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英博物馆在倒塌-第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等到她学会了读书写字,鬼才知道她会干出些什么来。”亚当慨叹道。他决定放弃这个话题。“你看十三日那天的日记了吗?”
“你问这个问题,将来会后悔的。”
“为什么?”亚当说着心猛地向下一沉。
“根据体温记录表,在那天不应该排卵。”
亚当哼了一声。
“…况且十三日那天是星期五。”色色拉接着说道。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亚当心存疑虑地说道。
“谁开玩笑了?”
“我当然也没有。难道你记不清那天晚上发生的任何事情了?”
“我记得你有点儿…你知道。”
“有点儿什么?”
“林知道几盅酒下肚后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你不也一样吗。”亚当为自己辩护道,“我不是在责备你。你认为我们可能……?”
“不。但是我希望我的经期就要开始了。”
“你现在感觉如何广“和那时差不多。”
“当时是个什么情况?我记不清了。”
“没关系。这个话题已经让我感到厌倦了。难道你现在不应该工作了吗?”
“在我努力思考那天晚上我们干了些什么的时候,根本无法工作。”
“哪,我可无能为力。亚当。唉,我不再等了。玛丽·弗里恩快带着那些孩子们来吃午饭了。”
“这次她要带几个孩子?”
“四个。”
“你看,总有人的情况比你的糟糕。”
“那么,再见,亲爱的。不要担心了。”
“再见,亲爱的。”
在回阅览室的路上。亚当想起了一件事。他返回电话厅,又给芭芭拉打了个电话。
“你好,亲爱的。”
“亚当,看在上帝的面上——”
“瞧,我刚想起了一件事。是关于那天晚上的事。第二天你有没有留意一下床单……?”
色色拉挂上了电话。我这个人怎么变得这么固执,他心里想。
因为三番五次地去电话厅,他开始感到有些累了。由于他在凉爽的门厅中呆了一段时间,返回阅览室后觉得异常闷热。房顶似乎将发霉的空气紧紧地钉在一起,将它们密封在房间之中。它们悬在空中,那样子就像热带暴风雨就要到来似的。而书本与封皮发出的轻微的、带有酸味的霉味让人联想起东方死水潭中腐烂植物发出的臭气。埃普比目光忧郁地看了看那些身穿条纹西服与白衬衫、埋头工作的印度人和非洲人。
即使在最没有想象力的人——埃普比不是那种人——的生活中都会有这样的时刻:命运会使他面对一些意想不到的、难以名状的情景;他全部生命的基础坍塌了,就像一把他经常享用、根本不用确定它是否存在就可以放心地坐上去的舒适座椅突然被人悄悄地挪开了,那个倒霉的人儿觉得自己以惊人的速度坠入无边无际、充满迷惑的太空。这就是埃普比先生在用一块脏兮兮的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时心中的感受。他头上的汗珠就像轮船内的湿气凝结而成的水珠,提醒船员们船正在逼近赤道。他向放着自己的书籍与纸张的桌子走去,但是身体突然摇晃了一下,于是停住了脚步。
那是他的书桌吗?没错,因为他认出了朋友放在邻桌上的雨衣与宽檐软毡帽。然而他的东西却不见了:他的书、纸张、索引卡片——全都不见了。但是让埃普比把身体靠在一个书架上、用右手使劲擦了几下自己的眼睛的并不是这些。三个中国人围在他的书桌旁,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张书桌看。他们并不是他所熟悉的西方化香港人——穿着美式套装、手拿高级照相机,而是真正来自中国大陆的中国人,他们穿着颜色单调、条纹粗糙的宽大制服,而且扎着腰带。
让他感到后颈上的汗毛刺痛(就像被一个过路的魔鬼碰了一下)的是他们的认真态度。这态度使人想起祈祷而非密谋,由于难以理解,因而更加让人感到恐惧。如果他们是在等他,但是他们为什么背对着他、弯腰低头、双手背在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空空的桌子看个不停?他们似乎是在为自己所做的一件坏事做虚情假意的忏悔。
埃普比发现周围的读者已经注意到这些陌生人的存在,但都假装没有看到。他们没有抬头,却偷偷地向那儿张望,先是看那些中国人,然后看他。一个坐在他旁边、来自非洲的法律大学生翻了一下白眼珠,正要开口讲话,但是经过三思,决定还是不说为妙,于是接着低头看他的书。亚当感到,只要自己能看到到访者的模样,一定能弄清他们来此的动机。他没有勇气面对他们,但是这个谜比其它任何事情都具吸引力。或者是不是…如果他从这里走开,回家思考这件事,等他回来,比如明天,他们也许已经走了,他的书本也会回到书桌上来。他也会完全忘掉这件事。正当他站在道德自我审视的路口上徘徊时,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并低声问道:“是埃普比先生吗?”这使他省却了选择的痛苦。
第四章
我相信在大英博物馆看书学习的人中有几个
呆痴与愚钝者。有人告诉我其中几位是被朋友们
送来打发时光的。
——卡莱尔
“所以看上去,”亚当一边吃着苏格兰煮蛋一边说道,“这些人是一个来自什么团体的成员,他们问能否参观一下卡尔·马克思用过的座椅——你知道,就是他撰写《资本论》时用过的那把座椅。你知道吗,加莫尔?你给我留的那个座位卡尔·马克思竟然坐过?”
