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后宫叫德妃-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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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轿行至阿哥所,不见皇帝的銮驾,只是许多人等在门外,猜想皇帝是自己走来的,一进门就听见哭声,可一旦有人高呼太皇太后驾到,里头的哭声戛然而止。
玄烨为首迎出来,身后又以昭贵妃为首,跟了七八个妃嫔,岚琪抬头就和惠贵人四目相对,那边满目的期待,岚琪心头一惊,匆匆避开了目光。
进了三阿哥的屋子,孩子还未入殓,白发人不能送黑发人,太皇太后只在外屋坐着,由苏麻喇嬷嬷往摇篮里敬了一串主子旧用的佛珠,合十后转身出来,却见荣贵人跪坐在一旁,身形憔悴可怜,似乎是悲痛至极,连太皇太后来了,也不去行礼。
屋门被关上,一直照顾三阿哥脉案的太医被叫来,不相干的人都被遣散,妃嫔中也仅留几人,岚琪这样的身份本不该留下,只因她是跟着慈宁宫来的。压抑的气氛里,太皇太后开口问皇帝:“说是毒死的?”
玄烨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没有直接回应祖母,而是问跪在地上的太医:“怎么说?”
那太医脸色苍白,稍稍侧脸似乎是要找寻什么人,但终究是忍住了,垂首开始说三阿哥的病,说并非是突然毒死,而是日久以来一点一点下毒,等他们发现时,已经来不及救治,只有眼睁睁看着三阿哥的命一点点耗尽。
之后又有乳母来说,提起佟妃那日来看望三阿哥后,留下一罐子洋糖,三阿哥很喜欢,每天会吃一两颗,但前几天那罐糖却不见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佟妃身上,她难以置信地狞笑着:“什么意思?是说本宫毒杀三阿哥?”
玄烨冷然:“糖是你给的?”
“臣妾的确给过三阿哥洋糖,是臣妾阿玛送来的,承乾宫里现在还有,皇上可以派人去查。”佟妃越众向前,急急地为自己辩解,甚至问玄烨,“皇上才答应让臣妾选一个孩子养在宫里,臣妾做什么要去毒杀三阿哥?臣妾和荣贵人无冤无仇,那么小的孩子,臣妾为什么要……”
“皇上。”惠贵人突然跪下,双唇颤抖着说,“小阿哥满月那天,臣妾曾瞧见娘娘一个人跑去三阿哥的屋子。”
“你胡说!”佟妃冲到她面前。
“乌常在也瞧见了。”惠贵人毫不畏惧,更指向岚琪,“那天乌常在和臣妾一起逗端静玩,乌常在,你也看见了,对不对?”
看见什么就说什么,看见什么就说什么,看见什么……
突然所有人都看向自己,岚琪脑袋里却只有荣贵人当初那句话,记得她们俩满面的眼泪,记得荣贵人说三阿哥活不长,记得长长的宫道上惠贵人凄楚地凝望儿子哭闹着被带走。
抬眼看见摇篮边可怜的荣贵人,看见那可怜的小生命还停在摇篮里,岚琪脑中一热,冲口而出:“是,臣妾看见佟妃娘娘进了三阿哥的屋子。”她旋身跪在了地上,“贵妃娘娘领着大家给小阿哥添喜,端静顽皮跑开了,臣妾去追她,抬头就看到佟妃娘娘一个人去了三阿哥的屋子。”
边上一直未开口的昭贵妃幽幽道:“莫不成佟妃在那时候,把洋糖罐子拿走了。”
“胡说!”佟妃尖锐的气性终于完全爆发,怒目圆睁,指着昭贵妃又指着地上每一个人,“你们怎么可以诬陷我,你们不怕下地狱割舌头,三阿哥还停在那里,不怕他半夜来找你们吗?”
“你去过吗?”玄烨突然发问,佟妃浑身一震,皇帝再问了一遍,“你去过三阿哥的屋子?”
佟妃的气势瞬间变弱,身子软绵绵地重重跪跌在地上,开始抽泣说:“大阿哥总是哭闹,怎么哄怎么骂都不好,臣妾不想被人笑话,就听说,只要亲手剪一些弟弟妹妹的头发攒起来藏在他的床下,大阿哥就会变乖,臣妾是去过三阿哥的屋子,可臣妾只是剪了他的头发,臣妾只想大阿哥好好的,皇上……臣妾怎么会毒杀孩子呢?”
