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情殇-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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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你们首长,就说我钱国庆是根朽木,不可雕也。还是让他老人家把心思放在他老婆和女儿身上吧……”
第二章难以驱散的阴云 (4)
秘书很为难地走了。钱国庆知道,秘书当然不敢把他的原话转告给首长。
从军医学校毕业以后,钱国庆自愿申请又回到了西藏的驻军医院,他的入党问题也随之顺利地解决了。进藏以后,他选择了病理解剖专业,成了一名从事尸体解剖的医师。他原以为自己选择的职业能够帮助他从一种情感失衡的状态中解脱出来,这种想法多少带有一点自虐的心态。天使的消亡彻底改变了他对人生、家庭乃至亲情的感受和认识,也改变了他对自己未来人生道路的选择。至此,钱国庆决心断绝和父亲的一切联系。他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建立在了那种虚无飘渺和自欺欺人的人情世故之中!在他孤傲冷漠和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深深掩藏着内心极度的孤独和忧伤。他把第一个月领到的工资如数地寄给了姨夫,以后每个月他都把工资的1/3用来孝敬可怜的老人。尽管他知道,即使有再多的钱也未必能够改善姨夫的处境,但他必须求得一份良心上的安慰,直到姨夫去世。
钱国庆参加解剖的第一个尸体,是一个死在拉萨监狱里的汉族老囚犯,狱方初步诊断为脑溢血。为进一步证实犯人的死因,受地方检察院的委托,钱国庆在科主任梁老头儿的带领下参加了对其死因鉴定的尸检。结果当场就出来了,犯人死于内囊出血(俗称中风)。由于是犯人,解剖结束以后,并没有对尸体做过多的清理。热情的狱方和检察院的同志们准备了一顿便饭,招待梁老头儿和钱国庆。因是第一次经历动手解剖尸体,这顿饭钱国庆几乎一口没吃。他借口上厕所,离开了饭桌,其实就是想回避那桌令他恶心的饭菜。当他路过刚才解剖犯人的病房时,他透过窗户看见老监狱长正在用清水和棉布,仔细地为尸体清洗血污,脸上的表情竟是那样的沉重和忧伤。他觉得非常奇怪,且百思不得其解。出于好奇,他走了进去,鬼使神差,他竟跟老监狱长搭上了帮手……
“钱大夫,你就别沾手了。”监狱长说。
“没关系,我帮您一起收拾吧,”不知道为什么,钱国庆对这位监狱长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敬重,“这还是我从学校毕业以后,做的第一例尸体解剖呢。”
……
监狱长告诉他,这个犯人曾经是自己的同事,也是一名地下共产党员。西藏和平解放前夕,不幸被国民党在西藏的残余土匪俘虏后当了叛徒。后来成了这个监狱囚龄和刑期最长的罪犯。当年与他同时被俘的还有他的妻子和一个不满10岁的女儿。他自己经受住了无数的酷刑拷打和折磨。但当他面对禽兽不如的国民党土匪对妻子和女儿实施的那些令人发指的种种兽行时,他彻底崩溃了,他以出卖党的机密作为代价,换取了为母女俩求得一死的条件。西藏解放以后,他是主动投案自首的,请求党和人民对他进行审判。他想以死来求得党和人民对他罪恶灵魂的宽恕。据说对他的死刑判决之所以最后又改为无期徒刑,是当时一位关键的部队领导为他说了话,理由是应该将其留下来做反面教材(后来钱国庆才知道,这个刀下留过人的关键领导,就是他的父亲。当时任某部执法处处长)。20多年来,老监狱长和这个犯人朝夕相处,作为一名立场坚定的老共产党员,对叛徒的鄙夷和敌视是永远消除不掉的。但作为一个同样也有妻室儿女的普通人,监狱长时常扪心自问,如果被俘的是自己,他会怎么做?犯人临死前,拉着监狱长的手,一个劲儿地谵语念叨:“……我有罪,我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孩子、对不起孩子她娘……”
临了,老监狱长冲着尸体喃喃地说:“走好吧!你这一辈子也不容易。现在好了,一了百了啦。去跟老婆孩子团圆吧!”
