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未至-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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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司讲完这段话的一瞬间,陆之昂和立夏同时张大了嘴,即使冷风倒灌进去也不能让他们把嘴闭上,因为真的太惊讶了。
津川美术大赛。
也难怪陆之昂和立夏会那么惊讶。因为去年的第一届津川大赛几乎把中国掀得翻起来,获奖的学生除了可以直接进入美术学院深造之外,无数的出版商开始运做这些天才们的画集,一时间全中国出现了无数年轻的画家,速度之快影响之大,让那些上了年纪的美术家们跌碎了眼镜。这些年轻人的画集一经出版就在全中国开始了美术画集出版史上的记录,每天都有销售记录被刷新,所以,第二届的津川大赛,在还没开始举行的时候就汇聚了差不多全国所有媒体的注意力。
小司用手把两个人张开的嘴巴合上,可是没用,两个人又张开。傅小司叹口气,摊了摊手,说,好吧随便你们。吃惊完了就告诉我。
然后陆之昂就开始不断地重复“太了不起了”这句台词,一直重复没完没了。其实小司在看到那条短消息的时候比谁都还要激动,心里似乎响起了一种类似女声唱诗颂歌一样的高音,充满了穿透一切的力量。
小司对陆之昂和立夏说,决赛时间是在寒假过年之前,你们两个陪我去上海好么,就当是去玩。
陆之昂用力地拍着傅小司的肩膀说,好的好的,完全没问题,我还可以帮你背画板和颜料,我当你的助手吧,小司大明星!
傅小司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挥着手说,问候你大爷。
陆之昂说,有什么不好意思啊,你肯定拿一等奖啊,然后全中国学美术的孩子都会知道你的名字,太强了,小司你是我的偶像啊!
傅小司没有理会陆之昂,让他一个人在那里发神经,回过头去想询问立夏,结果看到立夏为难的表情。于是他微微低下头来靠近立夏,说,立夏,你陪我去么?
立夏心里一瞬间想了很多的事情,最后终于鼓着勇气问了一句,去上海需要多少钱?我先看看我够不够……
然后傅小司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让立夏突然有点懊恼。不过傅小司马上停下了笑,然后指着陆之昂说,你告诉立夏,你的那句口头禅是什么,刚好可以回答立夏的问题。
陆之昂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憋了半天然后终于把那句口头禅讲了出来:
——“老子有的是钱”。说完了之后就拼命解释说是这句口头禅仅仅用在小司批评他乱买东西的时候。
立夏被他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而小司微微笑着,温柔地说,一定要剥削陆之昂,他有的是钱。
立夏也被弄得笑起来,因为她看到小司开心的样子心里也突然充满了感动。小司的眼睛又变得格外清晰和明亮,立夏心里也不由得想,说不定小司真的会变成一个大明星呢。
沿路的风雪依然在下,可是三个人互相打闹着往回走,周围的空气都随之变得微微地发出温暖的气息,像极了春天马上就要回归的样子。立夏心里默默地想,遇见,我还没办法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不过,如果你知道了也一定会为小司开心吧。我们都要加油,在每个人自己的道路上,像你不断地告诉我的那样,勇敢地前进。我会像我向你保证的一样,在以后的路上,在离开你的日子里,变得越来越坚强。
大雪覆盖沿途。年轻的笑容。飞扬的青春。
公园关上了大门,一切回归无声的寂静。在大雪的覆盖下,谁都知道有着新鲜的种子在开始萌芽。我们都无比地坚信着,风雪再寒冷,冬天再漫长,都无法阻止温暖的回归。
可是所有的人都忘记了,温暖再幸福,春天再逼近,同样也无法阻止下一个冬季的来临。
可是至少时光在这一刻是幸福的。
平安夜的时候总是有白胡子的圣诞老人站在窗户外面或者爬上高高的烟囱,没有人会认为他是小偷。
平安夜的时候总是有卖火柴的小女孩划亮了手中的微光,一瞬间整个世界天光大亮,照耀了所有平凡而微茫的幸福。
平安夜的时候总是有雪人安静地站在人们喧闹逼近不了的安静的角落,在黑暗里小声地哼着歌曲。
平安夜的时候总有很多的气球纷纷升上天空,在烟花的背景里越升越高直到消失不见。
