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军工传-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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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出这么一个血债累累的反革命分子,政治部要下大力气取证定案,不久派出李航等人去安徽外调。当地乡干部把后象侬的叔叔和堂哥找来,用手枪拍着桌子,让他们证实后象侬当时参加了血案并打死了农民,这两个农民吓得面如土灰,战战兢兢,根据乡干部的意思画了押。
李航带着这份重要证言回到学院,但他亲眼看到当地乡干部大搞“逼供信”,汇报时他如实向领导谈了外调的经过。
后象侬就是满身长嘴也难辩诉,一则县、区政府出具证明,当地农民还来信,强烈要求哈军工把后象侬押回原籍;二则他的亲友也出具证明,都指证他有血债,这还错得了?9月16日,政治部在“八一”楼三楼召开大会,当众宣布逮捕后象侬,开除军籍、团籍,保卫部干部给他戴上手铐,押出会场,后象侬大呼:“为什么捉我?”保卫部副部长陈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证据确凿,还不老实!”后象侬说:“我冤枉!我要向中央上告!”押后象侬下楼时,正巧刘有光上楼,后象侬大叫:“刘副政委,我冤枉呀!”
刘有光愣了一下,站下来看着几个干部押走后象侬,眼镜片里闪出一丝若有所思的余光,他什么也没说。
后象侬被关在王字楼的警卫室,带了100多天手铐。春天来了,陈怡又一次提审后象侬。
“关了你这么长时间,你还不认罪,”陈怡说,“你现在坦白还来得及,你还年轻嘛!”
后象侬说:“我的确无罪,我的中学校长可以证明我,抢粮开枪那天,我在镇上的中学里,没有回家。”
“你的材料我们研究多次了,但目前所有证言都对你不利,你敢不敢回家乡对证?”
“敢!但请求不要再给我戴手铐。”
“可以,你要是中途逃跑,开枪打死你,你可得自己负责!”
第二天,三个保卫干部押着后象侬上了火车,直奔安徽省宣城县。
过了一个月,三个保卫干部和后象侬回到学院,保卫部长陈信代表刘有光与后象侬正式谈话,他握住后象侬的手说:“后教员,你的问题搞错了,我们向你道歉!”
政治部开大会,说明后象侬问题的真相,正式宣布当初捕人是错误的,对后象侬赔礼道歉,刘有光到会讲了话。
能把后象侬的问题搞清,关键是哈军工的保卫干部坚持调查研究,不偏听偏信。他们一到后象侬的家乡,就略施小计,只由一个人代表学院与县里打交道,他让县政府把区政府送来的几个农民证人请来,因为他们都声称亲眼看到后象侬开枪杀人,所以要让证人们现场指认凶手。事先,保卫干部已把后象侬藏在旅馆里,不许他出门。现在,坐在县委一间小办公室里的是哈军工两个保卫干部,他们被编成1号和2号。证人们被告知,这两个人中间有一个是后象侬,证人们须当面辨认,但不许说话。于是笑话出来了,证人们有的说1号是凶手,有的说2号是凶手,真相终于大白,这些证人根本就不认识后象侬。保卫干部又找到后象侬的中学校长和同学,证明后当时的确不在抢粮现场。县、区的干部们讪笑着,无话可说。
后象侬案先后外调六次,学院花费大量人力、财力,不计代价,硬是把看来是“铁板上钉钉”的血案搞清楚,还了后象侬一个清白,多年压在后象侬身上的政治包袱放下了,他感动得痛哭流涕。
老知识分子是肃反中的惊弓之鸟,从旧社会过来的人,谁没有复杂的社会关系?许多问题一下又解释不清楚,于是乎许多老教师怀里像揣着一只兔子,惶惶不可终日。
在全院大揭发、大检举的高潮中,胡振渭教授有惊人之举,他向院里揭发在老教师队伍中,存在一个攻击共产党的“吃饭集团”,头头就是周明【溪鸟】。
28 声讨胡风 肃反运动席卷大院(4)
听说这件事,刘居英皱着眉头,半天不出声,最后他“唉”了一声,心事沉重地对刘有光说:“对这个情况,一定要慎重,昨天晚上陈院长还打来电话,询问学院的运动情况,不能一肃反,把知识分子都看成坏人!”
