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江湖之鱼水盟-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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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久久望着他,为刘禅抹去颊边的泪水:“好,陛下一定,可以做个……先帝那样的……君主。”
太阳渐渐落山了。孔明的书房里亮起了灯。君臣二人还在案前细细的说着。好像要把这一生一世的话全都说完。爽朗的笑声飞出窗口,抑或是他们共同忆起了美好的往事。微微的叹息徘徊在风中,抑或是他们共同忆起了,那早已化在风中的故人。
一骑披甲的快马飞也似的冲出成都的西门。马蹄趟起了一溜的尘土。百姓们目送着这远去的武士,围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哎,听说了没有。丞相又要走了。“
“又要走?丞相才回来,连炕头还没坐热就又走?“
“唉,丞相太劳累了……“
“谁说不是。听说,还要去汉中,发大兵攻打魏国呢。”
“这次丞相去,一定会大获全胜,说不定,直接把长安洛阳端了!!”
“可是你们看上个月丞相回来,像是瘦了不少。”
“是,是,头发也白了不少。”
“唉……”
百姓们唏吁着。渐渐走散了。
“丞相留步!丞相留步!”
孔明在丹陛上回过身,只见申屠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申公公,何事唤我?”
申屠平了口气,满脸堆笑着说:“丞相,陛下请丞相到后宫与陛下一同用午膳。”
孔明走进刘禅的殿门,只见年轻的皇帝衣冠济楚地站起了身:“相父。”他张开双臂迎了过来。
孔明跪倒施礼,被刘禅搀扶起来:“相父不必多礼。”他拉着孔明坐在案前。这案上既无豪宴,也无美酒。只有素食清汤。
孔明看看,面上现出笑意。
刘禅执起汤杯:“相父,从今日起,朕不再饮酒,俭食宵衣,远离歌舞,一定要做有道之君。”
孔明拂着羽扇,定定地望着他,“陛下,不必如此。先帝在日,饮酒歌舞,射猎飞鹰,可是……”
“不!相父,朕说到做到!”刘禅年轻的面上英气勃勃。孔明不忍拂了他的美意也站起身:“好。”
清汤饮罢。刘禅拉起孔明:“相父,你来看。”
孔明随着他出了门,走上汉白玉的石阶,只见阶下站着数十个青衣太监,人人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罐子。
刘禅向着他们一拍手。只见这数十人将罐子高高举起,霎时间,纷纷落地,摔得粉碎,从里面窜出无数的蟋蟀,众人靴履交加,昔日的“铁头大将”们顿时化为肉泥。这殿前一片鸣声。
孔明微微侧目望着刘禅,刘禅的脸兴奋地闪着红光。头上的冕琉被风吹着,好一幅帝王之相。可是孔明却笑不起来。相反地一缕阴影慢慢地袭上了心头。
从宫里出来时,已是黄昏,渐至大殿外时,却听一个小孩子的哭声。孔明停下脚步,搜索着声音的来源。只见偏殿的门槛外,一个太监揪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太监的耳朵打骂:“你吃了豹子胆了你?看我不打死你!”
孔明走过去低低地喝了一声:“住手!”
小太监见是丞相,双双跪下了。
孔明望着他们:“你为何欺凌弱小?”
那个太监叩着头:“丞相,不是我欺负他,陛下今日传谕,命将宫里的蟋蟀尽数销毁。可是这小子,竟然偷着藏了两只。”
孔明又将目光投向那个小男孩儿,黄黄瘦瘦,孔明叹了一声:“你是哪里人?”
小太监怯怯地说:“涪水县。”
“你爹娘呢?”
小太监仰起脸,肮脏的小脸上挂满了泪水:“死了。”
孔明深深吸了口气:“唉。以后要听话。不能私藏宫里的东西。”又向那个太监说:“念他还小,饶他这回。”
孔明走了几步,那个小男孩儿的声音才响起来:“谢谢,谢谢。”
孔明回过身,笑了笑,小男孩儿感激地望着他。孔明问:“你叫什么?”
“黄皓。”
羽扇拂动,孔明转身走了。两个太监望着他的背影,直到这瘦削的背影消失在庞大的宫禁门口。
第二十章
巍峨的秦岭,黑黢黢地耸立着,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流云淡淡的,在这巨人的腰际徘徊。就连那展开双翼足可捉住牯牛的苍鹰,在这山影里也显得那般的渺小。
军旅犹如一条蜿蜒的长蛇,迅疾而小心地在栈道上行进。兵车过去时,木轮在栈道上轧出吱吱的声音。
山脚下,几片稀稀落落的麦田,农夫们躬着身子在田里忙活着。一阵秋风吹过,成熟的麦穗微微仰起了头,似也在惊奇地注目于远处里其疾如风的军队。
孔明坐在小车里,深邃的目光浏览着两旁的景物,他紧紧地皱着眉,抿成弓状的唇显示着他那欲说不能的心事。
“丞相。”子安满脸是汗地从前队过来了。孔明哦了一声收住了心神。
“怎么样?”
