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笑谈录-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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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山猫见来者是个面黄肌瘦的少年,不以为然道:“你这猴儿也想跟俺抢娘子,当真可笑。”江永清抬眼斜睨跳山猫,冷冷道:“婷儿,小月,你们让开,我来对付他。”公孙婷和江心月迟疑道:“你身体……”江永清怒道:“让开。”二女从未见他动过怒,不由吃了一惊,忙闪身退到一边。
江永清一脸病容,身材瘦弱,跳山猫见之不由嘲笑道:“喂!我说痨病鬼,你还是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赶紧回家看大夫去吧!俺下手太重,怕你这病猫消受不起。”江永清森然道:“是不是病猫,你马上便知。”只见他轻抬双臂,手掌内翻,缓缓拍在松干上,看上去是那样的轻柔。
跳山猫见江永清双眸精光闪动,原本憔悴的面容突然变得丰神隽永,不由心中一凛,戒心猛起。可惜他惊觉得太晚,一股极强的劲力已顺着松干传到他身上。这是江永清凝聚毕生功力的一掌,威力何其厉害。伴随着一声惨呼,跳山猫一头栽下松树,噗地落入草丛中没了声息。
镇山虎怒吼一声,当即舍了苦难扑向江永清。而此时江永清刚刚收掌,正是旧力未去,新力未生之际,哪里能够抵挡。待公孙婷四人反应过来时,业已来不及救援了。眼看镇山虎的铁掌就要击在江永清天灵盖上,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屋顶上突然多出一人,抬手截住镇山虎落下的铁掌,跟着一带一推,便将其震下了屋顶。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来人一身灰色袈裟,气如渊亭,目若朗星,不是苦海又是何人。江心月大喜道:“爹,您来得不迟不早,将将好。这三个臭男人调戏女儿,您得把他们都收拾喽!”江永清回过神来,忙上前行礼道:“多谢师父相救。”公孙婷等见来了强援,无不欢欣鼓舞。
镇山虎并未因苦海的到来而有毫不退缩,反指着江永清厉声道:“臭小子,你杀了俺师弟,俺要杀了你给师弟报仇。”此时他嘴角挂血,显然受了不轻的伤,却依旧剽悍如前,再次飞身上了屋顶。
苦海出指如风,未待镇山虎站稳脚跟,便迅速连点了其几处要穴,跟着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得饶人处且饶人。”他说着又跃下屋顶,将昏迷在草丛里的跳山猫扶起,以右掌按在其百会穴上,缓缓输送着真气。
镇山虎手脚不能动,口齿却能说。他见苦海挥掌拍在跳山猫头顶上,气得破口大骂道:“和尚真他妈没个好东西,俺兄弟都死了,你却还要……”他见跳山猫嘴角突然抽动了几下,跟着又咳了两声,并吐出一口淤血,才知自家兄弟未死,人家苦海是在救人,当下便住了口。
苦海行功完毕,吐纳了几下,遂问江永清道:“元觉,你为何出此重手,随便伤人性命?”江永清只得跪下道:“弟子恼他侮辱婷儿,言语轻薄,是以下手重了些。”苦海叹道:“不能忍辱,何以负重。人家侮辱了你夫人,你小惩大诫即可,如何就能动了杀心?试问,人一生得忍受多少侮辱?今天杀一个,明日杀一双,要几时才是个头呢?说不定在你死后,还有人要掘你坟墓鞭你尸,上辱你祖宗,下辱你儿孙。到那时,你又能如何?”