死的是三阿哥,荣贵人却只呆滞地坐在摇篮旁,听见的反是佟妃的哭泣,屋子里静谧得骇人,皇帝满面怒意,谁也不敢再开口,太皇太后端坐上首缓缓轮转着指间的佛珠,终微微一叹,对孙儿道:“皇上,这件事总要有个结果,传出去说皇子被毒杀,皇室恐怕失了体面。”
玄烨的眼神微微一晃,慢慢掠过座下每一个人,或站着的或跪着的,当停留在乌雅岚琪的身上,眸中莫名燃起更深的怒意,倏然转开了目光,沉沉然开口:“这件事就到这里,三阿哥是病死的,没有什么人下毒。”他站起来,朝太皇太后躬身行礼,“孙儿朝务繁忙,这里的事,还请皇祖母周全。”
太皇太后点头不语,玄烨行了礼转身就走,岚琪跪在一旁,皇帝的龙袍从眼前晃过,她心头莫名发紧,总觉得好像被人用眼神在心上剜了一刀。
皇帝离了,佟妃还在抽泣,昭贵妃奉了茶来请太皇太后喝,老人家摆手推开,苏麻喇嬷嬷忙过来搀扶,果然她也要走了,走时冷幽幽撂下一句:“把大阿哥从承乾宫抱回阿哥所,佟妃还太年轻,又要伺候皇上,照顾不来。还有啊,你们赶紧给三阿哥入殓,好好送他走。都散了吧,皇帝的话,可要好好记在心里。”
众人恭送太皇太后,可一同来的乌常在没有跟随,她还木愣愣地跪在地上,昭贵妃那儿伺候太皇太后离去,回来吩咐给三阿哥入殓的事,根本没理会屋子里的人。
端贵人搀扶惠贵人起来,佟妃的宫女也过来搀扶主子起身,她跌跌撞撞爬起来,突然眼含凶意,猛地冲向岚琪,只听啪的一声刺耳清脆,众人惊愕,但见乌雅氏被打在了地上,左脸上醒目的五指印迅疾红肿膨胀。
“贱人!贱人!”佟妃歇斯底里地要冲上来打她,被宫女们硬拉走了。
☆、086活该
一声声“贱人”缭绕在耳边,岚琪记得从前王嬷嬷急了也会骂她和盼夏是小贱人,那时候懒得理会老婆子发疯,听着不痛不痒不在乎,可今天听佟妃这样骂自己,她才突然明白,何为尊严。
端贵人和惠贵人去搀扶荣贵人,她软绵绵地从地上起来,看着太监宫女进进出出给三阿哥入殓,已哭得没有力气出声,几乎是被左右两人架着站在那里,再后来惠贵人和端贵人也架不住她,由着她哭倒在地上,当小棺木被请进来,即刻就要将三阿哥入殓时,荣贵人哭得浑身抽搐,终于晕厥过去。
三阿哥入殓,荣贵人晕厥,人来人往屋子里顿时乱糟糟,昭贵妃一直在外头不进来,等荣贵人被抬走,小阿哥的棺木也请出去,岚琪还跌坐在角落里,她身边的人一个也没跟过来,这边的人也不晓得该拿她怎么办。
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岚琪茫然地抬起头,摇篮已空,可怜的小生命,真的离去了。
有脚步声从门前传来,没多久华贵精美的衣摆出现在眼前,岚琪抬头,看见昭贵妃雍容的面容,她伸手捏住了自己的下巴,稍稍往右边转,好像要看清自己左脸颊上的伤痕,轻声说:“何必呢,你何必蹚浑水,这一巴掌挨得真不值当。走吧,这里没有你的事,宫里走过太多阿哥公主,恐怕连皇上的心也早麻木了。”
昭贵妃转身,仿佛又不放心似的,吩咐身旁的冬云:“乌常在身边没人,你送常在回钟粹宫。”
冬云应诺,一路将主子送出门,转身便恭敬地来搀扶岚琪,温和地说着:“乌常在走吧,所有人都走了。”
岚琪被她拉着站起来,可腿脚早就麻木得没了知觉,冬云一时没搀扶住,她重重地重新跌下去,这一下摔得很疼,正恢复知觉的双腿有仿佛被万根针扎的刺痛,纵然如此,始终不及龙袍晃过眼前时,心头似被剜了一刀的痛。
来的路上太皇太后问自己,皇帝喜欢她什么,她不知道,原来她一直都不明白皇帝喜欢自己什么。
“乌常在,地上凉。”冬云很客气,唤来边上的小宫女一起搀扶她起来,扶着岚琪让她试着走动,一直等她腿脚恢复了气力,才一步步送她回钟粹宫。
路过承乾宫时冬云还有所顾忌,可身边的人却完全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冬云和她说什么都没反应,一直把她交付给环春,忍不住多嘴说一句:“你们小心伺候,还有……佟妃娘娘就在前头住着,这些日子都低调些吧。”
离了钟粹宫,冬云走过承乾宫时,瞧见宫门口石阶底下有一只布老虎,她走过去捡起来,布老虎的针脚很粗鄙,形状也怪模怪样,宫门忽然开了,如今伺候在佟妃身边的青莲走出来,她们也算旧识,青莲瞧见冬云手里的布老虎,轻轻一叹,伸手要:“给我吧,佟妃娘娘正在找,我正打算去阿哥所看看,果然大阿哥还是不要,丢下了。”