这个叛徒的故事给钱国庆本来就不豁亮的内心世界又增添了一层难以驱散的阴云。
随着以后解剖的病例多了,钱国庆发现自己的内心世界变得更加虚弱了。每当他摘下满是血污的手套走出阴森幽静的停尸间时,他总是习惯地抬头望着天空,如果这是个晴朗的日子,他的心情会很快恢复常态;但要是赶上了坏天气,他会很沮丧、很压抑,而且很容易陷入对亡灵追忆的怪异心态。也许是因为他亲手解剖的第一具尸体,那个给他本来就脆弱的神经带来了强大冲击的悲剧故事,导致了后来他对每一个经手解剖过的尸体都有一种难以表述的复杂情感。那张用水泥砌成的解剖台上,浸透了无数死亡的印记和哀伤,凡是躺在了这里的人,无论他(她)生前是干什么的,平凡或伟大、聪慧或愚笨、美丽或丑陋、善良或邪恶、高贵或卑微、幸福或苦难、富有或贫困等等一切都变成了淡淡的青云,随着死亡的挽风飘散消失。死者的生平往往会成为解剖医师们在解剖台上的闲谈话题,每一具躺在这里的躯体,都能讲述一段他曾有过的或喜或悲、或苦或甜、或长或短的人生里程。钱国庆解剖过的尸体有军人也有百姓,有老人也有孩子,有英雄也有罪犯,他无法相信这些曾经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所拥有的灵魂一旦随着躯体的消亡而不复存在。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对亡灵是绝对尊重而又畏惧的。
后来他把那个“叛徒”的故事讲给从对越自卫反击战战场上回来的季有铭,没想到季有铭说:“既然都当了叛徒,丫就该跑得越远越好。傻逼还呆在这儿干嘛呀?!”
“就你这种人,要是在战场上让人给活捉了,你狗日的肯定当叛徒!”钱国庆说。
“哎,你还别小看人,哥们儿当时在裤腰带上还真捆了个手榴弹……”季有铭停顿了一下,苦苦一笑,然后若有所思地说,“妈的,那份罪哥们儿肯定受不了!”
季有铭从前线回来以后,成了军区的宝贝和首长们眼里的红人。尤其是他居功而不自傲,主动要求回到西藏部队的壮举更是博得了军区上上下下的高度赞扬。钱国庆却认为季有铭这一哗众取宠的举动带有明显投机成分。季有铭没有理会钱国庆的冷嘲热讽,他既不反驳,也不否认。这是钱国庆自认识季有铭以来很少有过的现象。以后钱国庆又多次一本正经地问过季有铭,其真正的动机是什么?而得到的答复却是五花八门,没有一次是重复的。西藏部队的北京兵不算少,但有出息的却并不多。为此,季有铭分析这跟北京人的德行有很大关系。他对钱国庆说,“你就看历来朝代吧,真正当官儿的有几个是北京的呀?远了不说,就说咱共和国吧,一二三四五六七……把手,没一个是北京人。十大元帅没有吧,十个大将也没有吧,上将、中将好像也没有。啧,真惨,没辙。知道为什么吗?惯的,历来的皇帝和当权者都惯着北京人,给惯坏了。我从前线下来以后,回家呆了几个月,过去的同学、朋友、哥们儿见了不少。除了有几个脑子稍有点活分的主儿,做生意发了点小财,其余的个个眼比天高,手比脚低。我们北京人还有一特臭的毛病,老觉着自个儿是爷,瞧谁都比自己低一等,个个穷横穷横的,能他妈气死谁……”
话是这么说,可要是有谁在季有铭面前骂个北京人的不是,他那张嘴能把人损个半死。
第三章不堪一击 (1)
十
最近这些日子季有铭总是三天两头往医院跑,究其竟是他看上了与钱国庆同一科室工作的一个叫江小玲的女技术员。江小玲是成都人,跟钱国庆算是老乡,1976年入伍,1980年毕业于军区护校。严格的说,江小玲不能算是那种漂亮的姑娘,且平时少言寡语,性格内向,似乎总有想不完的心事。虽说是在一个科室工作,但与钱国庆平时交往甚少,除了工作上必要的接触,他们从来没有开过一次玩笑,说过一句废话。在钱国庆眼里,江小玲跟龚丽红相比,差得太远,简直就不是一个档次。他对季有铭的动机和眼光都产生了很大的疑虑。按季有铭的条件,别说在医院,就是军区文工团也是看上谁是谁的主。钱国庆不止一次提醒自己的这位铁哥们儿,你可要看准喽,这一步错可就步步都错了。
“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钱国庆还想做最后的劝阻,他语重心长地对季有铭说:“我之所以到目前为止不肯帮你这个忙,就是因为我怎么想、怎么看都觉得她跟你不合适。有铭,要不你再想想,再好好琢磨琢磨?我们医院二百多号女兵呢,除了战士和已婚的,起码还有八九十个呢,难道你就挑不出个比江小玲强的?”