加莫尔正在埋头喝啤酒。他想摇摇头,却把一些啤酒洒到了裤子上。
“我想那座位会把你这位天主教徒的屁股烧焦的。”庞德说道。
“它将会让人产生联想,不对吗?”亚当沉思着说道。“许多名人都曾坐过那些座椅:马克思、拉斯金。卡莱尔……”“科林·威尔逊。”庞德提示说。
“谁?”亚当问道。
“在你出生之前,老朋友,”加莫尔答道,“在博物馆的鼎盛时期,每个人都在撰写论述人类生存境况的书,出版商经常来这里争夺书稿。”
“你会想,只要自己往那些书桌中的任何一张旁边一坐,就会才思泉涌。我似乎也有这种感觉,比如今天。都到吃午饭的时候了,我却什么事儿也没做。”
亚当、加莫尔与庞德来到了博物馆内的酒馆中。加莫尔在一所英语学院讲授夜校课程,而庞德则是该学院的专职教师。这个学院的校长是个骗子。庞德工作很累,但是亚当和加莫尔却不想对他表示同情,因为他挣的钱很多。他和他漂亮的妻子莎丽有一辆小轿车,在诺伍德有一套带中央取暖设施的半独立式住宅,卧室中摆放着一张带四根帷柱的床,床上盖着紫红绸缎。庞德通常一周与亚当和加莫尔在一起吃一次饭,主要为了消除自己对外国人的恐惧感。据他说,这是由他从事的职业造成的,是一种职业犯罪。据加莫尔讲、上课时,庞德对外国学生态度非常好。“那是因为卡尔·马克思是一个犹太人。”针对亚当刚才的抱怨,庞德回答说,“你要做的事情无非是换一下座位而已。”
“你说得对。”加莫尔说,“找切斯特顿用过的座椅。或者贝洛克的。”或者埃格伯特·梅里马什的。”亚当说道。
“谁?”“谁——”“在你出生之前,”亚当说,“在博物馆的鼎盛时期,每个书桌上都放着一个十字架。问题是,”他接着说,“梅里马什用的也许是一张没有棉垫的座椅,为的是克制自己的肉体。”
“那么,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加莫尔问道,“你对他们说了些什么?”
“你瞧,我正准备鼓足勇气,走到他们面前说“说点什么,我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比如这是我的座位,或者你们把我的书拿到哪里去了,这时管理员走过来向我做了解释。他一直在找我,但是我刚才一直在绘色芭拉打电话。”
“他总是给自己的妻子打电话。”加莫尔向庞德解释说。
“唉,那没什么,我也偶尔喜欢给莎丽打电话。”
庞德说。
“啊,那是太溺爱妻子的表现。埃普比有点儿神经不正常。”
“我神经很正常。”亚当说道,“我今天上午还在想自己是否有点儿神经失常,但最后还是否定了。不过,我必须承认那些人的确让我担了一会儿心。”
“那些人,”庞德说道,“在使用那些古老的带有偏见的英语单词方面不要太顾忌。”
“我必须说,不管是谁,他怎么敢把你的书拿走。”加莫尔说道。
“噢,我能弄清他们的意图。他们可能是在干扫墓之类的事。”
庞德打了一个寒颤,听别人谈到死亡,他总是这样,然后喝了几大口啤酒。
“管理员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加莫尔问道。“我想知道他具体说了些什么话。他是不是说,“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有三位贵客正在参观你的座椅。”
“对,他就是这样说的。”亚当吃了一惊。“他就是这样说的。”
“你又说了些什么呢?”