刘有光摘下眼镜擦拭着,几个月来他一直在领导全院运动,既不能给群众高涨的政治热情泼冷水,也不能眼看着许多过激行为而不管。“目前运动已波及许多老教师了,高步昆、颜道岸、张相麟都在系里的大会上做检查和交代,一系还批判了庄逢甘,现在揭露的事实大多是什么‘用两面派手法拉拢落后’,‘打击进步,挑拨是非’,‘造谣中伤,破坏团结’,‘反抗领导’等等,这个界限就不好掌握。”刘有光在办公室踱了几圈,他同意刘居英的意见,特别对高级知识分子,要讲政策,不允许大会斗争。他接着说:“一定要强调实事求是,要重证据,不能捕风捉影。关于所谓‘吃饭集团’,我要亲自调查一下。”
刘有光和张衍把王序卿找来,三个人商量了调查方案。刘有光首先找刘长禄谈话,他是老教师中最年轻的教员之一,是第一批参军、第一批入党的青年知识分子,一直是院里教师队伍中的先进典型。刘长禄和胡振渭又在一个教授会,比较了解情况。
刘长禄说,从南方来的老教师中,有几位家属没来哈尔滨,如曾石虞、梁守槃等人,星期天没事儿,曾先生提议请家在江南的老教师到哈尔滨道里南方风味餐馆聚聚,开始是曾先生和梁先生做东,后来周明【溪鸟】、曹鹤荪、卢庆骏、孙本旺、李宓、张述祖、薛鸿达等老教师也轮流做东。聚餐的人员不固定,谁愿意来都行,大家无非在一起聊聊天,解解馋,自然有时也议论议论学院的工作,发点牢骚也是有的,但完全扯不上什么“集团”。
刘长禄气鼓鼓地对刘有光说:“胡主任也去吃过饭嘛,也发过牢骚嘛,怎么能往政治企图上扯呢,我看他动机不纯,想出点政治风头!”
刘有光笑笑,送他走出办公室。
老教师中,数梁守槃和曾石虞个性狷介,口无遮拦,每个星期天大家聚在一起,几杯绍兴热酒落肚,再津津有味地品尝香气四溢的淮扬大菜,那话匣子就打开了。
梁守槃说:“现在院里政工干部对知识分子好了不少,你们还记得吧,刚来那个时候,政治学习、听报告,什么都要个级别,教授算什么级?不知道,没有级别,跟保姆一样。有一次协理员让我去听报告,对我说,也不知你算排级还是连级,你就跟排级干部坐在一起吧!”
大家哈哈大笑。曾石虞呷一口酒说:“政工干部中个别人啊,有个惯性思维,他们在改造旧军官上较为成功,就容易把我们也当成旧军官来改造一番喽。”
面容清癯的周明【溪鸟】摆摆手,插话道:“老夫子言重了,现在学院的工农干部和知识分子之间的相互了解已大有进步。”
性格豪爽的岳劼毅大声说:“不谈这些!喝酒吃菜,莫把学院的话题拿到这里,让人扫兴!”
大家又嘻嘻哈哈地品尝佳肴,一周来教学上的辛苦都随着饭桌上的热气飘走了。
然而“吃饭集团”的问题一出,牵扯到20来名老教授,一时在学院教师队伍中形成冲击波,问题还没有搞清,流言先传出一大堆。
首当其冲的曾石虞和梁守槃倒不在乎,他们平心静气,饭照吃,觉照睡,每天上班下班,一切如常;然而,另外一些老教授们却愁眉不展,忧心忡忡。
身为教育工作者协会主任委员的周明【溪鸟】教授历来做事认真,处事谨慎,为了团结广大教师,他也常常参加聚餐活动,和大家闲聊一通,可现在被怀疑成小集团的头头,他心情沉重,回到家中,吃不下饭,一个人呆坐着。
夫人叶惠兰看着六神无主的周明【溪鸟】,小心问道:“又有什么新问题啦?不就是大家吃吃饭,聊聊天,讲讲真心话嘛,怎么能叫什么,什么‘集团’?”