“丞相,前面的路太窄了。我看……”子安有些为难。
“哦,无妨,我下车步行。”孔明说着向着推车的士卒做了个手式,便起身走下四轮车。子安忙上前挽住孔明:“丞相,我去让他们弄个滑竿,抬丞相过去。”
孔明笑笑,轻轻在子安耳边说:“你家先生真那么不中用了?”
“可是……”子安没有松开手。孔明仍笑着,转过身对身后的军士们招招羽扇:“大家听着,前面是老龙嘴,道有些险,大家检点一下,不要有什么绊累。”边说着,孔明低头看看手中的羽扇,仿佛要把它放回车里,却终是不放心,便回手插在腰间的大带上,他面带笑容看着士兵们,挽了挽袖子,将下摆撩起掖在丝宝蓝的丝带下。他身后的人们竟有些挤着向前,都想看看丞相的举动。
孔明收拾已毕,对着身后的人们挥挥手:“走吧!”说时,已迈开了步子。子安回头看看那些乐呵呵的军卒,便追了上去,将孔明牢牢护在了身侧。走了几步,孔明忽然停住,“子安,你去告诉后队的马贷将军,让他派人弄个你说的那个……滑竿……”
子安脸上马上绽出了笑容:“不用丞相,我早就带着呢。就在前面那几个兵士那里呢。”
孔明点点头:“哦那正好,你辛苦一下,把这个给车骑将军送去。他年纪大了,一定小心。不能出意外。”
子安的笑凝固在脸上。他嘟起嘴。孔明低声说:“快去,不得违命。”
子安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叫过前面的亲兵,拿了滑竿向后队走去。走了几步又转回头对着孔明身边的军士说:“搀好了丞相,出了意外我扒了你们的皮。”
亲兵们笑了,“子安小哥放心吧。少时我们背着丞相。”
军伍中响起一阵开心的笑声。子安咬咬牙,快步去了。孔明望着他的背影,摇头苦笑着,身边的大个子一把架起孔明:“丞相,让小的背你走。”
孔明看着他:“多谢,阁下不怕,亮却怕呢。”说时又笑起来:“走吧。不要取笑了。”
数天的苦行,季汉的大军又一次驻扎在了祁山脚下。兵士们支起帐篷,系绳子,拙灶,寻柴,汲水,井然有序。将士们虽然疲惫却不是不乏生气。
孔明与几位将领站在一个小山坡上,手中展着地形图议论着什么。不一会儿,大家收好了图策纷纷往山下走来。
“丞相,走吧,中军大帐收拾利落了。”孔明点点头,回过身望向将领们,王平笑着拱手:“丞相放心吧,我们的大帐先丞相扎下了。”
不等孔明开口,子安上前冲着孔明一躬到地:“大丞相,军士们也都安置了,请丞相移步吧。”
大家笑起来。孔明用扇子对着子安的头轻拍了一下:“知道了。”又抬手叫住大家:“众位将军,今晚不要大意,命探马速向渭北哨探,看魏兵有何动静。”
“是。”众人齐齐地拱了拱手。
孔明又叫过杨仪:“杨长史,威硕将军的营帐还要你亲自料理一下。尽军中所有的,不要亏了他。”
“是,丞相。”杨仪施礼。
“丞相!我们此出祁山,杀场用命,为何非要带上这个……这位车骑将军!”魏延叉着腰,望着山脚下跳动着的篝火。
孔明笑笑,未置可否。
杨仪并未看魏延,只是仰着脸似笑非笑的说:“车骑将军早年追随先帝,也是屡有功劳的人。更是汉朝宗室,岂是……”
话未完,孔明严厉地看了他一眼:“威公!”