冬云把布老虎给她,青莲拍拍布老虎身上的灰尘,垂着眼帘叹息:“娘娘很疼大阿哥,这布老虎是大阿哥来的前一天晚上她自己连夜缝的,可惜大阿哥一直不喜欢,还总闹着要走。”
冬云没说什么,道别后回翊坤宫,正瞧见阿哥所的人来复命,她等人都走了才对贵妃说:“乌常在失魂落魄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指证佟妃的事,奴婢从那里回来的路上,捡到落在承乾宫门口的布老虎,青莲出来要了回去,说是佟妃给大阿哥缝的,奴婢看过,那一针一线粗糙笨拙,显然是出自不做针线人的手,青莲说的该是实话。”
昭贵妃苦笑:“她倒是很用心,刚才在阿哥所里那番话必然也出自肺腑,不知道太皇太后或者皇上,会不会去翻一翻承乾宫里大阿哥这几日住的屋子的床底下,有没有藏了弟弟妹妹的头发。”
冬云唏嘘:“奴婢在宫里十几年,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
“病急乱投医,这节骨眼儿上传这种瞎话她必然也信。”昭贵妃盘膝坐在炕上,自己将内务府呈来的各种单子分门别类地整理着,忽而抬眼看冬云,“她们都指佟妃独自去过三阿哥的屋子,其实那天我还瞧见她去过荣宪的屋子,也是一个人,鬼鬼祟祟的。”
冬云呀了一声:“若佟妃娘娘的话是真的?那三阿哥……”
昭贵妃冷笑:“三阿哥本来就活不长的,不过是有人利用了他的死。”
冬云蹙眉思量,计上心头问贵妃:“难道,是惠贵人?”
“惠贵人也好,荣贵人也罢,谁分得清?”昭贵妃叹一声,唤宫女上参茶,等冬云端来,蹙眉喝了半碗缓过些精神,才疲倦地靠在一旁的大枕头上说,“这件事要怪,真该全算在万岁爷身上,万岁爷必然自己心里也明白过来了,所以不了了之,连查都懒得查。”
冬云屈膝为她捶着双腿,又听主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现在想,我那些年一心想抱养个孩子来养,太皇太后和皇上始终不松口,倒不是嫌我委屈我,真是为了我好呢,若真松口给我一两个,那些急了眼的做娘的女人们,还不知要怎么算计我才好,哪怕以卵击石也要拼一拼的吧。”
“等小姐入了宫,娘娘就不必担忧了。”冬云宽慰她。
提起妹妹,昭贵妃才稍稍有了欣喜的笑容,憧憬着未来说:“我还要教她如何料理六宫的事,我肩上的担子也能轻一些,惠贵人她们虽能干,但不可靠,我信不过。”
冬云却莫名其妙说:“也不知乌常在这一次会怎么样,奴婢送她回去,瞧着那模样,怪可怜的。”
昭贵妃长眉微微一颤,不知在想什么,眼底竟渐渐流露出悲伤:“她不会怎么样,那人若不是惜她,何至于此这样生气,你没瞧见他今天看她的眼神,真让人嫉妒。”
冬云一时分不清主子口中的“他”和“她”,不敢乱说话,默默侍奉在一侧,渐渐天色暗了,前头传话来说,皇上夜里翻了宜贵人的牌子,来人请了。
宜贵人先过来正殿请安告辞,今日阿哥所的事她不在跟前,也不明白究竟怎么了,心里大概不踏实,想来问问昭贵妃自己该怎么做,而到底是自己宫里出去的人,贵妃总算也肯提点几句:“少说话就好了,皇上若问你什么,尽管敷衍些,不要傻乎乎的说莫名其妙的话。”
这一晚,宜贵人没有侍寝,她连皇帝什么时候躺下来睡都不知道,去了乾清宫后就一直傻等皇帝从书桌前移驾来床榻,可一直等她困得睡着了皇帝都没动,再等她一觉醒来,皇帝已经上朝去,她也该走了。
之后连着几天皇帝都翻了宜贵人的牌子,可内务府始终没有记档,宜贵人到底和皇帝做了些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昭贵妃旁敲侧击地问过几次,宜贵人很老实地说她连话都没跟皇帝说上,昭贵妃半信半疑。
三月过半,天气渐暖,御花园里百花争艳,但不知是否因三阿哥的死一直阴云不散,春色烂漫的日子终于来临,宫里却莫名死气沉沉,六宫之间也无人走动,自阿哥所那场闹剧后,几乎所有人都闭门不出。太皇太后这里除了隔几天和太后说说话,或昭贵妃过去请安,其他妃嫔一律不见,连最喜欢的乌常在,也好久不在跟前了。
这日昭贵妃与太后离了慈宁宫,正回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