“我说哥们儿,能跟我说句实话吗?”季有铭一本正经地问。
“我从来都跟你讲实话!”钱国庆严肃地回答。
“你跟江小玲没什么事儿吧?!”季有铭眯眼看着钱国庆。
季有铭问得很突然,竟弄得钱国庆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你妈的,你、你想哪儿去了?我的天,我、我跟江小玲能有什么事儿呀?你没毛病吧?日巴,你他妈想哪儿去了你?!”钱国庆急赤白脸地冲季有铭嚷开了,“我?我、我他妈的、我——操,我真拿你这种北京人没办法。用你们北京话说,傻——逼你!”
季有铭乐了,连连向钱国庆赔礼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您别嚷、别嚷,好吗,哥们儿?俗话说,有理不在声高、有理不在声高。我跟你说,国庆,你别生气,我就这么一说……”
“算了吧你,你不就这么一说,还想二说?我是为你好,你知道不知道?”钱国庆的情绪稍有了一点平稳。
“国庆你听我说,我知道江小玲远远不是那种闭月羞花的主,我他妈又不是瞎子。是,漂亮女人谁不喜欢呀?我季有铭又不缺心眼儿,连个脸蛋儿好坏都分不出来?哥们儿还真不是跟你这儿吹牛逼,还记得以前跟你说过,哥们儿我是过来人吗?”
钱国庆点点头,说:“好像有点印象。”
“我当兵前就有女朋友了,上高中那会儿挂上的。那盘儿绝对靓,长得跟那谁似的,那谁,演《春苗》那女的?”
“李秀明。”钱国庆提醒他。
“对,没错,就是她,够靓的吧?结果呢,哥们儿当兵前脚走,后脚就让人拿下了。这么多年了,我也算想明白了,要想过日子,就别跟自己找一堆麻烦。‘是不是’牺牲以后,我也算悟出了些真谛。人活着的时候要对得起自己,更要对得起别人。尽管有时候不太容易,但得尽量去做。我能看得出来,江小玲就是个过日子的女人,真的!”季有铭一撇嘴、一闭眼、再一点头,一气呵成,完全一副贼眉鼠眼的滑稽样。
“瞧你那德行,跟他妈‘十五贯’里面那个娄阿鼠一操行。”钱国庆忍不住乐了。
“甭管什么操行,这事儿你得帮我。那个江小玲我是认定了,是个举家过日子的女人。”季有铭说。
季有铭这一席话倒让钱国庆想起了江小玲平时在工作中那种专心致志,一丝不苟的作风,以及凡事都井井有条、细心周到的性情……
看来季有铭的确是下了决心了。
“好吧,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钱国庆信心十足地立下了“军令状”。
这天下班前,钱国庆来到病理科技术室,见只有江小玲一人在。
“就你一人在?”钱国庆有些不自然地问。
“哟,钱医生,有事吗?”江小玲看着他,笑笑,又埋头继续看着显微镜下的病理切片。
“待会儿下班以后,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有事情要跟你说。”钱国庆站在那里,为自己即将充当的“媒婆”角色感到有些紧张。在这以前,他几乎很少跟江小玲说过一句与工作无关的闲话,更没有开过一句玩笑。
“有事吗?”江小玲抬起头,看着钱国庆不同寻常的表情,她有些局促了。在她的印象中,钱医生虽说也是一个城市兵,又是干部子弟,但极少跟女兵们来往。医院的很多姑娘对这个英俊潇洒的年轻军医都有一种出于本能的好奇感。也曾经有一些姑娘在江小玲面前打听过钱国庆的情况,比如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他为什么没有女朋友……他以前是干嘛的等等、等等。而江小玲实在是知道甚少,无法一一回答。
“啧,怎么说呢,”钱国庆有些为难了,“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一会儿再说吧。我在办公室等你。”说完,钱国庆退了出去。他担心江小玲再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