只两个字,杨仪便咽下了未完的话,冷冷的瞅了一眼立起双眉的魏延,快步走了。
孔明下了山,却是又到各大营看了一遍才回到自己的中军帐里。坐在子安铺好的军毯上,长长的吁了口气。子安端了热腾腾的洗脸水来。孔明长长地伸展了一下四肢,动手除了纶巾,宽了袍服。洗了脸,子安摆好了铜盆,轻轻抬起孔明的脚解了履。孔明弯下身:“好了,我自己来,你也快去洗洗。”
“先生,我来。”子安把着铜盆的边际。
“不用,快去。”孔明冲着外面努努嘴:“快去洗洗,一身的汗味。”说时故意摇了摇羽扇。子安不好意思的笑着立起了身。
他哗哗地洗着脸,脑子里却飞快地转着,先生今天足足走了三十多里呀……不行,说什么也要让他活活血。未到一盏茶的功夫,子安又返身回来。
“丞……”那个“相”字被生生卡在了咽喉里。
孔明歪在案前的扶手上,沉沉的睡着了。羽扇也滑落在手边。子安轻轻走过去,蹲下身,伸出手。可是手却停在那里僵住。先生觉是很轻的。如若这时为他洗脚,那他一定要醒过来,一醒过来,何时才能睡下,可就不得而知了。
子安踌躇着,又轻轻地缩回手。他盯着那双有些微肿的脚,可是如果不动,水若是凉了,岂不把先生冻醒么?
子安小心地将手伸到水里,水已经温了,他轻轻提起铜壶,细细地向铜盆里续着水。再伸手试试,这才满意地将壶放下。
他抬着头望着孔明,孔明已经起了轻微的鼾声,鼻息吹动着唇上的胡须,轻轻颤动。秀挺的剑眉仍然没有完全舒展开,子安轻叹了口气,他忽然记起,那是十几年前吧,先生也是这样,几天几夜没合眼,歪在案前就睡了,先帝的脚步腾腾地响起来,子安飞快地迎上去,急得展开两臂挡住刘备,瞪眼摇头地发狠。刘备看了他一会儿,似是明白了,低下身子在他耳边问:“孔明睡了么?”子安使劲地点着头。刘备直起身:“哦——好,我看看。”
子安又推:“主公,你一叫,先生又醒了,他都两天没合眼了。”刘备拍拍子安的肩,压低了声音:“放心。”
子安就这么看着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那姿态真有点可笑。片刻,刘备又轻轻出来了。子安紧张的问:“先生没醒吧?”
刘备摇摇头:“唉,这个操心受累的军师!连做梦都皱着眉头。”子安回身:“主公请回吧。我去给军师加件衣服。”
刘备一把拉住他:“哎——别,”子安诧异着:“不加不要冻坏了先生么?”
刘备摇摇手:“你一加,他就醒了。去,轻轻的,在帐子里多加几个铜炭炉。把帐帘合紧。”
“嗯!”子安高兴地点着头。刘备摸摸他的脑袋,返身走了。子安才要去,又见刘备点手叫他,他便又急跑过去,刘备又弯下身:“告诉守卫的兵士,今晚离军师帐子远些巡视,那个刀啊剑的,声响太大。”
……
水又凉了,子安复又提起壶,细细的热流穿过指缝,一直暧到心里。先帝真是个细心人呢。
正在这时,帐外响起了腾腾的脚步。错觉么?子安发愣了。待他弄清现实时,已经晚了。孔明头一沉,猛然惊醒。子安站起身,有些怨怒地盯着帐口。
“杨仪参见丞相。”
孔明忙着擦脚穿鞋,子安端起盆,走过杨仪身边:“洗个脚都不让踏实。”
杨仪抱歉地笑笑:“打扰丞相,死罪死罪。”
孔明披好衣服,点手让杨仪近前,问道:“怎么样,威硕将军那里,安排好了么?”
“回丞相,安排好了。”
孔明盯住杨仪:“他……还满意?”
杨仪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大有微词啊……”孔明执起扇,轻轻摇着,不再说话。
杨仪凑近来:“丞相,车骑将军素来欢喜排场,他可从来不能受半点季屈,在成都时,侍婢仆从就有几百人,他哪里受得了军营之苦,况且,他年事渐高,又不能出谋划策,丞相何必此番让他前来?”
孔明低头苦笑,用手轻轻拈着眉心:“唉,先帝辈的人物,就存下老先生一人了。我在成都也曾目睹他的骄奢之气,我季汉官员,皆尚节俭,唯有他,如此不堪,今上又立志俭行勤政,他在都城,必惹祸事,不如让他在军伍之中,过过苦日子,看看众将军的德行,我想,他应有所悟。”
杨仪点头:“丞相真是用心良苦哇……”
孔明并没有回应他的话,眼睛深深地望向了烛火,半晌,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哦,正方催运的粮草已经到了吧?”
杨仪看看孔明,犹豫着说:“丞相,仪不敢隐瞒,粮草至今……仍无消息。”
孔明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忧愁:“还没有到么……”他站起身:“大军随带着口粮,还可支付多少时日?”
杨仪掐着指算算:“唉,不足四天吧……”
说完这句话,他呆呆地望着丞相,孔明已踱到帐口,望着星空出神。嘴里嗫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