年才出现的十步杀会跟十五年前初尘的遇难有关?不太可能。但他仍是应道:“好,我派人暗查。”

“不,”倾之道,“一边暗访,一边明查,双管齐下。”以玉廷王府的实力,没准对方心虚,倒能主动找上他来。

“什么理由?这案子我们一直没有插手。”干涉职权之外的事总要有个借口。

倾之闭目倚在去罹怀里,很有些不负责任地任性道:“你去想。”

去罹皱眉,可对待病人也只有好脾气地容忍,“好好好,我去想。”

倾之笑了笑,“将这件事安排好,手下的事也交托妥当后你就走吧。”

良久,去罹“嗯”了一声,倾之不出声,去罹以为他睡着了,便小心翼翼地将他平放下来。“二哥,”倾之忽然睁开眼道,“我也有件事瞒了你。”

对此去罹倒一点也不觉意外,如果花倾之没有任何事瞒着他那才奇怪。

“还记得我们在丈雪城初次见面的情景吗?”

去罹点头。倾之道:“邬哲是你父亲的朋友,他想帮你,或许会资助你些钱财,或许会把你带走。可我听说你因父亲犯事被罚做军奴,母亲病重都不能探望,心想你一定也记恨商晟,于是先邬哲一步跟踪你到乱坟岗,了解你的身世,与你结交。后来你病倒,我在汤剂里添了几味安眠的药使你卧床不起,没有机会再见邬哲,最后又力促师父收你为徒,终于将你留下。这些都是我的安排。”

去罹脸上的表情渐渐凝住,倾之又道:“其实如果当初你接受了邬哲的帮助,不管是跟着他在禁军中谋个职位,或是留在丈雪城,这二十五年过得会是完全不同的生活。不必为恩情所缚,为义气所累;会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

一直以来去罹都以为他没有再见到邬哲,而是拜颜鹊为师,与行已、倾之结为兄弟是命运使然,却没料到这一切竟全在一个当时只有十岁的孩子的掌握中。花倾之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收买了他,让他心甘情愿、毫无怨言地追随了他二十五年。如果当时去罹识破了倾之的诡计,必然愤而痛斥,甚至如果他得知这一切时尚还年轻血气,他也会毅然与倾之割袍断义。可如今还能说什么呢?行已、倾之,甚至为他所不能原谅的杀父仇人颜鹊不只是给了一个刚刚丧母、无家可归的孩子一口饭吃、一身衣穿、一间屋住,他们是给了他一个家,给了他满满的亲情。二十五年的亲人,倾之做了什么,他都可以原谅,也只有原谅。

“当夜你知道我父亲是杀你大哥的凶手时就没对我动丝毫杀念?”虽然可以原谅,心里却还是执着地想得到些许慰藉,希望从一开始,那不全然是利用。

倾之似有些自得,“师父和大哥都有,但我没有。”

去罹会心而笑,问道:“那我们之间是不是再没有其他隐瞒了?”

倾之想:引卷荼袭击去罹让他再欠份人情这事还是烂在肚里一辈子不要坦白的好,他实在没有把握去罹还能继续对他保持淡定。“没有了。”倾之笑得一脸坦诚——在他一生不计其数的谎言中,这实在算不了什么。

停了片刻,去罹道:“我把事情都交代了就走,不跟你告别了。”

倾之微笑,“二哥走好,那我也不送了。”

不诉离情,如此最好。他们已不再是可以轻说离别的少年人了。

三日后。日曜殿。花倾之从锦都回来后第一次参加朝会。

御座上精神矍铄、须发半白的帝君捏着下巴眯眼打量着玉带金冠、紫袍鱼符但气色不佳的玉廷王,皱眉,心中暗骂:旅途劳累就在家好生歇着,来朕面前晃悠什么?累死了你,朕还要按封王等级厚葬,浪费国库!

商晟正想寻个由头打发花倾之回家,不料后者却已持笏起身,上前一步道:“陛下,臣有本启奏。”一贯的礼仪标准,不卑不亢。

商晟有些不耐烦,花倾之每回从锦都回来总有一堆民情要上达。偏他为了做个纳谏如流、善始善终的帝王还总得要耐着性子去听、去处理。

从鼻子里懒懒地“嗯”出一声,算作是“朕准了,你说吧”。

“臣回京三日,对韩将军之事有所耳闻……”

商晟皱眉,烦厌地打断道:“韩嚭已经定罪,无需再议!”

“臣以为量刑过重,必须再议!”不高的音调中透出口气的强硬。

商晟前倾了身体,倒不是生气,而是好奇:劝他拔除韩氏的人是季妩,为韩家求情的人是花倾之,而他一直都知道花倾之是季妩的人。

“臣观韩嚭十罪,罪证确凿,实为国之蠹虫,社稷之祸,然此乃韩嚭之罪,罪不及家人。是以臣以为满门抄斩,量刑过重。”从怀中取出奏折,举过头顶。

侍臣取来奏折交予商晟,奏折中将十条罪状逐一批驳,证明都不足以诛杀满门。合上奏折,商晟笑,“玉廷王的意思是让朕杀韩嚭一人,而活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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