平安夜的时候总有耀眼的灯光和热气腾腾的晚宴。
平安夜的时候总有很多的秘密悄悄蔓延在心里。
这些都是世界在这一刻显得幸福的原因。
当过去了那么多年之后,我回忆起当初高三的那个在浅川最后的圣诞节,心里都会充满了无发表达的情绪。那天小司充满光芒的眼睛依然反复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很多时候我都会想,如果时光倒转,一切回到当初的时刻,如果傅小司没有参加那个比赛,如果遇见没有离开,如果陆之昂不是陆之昂,如果我立夏不是立夏,如果一切都让我们可以选择重新来过,那么,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那个时候如果我知道命运会是如此地安排,以后的道路会是那么地曲折,我想我甚至会冒着让你痛恨一辈子的危险去撕掉你的决赛准许证。因为这么多年,看着你咬着牙一路走过来,你不累,我都累了,你不想哭,我都想哭了。那些小说里频繁出现的“物是人非”、“沧海桑田”等这些词语原来是真实地存在着。可是我知道,哪怕我消耗掉我的所有生命,我都不能让时光倒流一秒。我们输给命运翻云覆雨的手掌,摔得遍体鳞伤。摔得遍体鳞伤。
小司,如果重新选择命运,我们会是怎么样的结局呢?
——2004年·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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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95…2005夏至未至 》 1998夏至·柢步·艳阳天
世界呈现迸裂时的光芒,
照耀了曾经微茫的青春和彼此离散的岁月。
鸢尾花渐次爬上所有的山坡,眺望黑色的诗篇降临。
那些流传的诗歌唱着传奇,传奇里唱着传奇的人,
那些人在无数的目光里随手扬起无数个旅程。
夹杂着青春还有幸福的过往,来路不明,去路不清,
只等岁月沿路返回的仪式里,巫师们纷纷涂抹光亮的金漆和银粉。
于是曾经喑哑的岁月兀地生出林中响箭,
曾经灰暗的衣裳瞬间泛出月牙的白光,
曾经年少英俊的你沉默善良的你在事隔多年后重新回归十七岁的纯白,
曾经孤单的我,变得再也不孤单。
这个世界是你手中的幸福游乐场,除了你,谁都不能叫它打烊。
于是天空绚烂,芦苇流连,
你又带着一脸明媚与白衣黑发在路的岔口出现,
像多年前那个失去夏至的夏天。
立夏日记
1998年1月17日 星期四 雪 那些记忆久远的夏天
记忆中的夏天是什么样子?虚弱的热气,氤氲的黄昏,还有那些金色的掉落在傅小司睫毛上的夕阳的光芒。还
有陆之昂的笑容。在以前的夏天里面,他的笑容都像是充满号召力的嘹亮的歌声,在清晨和黄昏都让人觉得温
暖。而在这个冬天,陆之昂的笑容依然带着温柔的线条,却再看不到他张大了口,发出即使在很远的地方都能
听见的笑声。现在的陆之昂,很多时候都是安静地笑着,眼睛会迷起来,在他笑的时候,我觉得春天都快要苏
醒了。
现在的陆之昂已经不是一年以前的陆之昂了,他变得像个懂事的大男孩,穿着学校加大号的黑色制服留着层次
分明的短发,眉毛浓黑,偶尔在学校庆典上穿着西装做演讲的样子更是像个年轻的公司精英。似乎已经很难用
男孩这样的字眼来形容他了,冷静、沉着、温柔、包容,这些很难和十八岁搭界的词语甚至都可以用在他的身
上,如果他有一个妹妹的话,那个女孩子应该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吧。
而傅小司呢?该用什么去形容他呢?猫?冬天?松柏上的积雪?无解的函数方程?不可逆的化学反应?不可加
热不可催化?反正是个怪人。在陆之昂一天一天变化的时候,他似乎永远都是顶着那张不动声色的侧脸穿行在
四季,无论讲话,沉思,走神,愤怒,他的脸永远都没有表情,只是偶尔会微微地皱起眉头,像是春天里最深
沉的湖水突然被风吹得褶皱起来。可是仔细去体会,还是可以看出他的变化的,如果说陆之昂像世界从混沌到
清晰再到混沌一样发生了翻天覆地般变化的话,那么小司则像是地壳千万年缓慢抬升的变化一样让人无法察觉
,而当你一个回首再一个回首时,曾经浩瀚无涯的潮水造就覆盖上了青色的浅草,枯容交替地宣告着四季。
而我呢?我是什么样子呢,经过了浅川的一个又一个夏天之后?有时候想想日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走;而自
己竟然无动于衷,这应该是最令人沮丧的吧?