“开始我什么也没说。我告诉你们,我当时感到非常奇怪。”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嗯,”他看上去有些难为情,说道,“你知道,以前卡尔·马克思用过那张桌子。经常有参观者要求看一下。”
“那么你又说了些什么?”
“嗯,我刚才就想告诉你。我想我说的是:马克思先生,他已经去世了。”
加莫尔与庞德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下。“我告诉过你,”加莫尔说道,“埃普比的精神正在崩溃。”
“我知道,”庞德说道,“他将成为博物馆中的一个怪人。很快他就会变得满脸胡子遍遏,穿着拖鞋,边拖着脚走来走去,边自言自语。”
“这是学者患的一种特殊的神经病,”加莫尔说道,“他现在已经弄不清生活与文学之间的区别了。”
“懊,我能弄清,”亚当说道,“文学主要是讲性关系,有关儿童的内容不多。生活正好相反。”
庞德端着三杯啤酒从酒吧台走了回来。
“真有趣,”亚当说道,“你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
“这有什么可笑的?”
“也许这是一种流行病。”加莫尔说道。
“不知为什么,”庞德说,“我认为我们的病因并不相同。”
“我甚至连自己的病因都不知道。”亚当说道,“今天早晨醒来后,我就觉得腿疼。”
“那么,你为什么走路一瘸一拐的呢?”加莫尔问庞德。
庞德做了个鬼脸。“都是因为那部该死的《爱经》。”他用一位炫耀自己患有遗传痛风病者的口气说道。“我记不清是哪个地方了——后背上的隆肉。臀部或其它什么地方。我知道自己抽筋抽得很厉害。莎丽用斯罗尼牌擦剂给我按摩了一个小时才恢复。”
“我希望这能让你接受教训。”加莫尔说道。
“那样做很值得。”庞德眨着眼睛说。
“我的天!”亚当惊叫道,“你是指你已经对传统的性交方法感到厌倦了……如果我的想象让你感到惊奇的话,请原谅。”
“都怪那张四帷柱床,”加莫尔认为,“还有那粉红色的床罩。”
“不对,事实上我认为原因在于中央取暖设施。”庞德说道。“你们根本不知道中央取暖设施是如何增加性交可能性的。”
“对我们来说,那是浪费钱财。”亚当神情沮丧地说。
“唉,干杯,”庞德敦促道,“为令人讨厌的外国人。”
“为令人讨厌的外国人。”他们低声说道。每次与他们喝酒,庞德都坚持用这句祝酒词。亚当想,这句话迟早会让别人听到,他们因此会被人从酒馆中请出,去,。至于具体什么时候,那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你明白,”加莫尔对亚当说,“我认为你应该道歉。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你是什么意思?”
“好吧,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去教堂,暂时不要去。你以后可以再去。”
“你是指让我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躺在病床上忏悔吗?”
“嗯,不如说是为更年期的到来忏悔。这样做并不冒很大险,对吗?你和芭芭拉很有可能活过四十岁。”
“那样对他讲话不好,加莫尔。”庞德说道。“总是有汽车在等着你。”
“对,总是有汽车在等着你。”亚当说道。
“汽车?什么汽车?”加莫尔不解地问道。
“可能把你压死的汽车。死亡出其不意地到来。”庞德解释说。“天主教徒从小就认为自己会在某一天。在某个地方突然消失,因此他们每时每刻都在保持自己心灵的纯洁。”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亚当问道。
“莎丽参加一个女修道会。”庞德解释说。“不,”他接着说,“那样对亚当说没用。我们应该从思想上说服他,使他相信天主教是错误的。”
“我不想那样做。”加莫尔说道,“我相信宗教有其存在的理由。我个人不信教,但是我不反对别人信教。”
“孩子们也是如此。”亚当插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