江永清恍然大悟,忙纳头拜道:“身既虚妄,名之焉存。多谢师父指点,元觉知错了。”说着又向跳山猫作揖道:“小弟鲁莽,伤及兄台,还请责罚。”
跳山猫蒙苦海相救,已是感激不尽,自己做得龌龊,哪里还敢要江永清道歉,当即跪倒还礼道:“俺兄弟都是粗人,先前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今日承蒙菩萨点化,自当改过自新,不敢再生恶念。”
苦海见跳山猫态度诚恳,颔首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能有此悟性,乏善可陈。”他说着又去解了镇山虎的穴位,跟着道:“二位安心去吧!望今后好自为之。”镇山虎扶着跳山猫,跳山猫搀着镇山虎。两人又是羞愧又是悔恨,不由恶狠狠地瞪着苦难,跟着啐了口唾沫,这才蹒跚而去。
苦海瞟了苦难一眼,朗声念道:“又求皆苦,无求乃乐。判之无求,真为道行。顾言无所求也。师兄,还望你能回头是岸。”苦难冷哼道:“有福不会享,真是个冥顽不灵的呆子,活该一生受苦。”他说着叹了口气,跟着扬长而去。
江心月闷闷不乐道:“爹,您就这样把他们都放了?”苦海规劝道:“做人须以慈悲为怀,不可事事行绝。”江心月撅嘴道:“对这等恶人,慈悲就是纵容。人家费了好大力气,才闹得他们窝里斗,原来全是白用功。”
苦海眉头一皱,暗叹道:“这孩子的性子跟她娘一样,得理不饶人。还是她哥哥……唉!想这些干嘛!”众人相互见过礼后,遂同入茅屋说话。
公孙婷说起江永清被逼吞服“焚心蚀骨丸”,不禁泪流满面。苦海搭了搭江永清的脉搏,只觉忽阴忽阳,忽冷忽热,忽硬忽软,可谓千奇百怪,从所未见。他沉默良久,不由感慨道:“人身的存在,是由地、水、火、风、空五大元素所决定的。生死决择,全在于一念之间。元觉,你能始终如一,超越肉体和精神的存在,已大大出乎为师的期望。这很好,很好。”
江永清挠着头,难为情道:“师父过誉了,这是弟子的本分。”公孙婷见苦海说的全然不是病情,忙问道:“师叔,永清还有救吗?”苦海道:“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南宫前辈一代高人,她这样做,自有这样做的道理。元觉脉象虽怪,却是阴阳互制,水火并容。依贫僧看来,性命应该无碍。”
公孙婷歪头靠在江永清肩头,伤心道:“是我让你受苦了。”江永清淡淡一笑,打趣道:“你不让我吃苦,怎知我对你是否真心?再说了,为你吃两年苦,却换来一辈子幸福,何乐而不为呢?”公孙婷想了一想,幽幽道:“唐姑娘若是非要嫁你,我……我也不会……”
江永清哈哈笑道:“自古以来,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要从一而终,这等不合情理之事,我江永清可干不来。师父为我取名永清,便是要我清楚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样的人。江某人但求一对得起爱自己的人,二对得起自己爱的人,此生足矣。”众人听到他精辟独到的见解,不由眼前一亮。
苦海见自己的儿子如此干脆利落,不由暗赞道:“我当年便无此胸襟,难怪会在情字上一败涂地。”公孙婷紧紧握着爱人的手,不禁潸然泪下,正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江心月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时不时踱步出门,一看便知是在担心罗什的安危。骆霜华宽慰了几句,便靠着常笑天的肩头睡去。
这一晚迭遇危情,也难怪众人心力憔悴,于是纷纷纳头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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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生命如斯第一节
更新时间2011…7…1619:00:36字数:4573
时过寅末,天光初放。苦海静坐默想《大乘真经》的偈语,不觉入定。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衣袂飘举声,开始时还有数十丈远,但瞬间已欺到茅屋外不足十丈处,可见来人轻功非凡。苦海何等功力,早已到了千尺窥蚊,百步听蚁的境界,这一切自然逃不出他的耳目。
房门虚掩着,苦海正好坐在门边,面朝屋外。他神目如炬,不动声色地微一抬眼,便见婆娑松林间,一条黑影犹如鬼魅般,攀在十丈开外那株歪脖子老松上,向茅屋内窥视。苦海故意撑了个懒腰,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屋外,深深吸了几口初晨的新鲜空气,再动了动手脚,然后拾起两枚松果。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见两枚松果夹着劲风呼啸而去,其势宛如奔雷闪电。