还有遇见,不知道她好不好。很多时候我都觉得遇见的离开像是上帝跟我开的一个玩笑。我曾经以为我找到了
自己的另一半灵魂,现在却有血肉模糊地从我身上撕扯开去。很多个夜晚我都梦见遇见那张倔强的脸。她对我
说,我不寂寞,我只是一个人而已,我的世界里有我一个人就好,已经足够热闹。
这是她对我说过最让我难过的话。
时间已经进行到现在,这也是第四个日记本。以前的日记都没有再去看过,而现在写的这些东西,也不知何年
何月会重新来翻阅一遍。
也许多年以后重新审视现在的时光,会觉得幼稚得可笑又可怜吧。
寒假前的考试依旧让人格外痛苦。因为数学的基础很好,立夏比其他的文科学生分数高很多。
但她还是考不过傅小司,看着傅小司的成绩单立夏总是会叹一口气然后说“你真是神奇的物种”。其实无论在
哪个方面,只要联想起他,立夏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词语就是“神奇”。而另外一个神奇的物种就是陆之
昂,在傅小司选择文科之后,他不出所料地成为全年级的理科第一名。立夏每次看到他们两个都恨不得伸手去
掐他们的脖子。谁说上帝造人是公平的?见他的大头鬼。
放假前的最后一节课。时间沿着坐标轴缓慢地爬行,日光涣散地划出轨迹,像是八月的凤凰花溃烂在丰沛的雨
水里,化成一地灿烂的红。而整个冬天干冷得几乎没有水汽,有时候摸摸自己的脸都觉得摸到了一堵年久失修
的石灰墙,蹭一下掉一桌子的白屑。其实早就应该放假了,学校硬是给高三加了半个月的补课时间。尽管教委
三番五次地下令禁止补课,可是只要学校要求,那些家长们别说去告密了,热烈响应都还来不及,私下里还纷
纷交流感想:
浅川一中不愧是一流的学校啊。
是啊,你看别的学校的孩子,这么早就放假回家玩,心都玩野了。
是啊,真作孽。
“真作孽”的应该是浅川一中的学生吧。立夏趴在桌子上,目光的焦点落在窗户外面的天空上面。夕阳快速地
朝着地平线下沉过去,一边下沉一边离散,如同蛋黄被调匀后扩散到整个天空,朦朦胧胧地整个天空都烧起来
。
有些班级提早放学,立夏看到了把书包甩在肩头上低着头朝文科楼走过来的陆之昂,他横穿过操场,在一群从
文科楼冲出去的学生中逆向地朝立夏所在的教室走过来,那些匆忙奔跑的学生全部晃动成模糊拉长的光线,惟
独他清晰得毫发毕现,日光缓慢而均匀地在他身上流转,然后找着各种各样的缝隙渗透进去。
神奇的物种。
可以吸收太阳能。
怪不得成绩那么好。
难怪长那么高。
一连串搞笑的念头出没在大脑的各个角落。回过头去看傅小司,依然是一张不动声色的侧脸,望着黑板目不
转睛,眉头微微地皱