周明【溪鸟】温和地看看夫人,叹口气:“唉,大家总在一起吃饭,发牢骚,口无遮拦,思想上不设防,难免不讲错话,现在要大家揭发、交待,谁也说不清讲过什么过头的话没有,这么揭下去,不知道最后弄出个什么结果来,我担心啊。”
“我看你太紧张了,连续好几天都睡不好觉,这么下去身体不垮了?我相信陈院长,他是了解你的。”叶惠兰安慰着丈夫。
“可陈院长不在学院里呀,”周明【溪鸟】摇摇头说:“你没听说过苏联当年的肃反运动吧,那是要杀头的,我听唐铎主任讲过,很残酷的。现在中国也在搞肃反,不知道中央的政策……”
夫妇俩相对无言,对于他们来说,第一次面临着如此骇人的政治风浪,他们的心在战栗,手脚都有点发凉。
刘有光、张衍、王序卿逐一和教授们谈过话,没过多久,所谓“吃饭集团”的事就不了了之了,连立案都不需要。教授们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从此哈军工的教授们改变了习惯,没有谁还有那个雅兴去张罗聚餐了。
胡振渭自己反而成了审查重点,这是因为他对自己当年留美的历史讲不清楚。周明【溪鸟】、孙本旺和刘长禄三个人连续几天和他谈话,其中一个问题是“为什么乘美军军舰到美国
留学?为什么当时还穿着美式军装?”胡振渭总也解释不清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个教授才弄明白,当初胡振渭出国时,轮船出了故障,美军派军舰来搭救,当时给轮船上的乘客发了救济军服,所以胡振渭留美之行是乘着美国军舰,穿着美式军装飘过太平洋的,这在哈军工的教授中可能是惟一的奇遇。
28 声讨胡风 肃反运动席卷大院(5)
既然是席卷全国的大运动,各地的揭发信也自然不断地寄到哈军工,来了信就要查,当时投入运动中的工作人员要昼夜不停地汇总情况,分析案情,忙碌程度可想而知。
一期学员谢光是一系一科学员班班长,江苏省宜兴市新建乡人,生于1929年。1949年他从北方交通大学参军,作为南下工作团的干部,在41军工作了三年。1953年初,他从文化教员的岗位上考入哈军工,作为带队人,从广东直奔东北。他一直是个德才兼备的好学生,从穷山沟沟出来的小伙子,脸上总是挂着憨厚朴实的微笑。
肃反一来,人人过关,领导上要他交待历史问题,他愣了半天,成了“丈二和尚”,苦苦思索,8岁时父母双亡,自己读中学时就当了流亡学生,是个四处流浪的穷孩子,怎么也想不出自己曾有什么历史问题。回答不出来,队长就说他“不老实”,当众宣布撤掉其班长的职务,让他去当军人俱乐部主任。谢光性格内向,他默默接受组织上的安排和审查,仍踏踏实实地学习,热心做好工作,他心里有一颗“定盘星”:“心里没鬼不怕鬼叫门。”
对谢光整整审查了一年,给他做结论的时候,他才弄明白:在高中读书时,一次学校搞校庆,校长、教师和所有参加接待的学生们在学校大礼堂里集体照相,背景是一面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谢光有个低一年级的同学,凭这张旧照片,写信揭发谢光参加过“三青团”。哈军工派出外调人员,不远千里到安徽外调,总算把乱弹琴的问题弄清楚。问题搞清后,谢光被“贬官”的精神压力消失了,高兴得真想大哭一场。
在哈军工的肃反运动中,一共发生过三起自杀事件。
一个是海军系组织计划助理员王树源,此人于1945年5月加入反动组织“一心会”和“真勇社”,并接受国民党特务组织的秘密训练,进行搜集我党我军情报和逮捕暗杀共产党员及进步人士的反革命活动。王树源对自己的历史一直隐瞒,肃反中拒不坦白,属畏罪自杀。
另一个是炮兵系教员胡尧龄,肃反中查出他在参加“一二?九”学生运动时,名义上在学生会当理事,实际上他是学生中的密探,曾密告进步同学,破坏学生运动。然而,此案尚无最后结论,运动中也没触动他,他竟自杀了。
还有一个是空军系一期学员何毓粱,广州人,新中国成立前两年曾三次往返香港和广州两地,肃反时被列为重点清查对象,七斗八斗,他交待在香港参加特务组织的情况,系领导向学院报告后,何毓粱又全部推翻了供词,不久,他从系大楼跳下自杀。何毓粱的各门功课均为优秀,多次在《工学》上发表文章,他究竟是不是特务?此案成了永久之谜。
肃反运动中,哈军工确定了300多个重点审查对象,不少人有类似后象侬的经历,虽然开始大轰大嗡,
泰山压顶,但运动后期定案、做结论,领导还是十分慎重的,该否定的不实之词就否定,相当多的干部和学员放下了沉重的政治包袱,90多人的陈年老账和历史悬案,都在肃反中得以澄清。例如,曹鹤荪在解放初的思想改造运动中,在上海交大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