树上之人见状心下一凛,随即一个“大鹏展翅”落到另一株松树上,身法可谓矫健异常。苦海到也无心伤他,两枚松果刚好嵌在那人方才蹲的松枝上。来人发出一阵冷笑,低声道:“要救花弄影姑娘,就跟我走。”说着跃下松树,拔腿便走。
苦海觉得此人来得兀突,且行踪诡异,言语中花弄影似乎有难。花弄影曾救过苦海,不由得他不心焦。苦海当即返回茅屋叫醒众人,并要江永清跟自己去救人,余下四人则留下来等罗什。嘱咐完后,他便带同江永清而去。
那人不近不远,就站在对面峰峦的一块岩石上等着,苦海师徒见状,遂展开身法赶了过去。那人见苦海师徒追来,随即翻过山峰,转眼便没了踪迹。苦海师徒微感诧异,急忙攀上山峰,极目四望。
其时已是秋分,水露不盛,云雾稀薄,空气清新通透,最益观赏远景。只见远方数座奇峰起伏于云海之间,腾挪跌宕,气象万千。靠南一座峰峦嵽嵲奇峻,异石峥嵘,数条忽隐忽现的“云龙”缠绕其上,苍松翠柏恣意妄为,千奇百态,活脱脱一个个山魈小妖。
苦海见那人已在此山腰上,只得又跟了下去。那人且走且停,只要苦海师徒看得到他,却不让二人赶上。师徒俩不知不觉便行了几十里山路,已然来到了那座奇峰脚下。
两人隐隐听见山上有人朗诵道:“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也不知是何人在吟诵王维的《山居秋暝》,更不知他是在自比王孙,还是真的留恋山林之秀,而悠然生情。
江永清问道:“师父,莫非吟诗之人,便是引路之人?”苦海摇头道:“吟诗之人胸襟广阔,意趣昂然。引路之人阴沉诡异,绝不是同一人。”师徒俩说话间,已经上到半山腰。
一道山溪宛若从天而降,逶迤如白蛇,拦住了两人的去路。苦海二人正好口渴,于是蹲在溪畔掬水吃了,这才越过小溪,往一处山崖攀去。
两人翻上山崖,发现竟然相当广袤,足有百丈见方。山崖北靠峰峦,西临悬崖,东首有片松林,南面是道山梁蜿蜒向远方。松林旁还有座小庙,原本的红墙已经剥落成了灰黑色,整个殿顶也坍塌过半,显然是座年久失修的古庙。不过这庙建于此处,地势荒凉,也难怪无人料理了。
此刻庙门照壁前正站着个中年书生。此人头束方巾,身穿湖色长褂,左手背负,右手倒拿着鹅毛羽扇,就以扇柄在照壁上挥毫狂书。但说也奇怪,只见他扇柄过处,照壁便会凹陷六七分,但却不见石灰或红砖脱落,这显然是被他以深厚的内力挤陷下去的。本来仅凭这份功力便足以惊世骇俗,然而苦海却发现,他的字张狂豪放,犹如行云流水一泻千里,飞动生风,变幻无穷。然而更难得的是,他仅以一把扇子柄,便能将轻、重、缓、急、点、顿、挑、抹、带等各种笔路表现得淋漓尽致,这就不是常人所能企及的了。
苦海看其书罢,不由赞叹道:“墨龙神飞意,书韵雅趣生。诗情秋水净,笔阵起雄风。居士的狂草,已得张旭怀素两位大家之神韵,颠张醉素,好不潇洒。”
那人闻言,回首抱扇道:“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大师这向可好?”苦海师徒见这人竟是“乾坤四奇”之首的“沧海游龙”东方威扬,忙上前见礼道:“我师徒先前还在惊叹,世上几时又出如此了不起的人物,却原来是东方前辈,难怪这书法功力如此炉火纯青。失敬,失敬。”
东方威扬打了个哈哈,遂笑道:“雕虫小技,未敢示人。献丑,献丑。”苦海兴致大起道:“得睹前辈墨宝,真乃大慰生平。小僧自幼便酷爱书法,不知可否请居士赐教?”东方威扬眼睛一亮,随即道:“好说,好说。人生难得遇知己,那鄙人就再献丑一次。”他说着挥毫便写,竟然一蹴而就。
苦海见东方威扬写的是王维的《秋夜独坐》,从“独坐悲双鬓”到“灯下草虫鸣”,四句诗写得是气势雄浑,笔力敦厚,显然已深得颜体之风。而“白发终难变”到“惟有学无生”四句则笔势陡变,字体方折峻丽,骨力劲健,俨然已得柳体精髓。
这一诗二体,东方威扬竟是信手拈来。苦海不由赞叹道:“书者,散也。欲先散怀抱,任意恣情,而后书之。夫书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形势出矣。前辈不但精擅狂草,这颜筋柳骨更是入味三分,令人叫绝。贫僧管窥蠡测,四十载不识其味,今日方始得识书中瑰宝,说来惭愧。”苦海这话到不全是奉承东方威扬,而是说给对书法不甚懵懂的江永清听的。其中一些道理,于武道亦有帮助。江永清何等聪明,岂会不明白师父的用意,当即留神倾听。
东方威扬见苦海于书法见识非凡,知其亦是行家,遂起了一较高下的念头,于是说道:“书中乾坤大,笔下天地宽。大师于书法一道见地精辟,一看便知是同道中人,何不提笔挥毫,让鄙人也瞻仰一番呢?”
苦海本无心献丑,但想到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乃人生一大快事,终于还是忍不住道:“阿弥陀佛!相请不如偶遇。今日能得高贤赐教,实乃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